《安非他命( 1V1 黑道)》 第1章人在江湖 第2章两个世界 第3章血腥杀戮 第4章东英耀扬 第5章夜归人 第6章风再起时 第7章夜相逢 第8章迷惘时刻 第9章突发事件 第10章生死博弈 第11章夜未明 第12章不知所谓 第13章再也不见 第14章一反常态(微H) 第15章划清界线? 第16章剪不断,理还乱(H) 第17章屯门争锋(上) 第18章屯门争锋(下) 第19章不请自来(微H) 第20章及时雨 第21章惊鸿照影来 第22章观塘迷踪 第23章狭路相逢 第24章命悬一线 第25章怎敌他,晚来风急 第26章最后的华尔兹(高H) 第27章情裂双子星(H) 第28章夜迷离(H) 第29章坠入深渊 第30章扭转局面 第31章告别纯真(H) 第32章月夜无边(H) 第33章最冷一天 第34章猜情寻 第35章爆裂都市 第36章跟踪疑云(微H) sℯxiaòsнū.©ò㎡ 第37章缓兵之计 第38章欲壑难填(H)𝓷ⅰнō𝓷𝓰𝓰ё.čōм 第39章冤家路窄 第40章制造“麻烦” 第41章情欲之网 第42章一夜春曲(H) 第43章曲终人散 第44章黑色迷墙(微H) 第45章饮食男女 第46章剪断月光 ℎ𝑒ĩsщu.𝓬õм 第47章夜难眠 第48章出乎意料 第49章刹那失陷 ρō18в𝔯.čōm 第50章猎杀时刻 第51章无表面伤痕 第52章冷锋过境 第53章诱捕游戏 第54章今夜不设防(H) ρō18čκ.čō㎡ 第55章书海浮情(H 第56章多得他 第57章深夜港湾 第58章食色性也(H 第59章暹罗行(微H) 第60章缱绻星光下 天边红色晚霞像是塔尔巴张开血盆大口,吞噬鬼神般笼罩住整座海岛,潮声阵阵,海波与斜阳交相辉映,浪卷起泡沫,一遍遍冲向沙滩又转瞬即逝。 海滨风光宜人,部分地区还保留着未完全开发的原始风貌,大片棕榈树叶被海风扇得摇摇晃晃,椰林婀娜身段仿若少女在半空弯扭蹲伏,翩翩跳起南旺舞。 当夜幕降临,芭堤雅就散发出与白昼完全不同的妖艳,仿佛此刻她才从沉睡中苏醒,缓缓向世人揭开神秘面纱,鬼魅浮生,却又令人沉醉。 享用过丰盛异国晚餐,两人在别墅外沙滩漫步消食,赤脚走在细软沙滩,留下一串串脚印。 齐诗允沿着海浪痕迹边缘游走,风凌乱无序,撩动她白色长裙,却又在无意中描摹她窈窕身材,玲珑曲线毫无遗漏,被身后男人纳入视线,眼色也变得和此刻天空一样幽深。 餐前在泳池边的浅尝辄止令人意犹未尽,碍于当时别墅内还有外人,雷耀扬只能努力克制住要将她生吞入腹的兽欲,一直忍耐到现在,无名火在心底烧灼,真搞不懂自己中了什么邪。 突然几滴咸腥海水洒向他脸庞,根本没来得及躲避,只见女人已经单手提起裙摆踩进海水中,再度抛起水花溅到他身上: “雷生脑子里又在想什么污糟事?” “清醒一点好吗?” 齐诗允浅浅一笑结束恶作剧,海水丝丝缕缕缠绕她光洁小腿,她撇下正擦拭脸颊的洁癖男人,准备往别墅方向走。 还没迈出几步,突然身子一轻,整个身体从后被雷耀扬横抱在腰间,男人勾起嘴角,笑得玩味: “那你来帮我降降火?” 雷耀扬搂紧女人往海水中走去,修长双腿向前与浪潮阻力对抗,直到海水围拢他膝盖附近才肯停下脚步。 齐诗允凝视他英俊侧脸,一双皓腕轻轻搂住男人脖颈,长裙都被濡湿大半,她玩味般轻笑: “雷耀扬你真的没救了,满脑子都是那种事…” 男人沉默不语,此时夕阳快要沉没在海平线,大片深红染上两人面庞。 雷耀扬将她轻轻放低,白色裙摆在水中像浪花一样恣意绽放飘荡,他抬手轻抚齐诗允面颊,神情难得的一本正经: “齐诗允。” “你认为我要你跟我在一起,就单纯为了满足生理需求?” “明明知道我对你不止是这样…” “不管是吃饭,睡觉,做爱,吵架,结婚…所有的事情,我都只想和你完成,也只有你让我有这样的冲动和想法,你懂吗?” “还有,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肯放下所有戒备完全接受我?” 余霞成绮,海面波光闪动映射进男人明澈眼眸,他的炽烈仿佛一支利箭想要将她穿透,他逐字逐句,说得真诚又恳切。 齐诗允仰头望他,被他手掌覆盖住的面色看似平静,心脏却狂跳不止,根本来不及抵挡这一连串言语带给她的震荡。 这样亲密的朝夕相处,他自然能察觉到自己心底深处还未完全对他敞开的那道门。 …那他呢?不是同样也对自己隐瞒了许多? 所以她不曾过问,她不想深究,她知道牵绊太多,会变成无法轻易抽身的束缚。 可他却横冲直撞不管不顾,偏偏要在她心房里强势入驻,但这段感情于她而言,利益至上且没有结局,她不敢倾注更多,只能点到即止。 女人垂眸闪避他视线,低头望着两人被清澈海水模糊的双脚,心绪翻涌起阵阵酸涩感: “雷耀扬,你真是个贪心的男人。” 齐诗允语调很轻,轻到才说出口就被潮涌声冲散,但跟前的男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浓眉下那对琥珀色瞳孔紧盯她,海风拂起雷耀扬额前碎发,露出他英气硬朗额头,是另一种别样帅气。 “没办法,我这个人天生就学不会知足。” “所以我也希望…你对我也一样贪心。” 男人笑得意味深长却又充满无奈,他知道她确实钟意自己,可某种无形隔阂一直横亘在他们之间,他抓不住,握不紧,放不开,所以他只能患得患失,又对她予取予求。 在一段冗长的静默后夕阳完全陷落,两人相对而站,都在相互猜测彼此心中深藏却又无法言喻的摩斯电码。 微凉海水如丝绸般掠过两人肌肤,还是雷耀扬向一步展开双臂,将女人紧紧困入胸膛,齐诗允在他环抱中闭眼,静静感受他专属炙热气息,双手也不由自主围住男人颀长腰身,指尖慢慢攀上他宽阔背肌。 彼此呼吸心跳像是浪潮不断拍打岸礁,可总觉得填不满,怎样都填不满。 别墅泳池内波纹激荡,男人身躯笔直,紧实块状腹部俯卧水中,双臂肌肉群绷紧交替划水,修长双腿配合手上动作保持身体平衡,呈象鞭状打水推进,节奏连贯流畅,身姿矫健俊美,堪比职业赛选手。 游了几个来回后,他仰靠在泳池边际休憩,额前碎发向下滴滴嗒嗒落水,雷耀扬抬手将其往额后拨弄,又点燃一根雪茄吞云吐雾。 直到烟草烧掉大半,齐诗允才裹着浴袍走慢慢走到与他大约三步距离。 “你就不能选件正常点的泳衣?” “穿这个还不如叫我裸奔算了!” 她一开口就是两句抱怨,男人却轻笑,拿起放在泳池边上的腕表凝视。 她又没遵守约定时间。 “你迟了五分钟。” 他又忽略她的质问。 女人揪紧浴袍领口十分气恼,把脚伸进泳池又往他脸上一扫,不过这次雷耀扬反应很快,歪头移动轻松避过。 “愿赌服输啊小朋友,谁叫你刚才数独输给我两次?” “而且我已经让步了,你休想耍赖。” 他一脸玩味表情摁灭手中烟蒂,双臂向后靠在泳池边缘,但齐诗允捂紧浴袍领口站在原地,依旧是一脸为难模样。 “脱吧,不过就一件Bikini,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再说你全身上下哪里有颗痣我都一清二楚,跟我你还要害羞?” “还是…要我上来帮你脱?” 男人正说着就要从泳池里上岸,齐诗允立刻化羞愤为勇气,面对他将浴袍解开。 眼见白色浴袍半褪滑动到腰际,胸前是两片黑色三角形布料,肋骨交叉绑带勾勒出性感惹火曲线,立体圆润胸部轮廓一览无余,看起来只能大概遮挡住重要两点。 但挂在腰际的浴袍不好意思再向下脱,下半身的系带泳裤让她更加难以展示,几条布料掩蔽在私密处,勒嵌在股缝中令她难受异常,她刚才在浴室里用蜜蜡忍痛处理三角区域好半天,这男人还要责怪她不守时。 玩数独之前双方就确定好了赌注:赢的一方不论提出任何条件对方都必须答应,且绝对不能反悔。 但结果显而易见,就算她耍赖说要再来一局,但一向拿手的数独游戏还是输给了这个深不可测的斯文禽兽。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雷耀扬的要求竟然会是让她穿Bikini。 下次再也不要跟他打赌,死也不要。 雷耀扬静默几秒,还是从泳池里起身,走到揪紧浴袍的女人跟前低声沉吟: “小姐,你好像不大会游泳?” “不如让我做你私人教练…” 浴袍随着男人话音一起坠落,跌进视线的香肢软体令他眼色渐浓,果然唯有深不见底的黑,最能衬她胜雪肤光。 调情言语令齐诗允更加羞红脸,血液随着体温升高逐渐沸腾,雷耀扬牵着她慢慢进入泳池,直到水位刚好没过两人肩颈。 微凉的指节顺着她滚烫耳根摩挲到锁骨,男人手背经络紧贴她起伏不定线条,一只大掌虎口向上,轻轻搦动一团耸立软乳,池底灯光晃晃悠悠映照水中肢体交缠,水波摇曳摆荡,漾起一圈一圈涟漪。 雷耀扬用虎牙轻咬她耳垂,从后拥紧对方,女人楚腰曲线好似一把上等提琴,而她克制的低喘呜咽,都像是从琴身音孔里溢出的美妙音符。 “…哪有你这样教人游泳的?” “雷教练,我要告你性骚扰…” 她玩笑着轻叹,男人的手掌已经覆盖住她胸前两团白腻,指尖隔着纤薄布料,在水中若有似无挑弄两粒敏感蓓蕾。 雷耀扬想起两人似曾相识的对话不由得扯起嘴角,他不停捧揉齐诗允巍然挺立的乳肉,胯间昂扬在她腿心贴合,借着水的浮力轻轻向前顶蹭对方粉白桃臀。 右手手指向下延伸,他抚摸她三角区域使坏,勾开布料一角探入其中,触到一片无暇光洁。 齐诗允瞬间感受到男人气息渐重,他贴在自己腿心的粗壮…明显撑胀得又硬了两圈。 一股几近勃发的潮涌不受控的随着血液冲上头顶,如火焰般焚烧他的理智: “诗允…” “告诉我,今晚想高潮几次?” “刚才你迟到五分钟…五次好不好?” 顷刻间,水花四溅交迭翻腾,喘息声撞击彼此听觉神经,无法表述的千言万语都化作欲念,搅乱一池春水。 齐诗允被男人按压在泳池边缘起伏,口中的娇音绵延在夜色中,上身仅存的两片薄料都被雷耀扬向左右拉扯,完全露出她软糯细腻双乳,被十指揉弄挤压成各种色情模样。 下身泳裤快被拧扭成绳状,卡在肉缝中央磨擦,难耐的痒,空洞的虚,偏偏还被身后恶虎时不时上下拉扯,勒嵌进娇嫩贝肉,明珠早已充血翘立,但他不抚慰,不怜惜,反而加重揪扯,掐捏… 他让她要而不得,想让她丢掉所有羞耻心。 “嗯…啊…雷耀扬…” “很痛…” “不行…不要…再磨那里…” 女人嘤咛出声,双手扶在泳池边际微微皱眉,池水向上托举起她娇软身躯,仿佛一叶扁舟,随时都会被身后男人掀起惊涛骇浪倾覆沉没。 “那你告诉我,要我怎么做?” “讲清楚点。” “我按要求满足你。” 雷耀扬在她耳边低诉,坚实胸膛抵在她后背,鼻尖顶蹭在她湿润的发间来回逡巡,晚风依旧裹挟着热浪,唯有水中温度才能让他下半身勉强镇定。 齐诗允紧咬着下唇,忽略身后男人无理取闹言语,反正最后无论如何,他都会是最有服务意识男公关。 所以她有恃无恐,也懒得回答。 沉默中,男人将她调转方向面对面,泳池内的冷白灯光投射到两人面庞,晶莹透亮的水珠顺着鬓边向下蜿蜒流淌。 呼吸渐渐变得克制又沉郁,鼻尖凑在一起,睫毛上都挂着水珠,双唇近在咫尺,但却都保持着安全界线,像是在比谁先吻谁就输的幼稚游戏。 齐诗允抬眸与雷耀扬对视,圆圆杏眼里倒映出男人俊朗模样,他浓密的黑色额发都被尽数向后捋起,是只有洗澡时才会出现的造型,但看起来明朗英气又阳光,她很喜欢,却从未跟他讲过。 “在想什么?” 男人启唇,望着她眼波里闪动的微光,腮边渐渐攀升的红晕,不由得心生好奇。 “我在想…” “你怎么还不吻我?” 她娇羞一笑,明眸皓齿,顾盼神飞,是燥热夜风中的一缕温柔。 如同半醉半醒间恰到好处的微醺,雷耀扬嘴角向上扯起弧度,不假思索用手掌掐住她后颈贴近自己的唇,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攻陷她被棱角包裹的柔肠。 明明不是第一次舌与舌交缠,却如猛浪激荡男人心房,力度从温柔变成狠戾,他吻到她几度在窒息边缘徘徊,自己的呼吸也快要失去节奏,软绵乳肉与他坚硬胸膛毫无隔阂,心脏正在同频颤动。 雷耀扬放开她红润的唇,双手捧住她小巧的脸,额头抵在两条秀眉中央微微叹息,他声线哑然,却又极富穿透力: “刚才不过赢你两次而已…” “可我早就输给你了。” 此刻,齐诗允耳根再度烧烫,悸动牵扯神经,她闭眼,凑近点点回吻对方,轻盈如水掠入他唇瓣,用温柔与他交换。 修长指尖向下,女人髋骨附近的泳裤系带被利落解开,不久后从水中摇摇摆摆漂浮到水面。 雷耀扬也释放出被紧致弹性布料包裹到发痛的狰狞,握紧送入她光裸的花苞缝隙外前后抵蹭,下身耸动不停,池水被翻搅起更激烈的水纹,每一次的动作都荡出更大的水流声,一波一波向岸边推送。 泳池内水质还是太干涩,考虑到诸多不利于女性健康的因素,雷耀扬还是强压下欲火,将齐诗允抱离泳池,走向附近那处凉亭内。 白色纱幔随风扭动飘舞,时不时扫过两人还微潮的肌肤,齐诗允被男人压在棉麻软垫上,双手被他扯下上身仅有的胸前布料紧缚,又以砧板鱼肉模样呈现在雷耀扬眼前。 她仰躺,男人用虎口卡住她下颌,软舌探入她檀口勾缠,唇沿着她颈项一路向下,在两团玉乳间左右嘬吸了许久,才又转移阵地到小腹画圈打转,直至最后,停留在她光滑娇嫩的腿心。 没有任何障碍物的阻隔,他湿软的舌上下舔弄耻骨丘壑,在那柔软山谷中觅觅复寻寻,挖掘秘宝一样勾动她隙中花珠,温热津液滋润动的声音撩动心神,肉缝渐渐变得黏腻酥软,在缠绵爱抚中悄悄绽放出迷人姿态。 “唔…嗯…好痒…” ——可是好舒服 但她说不出口。 齐诗允只能娇嗔,男人的湿发不断挑弄着她大腿两侧,撩起阵阵骚动不安情绪,她扭动腰臀以示小小抗议,却敌不过自己已是羊入虎口在劫难逃。 待整个花苞都湿润,穴口也不由自主流出蜜水,雷耀扬终于在她低声哀求中直起身。 两人注视彼此,喘息飘荡在凉亭内,男人俯身用双手大力抓揉女人晃颤乳肉,放开时,绯色指印弥留在白皙肌肤上,是令人想要再次狠命蹂躏的红。 “雷生…” “你轻一点啊…啊…” 齐诗允忍不下呻吟,被迫举过头顶束缚的双手抓不住任何东西,身体难耐扭动,更是加重雷耀扬想要强势占据她的欲渴。 他握住自己小麦色肉茎,伞头猛烈弹动着抵在她泥泞的花苞外缘上下搓磨,温热腺液从马眼溢出,磨得整个茎身都是供两人欢愉交缠的黏滑。 下一秒,紧窄细缝被粗长巨物狠狠破开,从碾压,灌入,直到整个花径被撑开所有褶皱,完全变成他的形状。 “——呃” “嗯……” 舒爽的喟叹同时从对方喉中发出,性器滑动的水声绕入耳道,连接处严丝合缝,密密实实的欲浪冲击彼此大脑皮层,调动着再熟悉不过的频率和节奏。 男人双手掐住她纤细柳腰顶胯,被绵密壁肉包裹住的昂扬茎身不停抽送,进出畅通无阻,却又带着极具牵拉感的紧致,他不想再克制,不想再忍耐,贯穿她,只想要心无旁骛的用力贯穿她。 整个身躯都变成供雷耀扬肆意摆布的酸软,齐诗允的娇吟逐渐释放到淫靡空气中,含糊的低叹,上扬的尾音,婉转糅合成一曲令身上男人百听不厌的旋律。 迷朦中,女人睁眼注视着他紧皱眉心,视线慢移向下,胸口猛虎刺青随着他冲顶的动作显得更加饱满又生机勃勃,她忍不住想要伸手触碰,可泳衣将手腕捆得太紧,齐诗允只能勉强在他发硬的乳尖上轻轻划过,若即若离挑动男人紧绷神经。 这个举动却像是在平静水面投下一颗石子,石子顷刻被水吞没,却又在水面上余留痕迹,浮荡起层层波纹。 瞬间,胯中粗壮毫不吝惜的撞击,皮肉拍打声阵阵闷响,有种难以描述的羞耻。 雷耀扬低头含咬她乳肉中央鲜明蓓蕾,这处敏感带时常经受不住他的嘬吸就硬得颤抖,而男人软舌上的细小颗粒宛若猫科动物特有倒钩,激起表皮下特殊快感,齐诗允忍不住轻吟,被捆住的手也攀上他后脑,用力抓紧他的发根。 “诗允…” “转过去,跪好…” “翘起来让我干你…” 他俯在她耳边吹出热气,说着让女人面红耳赤的浪荡言语,男人慢慢将膨胀的粗硬抽离她湿滑软穴,直起身体等待她服从指令。 被撑满的幽径瞬间变得空虚,齐诗允难耐娇喘,四肢快要酸软到无力,却又抵挡不了后入激爽的诱惑。 她似乎爱上这样的体位,每次都渴望在剧烈碰撞中沉沦,她喜欢被雷耀扬适时扇拍臀肉,喜欢皮肤上泛起滚烫热意为高潮前狂欢…她有时觉得自己像个受虐狂,却是纵情享受这种快感的受虐狂。 在男人灼灼目光凝视下,齐诗允颤颤巍巍从软垫上翻过身,她趴跪在软垫上,又慢慢撑起双腿,柔韧腰肢如水般下压,直到浑圆饱满的蜜桃翘起诱人弧度。 纱幔轻抚她面庞,湿润犹存的花瓣毫无遮挡,微微合拢的穴口不餍足的翕张,吞咽着快要滴落的露水,每一个动作都写满她渴望被深入禁地的欲求。 雷耀扬目光寸步不离,黏在她起伏的娇躯上,修长手指如同按压琴键般沿着齐诗允蝴蝶脊骨起伏,从他迷恋的竖直肌蜒游到股缝,齐诗允本能的抖震了一下。 “———啪!” “唔嗯…” 女人仰头失声,正如她所期待的那样,男人的手掌控制着力度打在右边臀肉上,而后她听见他粗重的低喘,是极具男人味的性感。 就在她猝不及防间,微凉的肉茎毫无预兆的挤压进甬道,瞬间又被填得满满当当,像是一半海水一半火焰在体内交织,酸慰蓄在小腹以下随时都会爆发,伞状头若有似无顶蹭着宫颈边缘,伴随着由慢变快的撞击,水液从交合处四溅,彼此灵魂快要从肉体内飞升。 雷耀扬伸手掐住她后颈,手臂上青筋血管暴起,猛烈的冲顶如同丧失理智的凶兽般不肯停歇,女人喉中呻吟已经接近嘶哑,内里却不由自主吸纳在甬道中快进快出的巨物,蜜肉绞紧吸裹,想要榨取他囊袋中的储蓄。 四周昏黄灯光透过纱幔徐徐映照进来,男人一低头,就能看到被他抽插带出的媚肉附着在茎身上,这种视觉冲击永远都能让他亢奋,狠顶一次花心后他伸出一指,玩弄她后庭上微湿的殷红褶皱。 “啊…那里不行…” “不…不能碰…” 男人不理会她,慢慢没入小半个指节,入口处却紧得他头皮发麻,女人立刻本能瑟缩起身体,花径条件反射般夹紧他的壮硕。 雷耀扬倒吸一口气低吼出声,紧绷防线差点失守。 齐诗允潮红的脸埋在靠枕中,双手被绑得发麻发酸,却只能扭动着腰臀与之对抗。 就在她恍神的须臾,男人抓紧她肩膀往后带,直立起身,双臂将她整个人紧紧围抱在他硬实胸膛禁锢,两人双腿跪在软垫上,性器间的博弈仍在继续,茎身直直抵达花心深处,磨弄出一簇又一簇的滚烫花液。 紧贴的赤裸躯体跪立在纱幔中央,胯间耸动的频率逐渐加快,女人在他腿心颠簸起伏,喉音都被震得凌乱不堪语不成调,雷耀扬连连粗喘,抓揉她双峰的同时又低头用力咬她后颈,直至留下一圈明显的深红牙印。 几分钟后,在同一个临界点内,两人骤然颤动起来,是快要同时抵达巅峰的火焰。 夜星又灭了几盏,潮声阵阵不绝于耳,亭内的波涛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汹涌澎湃,肢体交缠载沉载浮,交合处水花纷飞,不断向着对方湍急奔涌而来。 顷刻之间,灭顶般的爽欲遍布全身每一个毛孔。 齐诗允仰靠在男人肩头吟出悠长的激爽喘息,雷耀扬抽搐着快速拔出在她体内的肉茎,几股浓烫元阳在女人盈盈腰间喷涌,又顺着她迷人曲线黏腻着向下滑落,勾勒出属于他的形状。 第61章神秘指引 po18ca.com 海潮声扰人清梦,斑驳树影摇曳,晨光碎裂成一块块落在雪白被衾。 空气里尚有欢愉味道弥留,纵情一夜的代价是换来全身酸软无力,女人趴在床上似睡非睡,只觉得头晕脑胀。 几个钟头前雷耀扬就起身离开去了曼谷,是昨天约好今天要处理的生意。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o18 info.com 虽然睡得迷迷糊糊,但齐诗允记得他临走到门口时,又轻手轻脚回到床边低头在她颊边深吻,千般温柔和昨晚将她按在身下狠顶的粗暴大相径庭,这男人除了变态至极,多少有点人格分裂。 臀肉依稀残留昨晚被大力掌掴后的火热,后颈被雷耀扬咬过的地方还隐隐刺痛,都说泰国蚊子凶悍歹毒,但齐诗允觉得那禽兽男人才是最危险碳基生物。 三月芭堤雅空气干燥,即使卧室里空调温度适中,但齐诗允早就习惯香港潮湿环境,突然身置陌生国度还是让人难以适应。 起床沐浴醒神,女人害怕太阳太毒换了身素色衣裤,整理好妆容下楼时,发现加仔正坐在客厅沙发里看电视等她。 脑子顿时懵了一下,原来不止喝酒误事,纵欲过度也会让人记忆力减退。 她完全忘记雷耀扬昨晚跟她说过,加仔今天当陪游向导,带她感受芭堤雅风土人情。 “抱歉我睡过头…” “加仔你等我多久了? 女人有些过意不去,快步下完阶梯走到客厅沙发附近,而加仔立刻站起身,保持对未来阿嫂的毕恭毕敬。 “没事齐小姐,现在还早,我也才来。” “大佬说你昨晚没休息好,等你自然醒。” 只见齐诗允面色突然烧烫起来,她脑海乍现昨晚和雷耀扬在泳池里和凉亭内的辗转激战,略微尴尬扯起嘴角岔开话题: “啊…哈哈…” “加仔你吃过午餐了吗?要不现在就出发吧?” “我听说这边街头小食也不错…” 加仔笑起来应承说好,新理的寸头和他古铜肤色还挺适配,一身泰国特色花衬衫和阔腿短裤显得他像个当地人。 越野路华开出别墅往附近闹市区行驶,车子遥遥路过尖顶高耸的真理寺,又途经夜晚人群最密集的红灯区,Walking street鳞次栉比的酒吧和各种欢场都还在彻夜的狂欢中沉睡,马路上摩托如鱼群一样聚集在一起却又胡乱穿行。 加仔如数家珍般为齐诗允介绍各个热门景点,包括哪一条街卖手工艺品价格最划算,哪一处大排档泰国菜味道最正宗…整个人散发着热情阳光味道,说起来头头是道,时不时夹杂一些当地奇闻逸事,聊天气氛轻松有趣。 最终车子停靠在四方河边某个挤窄的街区路口,两人下了车并排走入,加仔带着她在一间船面店停下脚步。 寸头男人与中年老板似乎熟识已久,两人寒暄几句他点过单,又去隔壁买了两杯加冰椰青,回来时餐刚好上齐。 两份颗粒分明色泽金黄的蟹肉炒饭卖相极佳,几碗小巧的牛肉和鸡丝船面相继摆上餐桌,肉桂夹杂小茴香在汤底的浓郁香气刺激着味蕾躁动,食欲不知不觉被激发。 齐诗允食量不大都忍不住吃了三小碗船面,和加仔继续畅聊当地各种趣事,从雌雄莫辨的人妖讲到泰王普密蓬皇帝,又从芭堤雅是如何由小渔村变成快和曼谷一样富裕发达的城市… 男人对当地了如指掌的程度堪比活地图,齐诗允觉得他正经做个导游都绰绰有余,也不知道怎么就要跟雷耀扬混在一起。 加仔比她小两岁,但大多数时候却有种凌驾于他年龄上的成熟,可能因为江湖太过险恶,跟在雷耀扬这种级别的大佬身边更需要小心翼翼。 燃起一根登喜路夹在指间,齐诗允敏锐揪住两人话语间一个微小节点好奇询问对方: “加仔,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你像泰国人?” “今天连说话都有股泰国调调。” 加仔微怔了一下,笑得有些无奈,差点忘了这位阿嫂是职业记者。 “阿妈是泰国人,阿爸是香港人…” “十岁以前我都在Walking street长大。” 言止于此,男人不再往下说,面色也变得不自然,齐诗允立刻明白「步行街」此刻出现在他话语中的沉重。 那个声色犬马灯红酒绿夜世界,是不计其数胭脂奴隶趋之若鹜的朝圣地,香港每年也有众多饥渴男人入境狂欢,会发生什么样的风月艳事她都能脑补出万字小说,但人生经历这种东西,文字永远都无法完全清晰还原表述,怎么写都略显苍白。 淡蓝烟雾卷入咽喉又从鼻腔溢出,她用吸管搅动着玻璃杯中的冰块不再追问。 接近正午气温又持续攀升,来往食客络绎不绝,头顶风扇不知疲倦转动,却还是如隔靴搔痒一般令人难耐。 静默与嘈杂间,店内收音机似乎受到电磁干扰喀嚓作响,卡顿十多秒后又播放起邓丽君台语小调。 曲名《望春风》,旋律欢快活泼,美人一把柔婉歌喉,唱尽少女情窦初开春意满怀,此时此刻也仿似燥热空气里一股凉风,缓缓拂过食客鬓边汗粒达到精神降温效果。 但歌是歌,人是人。 歌曲可以如梦似幻似泡影,人却不能随心所欲按自己意愿而活。 去年五月,邓丽君在清迈香消玉殒,甜歌皇后大好年华突然病逝令歌迷痛惜,消息当时在海内外都引起强烈轰动,港岛八卦杂志更是连续几周刊登她生平各种绯闻轶事。 “泰国人好像都很喜欢邓丽君?” 齐诗允咂一口冰凉椰青,和加仔又换了稍微轻松点的话题。 “人和歌都红遍东南亚,大部分都很钟意她喇。《甜蜜蜜》很多老人小孩都会唱。” “不过我们这有个人好讨厌她,说她出佛身血,是不祥之人。” 加仔面前的船面小碗慢慢迭高,大概吃了八碗有余,他擦了擦嘴角后终于放下筷子。 “你说的是不是「白龙王」…周钦南?” 桌边女人突然来了精神一样,这件事她在报社也有所耳闻,听说邓丽君当时初到泰国,想要拜见这位神乎其神的「白龙王」,却被对方拒之门外。 “是他…” “不过真假我不清楚,也有可能是八卦小报乱写乱传——” “对了!他的住处离这不远。” “现在还早…齐小姐,你想不想见见他?” 突然间加仔双眸闪动,语气里跳动着兴奋雀跃的因子,望向桌边的女人。 齐诗允犹疑了几秒,但转念一想觉得机不可失,好不容易来一趟泰国,兴许她能亲眼目睹白龙王真容,看他到底是神龙附体还是神棍行骗。 车子重新上路,沿途虽然稍显崎岖,但旖旎风景可以令人对此忽略不计,经过无数佛教寺庙和广袤海岸,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像是相识已久的好友。 加仔同她说起如何拜门雷耀扬的经历,只能说缘分这种东西实在玄妙。 他离开芭堤雅去到曼谷混迹到快成年,一直靠跟当地犯罪团伙盗窃走私车辆为生,当时加仔误打误撞偷走雷耀扬停在街边的一辆名贵轿跑,人赃并获后,毫无疑问遭到一顿逼问毒打。 雷耀扬检修时发现整辆车被拆卸改装过,但技术已算很有水准 ,他觉得加仔是个可塑之才,不仅收入麾下,还费了点神为其伪造身份,没多久便将他带回香港。 “…所以那算起来,你已经跟了雷生十多年?” “我还以为黑社会讲义气都是喊口号…” 见女人神情讶异,加仔点点头失笑,齐诗允确实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一段这样的奇遇。 “不过Power哥和坏脑哥比我更久,跟了他快二十几年。” “耀扬哥是个好大佬,遇到他是我的幸运。” “很多人生道理都是他教给我的。” 男人说完又顿了顿,喉结微微颤动起来,跟副驾座的女人平静从容细述: “其实耀扬哥还为我找到了我只在照片上见过的阿爸,但那时他已经染上AIDS,治不好,快死了…” “阿爸说他当时在曼谷唐人街经商,有点钱就到芭堤雅寻欢作乐,遇到我阿妈之后来得更频繁。” “他知道我阿妈怀孕了坚持要生下来…却骗了我阿妈说会接她走,没多久他就逃回香港没有音讯,再也不敢来泰国。” “这世上谁敢和妓女共结连理天荒地老?可我阿妈傻啊,自以为遇到真爱能带她离开烟花地,但直到她死…都没见到我阿爸。” 加仔说完长舒一口气,他双眼直视前路握紧方向盘,墨镜下的眼神变得让人难以捉摸。 齐诗允坐在一旁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想来这样愁苦直白的推心置腹并不是一时冲动,而她作为此刻倾听对象却说不出话,能做的也只能是轻声叹息和静默。 倏然间,想起陈家乐曾对她提过原生家庭的糟糕剧情,雷耀扬也早就失去双亲… 果然这个世界幸福千篇一律,只有不幸和苦难五花八门。 而相比之下,她还有爱自己的阿妈在世,或许已是足够万幸。 见她不语,加仔似乎也觉得自己把话题聊得太沉重,破坏了碧空万里的好气氛,慌忙把话头又调转到自己大佬身上: “耀扬哥这次来泰国特意叫上我,也是为了让我回来祭拜我阿妈。” “齐小姐,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我们都当你是阿嫂来的,都觉得你跟耀扬哥真的很般配…” 加仔扭头,望向没有太大情绪起伏的齐诗允,但女人却只是淡淡一笑,像是在刻意回避话题一般,询问他距离目的地还有多久。 抵达白龙王在春武里府的所在地时,已经快下午一点左右。 信众在偌大院内等待叫到各自号码牌上的数字,稍靠后些的则在一旁庙宇内上香参拜或是请求福包,看起来个个都虔诚无比。 进入殿宇内向各路神明上完十七柱香,齐诗允到柜台报道过生辰八字后终于拿到自己的号码牌,她前面还有四十多人,不过龙王点化时长有限,只要耐心等待即可。 加仔穿得花哨且笃信佛教,只能暂时呆在院外车内,齐诗允百无聊赖坐在院内长椅上看人来人往,眼见大家都身着素净,但眉宇间都夹杂着忧愁。 她眼尖发现,其中不乏几个经常出现在八卦周刊上的艺人明星,还有几位财经版面座上宾,来之前就听闻白龙王乐行好施,授业解惑从不收费,只需信众自行乐捐香油钱,且不分贵贱一视同仁,不管什么身份都需要拿号排队静候。 当年向氏兄弟成功翻身白龙王功不可没,周钦南顿时名震香江成为家喻户晓的神谕宗师,之后更是引来港台两地名流政要前来拜访,来者都虚心听取龙王指点迷津,企求顺风顺水。 也不知这位潮州佬是不是真如传闻那样神奇,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点化倒是其次,职业病又开始在齐诗允心中鼓噪,愈发迫不及待一睹白龙王真容。 腕表上的时针又转了一圈多,终于轮到她进入内堂。 齐诗允小心翼翼步入,只见一位面容慈祥的中年男人端坐于雕花檀椅上,紧闭着眼,嘴角带笑。 他一身白衣白裤,手持一把替人驱走灾祸的长菩草,看起来有种超脱尘俗的仙风道骨。 女人双手合十以表尊敬,跪在椅前一个圆形蒲团前,站在白龙王身旁的弟子缓缓开口报她生辰八字: “丁末羊年农历二月三十,庚申时出生,冲虎煞南…” 只见白龙王缓缓睁眼,盯着面前跪拜在他脚下的年轻女人,神情变得讳莫如深: “信士心中似有仇怨。” 齐诗允在惊异中抬眸,但还未等她开口回话,中年男人又不疾不徐道: “天盘水二局,出生凶时,身旺财弱,主六亲刑伤,多不善终。” “不过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人生在世岁月有限,放下恩怨对自身也是种解脱…” 在白龙王停顿的片刻内,女人虽被言中却心有不甘,她双眸紧盯对方终于忍不住启唇: “还请龙王赐教…” “若是对方十恶不赦逍遥快活,亡者冤屈仇恨又要如何消解?生者又当如何苟活于世?” “我不明白…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 “…这一切,为何都要归咎于我的命格过硬?为何不怪奸人行凶却未遭恶报?” 对话间,齐诗允语调突然因为激动情绪变得颤抖,只听见座椅上白龙王微微叹息,又再度开口为她答疑解惑: “我们道家常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天道有循环,善恶有承负。” “信士确实八字失衡,所以还需你慎独修身,顺情顺势。” “而且如今你良缘已至,折堕之事勿要再沾染,以免累及亲眷。” 待白龙王说完,齐诗允再次讶异震惊到无以复加,连她设计陷害程啸坤的事都被对方知晓?她望向对方和善面容,不知为何脑海突然浮现雷耀扬的脸。 “…良缘?” 白衣男人则将长菩草在手中握紧,心中叹气,已不便将天机泄露太多: “是与信士朝夕相处之人。” “信士与他渊源深厚,有千丝万缕关联…” “不过彼此想要成就这段姻缘必须需历经磋磨,一切皆为早已注定的缘法劫数。” “但你切记——” “信士与他,凡事勿要追根究底。” 几分钟后,齐诗允心事重重神色茫然走出内堂,手里紧握着一枚临行前白龙王叫弟子交给她的护身符。 坐上车回别墅的一路上她都沉默不语,加仔慌乱以为自己好心办坏事,也不知道白龙王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只觉得一团乌云盖顶,简直愁煞人。 落阳西沉,仍是美得令人陶醉的海景。 齐诗允独自坐在沙滩附近一把靠背长椅上,依旧在心中反复思考白龙王对她的点拨警示。 想起曾经自己就被黄大仙内的庙祝断言过八字太硬,此生必定命途多舛,但今日白龙王似乎说得更直白些,可心中不甘和恨意此消彼长,那这些年遭受的一切变故,又让她如何忍气吞声? 虽然程啸坤已被她设计致残,但齐诗允犹嫌不足,可同时心底却开始害怕,害怕会连累对她所作所为毫不知情的阿妈。 纷乱思绪如一团乱麻在脑海里胡搅蛮缠,而白龙王对她和雷耀扬关系的指点更令她摸不着头脑,甚至怀疑起对方在她心中建立起的高深莫测都是在装腔作势。 一切早已注定?渊源深厚、千丝万缕的…良缘? 千丝万缕也就罢了,雷耀扬对她做过的种种过分行为,也能称之为良缘? 虽然她的人生经历大致都被对方说中,也承认白龙王确实有离奇过人之处,但齐诗允完全不知道所谓的「切勿追根究底」是何用意,她后来想要追问,却又被白龙王婉拒。 对于两人的未来…她几乎没有过多考虑。 反正缘起缘灭,都顺其自然。 “自己坐在这想什么?” 突然一个温暖有力拥抱从后向前围在齐诗允削瘦肩颈,劳丹脂味古龙水缓缓绕进她鼻腔。 十多分钟前,雷耀扬从车上下来,站在不远处望着她孤单背影凝神许久,不知为何心中泛起莫名不安。 她就像一只随时都会振翅欲飞的蝴蝶,就算他如八眼狼蛛一般织下天罗地网将她捕捉,或许最后得到的,也只是她残破不堪的羽翼和失去灵魂的躯壳。 齐诗允顺势靠在他臂弯,迎着满眼耀目余晖喃喃: “…在想和你细佬约会一整天,感觉还蛮不错。” “以前都没发现,其实加仔也挺帅的。” 男人闻言轻笑一声似乎不以为然,弯腰坐到她身旁空位,惩罚式的伸手捏了捏她软滑的脸: “听说你今天去见了个老神棍,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雷耀扬语气变得不屑,他向来对鬼神言论嗤之以鼻,能有今时今日财势地位全靠他自己食脑搏杀,偶尔叩拜关圣帝,也只是为了遵从黑道法则不得已为之。 女人微微侧头望着男人微皱的眉宇,笑得淡漠寂寥: “龙王说…” “雷生日后必定富贵吉祥,能得儿孙满堂承欢膝下。” 听到这话,只见男人脸上又挂起笑容将她揽得更紧些,正欲开口细问时,却又立刻被齐诗允掐灭他那簇快乐的小火苗: “……不过很遗憾。” “龙王还说,与你共度余生的另有其人。” “因为我同你属相八字冲克,无法化解,所以注定有缘无份。” 两人互相对视的眼神一滞,燥热海风吹出男人一团隐隐怒气,她此时正经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但雷耀扬最终只是扯起嘴角,又恢复平日里的狂妄自大模样: “一派胡言乱语。” “齐诗允,你好歹也是高材生,过于迷信也太对不起你这么多年受过的教育。” “而且所谓宗教不过都是话术催眠,是愚蠢弱者的仰赖依靠。” “信耶稣得永生的人你见过吗?” “吃斋念佛说不杀生却又恶事做尽的不计其数,还有,拜关圣帝歃血为盟却不讲义气的我也见得多了。” “信他?” “——那还不如信你自己,能不能逆天改命。” 女人听罢,嘴角微僵露出苦笑,雷耀扬眼底似千帆过,再次扰乱她眉目。 他好像永远都是一副看破尘世规则的智者面容,永远百毒不侵刀枪不入,强大强悍桀骜到难以驯服,也总是会在相处中潜移默化影响她。 齐诗允回望住即将消失在海平线的那轮红日,连同她惴惴不安的心神也一起跌落。 “你这样子,好像我大学教授…” 雷耀扬不禁失笑,抬手轻抚她后脑发丝又叹了口气: “教授我不敢当。” “但我差点就是你学长。” 海风扬起男人额发,他视线与她聚焦在同一方向,那抹红宛若消失的苍穹漏洞,最终都要一起融入夜色中。 第62章曼谷夜(微H) 烈日被宽大弧形铁皮棚阻隔掉大部分强光,白色电扇叶片飞速转动,配合空调驱散棚顶传导下来的燥热。 各种分贝的枪声在偌大靶场内不断回荡,金属粉末颗粒随着硝烟漫舞升腾。 高大男人穿着墨绿色战术服,英挺鼻梁上架着透明护目镜,站在与他有十多公分身高差的女人身后,细心指导她的站姿和握枪手势: “记住,右手虎口要握在最顶部,顶住这个獭尾前托,就在机匣后延这个位置,可以减小后座力枪口上跳。” “你的主视眼要在两点一线之间找到准星,左手继续辅助不要脱离握把,重心在腰部保持身体平衡。” “控制呼吸,双手尽量不要晃动,否则弹道会受影响,射出的方向也会有偏差。” “很好,稳住…” 用近乎标准的拖枪站姿屏息凝神片刻,女人食指用力扣动扳机,漆黑枪口瞬间迸发出火光。 巨响咆哮震耳欲聋,撞针撞击一颗颗九毫米实弹极速冲破空气,金属弹壳不断从抛壳窗崩溅到各处,连续射向二十五米外黑白靶纸,在纸张被穿透破洞的瞬间,纸屑爆裂开炸出无数白色尘粒,不断在阳光下飞旋四散。 透明护目镜片下,一双眼坚定直视前方,拾音降噪耳罩隔绝掉冷兵器射击时发出的爆鸣,她慢慢把手枪放低至安全位置,耳罩也被身后男人摘下。 “不错嘛,都没有脱靶。” “还能打到七环以内。” 话刚说完,雷耀扬低头轻吻她脸颊,但她似乎毫不受影响,快速按退黑色Glock空弹匣又开始填装子弹。 男人挑挑眉看她愈发熟练的动作不禁成就感十足,渐长的棕发被她别在耳后,虽然只是身着黑色长T搭配紧身仔裤,但看起来利落又干练,是他渐渐喜欢的另一种简单随性。 “上瘾了?还要继续?” “怎么对射击这么感兴趣?” 子弹一颗一颗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光彩,齐诗允的回忆慢慢被拉回从前。 “我中学时加入过童军,后来又进了童军的射击协会。” “不过那种单发气手枪好没意思,而且我当时的年龄也不够资格用实弹。” 童军是她当时难得请求方佩兰让她参加的校外活动,大学毕业后还去报考了警校,但最后因为体能测试800米跑没合格被淘汰,再加上阿妈认为警察职业太高危一直强烈反对,她最后也只好作罢。 只是没想到当记者后跑步速度和耐力大大提高,800米跑对她来说简直小菜一碟,但奈何时机早就错过。 很快,六枚黄铜色帕拉贝鲁姆手枪弹被她摁进弹匣,齐诗允漫不经心抬眸望向雷耀扬,语调也参着笑: “雷生是不是心疼钱?” “五十发子弹两万多铢确实有点贵。” “今天只好让雷生在这里多出点血啰。” 雷耀扬微怔,很少听她提及过去,他垂眸注视她手上连贯动作,抬手抚了抚她后脑嘴角不自觉上扬: “两万多铢算什么钱?只要你不怕明天上半身肌肉酸痛随便你玩。” “加仔,再让人拿几盒Para过来。” 言毕,男人用眼神示意一旁安全教练站到齐诗允身后,自己戴好耳罩,拿起操作台前Ruger突击步枪站到隔壁靶位蓄势待发。 加仔和几个细佬在不远处,望着这两人已经不厌其烦持续练靶好几个钟头,大有玩到靶场不打烊不罢休的意思。 在芭堤雅呆了四日,一行人昨天折返曼谷,生意上的事都处理得差不多,打算明天启程返港。 雷昱明交给雷耀扬的几个工厂经过慎重协商后,下半年会陆续搬离泰国进军大陆市场,存入银行的资金准备暂时维持现状,几处房产已经相继找好买家出售,只保留了在芭堤雅的海滩别墅。 泰国持枪合法,而几乎每次来曼谷,雷耀扬都会来海军基地实弹射击靶场过足瘾,本以为齐诗允会觉得无聊,没料到她在一旁看了没多久就跃跃欲试,他也正好逮住机会教她如何用枪以防万一。 谁知在他悉心教导下这小女人上手很快,没多久便熟捻掌握射击诀窍,倒是令他十分意外。 枪声威慑力很强,但雷耀扬发觉齐诗允开枪时异常镇定自若,就像是在发泄某种愤怒情绪一样,靶纸上千疮百孔,每一发子弹仿佛都包裹着莫名的仇恨。 好像自从那日见过白龙王后她就有些微妙变化,雷耀扬旁敲侧击试图挖掘缘由,可她早就在心里筑好堡垒掩饰,两人对话间也亦假亦真让他寻不出什么破绽,时不时还刻薄毒舌几句,持续打击他本就有些不安的心神。 其实雷耀扬早就发现,两人相互之间都隐瞒着不能言明的密语,而彼此又像是默契十足的不会去同对方追根究底。 但他的求知欲却时常被齐诗允的言行调动,有时实在很想要去了解她的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可他莫名犹豫过很多次,就像是缺少了一个让他再进一步的契机。 三月恰逢雨季来临前的燥闷,晚风依旧氤氲着热气。 昭披耶河将整个曼谷一分为二,河道两岸景致在夜色中遥相辉映。 望向东边,曼谷大皇宫建筑群围墙延绵一千九百多米,玉佛寺琉璃瓦金碧辉煌,重檐繁复雕砌龙鲮凤尾,舍利塔尖高耸刺入云霄,更远处郑王庙灯火璀璨,满眼琳琅华丽,处处彰显出暹罗时代奢靡气息。 观景餐厅内熙熙攘攘,齐诗允单手托腮在桌面,侧头望着河面上来往的传统长尾船出神,柴油引擎声徐徐荡漾开,旋翼刀片不断划破洒落在水波上的点点霓虹。 嘴刁的雷总最近吃腻了泰国菜,今晚想要吃法式美馔细品红酒,带她入住昭披耶河边这座百年星级酒店。 齐诗允倒是无所谓,反正最近几天对她来说,吃什么都一样。 男人抬眸望她,双手持刀叉切割餐盘里的嫩红牛排,正要放嘴里中咀嚼时,他顿了几秒,终于忍不住直接开口问桌对面的女人: “你好像有心事,最近几天你都不大对劲。” “早知道就不让你去见那个神棍。” 她回过头对上雷耀扬视线,瞳孔里却是微冷的漠然。 齐诗允嘴角轻轻向上扬起一个弧度,今晚的口红颜色比平时稍微深了几度,此时却仿佛带着股成熟女人不加掩饰的欲望: “雷生。” “我感觉M快要来报道了。” 女人直接忽略对方抛出来的问题,表情也变得玩味起来。 霎时间,雷耀扬呼吸凝滞,握着刀叉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但并不完全是因为她九不搭八言语中的暗示。 隔开两人距离的圆形餐桌被白色桌布完全遮盖,男人的小腿感受到她脚趾正沿着他西裤内侧慢慢上移,丝袜包裹着她纤白肌肤,触感光滑无比,一点一点从裤缝线摩挲到他胯中央,试图在公共场合唤醒那尚在沉睡的巨兽。 齐诗允双眸紧盯着雷耀扬此时猝不及防的模样,和他一向冷静自持的傲慢狂妄大相径庭,她心中不禁失笑,这种偶尔的突发戏弄她简直乐此不疲。 就连侍应走过来为两人续酒,她都依旧面不改色在他逐渐膨胀的腿心轻抚,女人礼貌谢过又故意询问对方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让气氛变得更微妙紧张。 男人眉峰拧起,握住刀叉的双手骨节咔咔作响,待侍应走开后才他稍微缓和了一下呼吸,试图用警告语气制止她的行为: “齐诗允。” “别在这里「擦枪走火」。” 但对方不为所动,笑着端起酒杯握持杯梗,红色液体倾斜着缓缓送入她口中。 一九八七年DRC,入口丝滑细腻,微酸在舌根化开,松露和干蘑菇混合葡萄香味萦绕在唇齿之间,宛如花瓣盛放时的张力,单宁气息层次丰富,不愧是红酒之王。 齐诗允回味过后,面颊微烫耳根微红,她轻声细语启唇,用一种勾人的调调: “怎么会走火呢?” “现在「扣动扳机」的人是我。”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很有「分寸」的。” 正说着,脚趾又稍微用力揉踩,粗壮巨物条件反射的快速抽动了一下,她能够清晰感受到那根肉茎在按压挑磨下撑出形状,现在已经鼓胀得发硬。 雷耀扬愠怒着想要把手伸进桌底,齐诗允却在他触及到自己之前快速收回纤细长腿,神色如常的重新穿回高跟鞋。 她放下酒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拾起餐叉卷起一小团意面,又望向桌对面试图调整情绪的男人: “雷生。” “安心用餐。” 曼谷文华酒店河翼套房面向宽阔昭披耶河,楼层不高却也能将景致收入视野,佛教古建筑与现代商厦相融毫不违和,成片落地玻璃框住无边夜色,华美得让人眼花缭乱。 房门在一瞬间被打开又大力关上,玄关处的射灯亮起,有种恰如其分的暧昧暖黄。 高跟鞋和男式皮鞋纠缠着,踩入室内绣着大象纹样的手工细旃,男人急躁扯开衬衫领口,将女人禁锢在自己双臂范围内。 雷耀扬黑色额发下的浓眉轻轻上挑,开始质问她刚才对自己不分场合的调戏: “小朋友。” “刚才很好玩吗?” 齐诗允仰头望着他的帅脸忍俊不禁,她想起两人用过餐后,他饮尽一杯红酒猛抽一支雪茄才勉强恢复如常。 “雷生,你都当我是小朋友了。” “小朋友不懂事,恶作剧你也要生气吗?” 一对媚眼里蕴着得逞的喜悦,女人笑得花枝乱颤,搅扰男人本就燥热的情绪。 他越来越拿她没办法。 两人对视片刻,雷耀扬凑得更近了点,微暗的瞳孔里闪烁出她凝脂肌肤,就像是落入他面前的一片月光。 普鲁士蓝吊带裙衬出女人玲珑身段,黑丝包裹着她线条流畅骨肉匀称的双腿,短发被她随意束起一个小马尾,十足的性感里透着股娇俏。 鼻息在彼此方寸之间交缠,有种莫名的热。 雷耀扬又转变态度,微眯着眼轻轻贴在她耳边低语: “…我当然生气。” “小朋友,你穿成这样很危险…” 话还未说完,骨节分明的修长的十指沿轻盈丝质裙边游走,撩开,探索,而后陷入她翘挺的桃臀用力抓揉带向自己胯间。 尾音刚落下,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紧绷又纤薄的丝袜被男人从中缝往两边大力撕扯开,发出裂帛的刺耳声响, 瞬间,光滑的缎面底裤暴露无遗,内里突然泛起湿意,齐诗允有些慌乱的夹紧双腿,急忙把话题转移到自己的穿着上: “下流!神经…!” “这条裙子不是你让我穿的吗?!” 面前女人本能的一颤,低声娇嗔着想要挣出他的掌控,双脚穿着高跟鞋险些站不稳,但很快被雷耀扬的力度稳稳接住,带至跟前与他紧贴相拥。 男人鼻尖触到她脸颊,热吻落在齐诗允丰盈的唇瓣,低哑声线牵引她的理智不断下坠: “但现在我想撕碎它。” “让我们来做点儿童不宜的事。” 她努力抑制的呼吸瞬间紊乱,他总是会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凶狠的话,威慑力就像是穿开她心脏的一支箭。 雪茄薄荷醇混合着红酒味盈满彼此口腔,雷耀扬嘬咬含弄到她眼色朦胧迷乱,齐诗允一双手也不自觉攀上对方坚挺胸膛,蜿蜒绕住他颈项。 此时此刻,如同琥珀拾芥般的相互感应,再多言语都是多余,再多杂念都无法束缚住两人的举止,就像是被狂风吹动起的篝火般热烈燃烧。 缠绵拥吻须臾,男人突然将她抱扛在肩上往卧室方向走,雷耀扬抬手,惩罚式的用力拍打她浑圆饱满臀肉,一阵阵痛感夹杂着持续攀升的热度,逼得她难耐哼叫出声。 破碎的丝袜在腿心处勒嵌,丝状线条不停拉扯摩擦着敏感的大腿内侧,火辣的痛与奇怪的快意交织在一起,不断催生出更浓烈的羞耻幻想。 柔软宽阔的大床上,齐诗允被雷耀扬从肩上扔到中央,她陷落,又被弹性十足的床垫抛起,高跟鞋掉了一只,一边肩带滑落到手臂位置,露出她半截蕾丝文胸,竟比全裸时更加诱人。 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起伏不定的胸口和努力并拢的双腿扰乱视线,高大男人眼底滋生出更汹涌的波涛,但雷耀扬却并不着急开始下一步,他慢慢俯身屈膝,抓住她没有穿鞋的那只脚。 按摩似的揉捏了几下她圆润脚趾,手指又沿着骨骼脉络清晰的脚背一路向上,丝袜质地光滑细腻又令人心痒,延伸到大腿内侧处,却是带着阻力的支离破碎。 黑色尼龙纤维像是蛛网一样盘踞在她腿心,是令人莫名亢奋的视觉效果,缎面材质的底裤中央潮热,虽然卧室内只打开了阅读灯,却能看到明显的水痕晕出一块深色。 “什么时候湿的?” “又不告诉我。” “想要我怎么「惩罚」你?” 雷耀扬笑盈盈,用食指轻轻按压那处「诚实」的小花园。 她抽搐了一下身体,却固执抿唇不语,女人懊恼瞪他,刚才不过是灵光乍现想要逗逗他顺便逃避问题,没想到把自己也绕进来。 或许真的是例假来临前的性欲高涨,今晚她只想满足生理需求放松心情,回到香港后必须投身工作不能再懈怠,因为不知道还有多少挑战在潜伏着等待爆发。 雷耀扬见她又闷声不答,也大致猜到她沉默的原因,但一想起她在餐厅内说的话,又开始戏谑起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人: “齐诗允。” “刚才「扣动扳机」的确实是你。” “不过最后「正中靶心」的一定是我。” 男人不再同她周旋,将齐诗允双腿拉向自己胯间,用力扯出更大的破洞,连同她的内裤一起撕掉抛在地毯上,露出她腿心光洁饱满又润泽无比的花苞。 他也没想到她会突然用这种方式转移他的问题,在兴奋之余也有些生气。 她最近几天总是这样,可殊不知越想要掩饰,就越是容易暴露出端倪,雷耀扬想要听她亲口说,但她总是有很多理由搪塞躲避。 这些情绪日积月累在心中,最后都化作怒意在不经意间爆发,正如现在他的粗长肉茎在她紧窄的甬道内大出大进,可他仍觉得不满。 裙子凌乱挂在女人身体又被褪至腰际堆积,蕾丝内衣包裹住的双峰耸立颠簸,残破不堪的丝袜勉强包裹住大腿以下,淫靡得人血脉喷张。 烟视媚行的眼微阖,齐诗允望向在她胯间猛烈征伐的男人,花径不由自主吸纳吞吐着他的昂扬,时不时又收缩绞紧,很想听他渐重却又克制的喘息。 半解的衬衫领口露出他健壮胸肌,额发下的双眼带着股想要将她看透的锋利,还有种想将她生吞活剥的兽性。 胯间每一次撞击都顶得齐诗允忍不住呻吟,汗粒湿透彼此肌肤,卧室内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和皮肉碰撞声,激烈交合侵蚀彼此复杂思绪,一直往最顶点猛冲。 数不清到底经过了几百次的抽插,只感觉神志已经堕入无底深渊,在一阵妖娆的娇吟和粗重的低吼中,带着银泽的肉茎被男人握紧从幽径深处快速拔出,滚烫浓稠射向柔软脆弱的裙身,沾染到碎裂的黑丝,顺着女人颤动的大腿内侧向中心点滑动。 天气预报失准,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滂沱大雨,曼谷已经月余未曾有过降水,雨水不停冲刷着落地玻璃,完全模糊掉室外一切景致。 两人沐浴后重新倒卧在床,齐诗允枕在雷耀扬臂弯中假寐,隐约感觉到他指尖穿进自己发丝轻抚,听见他若有似无的叹息: “诗允。”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女人闭着眼,虽然释放欲望后睡意朦胧,却依旧在脑里绷着一根警惕神经: “我的心事无非就是工作和薪水。” “雷生还想知道什么?” 只听到男人深吸,犹豫了几秒后才慢慢开口: “跟我说说你的过去。” “我想知道。” 雷耀扬不绕弯子打出直球,齐诗允心跳陡然加速了几秒,很快又恢复如常: “我的过去?” “不过就是阿爸早逝和阿妈相依为命,没什么好讲。” 她心中早已腹稿,慢慢撑开男人的环抱调转方向背对着他,语调很轻,却清晰刺耳: “雷生,我从未过问你为什么要混黑道。” “也不知道你贩毒、走私犯下多少罪杀过多少人。” “对你睡过多少女人、恋爱过几次也没有兴趣。” “我认为我们都留一点空间给彼此,保持现状就很好。” 就像一语惊醒梦中人,男人侧头凝望她背影,竟一时语塞。 她虽近在咫尺之间,却又好像把他推得更远。 他视线落在自己在无名指上不曾摘下的指环,想起自己向她许诺过的未来,突然觉得迷惘和茫然。 但他却又庆幸她的清醒,因为说不定他最后也会落得满盘皆输,说不定自己哪日也会毫无预兆的横尸街头,她确实不该将余生寄托在自己这种人身上。 或许就如她曾经所说:把她留在身边是他这辈子最错误决定。 可事到如今他已经无法放手,也甘愿将错就错。 静默片刻,雷耀扬又转身躺到女人身后,在她耳畔温柔低声说了句晚安,结束这次不太愉快的对话。 伴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就像每个相拥而眠的夜晚一样,他依旧从后向前将她搂进怀中,鼻尖埋在她颈窝里试图攥取她的气息。 他静静阖上眼,这样令他安心又害怕失去的味道,哪怕为他多停留一秒也好。 而齐诗允却缓缓睁开眼,望着落地窗外斑驳的雨幕,久久不能入睡。 第63章塞翁失马 早高峰车流排成长龙,前方突发交通事故,运输署和交通警察已经在紧急疏通,但此时海底隧道像是被塞满肉馅的肠衣,堵得人心烦意乱。 焦躁汽车鸣笛声不绝于耳催促,这座城市还是一如既往的快节奏,凡事都要讲效率讲速度,因为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都是真金白银。 齐诗允手握方向盘眉心微拧,时不时看腕表上的时间,她开着从雷耀扬手里好不容易拿回的老爷车走走停停,一路从往沙田马场方向。 知道她不喜欢太过招摇,回香港后那男人特意选了一辆他认为最普通的福士Polo送给她当新座驾。雷耀扬自认已经把对代步工具的标准降到最低,但她还是委婉拒绝了他的好意安排。 一辆车对于挥金如土的雷总来说就跟买个叉烧包一样随意,除夕夜那晚给她的利是更是夸张到装满了足足十万美刀,但齐诗允分文未动,全部密封起来小心存放。 虽然两人已经是相对稳定的情侣关系,她实在不想在物质上欠他太多。 不知不觉已经是四月初,回到香港后都忙得不可开交,见面时间变得少之又少,自那晚之后,雷耀扬一直在刻意保持着她所说的「安全空间」,不深究不多问,简直是个令人无可挑剔的完美「性伴侣」。 唯一不变的是,他会时常来电问及她有没有按时吃三餐,在一起时依旧是蛮行霸道里带着温柔宠溺。 但偶尔想起在曼谷那夜,齐诗允心底还是莫名难受,因为背对着雷耀扬说出那些话,她也做了很久的思想挣扎。 白龙王的一番点拨如鲠在喉,而她并非对雷耀扬的过去完全不在意。 矛盾和迷惘就像是脑海中不能消散的浓雾,当回归现实重新审视这段关系时,她发觉自己好像还没钟意他到能够抛却恩怨纠葛的地步,而他…也不值得让自己赌上下半辈子的人生。 或许她的最终目的会在某一天暴露,或许哪一天雷耀扬会被判坐监或是死于江湖斗争…她没有预想两人过会有美好结局,不管与他是良缘与否,不管两人到底又多少千丝万缕的关系,她都不想就这样轻易接受命运安排。 靠自己「逆天改命」,或许她可以做到。 香港赛马季于每年九月开始,直到第二年七月中旬结束,近期处于比较闲适的淡季,工作量也比之前减少许多,但还是需要在两个马场和报社间奔忙。 周三沙田夜赛,周日跑马地日赛,采访马评人和实时更新骑师马匹资料是目前工作内容,今天是这礼拜六1600~2400米二级赛的赛前闸箱测试。 抵达沙田马场时,晨光变得刺眼起来,因为不是比赛日,看台上只零零散散坐着一些工作人员。 搜集过最新资料后,一众马报记者站在沙圈外的围栏处等待赛道开闸,附近不远处还有十多人也在观赛,有些是马主,有些是本次赛事的赞助商。 环顾四周时,齐诗允注意到其中两个女人。 站在围栏外身材高挑的那位一头浓密长卷发,剪裁合身的高档西装衬得她鹤立鸡群,举手投足都颇具职业女性成熟性感味道。 另一位骑师打扮的年轻女仔站在沙圈内,个头是适配马术运动的娇小,她名叫钟梓淇,曾在纽西兰接受训练两年多,今年初刚从国外一级赛事中脱颖而出,是现役骑师中唯一的女性,在这个由男人主导的赛场里实属罕见。 但不知为何,齐诗允对那高个的卷发女人有种似曾相识感觉,她在脑中努力搜索良久,还是没能想起自己在哪见过她。 当腕表指针指向九点三十那一刻,随着一声枪响,十多个闸箱被即刻开启。 混合赛道内骏马飞驰,铁蹄踩溅起泥土,身着各色彩衣的骑师个个腰马合一,握持缰绳与对手竞相追逐较量,彼此间保持着近在咫尺的危险距离,即使不是正式比赛,也能让肾上腺素霎时飙升到顶点。 只听见皮质马鞭不断抽打马身,赛驹的嘶鸣粗喘和骑师严肃的指令此起彼伏,你追我赶间很快就要跑完一半赛程。 但就在十号和八号争抢进入内圈时,突然几只马蹄在激烈纠缠间失去平衡,不可避免的跌撞在一起。 电光火石的刹那,两匹马呈跪姿连带着骑师一起重重摔入泥沙地,以致后面来不及闪避的几匹马都连环相撞,骑师或是落马翻滚,或是被挤在事故漩涡中央不得脱身,一时间,惨叫声响彻马场,血肉模糊一片,场面陷入极度混乱,赛事被紧急叫停。 赛道外哗然和惊呼交错,齐诗允和同事同行都被吓得愣住,马主和赞助商脸色在一瞬间全都变得难看至极,其中有几个情绪激动的直接骂骂咧咧要愤而离场。 突然间,只见那卷发女人不顾一切冲进赛道去查看情况,跟着她一同进入的还有一位女助理,齐诗允这时才注意到钟梓淇也被牵连其中,整个人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口鼻都在流血。 “——哗!在搞什么!怎么临到要比赛了出状况!?” “不是吧!?我看好的八号班德朗…叼你老母!” “我就说赛马不是女人能搞的,她一来全都倒大霉!” “愣着做什么!快进去拍啊!快点快点!” 一众同行各执一词,推搡着举起长枪短炮准备进入赛道,这样程度的意外,一定是会轰动全港的大事件。 事发太突然,而且是最近几年来最严重的一次,相撞的八号和十号骑师都受到不同程度的踩踏,其中一人已经昏迷不醒,被波及到的另外五匹马和骑师亦是头破血流。 五六名练马师和未受影响的骑师将赛驹陆续牵往马房方向,紧急救治的医疗队也匆匆忙忙上前。 圈外大批媒体进入赛道后,齐诗允也跟着走到事故现场,那高个女人虽然穿着高跟鞋,但早已经不顾一切跑到钟梓淇身边,只见她快速吩咐了身旁女助理几句,女助理又急忙跑去另一头联系马主。 卷发女人则是跪在地上万分急切的查看对方情况,也顾不得满地尘土弄污她价格不菲的衣衫。 “Kiki!!!” “Kiki!?你怎么样?” 她神色慌张,双手沾染也到女仔额头不断流落的鲜血,钟梓淇似乎被撞到腿骨,连站起来都费劲。 但比起八号和十号骑师的状况,她已经算是轻伤,但由于事发太过突然,医疗队人手不足,暂时顾不到她这里。 相机摄影机对着晕晕乎乎的女骑师拍个不停,此时此刻除了那女人根本无人在意她伤势如何,媒体只关心她这次「马失前蹄」,香港赛马届首位女骑师返港首赛将不战而败,而她背后的马主和赞助商一定会赔个底朝天。 “请问钟小姐对赛前失利有什么想法?” “据说富卫保险已经与钟小姐签约一年,这次事件会不会涉及巨额赔偿?” “今天的事故前所未有,请问钟小姐对自己严重影响这次测试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钟小姐,麻烦你回答我们的问题…” “钟小姐……” 齐诗允在被挤在人群中听得快要发飙,但当务之急不是和这些犯贱的碎嘴男人吵架,她已经顾不上采访,立刻掏出包里的手机拨出赛马会创伤及急症中心的号码。 “各位记者!请注意你们的言辞!” “这次事件和钟小姐毫无关系!你们没看到她也是受害者吗!?” 卷发女人终于忍不了这些与钟梓淇毫不相关的谬论,她抬起泛红的眼,朝一众记者反驳: “哗…这位小姐你这么凶做什么?” “自赛马在香港举办以来就没有过女骑师,干嘛来自讨苦吃啊妹妹仔…” “啧啧,都说了女人不能赛马,就跟不能赛龙舟一个道理啊…” “什么香港首位女骑师,幸好还没下注,不然真是要衰到家…” 钟梓淇在她双臂环抱中恍恍惚惚,卷发女人怒视对其冷嘲热讽的几个记者,最终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 “麻烦你们几个都闭上嘴滚远一点!” “有这点空闲不如叫辆救护车来!不要在这帮倒忙!” 没多久,几个厚脸皮男记者自觉挖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又苍蝇逐臭一样匆匆跑到另一边继续采访工作。 这时,满脸血污的钟梓淇恢复大半意识,从嘴角艰难扯出一个笑容,安慰紧张她的女人: “薇姐…我没事,只是我的右脚很麻…没有力气…” “你等我缓一下…” 对方点点头紧抿着唇,试图用袖口擦干净钟梓淇额角血渍,又继续用电话拨打999,可一直都是占线状态。 因为是普通闸箱测试,她完全没想到会突发这种意外。 马主到现在都对骑师不闻不问,只顾匆匆去查看赛驹,赞助商的人也被气得当场发飙离开,另一边伤势严重的几个骑师已经陆续被担架抬走,按目前这个状况,也只能她自己亲自开车送她去医院。 可钟梓淇的声誉和伤势也一样要紧,女人敛起悲伤情绪,开始为紧急公关做部署。 几分钟后,她以极快的语速和果决办法传达到电话那头,臂弯里的钟梓淇也艰难撑起身体扶住她的双臂站好,两人相视一笑,稍微松了口气。 因为右脚受伤用不上力,卷发女人用尽全力帮扶钟梓淇,可穿着高跟鞋走在泥沙赛道极为不便,两人没走出几步,突然她脚下一滑快要站不稳,但又立即被一股不算太强的力量撑起,与她一起紧紧扶住臂膀里的伤患。 她慌乱又讶异的侧头,看到一个样貌出众的陌生女人,她努力望着着对方胸前晃动的记者证仔细观察数秒后,看到证件上的红字写着:《明报马经》高级记者,齐诗允。 “我已经提前帮你们叫了白车,刚停在马场侧门通道入口。” “不能走正门,马上会有很多媒体进来。” 马报女记者在这个行业里屈指可数,但那陌生女人一脸淡定从容,看起来和刚才那些端着相机只想要挖掘劲爆信息的丑恶嘴脸完全不同,令人感到莫名的安心和信任。 齐诗允和卷发女人慢慢扶着钟梓淇走到马场侧门通道,不远处果然停着一辆急症中心的救护车。 几个医护人员脚步匆匆抬着担架往她们的方向过来,争分夺秒间将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娇小女人抬上车。 临行前,卷发女人眼里溢满感激之情,她来不及多说,又确认了一次她胸前的记者证,从包里翻出一张她的名片递给齐诗允,连珠炮般的语速极快: “齐记者,这是我的名片!今天这件事多亏你,回头我一定好好谢你!” “还有梓淇的伤势目前尚不清楚,麻烦你——” 话还未说完,齐诗允听出她的言下之意,淡淡一笑回应对方: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挂怀。” “放心,未经过你们同意我不会报道她的相关事宜。” “快上车吧。” 闻言,卷发女人再次握住她的手,难以言表心中谢意。 齐诗允目送高挑女人上车,直到救护车闪着红灯渐行渐远,她才低头看名片上的字: 「VIRAGO国际公关公司」 「首席执行官:施薇」 此刻齐诗允终于想起来,她是媒体界小有名气的八卦女王,之前几年在「壹周刊」工作,手握不知多少港岛名流明星秘闻,后来听说她出国留学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想到现在居然自立门户开起了公关公司,而且看样子还和钟梓淇关系匪浅。 刚才她实在看不惯那些同行为了头版头条罔顾伤者性命,并且还以性别歧视外加传统思想侮辱在这个行业艰难生存的女性,一众人落井下石的嘴脸更是令她大为恼火。 赛马会创伤及急症中心内接待的伤患创下历史新高,据说八号骑师情况不容乐观,多家报社及电视台的媒体同行都被阻挡在外,赛马会在准备紧急召开会议。 齐诗允与同事抵达位于跑马地的香港赛马会总部大楼时,又遇到同报社新闻部的几个熟面孔,她看见陈家乐也在人群中,细算起来他们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碰面。 两人视线交汇的那瞬间,都在彼此内心掀起难以名状的震荡。 但事态严重且紧急,大家都心照不宣以工作为主,依次进入会议现场入座,等待会议开始。 十多分钟后,赛马会高层及发言人陆续进场,场内顿时被一片愁云惨淡覆盖。 除了宣布具体这次事故发生原因、伤员情况、改动赛期等相关事宜,八号骑师班德朗在十多分钟前抢救无效离世的消息也被官方公布出来。 此话一出便掀起轩然大波,在场媒体炸了锅一样都开始议论纷纷争相提问。 齐诗允也怔愣了数秒,突发那一刻的画面在脑中闪回,骨头碎裂的声音好像都变得清晰无比,但那样的情况如果能生还…一定是医学奇迹。 会议现场又喧闹起来,面对媒体都各种刁钻问题,赛马会发言人也疲于应对,经历了快一个钟头的唇枪舌战后,会议终于结束。 大批媒体陆续走出赛马会总部大楼,同事临时有事拦了辆出租离开,齐诗允也往停车场方向过去。 “唉…可惜了班德朗,本来我都决定买八号了。” “我都讲嘛,赛马会同意钟梓淇来香港参赛就是下错注。” “年纪轻轻的女仔干点什么不好,为什么想不通要做骑师?” “不过她好像也伤得不轻,我看这次以后被人骑还差不多啊~” “哈哈哈哈哈哈——” 听见言辞越来越过分,齐诗允几个健步冲过去拦在他们面前,眼神已是怒不可遏: “你们几个讲够了没?!钟梓淇到底哪里得罪你们?” “当时你们都在场,也不是没看到整件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刚才的会议上也说明了,是十号骑师操作不慎引起事故!” “还有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要搞性别歧视封建思想那一套?现在哪条法律规定女性不能做骑师?” “况且就算你们几个能上赛场,都未必能赢过她!” 待她愤愤不平的说完,几个「资深」男记者先是一愣,转而又是一脸嘲笑和戏谑: “哇?我还以为是谁?《明报马经》的齐诗允?我们说钟梓淇关你什么事啊?” “刚刚好像看见你帮另外那个癫婆把她送出去…看样子你们关系不一般啊?” “不过嘛,马报女记者和女骑师一样罕见,抱团取暖我们也理解。但是你一个后辈就别在这里发表高见了,我们当了不知多少年马报记者,就没看到过哪个女人能在赛场上同男人竞争。” “再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当个花樽同男人坐在包厢里看赛马比较适合你,让开吧。” 七嘴八舌的嘲讽话音刚落,其中一个男人满脸不屑,故意伸手推搡挡在他们面前的纤瘦女人。 一股强压的怒火无法抑制的在胸中燃烧起来,齐诗允也不甘示弱回推对方,那男人瞪大了眼没料到会被她推得倒退一步,讶异间又冲上前,眼看两人肢体冲突就要升级。 “喂喂喂!大家都是同行!有什么话好好讲!” “不要动手!不要动手!” 一阵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拉扯间齐诗允看到似曾相识的背影挡在她面前,怔了怔才发觉自己已经被陈家乐从中将她用力格挡开,但对面的男人依旧不依不饶与她隔空对骂: “臭三八!萝底橙!看你是女人我才不跟你计较!” “收爹啦你!八公死废柴!我看你还不如女人!又屎又巴闭!” “男人佬狗吱吱喳喳!痴你条神经线喇!” 齐诗允放下素质回怼对方,不管不顾就上前想要抬脚狠踹,陈家乐努力回拽她只觉得欲哭无泪,想起拦下这位暴脾气学姐和人起冲突已经不是第一次。 这时又有几人上来好言劝和,那男人被同事拉走才算是勉强平息这场争执,齐诗允双手叉腰站在原地气喘吁吁,还在为自己刚才吵架发挥不太好懊恼不已。 “学姐,补充点水分吧,感觉你嗓子都要冒烟了。” 一瓶矿泉水递到她面前,齐诗允望着陈家乐那张白净的脸只觉得晃神,而他对自己的称呼…她已经很久没听到。 “…阿乐,你刚刚…叫我什么?” 女人接过那瓶水,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也突然变得哽咽: “叫你「学姐」啊。不然还能叫你什么?” “刚才要不是我拦住你,那仆街绝对要挨你一脚,别动不动就要拆人「祠堂」啊。” 只见跟前和她个头差不多的男人笑起来,在阳光下显得耀眼异常。 黑色万事得一路往柴湾方向,就像曾经无数次两人一起搭档跑新闻的旧日时光重现,陈家乐坐在副驾驶,齐诗允开着车,互相打趣对方,彼此交换各种新奇见闻和报社内部八卦。 待车停至报社停车场,陈家乐才又恢复一本正经神情看向齐诗允,一张嘴却说得磕磕巴巴: “学姐,你跟东英的那个…你们…?你和他…” “你是不是…打算舍生取义…要挖掘…什么大新闻?” 女人笑着点燃一根烟,回望住有些傻愣的陈家乐说得无奈: “傻仔,我才没那么伟大,我是当记者又不是做卧底。” “他对我来说…有利用价值而已。”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向都不择手段。” 听她说完,陈家乐难以置信到说不出话,她好像变了,却又好像没变。 但在他看到齐诗允与那几个男人据理力争时,脑海里瞬间浮现起两人从前搭档跑新闻的回忆。当时他迈开脚步不自觉的上前,只想要在男人堆里保护好那个纤瘦坚韧却又强悍的学姐。 不论她和差点杀掉两人的雷耀扬是什么关系,也不论她背后是否隐藏着不能言明的理由…那一刻,她就是自己熟识且敬佩的那个人。 “虽然之前我很震惊,也实在想不明白你有什么缘由要跟他在一起…” “但今天我觉得学姐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会冲动发火,会替人鸣不平,会不管不顾为看不过眼的事争一个公道。” “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 “但我相信你,你始终都是我认识的齐诗允。”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那晚你舍命相救,我都还没机会报答你。” 火星在指间轻轻抽拉,淡蓝烟雾在眼前缭绕,灰白碎屑在空气中若有似无飘飞,女人把头转向车窗外被四面建筑框住的晴空,眼角有一瞬的湿润。 “阿乐…对不起。” “谢谢你。” 第64章骨牌效应 “前置引擎后轮驱动,450HP,扭矩662牛米。” “新增了安全气囊还有电动车窗,整车比上一代Viper减重了差不多11Kg。” “8.0升V10发动机,性能方面也提升好多,现在百公里加速只需要4.2秒,已经同我那台法拉利335不相上下。” “不过没有防抱死系统,刹车也是这部车最明显的问题,奉劝你开的时候最好别玩命。” 两个高大男人站在一辆崭新的道奇Viper SRll面前品评,美式肌肉跑车的悍猛嚣张设计撼动视觉神经,车灯宛若狠戾蛇眼凝视前方,车身中线白色条纹从前牌照一直延伸到车尾,经典海军蓝色在车行灯光照射下更显独特魅力。 乌鸦取下鼻梁上墨镜,绕着车转了一圈又打开引擎盖仔细检验,这辆车他等了差不多快两个月,今日一见不负所望,实在爱不释手。 “果然还是雷总门路多。” “不过我过段时间想改成黑色,蓝色好像不适合我。” 说话间,男人痞笑着打开车门坐进去调整有些狭窄的驾驶位,雷耀扬不以为意点点头,单手撑在门框边燃起一根雪茄,看车内男人认真研究「新玩具」。 乌鸦虽然一介武夫,却是个极度爱车之人,他手下的几辆车都保养得当,所以任凭雷耀扬再怎么烦这只乌鸦,也愿意花点功夫帮他搞定这辆新上市的钢铁猛兽。 “下个月天后诞,龙头怎么打算的?” 车门边的男人打破片刻宁静,唇边呲出一口烟雾,望向正查看仪表盘的乌鸦。 “到时候全港大小社团龙头都会到元朗,阿大的意思是要办隆重点。” “不出意外蒋天生肯定也会来,我们可以借机探探口风。” “阿虎上个月去了一趟阿姆斯特丹见了八指,那边没问题。” 乌鸦把玩着圆球形变速杆,嘴角扯笑,态度亦是充满自信和一股邪气。 “唔,只要没问题就好。” “我怎么听说陈浩南女友前段时间出了车祸进医院?” “谁干的?” 雷耀扬挑挑眉故意逗弄对方,因为据眼线说陈浩南最近老出现在养和医院,仔细打听后才知道他女友苏阿细出了车祸昏迷不醒。 目前东英没必要和洪兴起冲突,他们也严厉交代过手底下人不要闹事,雷耀扬最先想到的是试图将势力延伸到香港的三联帮,但他不确定是雷功还是丁瑶。 “我叼?你怀疑我?” “雷耀扬你是不是拍拖拍傻了!?” “那扑街的仇家能从铜锣湾排到尖东!鬼知道是谁干的?!” 金棕发男人暴怒,一脸不爽从车里出来,浓眉下凌厉双眼紧盯着门框边的雷耀扬: “三联帮的雷功去年底找了蒋天生谈澳门赌场合作,但我听说没谈妥,两帮人还差点打起来。” “所以我怀疑雷功动不了蒋天生,拿他手下细佬开刀出气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他的人也够没用的,怎么不直接把陈浩南搞死?” 两个男人视线交错,乌鸦神情变成难得的正经。 雪茄烟雾在眼前弥漫,雷耀扬勾起嘴角笑,这死乌鸦思路倒是清晰得很。 突然想起上次在夜总会包厢里,他故意配合齐诗允气自己的帐还没算,男人把车钥匙环套在手里转圈,准备继续逗逗这头疯虎: “陈天雄,为了搞定你这辆车我真是费时费神,正经渠道漂洋过海来的。” “你过来把钱结一下,首次登记税和车险加起来刚好一百二十万。” 说罢雷耀扬转身就走,乌鸦在原地愣了几秒才开始他身后大吼: “叼!之前你明明说的是一百万!” “怎么我说你两句就加二十万?” “雷耀扬你个奸商!” 乌鸦浓眉紧蹙指着雷耀扬破口大骂,但西装骨骨的黑发男人懒得搭腔,潇洒走出车库头也不回,最后连同他的皮鞋声一起消失在车行的宽阔空间内。 在离开九龙塘车行前,加仔将一小盒录音带交给雷耀扬,但他脸色却算不上好看。 “她都说什么了?” 两人站在车库内,高大男人眉心微动,手指紧捏着手里长方形塑料外壳思绪也复杂起来。 “今天齐小姐好像和之前在灯塔里那个记者在一起。” “他们谈论的大都是报社工作内容和一些八卦。” “…还有些,关于你的。” 说出最后这句话时男人稍微停顿了几秒,雷耀扬侧头看向加仔,眼底慢慢透着一股阴鸷的寒意,令人望而生畏。 “继续监听。” “有什么不对的随时告诉我。” “是…大佬。” 雷耀扬将录音带顺手放入西装内袋,往自己座驾方向走去,随后一阵声浪在豪宅区咆吼,只剩两盏车尾灯红光留于夜色中晃动。 自从二月初将齐诗允的老爷车拖回车行后,他一直没物归原主。 本想硬塞一辆新车给她,但那固执女人却百般不愿接受,坚持要她那辆垂垂老矣的万事得。 经过泰国短暂旅途回到香港,虽然明面上齐诗允依旧和之前没太大区别,但雷耀扬始终觉得她古怪蹊跷,在将车归还她前,他犹豫很久,还是吩咐人在车内装上了无线窃听器。 虽然只要有心调查,自己想知道的一定能问出来,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这种卑鄙方式,只想要窥探她真实情绪和想法。 宽大书房内,磁带在卡式录音机内规律转动,男人戴着耳机仔细听取对话内容,面色也渐渐变得凝重。 “阿乐…对不起。” “多谢你。” “干嘛跟我讲对不起?” “…我只是觉得你们在一起我很震惊,我没有办法接受。” “当时你和我差点都送命了,而且你那么憎黑社会…没多久你就跟他那么亲密…是个人都需要时间消化一下吧?” 女人顿了顿,似乎是苦笑着说出接下来的话: “很奇怪对吧?” “阿乐,不在新闻部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现在我没办法和你解释清楚。” “但实话告诉你,我不会跟他有结果。” 录音带里的语气不像是玩笑或是谎话,雷耀扬甚至都能想象到齐诗允说出这些话时的神情,加上报社那小子和她搭档好几年,且她还舍命相救过,听起来完全不是搪塞对方的随意敷衍。 男人陷入困顿,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总喜欢在她身上无谓的浪费时间精力。 他对她来说有利用价值? 那她不择手段要达到的目的又是什么? 但这段关系就像是他精心堆砌的多米诺骨牌,自己小心翼翼码放每一块,仔细欣赏逐渐成型的骨牌队列,可成就感时刻伴随着忧虑,因为他无法预料在哪一天,会被她指尖轻轻一碰轰然倒塌。 在烟缸内摁灭了第三支雪茄后,雷耀扬将耳机摘下搁置在一旁,嘴角扯动似笑非笑,一股自讨苦吃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但更多的却是与他的付出不成正比的回报,开始扭曲成愤怒蔓延在五脏六腑里。 公历四月九日,礼拜二。 本是很寻常的一个工作日,但齐诗允在走出家门前被方佩兰拦下,说什么都要她吃一个红鸡蛋才肯让她上班。 齐诗允最讨厌吃白水煮蛋,但红鸡蛋的出现意味着今天不同寻常。 “囡囡,你忘了今天是你生日?” “二十九啦!” 中年女人满面笑意,将蛋壳剥开递到她手里,光滑的蛋白还有些许烫手。 她自然知道今天自己又往三十岁跨了一步,可又觉得二十九岁实在没什么好记挂的。 但阿妈早起费心准备,她还是一口水一口蛋的全部艰难咽下,又边穿鞋边听方佩兰碎碎念,说今晚叫雷生一起回家吃饭。 “他最近很忙,估计不会来。” “再说我过生日和他没多大关系,今天是母难日,我要感谢你啊方女士。” “休息一天吧,等下班我带你出去吃。” 齐诗允匆匆说完又匆匆出门,留下门后的女人唉声叹气直摇头。 雷耀扬同她交往后的一系列举措都不像是随便拍个拖,也不知道这丫头什么时候才会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心。 午休用餐间隙,Wyman发来生贺短讯,还是一贯嘴损风格,齐诗允读过后心里直骂他贱格却掩也不住笑。 这秃佬最近闭关在家填词已经与她许久没见,不过还能记住自己生日也实属不易,陈家乐一早也打来电话叫寿星请吃饭,她自然是爽快答应,可新闻部工作进度实在太紧凑,两人也只是寒暄玩笑几句又开始各自忙碌。 但直到下班回基隆街,接到阿妈去吃完晚饭,身为男友的雷耀扬都毫无动静。 在芭堤雅时,这男人还特意说过会为她庆生,她也清楚记得,他说过两人的公历生日都在九号,中间刚刚好相差四个月。 虽然之前也会有连续几天不曾电联,但雷耀扬都会时不时发来一两条短讯,可齐诗允算着从沙田马场事故那天开始,两人已经有六天没有联络过。 诡异得反常。 但心底更深一层的担忧,除了他的生命安全之外,还隐隐有种自己计划是否不慎暴露的直觉。 夜色渐深,齐诗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莫名生气的情绪不断阻挠她想要主动联系雷耀扬的冲动,眼看手机上的时间快要跨过零点,还是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就在最后一分钟时,短讯提示音响起,黑色手机震动着手腕,女人从床上慌忙坐起,面对着荧光屏再三确认。 不是雷耀扬。 是郭城。 绿色荧光屏上显示着很简短的四个字:「生日快乐」 此时此刻,就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在鼻梁,酸涩感直冲额心。 距离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已经是半年前,他不顾一切跳入泳池救下狼狈不堪的她,而她却在事后与他冷漠诀别。 齐诗允按键的手指紧张到发麻,犹豫了快一分钟,终于鼓起勇气回复对方一句「谢谢」。 内心的澎湃和悸动还在撞击胸膛,她难以置信,很快又一条短讯进入视线。 「在家吗?我在楼下。」 「想见你一面。」 眸光闪动着,女人再度被这些看似普通的文字震惊到无以复加,她慌乱走下床拉开窗帘一角望向街道,郭城站在一盏路灯下,橙黄色灯光笼罩着他孤单身影,男人低着头盯住手机似乎在等她的回复。 一时间,心中似被激荡起惊涛骇浪,齐诗允来不及回复讯息,立刻拿起一件薄外套穿好,轻手轻脚却又心情急切的走到家门口。 但就在手指触及到门锁那一刻,金属冰冷触感像是针尖扎到她,神志突然震荡,眼前蓦地浮现起雷耀扬的脸。 就算她下楼和郭城相见又能如何? 只会徒增不必要的痛苦烦恼。 双脚顿时变得僵硬无力,像是被什么东西向下拉扯住一样,她扶着墙慢慢跪倒在水磨石地板上,突然又意识到一个严重的事实: 让她辗转难眠等待的,早已不是郭城。 夜风微微凉,基隆街一些档口正陆续打烊,快要归于寂静。 雷耀扬坐在离郭城不远的一辆黑色凌志内,抬眸望向三楼依旧漆黑的那扇窗,心绪一团乱麻。 两人已经快六天没有联络过,齐诗允又像之前一样不主动来电,虽然他也习以为常,但自己对于她来说,除了上床解决生理问题,更像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他已经在车内呆了快两个钟头,也无数次想拨通她的电话,直到想要下车那一刻,看见郭城也出现在旧唐楼对面。 那男人站在路沿边,手里拎着礼品袋,时不时盯着手机,像是在等待着让他进行下一步的讯息。 利氏千金同他关系暧昧,听说两人近期已经合作许多次,利敏儿也有意在背后扶持他的律所,只是没想到时隔半年多,郭大状依旧深情不改,半夜跑到前度楼下玩生日惊喜。 雷耀扬扶在方向盘上按兵不动,琥珀色瞳孔紧盯着视线范围内的一切。 就像是猎人看待猎物一般,诱饵就在眼前,猎物会出现吗? 他突然来了兴趣,很想知道齐诗允会如何抉择。 直到腕表上的时间指向了十二点三十六分,那小女人依旧没有下楼。 不确定她是不是睡了,也不确定她是否在顾虑什么,但他答应过给她庆生的承诺也随着时间流逝变成一句谎言,更或许…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几分钟后,只见郭城抽完一根烟,一脸失落的拦了一辆出租离开。 男人嗤笑一声,愈发觉得自己无聊透顶。 忽而想起巴布·狄伦说过: A wise man does not fall in love,but a foolistrapped by his feelings. (智者不入爱河,愚者为情所困) 好像自从认识齐诗允开始。一切就偏离了既定轨道,主动权也在和她的纠缠中被对方慢慢掌控。 于他而言,实在不妙。 最后一口薄荷醇味道沁入咽喉,尼古丁蜿蜒流走在血脑屏障,雷耀扬灭掉烟蒂,重新启动轿车驶离老街。 当车行至连翔道与海底隧道入口处,他接到骆驼来电。 对方说曹四将军已经确定会在三个月后到港,最近行事必须格外谨慎。 此时,电台里重复播报未来几周本埠气候: 南海季风开始转换,即将携带锋面强降水开始在港岛大范围活动,间中会有雷电伴随大雨,提醒广大市民注意出行安全。 —————————————————— Viper SRll:道奇蝰蛇二代,车辆数据有参考。 第65章休止符 四月,正值簕杜鹃盛开时节,单叶互生,抗逆性强,一丛丛浓烈洋红延伸至墙外枝繁叶茂,展示木本植物旺盛生命力。 柴湾歌连臣角,华人永远坟场在正午日光照耀下也显得不那么凄凉。 瘦高女人一身素衣,抬脚踏上阶砖,双手捧着一束白菊穿过一行行冷灰坚硬墓碑。 清明那日,齐诗允已经同方佩兰一起来扫过墓,闲时也抽空去天后庙上过香,但因为最近父亲频繁托梦给她,还是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而梦里父亲的样子,依旧是深深印刻在记忆中的绅士英俊,面对着她依旧是和煦慈爱笑容,只是他在梦中就像是有口难言一般,不曾对她说过一个字。 齐诗允蹲下,将花束轻轻摆放在碑前,双眼凝视中央黑白遗像,忍不住抬手抚摸。 父亲齐晟出生在北平,是满族齐佳氏后裔,因为当年家族日渐没落,他为了躲避内战迫不得已只身南下到香港。他在和认识阿妈之前就已经小有名气,手下经营着几家五金工厂和纺织厂,财富日积月累,比起在北平时风光更甚。 但任谁也没想到,齐晟俊气多金一表人才,身边一直不乏各色追求者前仆后继,可后来却与家中开酒楼且生得相貌平平的方佩兰共结连理。 阿妈每每提起,都觉得那段日子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她当时不过二十出头,情窦初开年纪,心底也对这突如其来的姻缘感到万分意外。 方家当年经营粤菜酒楼,偶然结识常来帮衬的齐晟,一来二去自然变成熟识。 只记得某天夜里,齐晟一脸惆怅独自在酒楼内喝得酩酊大醉,方佩兰同父亲方舜年好心照顾他一夜,自那晚之后,齐晟便来得更频繁,两人之后的关系也发展得顺理成章。 当时任谁都说方家行大运,女儿资质平庸却得嫁富贵人家,结婚时亲友通通赞她夫婿风度翩翩平易近人,完全不像他们印象中那种自视过高的天潢贵胄。 而在齐诗允记忆中,齐晟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从不摆架子,个性斯文又谦和,而且也时常告诫她不能以貌取人。 父亲的教诲她记在心中,她还清楚记得八岁时曾问过齐晟,为何要为她取名叫诗允?而男人则是一脸温和回答:他希冀她将来温文尔雅,抱诚守真。 只可惜如今,她已经无法做到。 墓碑在此伫立将近十八载,碑身饱经风雨留下痕迹,雕篆逝者生卒年月的沟壑内,金漆已经渐渐脱落到斑驳,但童年记忆还是清晰。 距离设计陷害程啸坤已经过去好一段时间,但偶尔想起那惊险一幕她还是心有余悸。 经过那件事,程家父子一直极为反常的安静,想来肯定是事实真相太难以启齿,吃了瘪也不能声张。消息封锁得还算严密,只有小部分人知晓,不过一只铁蹄踩踏在那男人胯间怎么可能会有好结果?那股凄厉惨叫她更是从未听过。 但回忆的最后,更多的是某种莫名快意在身体中沸腾不止。 齐诗允暂时还未有进行下一步的打算,程泰不像程啸坤那样轻易能接触到,且他为人老奸巨猾又阴险狡诈,自从去年枪击事件后就显少露面。 雷耀扬也不曾在她面前提过这父子俩,而他们所谓的叔侄关系,也暂时不知道是何种程度的亲疏。 若是她孤身一人同程泰拼个你死我活也无妨,可阿妈是她软肋,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齐诗允不敢轻举妄动,心底也多少有些忌惮白龙王的那句「累及亲眷」。 纤细指尖抚摸着方框内遗像,齐诗允说话声也变得有些哽咽: “爸爸…” “这么多次…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说说话呢?” “是因为我说了谎话惹你生气了吗?是我做错了吗?” “可是我不想就这样收手…” “我怎么能让那种人渣败类享尽富贵荣华?让他安享晚年寿终正寝?” 正午的阳光刺眼到让人想流泪,齐诗允蹲在墓碑前思绪难自理,回想自己复仇以来发生的各种经历,想起那个让她反复陷入矛盾纠结的男人,她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爸爸,对不起…” “还有一件事,请你原谅我…” “……我好像…” 左手转动着无名指上那枚戒指,话到唇边犹豫很久,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女人起身在炽烈骄阳下的林立墓碑中站了片刻,她仰望头顶碧蓝天幕,无云广袤苍穹,此刻却仿佛是无形牢笼。 生日那天之后几天,雷耀扬如同石沉大海般依旧没音讯,反常得让人内心莫名不安。 可最近在报社,她并没听说任何与东英社有关的消息。 难道他着草跑路?还是已经被差人拿住?抑或是早就命丧黄泉? 最终,齐诗允还是忍不住好奇和担忧给对方打了一通电话,而那男人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说自己最近在大陆忙着处理社团生意,大概要下个月才能返港。 通话结束前,他对她说了生日快乐,又说自己因为那几天太忙忘记为她庆生会回来帮她补过,虽然态度仍是温柔,但她还是敏锐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同,也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听起来莫名有种疏离感。 齐诗允心下打鼓,但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谨慎,也不知道是哪里被雷耀扬看出端倪,又或许他在背后派人调查自己身世,已经对她的过去知晓一二? 她摸不透,想不通,也搞不懂那男人究竟哪根筋又搭错线,焦躁中伴随着一股突然不被他重视的失落。 又或许…是自己才是搭错线的那个? 最近除了报社马场间轮轴转的工作,生活并没太大变化,唯一插曲是施薇通过人脉私下联系到齐诗允,为了感谢她那日在马场雪中送炭之情两人吃过一次晚餐。 谈话间,齐诗允得知钟梓淇右腿骨轻微骨裂,额头缝了几针,但好在人年轻恢复得不错已经出院调养。女仔心有不甘斗志昂扬,已经决定下半年会重回马场,誓要与那群男人一决雌雄。 因为和施薇年龄相仿又从事相近行业,所以她们聊得甚是投契,而作为那日的回报,之后关于钟梓淇的独家报道施薇都会交给齐诗允,互惠互利之中,更多的是一份对彼此的信任。 下午两点前,齐诗允从坟场驱车回到报社,在电梯内恰巧碰到《明周》几个娱记,同事之间礼貌寒暄几句后,又开始小声八卦着近期拍到的名人明星。 “欸欸,听说利敏儿和新欢约会被影到了,而且是她主动投怀送抱,但消息被压了,主任收到她的律师函正在和那边谈。” “总主编好生气,今早在办公室把主任骂得狗血淋头…” 齐诗允站在一旁攥握十指,神经不自觉的紧绷起来,她甚至有些心理阴暗的希望那个「新欢」不会是郭城。 “哗?利敏儿来真的?新欢是何方神圣啊?” “就是去年和大法官苏铁坚在法庭上对峙的那个靓仔大状啊!” “好像叫什么…郭…” “——郭城!” “对对对!就是他!这下靓仔飞黄腾达咯……” 几个人七嘴八舌讨论得激烈,直到电梯门打开,齐诗允都还僵在原地未挪动分毫的愣神,同事见状好心提醒,她才尴尬一笑恢复知觉慢慢走出电梯。 穿过长廊回到工位,女人不由得自嘲起来。 明明是自己将他推向别人,明明是自己先变心,又怎么能怪他移情别恋? 那夜,齐诗允除了「谢谢」以外,没有再对郭城有任何回应。 当时她悄悄藏在窗帘后,直到看见他垂头丧气拦下出租离开基隆街。 纵使心中千般煎熬无奈,也已经无法再去改变什么。 而在郭城来找她的第二天,Wyman约见了她,将郭城想要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转交。 齐诗允拆开看,是一张最新上架的Danny Chan精选复刻珍藏版专辑,一部Sony 激光唱片机,以及一封他的亲笔信。 这张专辑曾在一九八七年发行,刚好是他们相识相恋的那一年。 纸张上是如他人一样干净方正的字迹,内容是简短生日祝福,却像是道尽了千言万语。 最后的最后,他只写了一句:「再见,Puppy Love」 送她的那张专辑里也选录了这首歌,是两人一起看过的《斗气小神仙》电影插曲,也是她曾经听过无数遍的旋律。 当时热恋期的她不懂,为什么这分手情歌会是偏欢快的节奏?但她清楚记得结尾唱着: 「忘掉你谁能接受,如今放手无言退后」 「仍得强装面貌镇定,来避免共抱头痛哭难放手」 而如今他们的结局,也只能是如歌词描写的这般无奈。 立夏悄然而至,五月港岛最高气温已经接近叁十摄氏度,降雨也开始变得频繁,能稍稍驱散些湿闷潮热。 雷耀扬下了飞机,终于呼吸到红港熟悉空气,心情也随之松弛下来。 从上个月开始,他带人辗转深圳、广州和东莞好几个地方,巡视东英旗下和他自己掌管的各类娱乐场所和非法地下营生。 临近九七,内地对香港的政策红利没有拒绝的道理,近年到大陆投资的港商不断增多,雷氏自然也位列其中,下半年将会迁离泰国的几个电器工厂都由雷耀扬与大哥商议下选好厂址。 而在内心斟酌很久后,平时用以掩饰走粉的物流生意,他打算趁机再次扩张。 目前距离曹四抵达香港还有两个多月,而九七回归在即,曹四一举一动都被大陆高层严密关注。 因他手握部分军权,想要脱身南下并不容易,所以只好派遣手底下的人暗地里同东英接洽,骆驼便将此重任交予雷耀扬负责。 但交谈间,因为两地文化背景差异太过明显,且对方强势碾压态度咄咄逼人,想要达成共识还有一定难度。奔雷虎碍于不在自己地头,明面上不好发作,但不难预想曹四落到香港后将会是如何翻天覆地。 这男人野心实在太大,若是全港叁合会都被他掌控,不知道今后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他将情况如实汇报给龙头骆丙润,那边只让他静观其变不要轻举妄动。 价值互换时代,筹码和资源都是必要手段,空有一张嘴谁也不会信你。 近半年内,东英得偿所愿在深圳掌控大半娱乐场所,势力范围越来越大,但如果东英今后想要在内地所向披靡,搭上曹四这条线是最佳选择。 而据雷耀扬私心猜测,曹四想要统一香港地下世界除了自保以外,更想要借机颠覆政坛搅浑时局。 从一九八四年签订《中英联合声明》开始,港内人心浮动,港人对自己今后身份感到迷惘不已,加上这座海港优越地理条件和无可替代的国际性,全世界想要手握这颗东方明珠的野心家自然不在少数。 男人略显疲惫的坐上车,揉了揉太阳穴,开始听加仔在电话里跟他汇报齐诗允近况。 从那日之后她都是独来独往,偶尔在车内的通话内容也都是与工作相关,并未发现其他异常,这点倒是令他安心不少。 再过几日便是天后宝诞,加上元朗是东英地头,需要忙的事还有很多,挂断加仔电话,雷耀扬只发了讯息告知齐诗允他已经返港,并未再多说其他。 他靠着车内真皮椅闭目养神,几秒后手机铃声响起,雷耀扬看了看来电人姓名号码,即使目前心有芥蒂,但唇角还是会不自觉勾起: “怎么了?很想我?” “嗯。” 齐诗允几乎不假思索回答。 似乎没料到电话那头的人会如此直白,男人睁开眼看向车窗外飞逝的街景,突然胸中滚烫。 但很想见她的冲动还是被理智强压下去。 他笑起来,指尖有节奏地敲打扶手,若有所思的开口问对方: “这礼拜五忙不忙?” “同我去一趟元朗。” 雷耀扬磁沉声线仿佛震动到齐诗允耳膜,她望向桌面上台历,周五是农历叁月廿叁天后宝诞。 当天除了去马场记录晨操情况,只有周刊部门例行会议,若快的话,中午便能结束工作。 元朗十八乡天后宝诞巡游历来都举办得盛大隆重,前年她与同事负责采访过蒲台岛的巡游活动,至今还记得当时民众抢花炮的惊心动魄,元朗的也一直有所耳闻,倒是还没亲眼见识过。 听说东英社已经与元朗当地值理会合作举办天后宝诞多年,而且潮州人最重视这些神明祭祀活动,届时很多地下社团都会前去参加。 那说不定…程泰也会去? 她用笔在日历上画了个叉,已经决定应允。 但听着听筒内男人若即若离的沉稳呼吸,又觉得有些气恼。 他们快一个多月没见,两人在这段时间内联系次数也不多,可他似乎并没有因为这次小别有太大情绪波动,话语中也没有要来找她的意思。 也不知道这老狐狸又在给她设什么陷阱圈套。 齐诗允的笔尖都快把数字五涂成一团黑墨,那颜色一如她此刻心情,故而语气也变得淡淡的: “不算太忙。” “但是中午以后我才有空。” 雷耀扬轻笑一声,只跟她说这几天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到时候会派人来接她。 没有跟他道别齐诗允便立刻挂掉电话,又撒气似的把笔甩在一旁,猛喝了一口水又继续埋头工作。 —————————————————— 让大家久等! 下章复刻电影名场面,又有鸦的戏份了! 第66章因果不空(上) 农历叁月廿叁,天后宝诞当日。 清晨时分,元朗凤翔路巴士站一派空前热闹景象,周围聚集着大量身着各色彩衣的善男信女,在等待接神仪式开始。 相传宋朝时天后林默娘生于福建莆田湄洲屿,羽化后有预测恶劣天气的特殊异能,会在风浪来袭前显灵避免灾祸,能庇佑航行船只平安,所以自古都是渔港民众信奉的海上神明。 南粤及台湾地区极为看重这个传统节日,都会在这天虔诚祈求妈祖保佑风调雨顺,渔获网网千斤。 待吉时到,由数头醒狮开路,领头几人小心翼翼推动供奉天后小神像的雕花木刻神龛,开始缓缓绕行各个社区为广大信众祈福。 百米南龙在龙头带领下左右翻腾,龙身粗壮,龙鳞栩栩如生,威仪气势十足,笑面虎吴志伟身着白衣绿裤,双手握持红色龙珠,引大龙在街道游走,身后紧跟的数支舞龙队伍蔚为壮观。 今年东英社照旧与值理会和宗亲会共同举办巡游活动,但相比起往年更为隆重。 元朗大球场上各色旗幡迎风招展,光是来自各个围村的舞龙舞狮队就有五十组、花炮会队伍二十八支、汇演团体更是不计其数… 球场内捱夜画就面谱的英歌舞舞者蓄势待发,待汇演结束后都要沿路往元朗大树下天后古庙酬谢神恩,神功戏戏班师傅也在戏棚内击鼓开嗓,随时准备粉墨登场。 作为每年元朗最大盛事,上到七老八十老人家,下到蹒跚学步细路仔,全都涌上街头跟随游行队伍行进,整个元朗都洋溢着浓厚节日氛围。 天后庙内外聚集起众多善信,叁头金黄色醒狮在殿外舞动,密集锣鼓声和鞭炮声响彻庙宇。东英龙头骆丙润带着下山虎乌鸦和奔雷虎耀扬走至正殿天后祠外,上头香仪式就快开始。 中央站位的精瘦男人一身灰色西装,憋得他额头冒汗,灼热阳光直晒皮肤实在难耐,骆驼眯眼微微皱眉,掏出手帕不断擦拭汗珠。 而他身旁两人身躯凛然高大威猛,是他最得力左膀右臂。 乌鸦着紧身蕾丝黑T配白裤,胸口挂一枚象牙色勾玉吊坠,古铜肌肉结实线条流畅饱满,手臂血管青筋勃突,依旧是黑超不离眼的玩世不恭,流氓站姿时不时还伴随鼓点摇头晃脑,完全没个正形。 另一侧的雷耀扬背脊笔挺如松柏,上身洁净挺括白衬衫,下身搭剪裁完美的黑西裤,额发下凌厉眼神并未因紫外线强光有丝毫变化,即使打扮简单也能让人移不开视线,有种与社团人士格格不入的斯文气。 叁人身旁站着值理会会长、宗亲会元老和骆驼近身家强,背后更是挤满了乌泱泱一片社团成员和信众。 待宗亲元老读完祝文,骆丙润手持叁柱头香,带领众人向殿宇内天后林默娘叁鞠躬,气氛庄严肃穆,令人心生敬畏。 一番虔诚祭拜后,精瘦男人又将那叁柱比手指还粗的金钱香插入祭台上的香炉内,霎时间,殿宇外青烟缭绕,焚香味蒸腾飘散,可谓是盛况空前。 此时日头更甚,气温不断攀升,骆驼又掏出手帕往额头脸颊一阵擦拭,他眼尾余光瞄了眼两旁的宗亲元老,面色忽然变得正经严肃起来,开始张嘴对一旁的乌鸦和雷耀扬喋喋不休说教: “呐,我们乡下人好讲传统,尤其进入黑社会,更加要讲义气!” “不要嫌我啰嗦,我跟你们两个说话你们要听住啊…” “第一,对外不要惹是生非,对内呢,一定要尊师重道…” 下山虎不以为然瘪瘪嘴,他跟着这老家伙几十年,反反复复都是这几句,耳朵都要听到生茧,但眼见身旁还有外人,既然龙头戏瘾大发喜欢演戏,那他就陪他演喽。 “大佬,我在荷兰都好听你话啊。” “平时不也好尊重你的喎。” 雷耀扬听罢,站在在另一侧冷笑出声,骆驼暗示似的睨了他一眼又再看回乌鸦: “荷兰是荷兰,在香港就不知!就你最爱给我到处惹事!” “好喇好喇,多说无益,讲得我口干舌燥…” 骆驼言毕往另一头走,两虎不约而同对视一眼,依旧是对彼此的不屑和鄙夷。 一番隆重仪式结束,就快要到盆菜宴时间,叁人说说笑笑往庙口大榕树下走去,碰上一直在外应酬宾客的军师笑面虎。 矮小男人一身亮黄西装,迈着短腿小跑过来,金丝边圆框镜片下一对细长小眼闪着狡黠的光,脸上笑意不明: “阿大,洪兴蒋天生同他一班细靓来了。” 闻言,四人相视而望,彼此眼底讳莫如深。 一行人剿杀洪兴龙头的计划布局已经初步成型,今日蒋天生既然来了,那他们设下的陷阱便可以适时放出引诱信号。 近几年东英社势头越来越强,加之骆驼江湖地位高,在黑白两道人缘都不错,天后宝诞是本埠重要传统节日,而元朗地区的又与别不同,今天除了大小社团坐馆和话事人到场恭贺,诸多立法委员和太平绅士都要前来溜须拍马。 身旁笑面虎一贯嘴甜舌滑,哄得骆丙润喜笑颜开,乌鸦手拿贡果边剥边吃,果皮沿路随意乱扔,几人跟着骆驼去迎蒋天生。 快走到大榕树下时,雷耀扬手机突然响起,挂断后他跟骆驼简单说了几句就挤出人潮一路往外走。 此时,百年大榕树下和矮墙边都围满人,还有一群细路仔骑上矮墙玩耍,正好奇看着树下两拨人渐渐走拢寒暄。 “蒋生!你真是贵客!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喇!” “哗!今天好热闹啊骆叔!晚辈是专程来看你老人家的。” 蒋天生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戴着副小巧墨镜,对着骆驼笑容满面,又转头招呼身后一众细靓喊人:“快叫骆生。” “骆生!” 洪兴白纸扇陈耀身旁跟着陈浩南、山鸡、大头仔、蕉皮和包皮,身后还有六七个细佬,一众人齐声跟骆驼问好后,蒋天生又侧头对紧挨着他的影星女友方婷轻声介绍。 性感靓丽女人莞尔,似娇羞般抬眸叫了一句:“骆生。”勾得在场的乌鸦和笑面虎色性大起。 方婷前几年靠叁级片出位,一对傲人巨乳令港岛男人魂牵梦萦,自从她傍上蒋天生后,最近在香江影坛风头正盛片约不断,大有要转型洗脱艳星俗名的意图。 “——啊,我看八卦杂志上说,方婷男友是黑社会大佬…” “原来是真的~” 乌鸦天生爱捣乱,那张喜欢四处得罪人的嘴忍不住调侃眼前女人,但很快又被一旁的骆驼厉声喝止,蒋天生听过后皮笑肉不笑,虽然心下不快,但也不屑和他这种人计较一二。 他示意身后蕉皮向爱喝酒的骆驼送上两盒路易十叁,两人握着手,聊得亲切热络。 眼瞧着两个社团龙头一团和气,但身后血气方刚的一众细佬眼里却都是狠戾的仇视,自从去年东英和洪兴的较量迫于白道压力偃旗息鼓后,两拨人还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碰面。 阳光刺眼,雷耀扬站在庙外和几个相熟的立法委员聊天,刚才是加仔来电说他载着齐诗允已经快到天后庙附近。他打算亲自去接那已经一个多月未见毒舌小女人。 也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真的和嘴上说的一样挂念他。 待车停靠至路边,齐诗允和加仔说笑着下来,她背着双肩包又挎着相机,一身衬衫配仔裤休闲装扮,深棕色发丝齐肩而落,依旧透着股随性。 巡游汇演队伍络绎不绝,时不时还有鞭炮声由远及近传来,舞龙舞狮看得人眼花缭乱,钹手鼓手击乐声撞击耳膜,眼前热闹非凡景象颇为震撼,确实比起蒲台岛的更恢弘盛大。 齐诗允忍不住举起相机找好角度狂拍,想要保存住这些珍贵画面。 拍着拍着,取景器内突然出现一个身材高大英俊男人,雅致的白衬衫黑西裤瞬间显得身后斑斓背景都黯然失色,浓密黑发下的那双眼像是穿透取景器一样与她对视,齐诗允食指不由自主按下快门,为雷耀扬记录了这一刻。 加仔见状识趣走开,男人笑着走近跟前,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她脸颊,熟悉的宠溺意味好像未曾改变。 “不饿吗?还拍?” 齐诗允愣了下又拍开他捏自己脸的手,开始心口不一冷声抱怨: “雷生怎么突然就出现在镜头里?” “毁了我一张好照片。” 说罢,女人放低相机仰头与雷耀扬视线交汇,两人仅仅一个多月没见,竟会让她觉得有些恍如隔世。 但男人桀骜不驯面容在烈日阳光下却突然有种阴郁感,雷耀扬垂眸认真凝视眼前人,却发觉她右手无名指空空如也。 前几天刚下飞机她也不跟自己说再见就气恼地叩掉电话,今天也不知道具体什么原因又把情侣戒摘了,加上现在又是不冷不热的说话语调,让他心里莫名不太安逸。 喧嚣中,两人静默相对而站了须臾。 犹疑的气氛里各怀心思,彼此都没有更近一步的亲昵举动,雷耀扬示意齐诗允跟住他往天后庙走,而女人也心领神会的不与他接触,锁定他的背影一起穿梭在拥挤人潮中。 此时已经接近中午时分,天后庙广场的棚布下坐满宾客,色香味俱全的盆菜被陆续端上圆桌。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天后庙往棚布下径直走去,雷耀扬带着齐诗允穿过圆形门洞进入内厅,里面有两桌几乎都坐满了洪兴仔。 众人的目光都被进来的两人吸引,蕉皮和大头仔面面相觑,一身白色西服露出胸口过肩龙的陈浩南眼里更是惊异,另一桌的山鸡则是紧盯着雷耀扬。 几人与齐诗允对视的瞬间都认出彼此,完全没想到今天这种场合奔雷虎会带她出席。之前齐诗允与郭城的情侣关系陈浩南几人都知晓,但都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在关键时刻反水跟了雷耀扬。 陈浩南还清楚记得那个暴雨天在报社楼道内对她的逼问,虽然此刻她同雷耀扬举止都保持着距离,但看起来十分诡异,完全不像她所说的只有银钱关系。 无奈大宇的案子已经过去许久,洛文也完全没有音讯,而且搜集到证据早就毁于一旦,他们根本没有替大宇打翻身仗的可能…几人望向她的眼神里都有些疑惑和愤慨,却碍于是传统节庆又在东英地盘上不能有什么过激言辞和动作。 这尴尬场面让齐诗允略微诧异,感觉雷耀扬就像是早有预谋一般,是故意带她来这里与洪兴的人见面。 气氛有一瞬的凝固,被几人盯得死死,齐诗允只好佯装淡定将视线错开,却正好对上了中央那桌的洪兴社龙头蒋天生正看向自己,白纸扇陈耀正凑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而蒋天生身旁紧挨着影视红星方婷。 另一桌几个东英仔恭恭敬敬喊了声“耀扬哥”,又立即起身给两人让位,雷耀扬一向都不把洪兴的人放在眼里,面不改色带着齐诗允弯腰入座。 自上次听到窃听的录音后,他也曾在心中猜测过许多齐诗允利用自己的真正目的:她到底是不是将计就计故意委身自己?难道是为了替郭城搜集什么可以翻案的证据?又或是她与洪兴这帮人…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关系? 但看目前情势,洪兴这帮脑袋埋屎的衰人似乎对她只有怨气和仇视,雷耀扬心底顿觉自己今日行为还是有些冒进,可月余来他心中烦扰不已,她不择手段究竟想干什么? 自从两人相识开始就知道她憎恨黑社会,录音里也印证过,那到底她与哪个社团有不能言说的仇怨? 思绪正混乱,两人坐下后突然走廊过道吵吵嚷嚷,厅内又出现五个学生妹,个个都兴奋异常,手捧着杂志海报询问能不能和影星方婷签名合影。 方婷笑着答应得爽快,起身走上前一一满足影迷要求。 筷子拈起盆菜上的瑶柱,齐诗允瞥见眼前一幕若有所思,之前也看到《明周》八卦过方婷男友是黑社会大佬,但没有想到这人竟会是蒋天生。 饭桌上两人一直低头吃菜都没什么过多话语,时不时又感觉到邻桌投来的目光让她极为不自在,雷耀扬神情淡漠的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又皱眉抽起雪茄来吞云吐雾,似乎心事重重。 没多久,乌鸦和笑面虎径直入内打破两人的微妙寂静,但却是朝着正在与影迷合影的方婷。 高壮男人拍了拍手驱赶走几个学生妹,摘下鼻梁上的墨镜直盯方婷邪笑着开口: “喂,方小姐,你拍的那些叁级片…是不是都是打真军的?” “你讲什么啊?Simon呐!你看他…!” 此话一出,厅内气氛顿时降到冰点,方婷听到这番戏谑,一脸羞愤朝着蒋天生快步走过去寻求庇护。 蒋天生倒是处变不惊,抬手搂住女人纤腰,瞟了一眼不知天高地厚的乌鸦,又语气温和地安慰方婷: “他们不懂嘛。” “你就告诉他,那些都是假的嘛,要不然你怎么去应付那些记者?” 只见乌鸦嘴角笑意更甚,一旁的笑面虎也是配合默契,两人又朝圆桌走近了点。 “哗…蒋生口才真是一流,怪不得那些女人都这么喜欢你…” “收爹喇乌鸦!” 一直保持沉默的靓仔南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开口回呛,另外两桌洪兴仔也跟着他仗势而起,十多双眼狠狠投向东英下山虎,东英那桌几人也不甘示弱想要起身,却被雷耀扬抬眼制止。 空气里剑拔弩张,乌鸦却仍是一脸嚣张玩味,视线又从方婷和蒋天生转向一头长发的陈浩南明知故问: “咦?你哪位?” “陈浩南。” 长发男人一脸从容镇定回答,下山虎乌鸦一向嘴损人尽皆知,但玩笑开到洪兴龙头身上他自然是不答应。 “我不认识你啊…喔,我记得了…” “铜锣湾——” “——揸Lift人!” 乌鸦嘴贱风格不改,贯会言语上激怒对手,一旁笑面虎没忍住笑出声,但气氛又陷入一片僵持状态。 邻桌的雷耀扬呼出一口烟,脑中闪回去年屯门大选那晚的场景唇角不由得渐渐勾起,一旁的齐诗允也忍俊不禁,把最近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才勉强收回上扯的嘴角。 “讲笑的。” 金棕发男人向黑口黑面的「揸Lift人」伸出手以示「和解」,陈浩南也以不计前嫌之态同乌鸦回握,但两人瞳孔里依旧火药味十足。 “好啦,没事没事,大家坐低吃饭。” 最后还是蒋天生处事圆滑当了和事佬缓解尴尬氛围,这时消失了十多分钟的骆丙润满面红光,带着一个男人又走回厅内,声如洪钟的询问两人之间发生什么事。 而乌鸦只是笑着说同陈浩南是老友寒暄,骆驼则不以为意,开始向蒋天生介绍特意从台湾赶来的旧相识曾探长。 蒋天生露出商人那看不出破绽的职业笑容,也礼貌上前要与探长握手,但他起身时看似无意的用手背将乌鸦推搡开,像是在警告一般。 下山虎歪歪头一脸不爽,开始在心内狠狠咒骂他冚家富贵。 这时,他才发现雷耀扬带着齐诗允坐在邻桌,又立刻露出找到新乐子的捣蛋鬼笑容。 —————————————————— 哈哈哈终于写到这一章电影名场面! 雷齐夫妇暂时负责看戏∠( ? 」∠)_ 元朗天后宝诞真的好热闹,但是很遗憾没亲眼见过,只能靠视频和相关资料写点皮毛,若有不对的还请多多包涵! —————————————————— 黑口黑面:形容生气脸色不好看 冚家富贵:诅咒他人全家进棺材死光光 揸Lift人这里就不多赘述了哈哈,请回看屯门争锋那一章。 第67章因果不空(下) 天后古庙外人声鼎沸,来往宾客信众和巡游队伍络绎不绝,墟墟冚冚盛大场面前所未有。 整个宝诞庆典会持续两天,今晚九点之后会更加热闹。 还神和交换花炮都会按时段相继进行,这其中更以抢花炮最能让人体会到天后宝诞的独特魅力。 虽然各家花炮样子都大同小异,但今年东英社自己的花炮足有四十呎高,整个炮身色彩斑斓艳丽,巍峨繁复程度令人瞠目结舌。 炮胆设在中央位置,顶部和底座都写有祝福天后的语句,后背用粗细不一的竹杆撑起支架,一尊天后塑像被置于神龛内,四周挂饰各路神明和各种祥瑞灵兽,两边向下悬垂灯笼,华丽显赫异常,引得来人都不禁驻足赞叹。 各个围村和团体精心扎制的新花炮于中午前已经摆放在正殿天后祠附近,众人都在等待下午三点左右的还神活动,届时会以抢夺花炮的方式将花炮又重新分配到各个团体手中让其带回,以求信众平安顺遂得天后福荫庇佑。 另一边,盆菜宴还在继续,宽大棚布下坐满宾客,但不远处的内厅却是一片诡谲的暗流涌动。 下山虎极为不屑地斜睨回敬一眼还在敌视自己的陈浩南,迈开长腿调转方向,嬉皮笑脸坐到邻桌女人隔壁。 刚才看到许久不见的齐诗允令他意外,没想到雷耀扬会公开带她来这种场合。 但很快他便察觉今日两人似乎又有些奇怪,一个只顾吃菜,一个只顾抽烟,完全没什么交流,就像是凑巧拼桌的客人一样。 乌鸦看了看对他不理不睬的雷耀扬,又贱兮兮转头望向齐诗允开口搭讪: “齐小姐,还记得我吗?” 女人放下筷子,侧头看向古惑入时一脸痞笑的乌鸦,也不自觉勾起嘴角: “乌鸦哥in到飞起,我怎么会不记得?” 对方听过后难掩笑意,抬眼斜瞥闷头抽烟的奔雷虎,不知道这扮嘢男人怎么又冷落这位嘴甜的妹妹仔,简直有点不识好歹。 “齐小姐金口玉言,上次你叫我买的那几匹果然中了!” “等你有空我请你吃饭,七月赛马季开锣再帮我指点迷津。” “好哇,没问题。” 齐诗允呷了一口面前的梳打汽水,笑着应承下来,觉得这下山虎真是极有意思,跟他说话直来直去完全无压力,比起雷耀扬不知轻松多少倍。 席上两人如好友般聊得热火朝天,乌鸦正要同齐诗允交换电话号码时,身旁的雷耀扬终于有所动作。 他臭着脸摁灭烟蒂,拿过女人手机快速删掉几个数字又还给她: “陈天雄,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讲。” “哗…雷耀扬你这么小气?电话号码而已嘛。” 忽而,乌鸦又生出恶作剧想法,故意清了清嗓升高语调,说出一番含沙射影的话: “放心好喇,我和某些勾义嫂的仆街不一样~” 厅内顿时安静了数秒,邻桌的陈浩南和山鸡一众人条件反射的向他投过眼刀,当事人山鸡愤慨的想要起身,却又被靓仔南抬手示意不要冲动。 只见男人挑衅般的转脸看向几人,指尖捋了捋额前挑金发丝,笑得神憎鬼厌。 没想到还能在这种场合听到社团秘闻八卦,齐诗允也寻着乌鸦眼神方向看过去,只见到脸色铁青却又不好当即发作的铜锣湾揸Fit人,结合前几年靓坤当坐馆时洪兴的一些异动,心下便立刻明了他说的是谁。 在座众人都知道乌鸦在指桑骂槐,可碍于各自阿顶在场不好撕破脸,骆驼也最头痛下山虎那张惹事生非的嘴,立刻又岔开话题招呼起蒋天生,替乌鸦打圆场。 不经不觉宴席时间已过半,邻桌上东英洪兴两大龙头依旧是和和气气模样,蒋天生脸上挂着笑,骆驼几杯酒下肚也喝得高兴,嘴里又开始老生常谈说起尊师重道那一卦。 只见世故圆滑的蒋天生忽然敛了敛唇角若有所思,开始追忆往事: “讲起尊师重道…我想起那几年风头火势,洪兴好几个叔父不得已跑路到荷兰。” “我记得其中有位「八指叔」,他曾经为救我老豆断了两根手指,老豆临终前都还记挂他。” “但是自从接手洪兴以后太忙,我一直都没空去看看,也不知道八指叔现在如何。” 中年男人言语里满是遗憾,一旁的骆驼也虚伪附和着摇头叹息,演技自然得令在两人身后斟酒的笑面虎都在心里啧啧称道。 “蒋生啊,你也知道我们好多年前也跑路去过荷兰,阿姆斯特丹我们东英也有几个堂口,我叫阿伟联络一下那边,帮你找找看…” 奸诈狡猾的笑面虎听到,自是不会放过这等待已久的大好时机,爽快应承后又是对着两个龙头一阵热情拍马。 邻桌的雷耀扬和乌鸦闻言,互相交换了眼神心照不宣,齐诗允夹在两人中间只觉得氛围怪异。但毕竟混迹江湖明争暗斗在所难免,可她并不是很在意这两大社团表面和气下的刀枪剑戟,比起这些她更在意今天程泰是否会到场。 在来时路上,她已经留意到许多大小字头的帮派成员,但似乎并没见到和合图的人。 程泰已经许久未在公开场合露面,但今天这种重要节庆身为潮州佬的他没理由只龟缩在家,而她也不知道若是这恶鬼真的出现,自己是否能够镇定自若?再如果程泰认出她来…今后又将面临什么样的境况? 齐诗允心绪翻涌,宽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只是现在身旁变得沉默寡言的雷耀扬更令她忐忑不安。 两人甜蜜恋爱时光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其实现实里早已是不堪一击的千疮百孔。 撇开情侣关系,雷耀扬是个恶贯满盈冷血无情的毒枭,即使表面有正经生意做掩护,能和政界人士谈天说地…却也不能洗白他的真实身份,而他也不可能会为了自己…放弃多年搏命拼杀得到的地位权势,轻易和程泰那老鬼反目成仇。 那如果雷耀扬知晓了她与程泰这一层关系…知道了她是为了接近仇人而利用他…他又会如何抉择? 各种惨烈后果她设想过无数次,可现在她已经无法参透那男人的想法。 待洪兴一众人离开,酒气绕身的骆驼才注意到坐在东英双虎中间的齐诗允。 只见精瘦老人笑盈盈走上前来落座,无需多问他也一眼便知,她就是那个惹得向来冷静自持的奔雷虎喜怒无常的神秘女友,不过能让雷耀扬正经拍拖还带来同他见面,应该也不是等闲之辈。 此时,厅内只有下东英三位堂主和龙头,就剩她一个女仔坐在几个大男人中间,神色倒显得有些不自在。 “诗允,叫骆生。” 见骆驼过来,雷耀扬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开口向她介绍。 “骆生好。” 虽然是头一次亲眼见到东英龙头,但或许是骆驼的样子比起旁人看起来更平易近人,齐诗允心里也不那么排斥,淡然上扬起唇角乖乖礼貌叫人。 骆丙润应声点头,脸上露出慈祥满意笑容,想起之前乌鸦私底下就跟他闲聊八卦过这女仔,觉得她极有意思,故而又再度开口与她攀谈: “齐小姐是马报记者?真是好犀利,我听说马报好像很少有女记者?” “不过我对赌马不大有兴趣,不然还要跟你请教一二。” “骆生好客气,请教不敢当,我也只是因为工作关系懂点皮毛。” “写马经确实是阳盛阴衰,我们周刊部加上我一共才五个女同事。我是去年才被调到马经周刊,之前一直在新闻部。” 说这句话的同时,齐诗允用余光扫视一旁的罪魁祸首雷耀扬,这件事不管想起来多少次都让她觉得生气。 男人又燃起一根雪茄,脑中不由自主想起两人偶然结识的那个雨夜,再过不久他们相识就快一年。 那晚,就像是命中注定的指引,她好像不知不觉就闯入了自己的世界,叫他在也移不开眼。 他想起在大排档抬头看见她的模样,想起他在隧道口撞见她的迷茫窘迫,想起他们在同一把雨伞下的眼神交汇…与她在一起的所有画面场景他都牢记于心,这不长不短的一年内可谓跌宕起伏悲喜不断,实在发生太多事。 但前所未有的矛盾感也在心中反复交织,雷耀扬自认早已不是曾经感情用事的愣头青,可齐诗允的突然出现,却将他固若金汤的堡垒和高墙一点点拆卸毁坏,早就已经无法还原。 可即使是已经钟意她到入骨入血的地步,他也不能稀里糊涂任由她利用。 今天会选择带她公开露面,也是想要看看她究竟想要玩什么花样,可她好像隐藏得太好,到目前为止都未让他发觉异样。 厅外依旧喧闹,饭桌上骆驼一直问东问西,这小女人也轻松地应对自如,乌鸦和笑面虎时不时插几句嘴讲笑,气氛活跃轻松不少。 此时骆驼近身家强一阵小跑进来,通知在座几人和合图龙头程泰刚刚驾临,正带着一众细佬在天后祠外上香参神。 “哗!这傻佬,现在才来?” 骆丙润不由得笑,程泰这老家伙消失了好久现在终于肯露面,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悄悄驾鹤西去了。 “齐小姐,食饱未吖?等下带你看看我们元朗的还神和抢花炮,一定劲过蒲台岛!” 刚才听到程泰的名字,齐诗允心脏重重的跳动又下坠了几秒,但还好反应快,神色自若也及时回上了骆驼的话。 身旁的雷耀扬若有所思呼出一口烟雾,并没有及时察觉齐诗允的细微变化。 两叔侄自上次程啸坤被送医急救后就未再见过,听说因为那衰仔的子孙根状况不容乐观,这老家伙沉寂许久,前几个月程啸坤去了国外想要做补救至今还未返港,也不知砸点钱修复程家还能不能有后。 雷耀扬本以为这老鬼今天不会出现,没成想他还是来了。 因为在赌场打了程啸坤那件事,他不愿让齐诗允再回忆起那些不开心,暂时也不想让她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再加上那傻佬爱发癫又口无遮拦,想着最好还是不让他们碰面。 几人说话间就起身往外走,骆驼领头走在最前,乌鸦笑面虎紧随其后,很快厅内就只剩下一男一女。 雷耀扬灭掉雪茄又抬手整理衬衫领,齐诗允平复好心绪拿起背包,绕开坐凳正想要先他一步走出去,却听到男人在背后低声开口: “这两天太忙我都没睡好。” “抢花炮没什么好看的,等我同泰叔打个招呼就带你先走。” 齐诗允脚步滞住,看来他并没有要带自己去见程泰的意思。 但即使自己心中已经做好随时会见到那恶人的准备,却也还是抑制不住的失落和忐忑。 她转过脸看向雷耀扬,只是平静的点头说好。 眼看已经过了两点,古庙外聚集了更多信众,此时气温少说也有二十八度,阳光愈发强烈刺眼,让人忍不住抬手遮挡。 齐诗允一路跟着雷耀扬,两人走至庙外大榕树下他才停下脚步,只吩咐她和加仔在一起等候片刻。 此时,正殿天后祠外围满一群社团人士,个个都生得悍勇,为首的老人两鬓斑白,着石青色绣金龙对襟唐装衫,虽然身材微胖个头不高,但气场极为不同,一看便知来头不小,纵使不认识的见了也要退避三舍。 和合图金牌打手挣爆鹤立鸡群,后脑刀疤似蜈蚣盘踞,和另一位西装骨骨的近身高文彪似左右护法般守在程泰两旁,一众细佬严严实实围在他身后,而他亲生仔程啸坤却了无踪迹。 看这架势,傻佬泰还是对去年的枪击事件有阴影,就算湾仔皇帝纵横江湖呼风唤雨几十年又如何?不也照样是个怕死鬼? 齐诗允和加仔站在树下遥望天后祠方向,从内厅出来就感觉心跳一直忽高忽低,她也没想时隔多年再见到程泰,会是在普渡众生拯救人性命的天后娘娘面前,眼见他虔诚上香的样子,还真是有种说不出的讽刺。 当年他带着人上门频繁同父亲交涉,齐诗允在楼下都能听到书房内他与爸爸的高声争执,可这男人出了书房对着她,却是一副慈祥和蔼面孔。 真是个佛口蛇心,令人不齿的恶人。 “泰哥怎么现在才来?” 待程泰上完香,骆驼走上前同他寒暄,两人辈份相当年龄却相差几岁,傻佬泰当上和合图龙头时,他还只是东英堂主。 “刚从西贡过来,粮船湾那边有海上巡游请我过去,推脱不掉喇。” “你这边真是好热闹,人比去年还多!” 矮个男人脸上微微笑,同骆驼并肩而走,两人前方被让开一条道。 傻佬泰名号威震地下世界多年,又是辈份颇高的长者,自然是不能怠慢,乌鸦几人也识趣走上前,礼貌叫了声“泰叔”。 矮个老人望着人高马大的乌鸦,又想起被自己纵容惯坏的程啸坤,心中直叹儿子不够争气。 陈天雄从十多岁起就跟着骆丙润,被骆驼当作契仔一样对待,而他也投桃报李为东英挣下荣光,只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是头喂不熟的恶虎。 “雄仔你真是越来越扎实了,上次拳赛听说你同洪兴太子打了个平手?” “都过去好久了泰叔,不值一提。” 程泰说完,乌鸦笑笑摆摆手,想起去年与太子那一场拳赛打得惊心动魄,虽然是第一次同洪兴战神较量,但对方却是个不能小觑的对手,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打到太子心服口服。 “欸,耀扬呢?” 男人左顾右盼,没寻到奔雷虎身影只觉得奇怪。 “大概同他女友在一起卿卿我我啰,比我们这些孤家寡人忙。” 金棕发男人半开玩笑正说着,头发花白的男人面上也略微诧异,雷耀扬时隔多年居然又正经拍拖了? 突然又联想起之前程啸坤被他一怒之下打断鼻梁的事,他清楚记得儿子说过,是对方勾引在先才惹得雷耀扬下了重拳。 程泰顿时心生好奇,倒是对这手段下作的狐媚女人颇感兴趣了。 当他正想问对方姓甚名谁叫来打个照面,几步之外就看到了雷耀扬正挂断电话独自朝他们走来。 “泰叔,好久不见,一路辛苦。” 雷耀扬礼貌笑着开口,程泰拍了拍他手臂以示亲切,一行人往附近休憩,等待还神仪式开始。 榕树下周围喧闹异常倒是凉爽,此时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身旁男人还是像之前一样健谈,但不知是她错觉还是什么,齐诗允总觉得加仔今天对自己有些刻意保持社交距离,完全不像在泰国时那样亲切自然。 但她现在完全无法集中精力思考这些事,刚才只是在人群中遥遥看见那许久未露面的杀父仇人,她就已经觉得极为窒息。 那一刻,她紧咬牙关,略微颤抖的攥紧双手,掌心和后背都冒着冷汗,有恐惧,有胆怯,有仇视…还有无法对任何人说出口的憎恨,可现在她却为了接近这恶人…不得不备受折磨煎熬,做许多违心事。 可这是她自己选的,现在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思海汹涌心绪不宁,突然身旁加仔手机响起,听过几句话后他应声挂断又转脸望向齐诗允: “齐小姐,大佬说让你过去同泰叔见个面。” 女人听到后直觉身体僵冷了一下,却又很快有一股血液热流往头顶奔窜。 雷耀扬怎么突然又同意了?会是程泰要求的吗? 但这一天她不是等待已久了吗? 不过打个照面而已,她何惧之有? 况且做了亏心事的人是那老鬼,她倒要亲眼看看杀人无数的湾仔皇帝,还记不记得被他弄到家破人亡的自己。 “走吧。” 齐诗允瞳孔内的震荡被强压下,她很快调整好情绪,跟着加仔一路向前。 人潮在天后庙内外涌动,还神仪式没多久便将开始,各个围村和团体的花炮会前站满了人,大家都做足准备蓄势待发。 不远处棚布下由雷耀扬作陪,两位社团龙头正在品茗,几个近身都去为即将开始的抢花炮做准备,和合图留几个细靓站在四周,个个都恨不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唯恐傻佬泰再遭不测。 因为雷耀扬的这层关系,东英同和合图鲜有争端,两大社团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各占山头发展势力,看起来倒是一片祥和。 当年深水埗一战后,两位龙头竞相向他抛出橄榄枝,雷耀扬权衡利弊下,最终还是选择了东英。 而除了自小跟着自己的乌鸦陈天雄外,骆丙润对雷耀扬也是极为看重,当年他过档没几年,骆驼就将其升任为东英五虎之一,又把他姓氏里的「雷」字引用到花名中。 起初「奔雷虎」名号让雷耀扬有些抗拒,他并不想背负着这个令自己憎恶的姓氏行走江湖,但骆驼一番解字令他释然:因为在三合会的江湖暗语中,「雷」字等同于「义」字。 而「雷气」,即是「义气」。 雷耀扬左边胸膛上的猛虎围抱雷字刺青,便是由此而来。 程泰坐居中央,与骆丙润说笑谈论着当时与他争抢雷耀扬过档自己社团的陈年往事,唏嘘岁月如梭,蹉跎半生已年过花甲。 喝过一盏茶,骆驼又匆匆起身去应酬,只剩下雷耀扬与他坐在桌前聊一些生意琐事。 雷耀扬表面礼貌,心里却不太痛快,方才也是拗不过程泰执意想要见齐诗允的要求,又想着反正迟早都会有这一天,也只好点头同意。 两叔侄仿佛如同从前一样毫无芥蒂地谈笑风生,正说起程啸坤的近况时雷耀扬又替他斟了一杯热茶,当程泰拿起茶盏抬头那一瞬,看到一个瘦高女人正往他们这桌的方向走来。 阳光太强,矮个男人微虚着有些老花的眼,试图看清她的模样。 直到她走近一步,又再近一步…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打扮颇为简单朴素,五官精致小巧俏丽,脸上一对桃花眼生得极靓,右眼眼尾有一枚泪痣。 是一种很陌生,却又令他莫名熟悉的感觉。 “诗允,这是泰叔。” “泰叔,您好。” 待女人坐下,雷耀扬开口介绍,齐诗允也忍住恶心礼貌寒暄,嘴角的笑意像是微风吹动水面,很浅很浅。 听到雷耀扬叫她的名,程泰将手里的茶盏慢慢放回桌面,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上了年纪耳朵不大灵,神情就像是被按下暂停键般凝滞了几秒,脑海里疯狂搜索着好像曾经出现在自己江湖生涯里的这两个字。 而古怪的是这女仔就如同初生牛犊一般,面对着他毫不怯懦,与他就像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有些许失态,程泰连忙从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也迎上面前女人的视线: “嚯,小姐你好,请问贵姓啊?” “泰叔客气,免贵,我姓齐。” 齐诗允语调平静柔和,说出姓氏时若有似无加重了咬字,她尽量克制住猛烈跳动的心脏,开始仔细留意对面男人的神情。 姓齐? 傻佬泰心中惊异,握着茶盏的手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静默几秒后,只感觉太阳穴跳动得厉害,他想起来了…他认识的姓齐的人…只有十多年前死在他手上的… ——她是齐晟的女儿?! ——她怎么会是雷耀扬的女友?! 果然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待她说完,面前男人浑浊瞳孔里明显闪过一丝慌张,齐诗允心下立即明了,程泰一定想起来自己是谁。 但分秒间又见他恢复如常笑起来,佯装着一脸亲切慈祥: “…姓齐?” “这个姓氏在香港真少有。” 程泰说罢,齐诗允的回忆仿佛被拉回很多年前,他此刻模样和她小时候见过的表情简直如出一辙,令人作呕。 “是啊…” “的确很少。” 她克制住愤恨情绪,凝视矮个男人意味深长地轻轻一笑,露出令人难以捉摸的神情。 程泰隐约记得当年事发时她好像才十岁出头,而且一切都被处理得滴水不漏,纵使对簿公堂,但已经破产的齐家根本没有可以控告他的铁证,后来得知母女俩隐居深水埗再无翻身机会,程泰才真正松懈下来。 没想到时隔多年,齐晟女儿居然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还是以雷耀扬女友的身份…所以她与雷耀扬的情侣关系…是早有预谋还是机缘巧合?所以现在她是想要利用雷耀扬的财势权利…对自己展开报复吗? 可为何看起来,她好像并不记得自己? 不过很显然,一旁的雷耀扬还被蒙在鼓里。 既然能骗过雷耀扬,把她肯定是在伪装,还伪装得很好。 但无论如何,现在他自然是不能动她了,因为整件事背后…实在牵扯太多。 脑中思酌片刻,程泰心中又不禁发笑,在心底慢慢生出阴险计策。 不论他们之间是真情还是假意,不论她是不是佯装不认识自己,但眼前这对孽缘,简直是上天在他有生之年特意安排的一出好戏。 他这个旁观者倒想要看看,他与这女人之间,是不是依旧会以悲剧收尾? 当年的事雷耀扬并不知晓,又正好在事发那年一意孤行踏入黑道与雷义对立,这些年也一直排斥所有与雷家相关的一切。 但只因为他是雷义的儿子,纵使程啸坤受了气他也不能对他如何,而他自己也受制于他父亲多年,一直低三下四为雷家勤勤恳恳卖命才换来今时今日地位。 忽然,程泰看向两人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今日这样鱼龙混杂的大场合,雷耀扬却毫不避讳带着齐诗允示于人前,想来上次澳门赌场开业应该也是二人共同出席,而他也再次怒发冲冠为红颜。 虽然他也知晓程啸坤素日的作风,但在赌场被打得口鼻流血,无论如何,齐诗允一定脱不了干系。 可雷耀扬一向不是感性的男人,这情场浪子怎么会傻到被女人哄骗? 想起这小子曾经很钟意一个中文老师,却也没有要带着在人前抛头露脸的程度,而且都是雷耀扬在长沙湾屠场一举灭掉鲁笙后,他才知晓那女人的存在。 虽然岁数不饶人,但江湖风浪他见得太多,儿女情长在这个中都显得颇为幼稚,混迹黑道刀尖舔血,动情是大忌,更是致命弱点。 但以他对雷耀扬这么多年的了解,可以确定这小子这次是来真的。 而齐诗允对雷耀扬是否真心都不要紧,因为现在她对自己而言,简直是个送上门来的意外之喜。 矮个男人又想起刚才与骆驼对话时,恍惚听说奔雷虎的女友是名记者,但至于是哪家报社或电视台的他完全没兴趣,不过现在他倒是可以借此为由,给两人添添堵。 “刚刚听骆老说齐小姐是记者?” “我们耀扬眼光果然独到,以前钟意老师,现在钟意老记。” “只可惜那位老师福薄,人不在了…” 阴阳怪气的话音刚落,程泰笑得和蔼,作出一脸名副其实的傻佬模样开口: “唉,都过去了,不提了不提了,我祝你们两个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闻言,雷耀扬转脸看向那突然提起陈年往事的老鬼,本来和煦的脸瞬间阴沉,想来是他还在记恨自己打了程啸坤,在这当着齐诗允的面装傻充愣笃背脊。 身旁的女人面色如常,心脏却像是被针尖猛扎了一下,只是垂眸不语。 雷耀扬心底的怒火直直往上窜,捏紧了在手里把玩的打火机冷笑一声: “呵,多谢泰叔。” “承你吉言了。” 程泰将两人的细微变化收入眼底,不由得笑起来又递了支烟给他。 男人接过,衔在唇边点燃静默无声。 此时吵嚷的锣鼓声和鞭炮声震天响,还神活动引得人潮都尽数涌向天后祠对面的凉亭。程泰站起身,虚情假意告别二人,几个细佬也跟住围上前一同过去。 半晌,桌前两人不语,与周遭的喧嚣景象格格不入。 随着一口烟雾在眼前慢慢飘散,雷耀扬用力灭掉他抽不惯的南洋红双喜,琥珀色瞳孔看向神情漠然的齐诗允: “泰叔他年纪大了,说话总是颠三倒四不知所谓。” “而且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你不用放在心上。” 只见女人站起身与他视线交汇,转而轻声笑道: “我早就说过对雷生的情史没兴趣,怎么会放在心上呢?” “而且实话告诉你我也怕死,加上我这个人也没什么福气,恐怕是要辜负泰叔的一番祝愿了。” 笑容依旧挂在齐诗允唇边,可眼神却已是令人无法解读的复杂,雷耀扬望着她不语,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被集聚的火气撑到爆炸。 —————————————————— 墟墟冚冚:形容热热闹闹,像集市一样 字头:帮会、帮派 阿顶:老板、上司 老记:记者 笃背脊:讲坏话,爆人隐私,戳脊梁骨 因果不空:出自《佛经》:“万法皆空,因果不空”,指一切事物都是因缘和合而产生的,正因为遵循了这个规律,所以万法缘起缘灭,其实缘起缘灭就是因果。因为因,所以果。 第68章情难了 银灰色虎头奔开出有些拥挤的元朗地界,男人冷脸驾车,途径屯门公路,没有转道进入深水埗或是半山的荃湾段,而是一路向着沙田方向疾驰而去。 日头慢慢向西偏移,窗外渐渐消失的海景被林立高楼替代,车子路过沙田广场又穿过城门河上的沙燕桥,最终停在了彭福公园河对岸一片两年前落成的私人屋苑。 而河对岸彭福公园再往前一点,便是沙田马场。 当车经过入口处时,齐诗允转头看了看这片屋苑名称:雅典居。 在地库下了车,她一路随着雷耀扬进了电梯,看他按下第二十七层的按钮,是顶楼。 女人略略紧张却也不显山露水,狭小空间里与高大男人隔着距离并排而站,此刻安静得只听得到电梯上行的机械运作声。 两人从出了天后庙一直没有任何交流,各自都是一副心事重重模样。 相比起激烈争吵,或许这种无声的沉默更叫彼此后怕。 这几个钟头之内,有太多突发情况让人措手不及,而与程泰的一番对话更是让两人心底不爽到极点。 齐诗允自然知晓程泰已经认出自己,那老鬼或许也已猜到她与雷耀扬交往的目的才会有那一番说辞。而目前这两个男人之间的亲疏程度,看来要比她想象中错综复杂得多,至少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撼动的关系。 头脑风暴间电梯抵达目的地,两人跨出后左转,从进门,换鞋,再到放下背包相机和车匙门匙,一切都只有除了说话外发出的声响,即使是已经身处视野开阔的顶楼大平层,依旧闷得人快要透不过气。 雷耀扬轻车熟路走至餐厅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下,又转身进了一个房间,从天后庙离开直到这里,那男人或许因为她那番话变得冷若冰霜,看起来比她还要生气。 齐诗允去厨房洗过手后,又坐回客厅宽大皮质沙发上。 她抬眼环顾起雷总这间新单位,和九龙塘、半山两处豪宅都不一样。 房间通透空旷,双目所及之处皆是硬朗凛冽的棱角线条,整体偏向冷战时期苏联式审美,软装却大胆浮夸,杂糅了些许库布里克电影里的后现代风格。 女人望着不远处白墙上的莫扎特铜刻画像出神,记得他说过他很喜欢莫扎特,却没告诉过她自己是如何弹得一手好钢琴。 又静默了几分钟,齐诗允从背包里翻出红色登喜路,硬盒内只剩下两根烟,才发觉自己最近吸烟的频次高了许多。 滑动打火机砂轮时,感觉右手中指和无名指又开始隐隐发胀扯痛,犹豫几秒,她最终还是把烟夹在指缝中点燃。 烟雾在眼前缭绕间,齐诗允想起最近看到杂志上说,情侣间的热恋期至多也就三个月,接着就是改变期,再就是磨合期,最后便是稳定交往期… 而他们…好像连深入了解彼此的改变期也撑不过。 没关系,不紧要。 反正她也是为了达到目的才和他交往而已。 他曾经钟意过谁也与她无关。 比起这些,她更在意程泰后续会有怎样的动作,但看样子雷耀扬并不知道她与程泰那番话里的弦外之音,那他这段时间的态度转变到底是因为什么?那副捉摸不定的态度,也让她的后续计划变得难之又难险之又险。 在天后庙时她本打算扮猪吃老虎,却还是被那狡诈老鬼反将一军,可又隐隐感觉程泰针对的不止是她… 虽然目前看起来暂时是安全的,但程泰的奸猾下作程度令人发指,齐诗允此刻突然有些后悔与他见面,因为还是很害怕阿妈会遭受无妄之灾。 该死,必须要想想别的办法。 愣神间,指缝里烟草烧了大半,几秒钟后雷耀扬赤裸着上身只穿着黑西裤从房间内出来,手里拎着一个深棕色皮箱。 他将皮箱放好走到齐诗允跟前,不由分说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半根烟,往茶几上的烟缸里用力碾灭。 随之而来是如泰山压顶般的身影笼罩住她,整个人被死死按陷进沙发里。 “雷生一言不发又大老远带我来这,就是为了和我做这个?” “那麻烦你快一点,结束了我还要回家。” 齐诗允凝视与她快要贴近的脸庞开口,双眼里冷得像是没有任何温度。 身上的男人滞了几秒,就像是在一瞬间被她点燃的火把,暴怒燃烧热油般的血液,想要把最近积郁在心底的火气尽数对她发泄。 只见雷耀扬沉下脸来,扼住她手腕的力度再次加大,语气冷森森让人心生寒意: “这么心急?你不也只想和我做这种事?” “我对你而言不也就是个解决生理问题的工具?” “不过我好像低估你了,看样子,我应该还是个对你的「宏图大业」有所助益的「水鱼」?” 话音落下,女人胸中涌起一丝慌乱,可今天在程泰面前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她完全猜不到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齐诗允望向一脸阴郁表情的雷耀扬,极力克制情绪让自己从容淡定: “雷耀扬,你真是莫名其妙。” “我利用你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我不和你追究前尘往事你不应该高兴吗?反正那件事在泰叔说出来前你也没打算告诉我,不是吗?” “你现在这么生气无非是你不想说出的秘密被我知道了,我说过我不会放在心上,因为我懂得尊重你的隐私,可胡思乱想的是你,恼羞成怒的也是你。” “雷生未免太以自我为中心,知不知道什么叫无所求才有所得?可你越是拥有,却越不满足。” “我觉得你真的应该去看看精神科,去青山医院当常住VIP,少在这里发疯犯贱。” 字字珠玑又刺耳,女人淡漠说完后抬眸,不卑不亢与男人对视。 雷耀扬听罢,盯着她一脸无所谓的高傲姿态,联想起之前监听到的那些内容心中怒火更甚,十指禁锢到她手腕发红,恨不得捏碎她的骨骼。 她从来不对自己无理取闹,从来都是这副平静模样,或许只有对他毫无感情…才会如此冷漠。 男人努力抑制住胸腔烧灼的烈火,冰冷的狞笑起来: “我犯贱?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什么冠冕堂皇的尊重隐私…其实说到底你对我根本就不在乎而已。” “既然如此我凭什么要任你利用?还要花心思百般讨好你?” “人类本性就是自私至贪,以自我为中心有什么错?别傻了齐诗允,你以为你是谁?” “只不过操起来比鸡爽点。” 霎时,感觉鼻头直泛起酸涩,齐诗允拼命敛住眼底翻涌的湿润依旧想要摆高姿态,她奋力挣扎想要开口回敬对方,却很快又被雷耀扬大力掌控在身下,用一条黑色领带从前向后绑住了嘴,将她拉起身调转方向。 或许是以往与这男人的相处和性事中,从未听过他对自己讲过任何粗口,这种突如其来的态度反差让她一时难以接受。 而雷耀扬不想听到她再说任何一个字,直接无视她即将涌出的眼泪,他讨厌看到那些每次出现都会让自己心软的液体。 被男人压制到动弹不得,齐诗允趴在沙发上,只听得到他解开皮带搭扣又将其抽出的声音,下一秒,被握紧的双手手腕被雷耀扬用尚有余温的皮带反向紧紧捆住。 再怎么挣扎都显得徒劳无功,男人跪在她大腿两侧冷声开口,和之前的温柔完全不同,愤怒中带着股强烈的鄙夷: “既然你钟意这样玩,那我们以后也只用肉体交流不就得?” “谈什么感情?都是他妈的狗屁!!!” 张着嘴,却说不出话,心灰意冷不断滋生蔓延,就像是坠入无边无际的深海,令她看不到任何希望。 齐诗允紧闭上眼不作他想,用力咬住领带不让自己哭出声,头发掩盖住脸颊,淌出的眼泪糊湿了面庞。 分秒间,下身的牛仔裤和底裤被雷耀扬利落扯掉,露出内里弧度流畅曲线紧实的桃臀和长腿,臀缝中间隐藏的花缝紧紧闭合着,就像是在跟身后男人作无声抗议。 雷耀扬浓眉微蹙,几个巴掌毫不吝惜的落在粉白臀瓣上,一直扇到女人因为忍不住疼痛哼出声,呜咽着在沙发里小声啜泣。 火辣辣的滚烫与疼痛反复交织,她能切实感受到那片区域已经热得发肿,溪谷间也不争气地渐渐湿润起来,可雷耀扬的手掌还在继续大力拍打,也不似之前会有替她按揉的抚慰动作。 “跪好。” 命令般的语气绕在耳际,他盯着她两瓣已经淤红发肿的臀,不带任何感情的又落下一掌。 多重痛感持续堆迭,整个身体难以自控的抽搐发颤,但齐诗允依然是倔强又顽固,紧咬领带没有挪动分毫,惹得雷耀扬藏怒宿怨的火焰燎原般腾烧。 他二话不说,一只手掌穿梭进腿心微潮的幽谷中央,延伸到她小腹下缘的敏感部位摩挲按压,另一只手掌开始探进她紧闭的肉缝里肆意搓弄。 齐诗允条件反射的绷起身体想要抗拒他的亵玩,却被在小腹上的宽大手掌作为支撑点抬起她的腰臀,整个下半身按照雷耀扬想要的跪姿呈现。 “———啪!” 而在她猝不及防的刹那,一个巴掌再次扇下,用力覆盖在左边臀瓣上,在她抽泣的同时,新的绯红掌印立刻跃现眼前,很快,男人又用右手攀上她饱满湿润花苞外缘,开始毫无章法的大力抓揉。 几秒钟内,从指尖,指节,再到手指根部,整个中指陷入她紧密的甬道,不断插弄湿软嫩滑的壁肉进进出出,而被这股粗暴行径刺激出的丰沛汁液,也渐渐顺着男人手指边缘缝隙向下流淌滴落。 “我还以为你多有本事?” “还不是随便插几下就湿到不行?” “齐诗允,你到底有什么资格讲我?你不也一样贱?” 羞辱性的话语幽幽回荡在女人耳边,她不停扭动着身躯,想要拼命挤出在花径里持续捣乱的那根中指,可雷耀扬却进得更深,又再加入两根手指扩张。 紧绷感不断加剧,秀眉下的羞愤眼神却被凌乱发丝完全遮挡,奈何她现在说不出任何一个清楚的字句控诉对方,口中的领带也被涎液洇湿了大半,模样狼狈至极,令她全身体温疯狂飙升到顶点。 突然耳边响起拉链下拉的声音,齐诗允试图往前挪动身体躲避,却被男人大力回拽,温热的粗长肉茎毫无预兆径直侵入甬道,两人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做过,但这男人完全没有给她适应的时间。 猛烈进入时,雷耀扬忍不住低喘一声,拧着浓眉抓紧她发红发烫的双臀用力掐揉,很快又开始在逼仄紧迫的甬道里疯狂抽送撞击。 久违的撑涨感席卷全身,伴随着不太舒适的摩擦,女人忍不住痉挛了好几下,最后只剩下阵阵扯痛。 此时此刻,齐诗允因为疼痛泛起的呜咽就像是助兴剂,雷耀扬紧盯着她被自己打得殷红肿烫的桃臀,眼底满布嗜血猛兽般的野性,额间青筋暴突出纹路,完全不顾惜她是否疼痛是否难受,只想要把忍受月余的那股原始生理欲望彻底释放出来。 不知道这样的粗暴攻势持续了多久,齐诗允跪在沙发上的双腿控制不住的打颤,却还要忍耐身后男人对她不知餍足的索取,她极力克制自己愤懑的抽噎,心中祈求快点结束这场不愉快的性交。 就在她疲乏得想要趴下时,雷耀扬却突然抽出勃发的肉茎,修长右手伸向不远处茶几上的深棕色皮箱,利落打开锁扣后从内取出一瓶润滑剂和一个硅胶肛塞。 女人背对着脸陷在沙发里,根本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是突然感受到一股冰凉粘稠的液体覆盖在自己后庭处,又渐渐往阴阜下滑落。 强烈的不详预感袭来,齐诗允带着哭腔嘶喊,条件反射的挣扎退缩,却被雷耀扬再次拉回身前,用力在臀瓣扇下巴掌以示惩戒,他只消一只手就能死死固定住她身体,让其完全不能挪动分毫。 “好心提醒你。” “乱动只会更痛。” 男人说得言简意赅,语气没有丝毫温度,两指捏着肛塞尾部蘸取透明润滑液,慢慢在她紧闭的褶皱边缘试探,时不时往又内里陷入几毫米让她适应。 “唔唔!……唔…!” 齐诗允嘴里含含糊糊说不出话,只能拼命摇头扭臀,曲着身体试图拒绝这癫佬的变态玩法,生无可恋的感觉不断令她紧绷起神经,喘息变得粗重无序,心底萌生出难以表述的害怕。 可雷耀扬不肯罢手,用柔软圆润箭头状顶端继续攻陷她未被开发过的禁地,深深浅浅的画圈抵蹭,插入一点又再抽出,反反复复磨插弄了片刻,直至整个五公分的塞身被她的殷红蜜肉完全接纳。 “——呃!呜呜…唔…” 这种感觉实在过于怪异,逼得齐诗允哭出声,眼角溢出的泪水不停向下滚落,从未被侵犯过的腔道内壁被撑得酸胀无比,即使有令她羞于启齿的液体做润滑,却也让她无法承受也无法享受。 雷耀扬不语,只是被眼前场景激得血液飞速流动,他重新掌控好她的腰身,胯间雄壮上下弹动,来回搓弄开两边嫩红唇瓣,又对准她湿淋淋的花穴再次深猛挺入。 此时甬道内里紧致得好像进入了另一个维度,眼底瞬间冒出一簇狂烈的欲焰,男人忍不住的停留了数秒去感受这种奇异,才开始循序渐进不停抽送。 霎时间,两个幽径内都被填满,外缘还留有粘稠的润滑液,内里也不断分泌出让男人进出顺畅的汁水,前所未有的羞愤和快意像是在相互排斥又相互融合,趴在沙发上的女人只感觉再多持续几分钟就要癫狂,她用力把脸埋在沙发里,像只想要逃避现实的鸵鸟。 臀肉上的火辣疼痛还在不停在表皮下来回窜动,却还要时不时忍受雷耀扬的惩罚式揉弄,两只被反绑住的手渐渐麻木酸软到快要失去知觉,右手扯痛的两根手指发紧膨胀,难耐得她不停扭动。 泪水混合着发丝凝固在脸颊上,咬住领带的唇角变得木然,反绑的双手手腕也被磨得发红,不知道雷耀扬还要这样发泄多久,齐诗允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抽掉灵魂的提线木偶,她跪在沙发上,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恍神间,她想起程泰说起的那个已经不在世的女人。 想起那时雷耀扬努力压制怒火的表情和之后的沉默。 他说已经过去很久,叫她别放在心上… 所以…他会选择自己,是因为自己是谁的替代品吗? 这个看似荒谬的想法不断侵袭她的思想,但她怎么会在意?她不可能在意的,不应该在意的,不想在意的… 可现在为什么眼泪还是无法自控的涌出泪腺?心脏像是汲满水的海绵般沉重潮湿,又像是被人用力撕扯成血肉模糊的碎片,已经回天乏术,无法缝合。 历时将近六分钟,身后男人依旧没有要停歇的意思,经络盘绕的巨物在紧窄的花径大进大出,肛塞在菊穴内被肉茎的触碰撞击激起阵阵陌生快感,齐诗允紧张得不由自主夹紧甬道内的肌理,想要抵触这种羞耻的怪异反应,却怎么都无济于事。 雷耀扬很快察觉到身下女人的变化,但动作没有丝毫减弱,还越顶越凶…他就是气恼她牛一般的倔脾气和那张不饶人的嘴,好像服软这种事对于她来说,简直比死还难受。 他认为自己对她已经足够宽纵隐忍,足够小心卑微,却怎么都换不来她的坦诚相待和真情实意。 陆雨织的死,对他来说是一道刻进心底的伤痕,是埋藏多年不愿轻易示人的秘密,可今天却被程泰那老鬼毫无征兆的暴露在齐诗允面前。 现在也不知道是在气恼程泰还是气恼自己,或许更加气恼的是她对这件事无所谓的冷漠态度,明明之前只是看到和他毫无瓜葛的丁瑶就醋性大发到不和他去北海道…今天索性都懒得装模作样。 难道这所有种种…都是她利用自己达到某种目的的计谋吗? 他参不透。 粗长硬挺的阳物不知疲倦大力往女人深处直捣,伞头不停触及到宫颈口边缘,欲望就快濒临爆发… 空气中只剩下交合的撞击声响和男人克制的低喘,雷耀扬收紧臀肌开始最后冲刺,因为即使是现在两人的身体毫无隔阂紧贴,即使她的体内依旧滚烫湿热,即使他已经突破她的禁地,可他好像无法感受到像从前那般灵肉合一的欢愉。 齐诗允咬紧着湿漉漉的领带不想出声,颤抖的娇躯随着男人的冲顶在皮质沙发上摇摇晃晃,硅胶肛塞在抽插中不断膨胀出微妙感觉,令人快要失智崩溃,在潮欲边缘游走。 没多久,下体完全控制不住不断外溢的水液,如豆粒般成串掉落在沙发上的声音由慢变快,清晰到盈满两人的听觉,令女人羞耻得紧闭双眼不愿面对。 洞悉到她熟悉反应,雷耀扬立即将她反绑的双手向后紧紧握住,胯中肉茎用力狠顶了几十下,就在他仰头喘息的刹那间,浓白精液一滴不剩尽数猛烈射入她穹窿内。 滚烫的烧灼感节节攀升,一股股粘稠的浓白灌满了整个甬道,齐诗允惊异中想要挣扎离开他的掌控,却被雷耀扬死死掐住后颈,又再度往里狠狠撞击了好几下,直到她敏感的甬道尽头承受不住地抽搐痉挛,一股爽欲遍布全身,终于令她从喉咙里被迫发出难耐的呻吟。 此刻皮质沙发上已经湿润一片,两人的膝盖都被浸湿,雷耀扬邪笑着握紧依旧雄姿不减的肉茎从穴内抽出,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面对自己躺好。 喉中只剩下干涸的剧烈喘息,女人微阖双眼额边流汗,面色滚烫成迷乱的酡红,淡蓝色衬衫紧裹着两团耸动的浑圆,饱满轮廓起伏不定,充满让人蹂躏的诱惑力。 雷耀扬冷静了片刻,轻轻从紧致后庭抽出布满晶莹液体的肛塞,齐诗允双腿颤动迅速抽搐几秒,酥软成一片瘫在沙发。 男人神情戏谑的拿起那形状怪异的物体在她眼前晃动,语气也变得更加盛气凌人: “这样也能高潮?不觉得自己贱吗?” “嗯?” 深棕色发丝胡乱黏在她面庞,齐诗允恢复些许理智,隔着领带含糊不清的开始辱骂对方,试图用麻痹的双手撑起身体向男人投去羞愤眼神。 可疯狂交媾后的浑浊开始从微肿的花缝内潺潺流泻,她想要并拢腿掩饰,却又立即被男人向后推到,两只大掌用力推向后撑开她双腿,将泥泞不堪的花穴示于眼前。 被猛插撞击过的瓣肉呈现出一股极度诱人的鹅冠红,正翕张着吞吐乳白黏腻浓精,连两边的稀疏绒毛上也被沾染得水涔涔,显得淫靡悱恻又娇弱得可怜,视觉上却令人莫名的血脉喷张。 雷耀扬冷着脸,用两手把持住女人双腿又向前挪动了几寸,用圆硕伞头蹭起穴口边一缕即将掉落的白精以作润滑,随后再次将翘立发硬的阳物挤压进她敏感尚存的花径。 “呃——唔—呜呜…!” 齐诗允被顶得弓起身,却无法摆脱这男人的变态掌控,她紧皱着眉心哭喊挣扎,还未流出的淫液都被雷耀扬尽数捅回幽谷深处,钝痛感交织起隐隐萌发的快感,交合的水声也再度响起。 他紧盯她凄楚模样却只觉得心生恼怒,抽动的力度频频加剧,撞得女人绷起身体语不成调,骨感修长的手指掐紧女人的大腿根部泛起一道道指印,乳白汁水四溅喷洒,密实紧致的花径渐渐对他妥协,开始条件反射地收缩吸纳他的粗长。 “变态咸湿,这么快又有反应…”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我这样玩你。” 低哑的磁嗓悬在两人方寸之间,眼见齐诗允已经被自己折磨得失去姿态,神志涣散得无法聚焦,男人嘴角上翘噙着股冷笑,神情也变得愈发得意。 两团饱满双乳隔着衬衫布料,正随着他的抽插动作上下摇摆晃动,而眼神却突然瞥见到她锁骨间,似是有条从未见过的铂金肖邦链在光照下莹莹闪烁。 他记得她平时从不配戴这些首饰的。 脑海里立即闪过她生日那晚郭城在楼下苦等的画面,难道是那男人送的礼物吗?他不在香港的这段时间,他们又暗中联系了吗? 此时,透窗而入的阳光已经渐渐变成耀眼的金黄色,镶嵌在男人英挺桀骜轮廓,猛虎刺青附着在他光滑无暇的胸膛肌理上又平添了几分狠戾。 直觉让一股没来由的妒火再次冲上脑门,在她体内肆意驰骋的粗长似乎都带着无法平息的愤怒,胯下猛顶的同时,雷耀扬伸手大力扯开她的衬衫,纽扣如子弹般迸发,崩射到玻璃茶几和大理石地板上弹跳出声。 可眼前一幕像是穿透他心脏的锋利匕首,男人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怔在原位。 他看见那枚密钻戒指被她用卡扣固定穿过项链,正安安静静躺在她起伏的胸口,闪闪发光。 —————————————————— 水鱼:冤大头 第69章讲妳知(微H) 夕阳渐渐普照整个房间,室内所有事物都被镀上一层金光,挂钟走时的嘀嗒声和心跳渐渐融合成同一个频率。 琥珀色瞳孔里,倒影着滑落到女人锁骨上那枚闪亮指环,她紊乱的呼吸也随着他停滞的动作趋于平缓。 凝望再凝望,两人的喘息声如磁石般互相牵引,拉扯彼此无法言明的遐思。 齐诗允迷朦双眼微睁望向紧盯着自己的雷耀扬,只见他棱角分明的喉结滑动了几下,好像有些许惊愕在他脸上浮现,此刻神思游离的她完全形容不出这种什么表情。 两人的交合处还紧紧相贴,粗长的肉茎在甬道内轻轻抽跳,但外缘已经是一塌糊涂,黏黏腻腻的体感着实不太舒服,还被反绑着的手被压在她后腰处,在刚才那阵快感转瞬即逝后,让人觉得难受异常。 因为捆绑时间太长,被向后压在腰部的双手手腕已经被磨得红肿发胀,女人难耐地扭动腰臀,想要摆脱停留在在自己体内却不继续运作的昂扬巨物。 雷耀扬胯间暂滞,宽大手掌沿着她的腰线向上移动,最后停留在她脖颈,两根手指轻轻拾起铂金链子上的戒指。 看过内圈编号,确认是他送给她的那一个。 眼神像是凝固在那枚圆形指环上,男人轻启嘴角终于开口: “怎么不戴在手上?” “这条项链我也没见过。” 此时,从他波澜不惊的语气里听出醋意,她本以为他并未察觉到自己无意中的这个小小举动,没想到这居然是让他生气的另一部分原因? 齐诗允哭笑不得,因为这种幼稚孩子气行为跟他平时的形象气质完全不符。 女人冷笑一声对准他的视线,带着嘲讽回答: “难道我什么事都要跟雷生一一报备?” “贱格核突又小气,你以为你是谁?” “简直比鸭都不如,至少鸭服务周到不会虐待顾客。” 雷耀扬被对方回敬到哑然,他差点忘了这小女人是个锱铢必较的性格,却依旧契而不舍追根究底进行逼问: “谁送的?嗯?” 齐诗允朝他翻了个白眼,一脸无所谓的反骨神态: “刚才不是说了以后都用肉体交流?还问这么多做什么?” “你怎么这么卑鄙下流贱又无耻啊雷耀扬?” “平时扮什么斯文装什么高雅?私底下还不是看到个女就扯旗的低等动物。” 闻言,男人凌厉双目恨不得喷出火,他放低戒指,手指攀上了她脖颈捏住下巴,转变成一脸阴险笑容: “你叫鸭要付钱他们当然服务周到,我什么时候让你付过钱?虐待你不是理所当然?” “还有让我给你服务这么多次的费用,你能算得请吗?” “而且戒指是我给你买的,当然有权过问。” 说罢,突然胯中硬铁往她敏感深处狠顶两下,柔软圆硕囊袋随着动作猛打在她后庭处,激出内里点点黏滑蜜液往外溢,白色吊带衫下的两团乳肉颤颤巍巍抖动,很快又被男人双手抓在掌心大力揉捏。 甬道内的肉茎疲态不减,进出愈发顺畅,齐诗允被雷耀扬撞得嘤咛不止,吊带衫和文胸也被他胡乱推到胸口,露出内里被挤到变形的耸立乳峰,两粒殷红花萼渐渐被几根手指拨弄到发硬发热,他俯身低头衔在唇边交替磨咬舔舐,再放开时,已经变得湿亮无比。 雷耀扬侧头在女人耳边呼气,麻痒感激得她痉挛了一下将他绞紧,眼见又是一副快要丢失神志的模样: “还不说?” “牙斩斩,你是石头变的?” 须臾,齐诗允媚眼如丝望着男人轻喘,语气也软成一滩水: “雷生…” “你能不能…先解开我再说?” “我右手真的好痛…” 女人喉中的声音也变得不再强硬,感觉连微微皱起的眉头都像是在跟他撒娇,一副楚楚可怜柔弱不堪模样,可以让他同时对她萌生出狠虐和宠溺两种极端。 被她的语气神态弄得愣了几秒,雷耀扬才从刚才的狂暴漩涡中清醒过来,他向下扯开了她嘴上湿润的黑色领带,抽掉后随手丢在一旁。 男人咬牙克制住未尽兴的余韵,小心翼翼从她体内退出来,抽出时两人都不约而同颤了一下发出声声低叹,被这处紧实媚肉包裹的感觉太令人沉迷,就像是揩粉上瘾一样,让他眷恋不已。 任她平时再如何嘴硬毒舌,可这里从来都细腻柔软,像是永远都能够容纳他的蛮横和强硬,蚀化掉他的冷血和暴戾。 齐诗允艰难地并拢腿又侧过身,雷耀扬也十分利落解开在她手腕上绕快了三圈的黑色皮带。 “解开了,快说。” 男人又冷着脸,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 将酸痛的手伸到眼前细看,齐诗允发现两边手腕都被勒出好几道深陷的红痕,在白皙皮肤上过分显眼,甚至有些触目惊心,但这男人却只关心那个无聊问题,顿时激得她恼怒想要发飙。 但迎上对方审问犯人般的视线片刻,她挑挑眉转而一笑: “当然是男人送的。” “而且雷生也认识。” 听她轻声细语故弄玄虚说罢,雷耀扬脑海立刻浮现出郭城那副令他作呕的深情嘴脸,妒火焚烧理智,他又加重力度握紧她双手把她压回身下逼问: “哪个不要命的?” “郭城?” 还未来得及回答对方问题,齐诗允立刻被痛得拧起眉“嘶”了一声,迅速条件反射般提膝撞上他胯间,下一秒就看到雷耀扬五官僵硬青筋暴突,默默放开她双手弓着身咬住下唇,紧接着男人额头抵在她绵软双乳中,虎躯不停颤抖。 齐诗允心中一惊,刚才那种柔软触感… 糟糕,好像踢中了要害… “喂…你没事吧?” “雷耀扬?” 她推了推埋首在自己胸口一百多磅的男人,也恍惚回忆起自己无意中撞到的力度…好像是重了点… 话音渐渐在空气中散去,雷耀扬还是纹丝不动,紧绷的身体有些忽冷忽热,连呼吸都变得若有似无,额间细密冷汗顺着脸颊慢慢滑落到齐诗允胸口,让她突然慌乱起来: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叫你刚才那么用力捏我,我是因为太痛了才没忍住踢你啊…” “项链是Wyman送我的,最近没有戴戒指是因为腱鞘炎犯了戴上去会很痛…” “喂…你别吓我啊,要不要打999?” “喂…!” “…雷耀扬?” 语速很快的说了一堆实话,她僵在原位不敢再有大动作,只能轻轻拍他肩头试探反应,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只剩下手足无措和心慌。 沉寂片刻,男人的鼻息终于恢复正常,慢慢从她胸前抬起头喘气。 雷耀扬用双臂慢慢撑起身体,胸膛上也是一层薄汗,黑口黑面恼怒异常,额发下两条浓眉恨不得拧成麻花,眼底泛着红,额头已然汗涔涔一片,嘴角还在因为疼痛向后拉扯,唇瓣也有些微微发白,一副她从未见过的阴公相。 女人与他对望,既有种大仇得报的畅快,又觉得好笑,但想要讥讽的话到嘴边还是没对他说出口。 而后只听到雷耀扬轻轻一声叹息,眼神阒然沉静: “给我看看你的手。” 这十多秒内,齐诗允设想过所有他会说的话,或是用愤怒语气训斥她,或是滔滔不绝给她科普男性生理知识… 唯独这一句,令她无比意外。 见女人愣在原位没有反应,他拉起她的右手仔细查看,手腕红色勒痕还残留着,无名指和中指确实有些发肿,应该是刚才捆得太死阻碍了血液流通。 雷耀扬心底顿生歉疚,也顾不上自己胯间牵扯着神经的痛感,语调也变得轻柔起来: “绑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这样有多久了?去医院看过没?” “好笑,之前你给我机会说了吗?” “老毛病犯了而已,过段时间就会好。” 气氛再次陷入暧昧,他看上去好像没有大碍了,齐诗允收敛起担心瞪了雷耀扬一眼,抽出手坐直身体,不断揉搓自己发麻肿痛的手指关节。 这男人做爱时发起疯来,简直和性变态没什么区别,可一旦温柔起来…又让她无从抵挡。 突然心里生出疑问,他以前…对别人也是这样的吗?还是对那个早就往生的女人只有柔情?神思随着面色慢慢沉淀下来,虽然明知是程泰特意设下的圈套,但清醒时她还是会忍不住想这个问题。 雷耀扬见她脸色转变,凝视住那些勒痕片刻,再度拉过眼前仔细查看:“还痛吗?” 女人怒剜他一眼,腮帮气鼓鼓地甩开他回呛: “你觉得呢?” “死变态,虐待狂。” 齐诗允挪动身体从沙发上站起,脱下被他扯得面目全非的淡蓝色衬衫扔到男人头顶露出内里的吊带衫和光裸的下半身,迈开长腿寻着浴室方向找过去。 直到确认她关上房门开始洗澡,雷耀扬终于忍不住胯间那股隐痛,开始低头仔细查看伤情。 男人长舒一口气,还好…没什么问题… 在性事上他向来都是占主导地位,加上对她早就没了肢体防备才会不留神被撞上,当时那股放射性疼痛从腿心迅速遍布全身,他几乎是快咬碎了后槽牙才忍住让自己不吼出来。 想知道答案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点。 不过可以肯定一点,当时她担心自己的紧张和慌乱都是真的。 余晖渐渐环抱了整个客厅,雷耀扬一边用湿巾不停擦拭沙发「打扫战场」,一边又在心中责骂自己总在她身上犯傻,他摇头叹息,觉得自己快无药可救。 抬起眼,他迎向那片耀眼光芒若有所思。 或许是时候放下心中疑虑,不再对她苛求,或许也是时候掀开伤口,向她坦白那段尘封往事。 浴室内回荡着莲蓬头下洒的水声,白色泡沫附着在身体各处,很快又被强劲水流冲散,顺着骨骼曲线一路往下滑,打着圈又消失在地漏深处。 女人站在淋浴间里用浴球轻轻擦拭臀部肌肤,虽然手上红痕渐渐消退,但还残留着火辣感,甬道里未流尽的浓精还时不时向外吐露,被突然侵犯的私密禁地也还残留着异样感觉。 当她嘴里正小声咒骂雷耀扬的同时,浴室房门突然被推开,男人拉开磨砂玻璃隔断,赤身裸体走进来。 两人身体再度坦诚相见,水流溅向他小麦色壮硕胸膛激起水花,黑色额发被浸湿到可以向后撩起的程度。 “头发洗过了吗?” 雷耀扬拿起置物架上的香波站在齐诗允身后低声问,想着她手指肿痛洗头不便,他愿意代劳聊表歉意。 女人摇摇头配合他背过身,下一秒就听见香波盖子开启挤出粘稠液体的声音,那双擅弹钢琴的修长手指在发丝间轻柔按摩,绵密白色泡沫很快在头顶膨胀变多,散发出清新馥郁的百合香。 指腹力度适中的按摩在头顶和后脑,男人高大身躯贴在背脊,齐诗允闭眼沉浸在此刻温柔陷阱里,却突然鬼使神差开口发问: “被雷生羞辱性虐又得雷生洗头按摩的女人,我是第几个?” 话语回荡在四方空间内,水声吵嚷却也听得清她这句话,雷耀扬甩了甩手上白沫,拿起一旁的淋浴头调试好水温,将她调转过身面对自己。 “怎么不回答我?” “是太多了数不过来吗?” 齐诗允睁开眼审视对方,好像自己还是第一次这样不依不饶的对他追问,一定是职业病犯了。 一定是。 而雷耀扬故作神秘一笑却不回答,只顾用淋浴头的水仔细替她冲洗干净发丝上残留的泡沫。 看他嘴角勾笑一脸风流样,齐诗允忍不住白他一眼推开两人紧贴的距离,却很快又被男人手臂禁锢在怀中。 “别乱动,还没冲干净。” “你不是对我的情史没兴趣吗,旁敲侧击想问什么?” 面对着这狐狸一样狡诈的男人,她实在是恨得牙痒,刚才就应该一脚把他踢到报废。 “随便问问而已,不想说就算啰。” “想也知道雷生风流,肯定祸害了不少女同胞…” 齐诗允表面平静,实则心绪难安,问出来就代表她在意,可是不问出来…就像是一根利刺扎在心里,令她食髓知味。 他这样对自己,是不是还有别的理由? 她得到的好,承受的坏,到底是因为什么? 忽而,又想起白龙王让她切记不要与雷耀扬「追根究底」的警告,或许龙王真的预示到两人的结局才会有此一说,或许她刚才不该一时嘴快自寻烦恼。 思想挣扎的分秒间,男人放下淋浴头将她拉近花洒下,水流突然顺着她睫毛向下滚落遮住了眼,还未来得及抬手擦拭,一个吻突然覆盖上她的唇,舌尖探入她口腔开始胡搅蛮缠。 齐诗允气恼他这种逃避问题方式,当即用牙尖狠咬他比自己宽厚的唇瓣,直到一股血腥味随着水流在两人嘴里蔓延,男人吃痛却也没将她放开,一只手臂紧紧箍住她腰身与自己紧贴。 女人睁开眼,看到一颗颗血珠还在不断从他伤口往外冒,雷耀扬抬手抹掉唇角血渍,又任水流冲走,望着她挑起眉弓反问道: “随便问问,不回答就咬我?” “不是不在意吗?” 方寸之间呼吸交错,彼此胸口紧贴着起伏不定,齐诗允扭头想要推开他,却被雷耀扬扶住后脑再度狂吻,血液混合着涎液由浓变淡,指尖攀上他脊背划出一道道红痕。 温热水流激荡在皮肤和骨骼,冲刷着逐渐混沌的理智,直到她身软腿软再也站不住,男人终于把她放出一点距离,关掉花洒轻喘着开口: “齐诗允。” “让我反复陷入失控,让我患得患失又不想放手的女人…” “你是第一个。” 瞳仁里翻涌着浓烈情欲,雷耀扬抹掉她睫毛上的水滴,双手捧起她小巧的巴掌脸,神色诚恳又真挚: “曾经我确实钟意过一个人。” “可是她已经过世十年了,人死不能复生,我也总不能永远停留在过去。” “我只想告诉你,我从没把你当作是谁的替代品。” “因为这样对你对她都不公平,也是对你们的不尊重,你和她各有各的好,都是我生命里很重要的女人。” 莲蓬头内剩余水液成串掉落,砸在地砖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此时淋浴间顿时化作音响系统,将男人口中逐字逐句都变成超高保真度回荡着钻入她耳道。 雷耀扬额头向下与她眉心齐平,将她揽得更紧: “诗允,我钟意的就是独一无二的你。” “我会尊重你的隐私和秘密,但也希望你能信任我,不论你在对我隐瞒什么,让我和你一起面对,不要选择独自承受。” “等你考虑好了,告诉我。” 男人掷地有声对她开诚布公,此刻就像是强劲海风吹散心中堆积已久的灰霾,她想要的答案他亲口说出,她迷茫的前路仿佛也在顷刻间豁然开朗。 前所未有的猛烈酸涩感涌上鼻腔,眼角浸润得发红,声音也哽咽在喉,齐诗允正想抬手扫去即将掉落的泪珠,却被雷耀扬低下头轻轻吻走。 十多分钟后,两人站在浴室镜洗漱台前,风筒嗡嗡作响,齐肩的深棕色发丝被雷耀扬夹在指缝仔细吹干,没想到雷生吹头技术也是好到没话讲,齐诗允也心安理得享受。 镜中倒映出男人认真替她吹发的样子,雷耀扬低着眉眼,向后捋起的湿润黑发垂了几丝在额头,此刻英挺鼻梁也显得不那么具有攻击性,帅气十足又柔情四溢,不由得令人目光停滞。 放下风筒,雷耀扬又拿起护发精油挤在手心揉匀,熟练抹上她半干发丝直到吸收,嘴里也没闲着: “饿不饿?” “想出去吃还是叫酒楼送餐?” 齐诗允回过神将视线转移,低头看了看自己洁白崭新的女士浴袍,才想起来衬衫被这粗暴禽兽扯得发皱变形,也不知道要怎么出门或者回家。 似乎是察觉到她心思,雷耀扬快速吹干自己头发随意抓了抓,牵她走出浴室,转向与卧室连通的衣帽间。 眼见宽阔凹型衣橱里挂满西装衬衫,还有小半都是全新女士衣裙。 “等下我帮你预约医生,明天带你去看看。” “腱鞘炎不是小毛病,早点治好免得以后遭罪。” “还有,避孕药在卧室床头左边第一层抽屉……” 男人边说边背对着她在衣橱内翻翻找找,他不常来这里住,但一向喜欢每个住处都准备充足的感觉。 齐诗允坐在衣帽间中央的方形沙发上,雷耀扬突然变得喋喋不休让她不大习惯,双眼望着男人的高大背影出神,想起他在浴室里对自己诚意十足的真挚告白,耳根又不自觉发烫。 “问你这么多都不回答我,在想什么?” “想到脸红红?” 视线内突然出现一条勃艮第色真丝睡裙,雷耀扬俯身观察她神情好奇开口问。 “…谁脸红?” “刚才被风筒吹得脸太热了而已。” “我要去吃药,下次你再敢射进来就给你剁了切碎喂狗。” 齐诗允假意凶狠躲避对方灼热目光,起身拿着裙子绕过他离开,留下一脸和煦的男人靠在衣橱门框边发笑。 —————————————————— 核突:恶心 阴公:可怜 牙斩斩:嘴硬 第70章细嗅蔷薇(H) pornwu8 .co m 火红落霞像是将路灯逐个点亮,沙燕桥上车流稀疏平缓,四周高高低低楼宇散布,完全不似南面九龙和香港仔那般拥挤嘈杂。 眺望落地窗外河对岸方向,赛马场赛道围抱住「沙田市肺」彭福公园,绿意盎然郁郁葱葱,遛宠散步的市民正随着公园关闭时间渐渐散去。 宽阔房间没有着灯,整个室内昏黄静谧,只有面料窸窸窣窣和肌肤相互拥抱发出的细腻声响。 待雷耀扬衔着一根More雪茄回到卧室,齐诗允背对着他刚换好睡裙,男人脚步随视线停住,般般入画一幕嵌入眼帘。 细肩带挂在她肩颈露出漂亮脊背线条,楚腰被精巧剪裁勾勒,轻盈布料刚巧遮住她笔直大腿下几厘米,光裸的双腿曲线展露无遗,是引人遐想的尺度。 女人转过脸,正正迎上雷耀扬「虎视眈眈」盯住自己,她抬起头望向天花板好奇发问:夲伩首髮站:heiswu.com “雷生当真是无神论者不信风水,但是天花板装这么大片镜子不怕出意外?” “我住顶楼能有什么意外?”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人生横竖就几十年,怕什么。” 雷耀扬轻轻一笑不以为意,伸手往睡袍口袋里翻找打火机,正掏出要点燃时,女人赤脚踩在柔软地毯上直至走近他跟前。 她握着对方手腕,动作很轻柔,按下他的手又抽走他唇边细长雪茄放在一旁斗柜上。 “干嘛不让我抽烟?” “你想不想吃泰源楼的菜?” “他家的鸡粥和招牌乳鸽你尝尝看,我觉得还不错,如果不想吃的话我再换别家…” 齐诗允抬眸直视他并不答话,在男人怔忡间,她一只手从睡袍缝隙探入,五指慢慢握住他胯间还未抬头的肉茎,不是很熟练的开始上下套弄。 “你做什么…?” “齐诗允…!” “喂…!” 就在雷耀扬显得慌乱无措时,她低眉看了看在手中已经勃发的粗长性器,说得轻声细语: “嗯,看来没坏,还能用。” 虽是半开玩笑,声线却突然变得撩人,齐诗允望向神色惊异的男人,唇角微微勾起弧度,开始轻轻触碰被她不小心撞到的精囊。 “这里还痛吗?” 雷耀扬克制紊乱情绪,靠在门框边气息渐重,刚才在浴室里他好不容易忍住没做,没想到这小女人突如其来玩这一手,让他一时间无从抵挡,只能实话实说: “…一点点,你不能太用力。” “现在这个力度刚好…” 只见女人两腮泛起羞涩红晕,边握着勃发的狰狞巨物,边仔细观察对方变化,指尖滑动肉棕色囊袋上一层层细纹褶皱,时不时盈在掌心把玩揉捏,直到她感觉伞头渐渐湿润,一股温热腺液从铃口冒出,顿时黏滑一片。 她好奇用食指指尖按了按马眼位置,立刻激到对方抖动起高大身躯用手掌住她身体。 “好湿喔…” “雷生,很舒服吗…?” 齐诗允一脸俏皮妩媚模样故意刺激挑逗对方,下巴抵在他半露的胸膛等待回答。 男人垂眸轻喘着点头,看着她睁着对无辜大眼与自己对视,肉茎也随着他心跳无意识的弹动了几下。 雷耀扬解开半松半垮的睡袍完全露出被她握住的粗长性器,女人双手交替,好像渐渐掌握要领,从未被她如此对待的爽欲犹如烈火焚烧荒原,又如毁天灭地般的强劲风暴席卷全身。 “诗允…” “再快一点…别太重…” 低沉嗓音交杂着急促呼吸震荡在耳边,男人若有似无顶胯,滚烫肉茎在她掌心来来回回抽送,一直持续了将近两分钟左右,是另一种奇妙的紧致触感。 齐诗允温暖的唇瓣贴近对方胸膛,鼻尖若有似无扫过肌肤上猛虎刺青,经过男人发硬乳头时故意蹭了蹭,顿时感觉自己手中巨物又胀大了一圈。 “雷耀扬…” “看你硬都成什么样子了?” “不觉得你很贱吗?” “就这么喜欢我玩你这里?” “真想影下来在《明周》刊登,标题就叫「东英奔雷虎春袋受袭,金枪不倒又被女人玩到残」怎么样?” “你们东英社少说也有五万人,加上其他社团…一定卖到爆…” 讥笑声突然划破欲望穹顶,齐诗允放开双手,扶住身旁灰色斗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卧室灯光蓦地亮起,下一秒身子一轻,女人被怒气冲冲的嘲讽对象横抱起丢上柔软大床,天花板银亮镜面清晰反射出她曼妙身姿,紧接着男人如猛虎扑食一般压上她身体。 “又耍我,好玩吗?” “就这么记仇?把我玩残了你就开心?” 男人邪笑着质问,一只大掌从下往上伸入她裙底,内里没有任何布料阻隔,轻易就能触及到那饱满又柔软的小山丘。 齐诗允不紧不慢,伸手环住雷耀扬脖颈,微微扭动着腰还是一脸得意: “雷生敬我一尺,我敬雷生一丈,不是很公平吗?” “刚才在沙发上你不是也玩得好开心?” “那是气话。” “被你撞了又被你耍了,还不够解气?” “我对你怎样你还不清楚?” 雷耀扬无奈解释,低头吻她锁骨边一枚小痣,试图哄好这处处跟他较真作对的鬼马小女人。 齐诗允伸手轻轻拨开他额前发丝,指尖顺势停留在他脸颊,娇笑着回答: “如果雷生好好为我服务一次…” “或许就能解气了。” 听罢,男人嘴角上翘,按揉花苞的力度和缓温柔,侧头在她耳边细细厮磨,牙尖咬上她发烫耳垂嘬在唇边抚慰,直到女人发出舒服的轻哼才慢慢放开。 修长中指陷在她花缝中央轻轻搓揉,鼻息游走在她耳廓边缘,齐诗允被挑弄得满脸潮红,饱满胸口微微起伏着,隔着丝质面料的两粒圆润珊瑚珠慢慢顶起暧昧轮廓。 温热唇瓣隔着睡裙含咬她顶起的乳尖,直到布料被浸润得紧贴着皮肤,又被男人十分利落地褪去随意扔在一旁,露出大片如玉般姣好肉体。 齐诗允睁开眼望向天花板镜中,裙身勃艮第色像是不慎洒在雪白床单的一杯红酒,她看见男人半褪睡袍下的宽阔肩背,肌肉凹陷出性感线条,看见双乳在他笼罩下若有似无出现,看见自己意志迷乱失神模样… 视觉海浪般袭击神经,开始刺激体内潮涌寻找出口,被紧贴在贝肉里的手指撞了个正着。 男人延伸到穴口蘸取湿润,又用手指两边撑开黏滑花瓣,中指一下一下轻轻点击已经勃突的花珠反复挑逗,又慢慢向下轻扫小小的椭圆延孔,最终抵达淅淅沥沥的幽径入口磨弄几秒停止了动作。 雷耀扬向上挪动跪伏在她大腿两侧,低头与她鼻尖触碰,两边虎口托举起浑圆乳肉反复抓揉,指腹不断刺激翘立的蓓蕾,胯中巨物亦是在花瓣中来回穿梭抵蹭,直到伞头被蜜液完全浸润,已经是随时可以进入的湿滑状态。 “呃嗯…” “雷生…” 语调夹带着诈娇的绵软尾音,齐诗允扭动起腰臀想要更进一步,抬眼看到镜中自己欲求不满模样,小腹热流涌动,只觉得酸慰更甚。 “怎么一直叫「雷生」?显得我们不熟一样。” “换个称呼好不好?” 只听到男人失笑与她对视,身下的齐诗允像是恢复了一点理智,也盯着他开口:“…雷耀扬?” “听起来不够亲切。” “那…雷总?雷老板?奔雷虎?雷电交加?雷打不动…” “你正经点,我没同你讲笑。” 雷耀扬皱起眉,一副拿她没办法的表情,正要开口却见齐诗允收敛起俏皮姿态。 一双皓腕再次缠上他脖颈,女人仰头吻了吻他的唇喃喃道: “可是我钟意你的名字,跟你很相衬。” 听罢,心脏地带震感强烈。 此时此刻,这个姓氏都显得不那么令他憎厌。 两人四目交汇距离不到一公分,又随着渐浓夜色一起陷溺在彼此瞳眸中。 男人唇角上扬,手指抚上她眼尾泪痣,低头深吻以示回应。 柔软唇瓣相贴,舔吮,折动,裹覆,涎液交缠出啧啧水声,留兰香味伴随呼吸在口腔蜿蜒流走,肌肤相融成灼烫温度,神思摇晃着被烈风扑进黑暗,又互相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直至找到属于彼此的那束光。 人人都道小别胜新婚,因为只有体味过的才知道等待的时间有多难熬。 再相见时,悸动就像破土发芽无法完美自抑隐藏,就如同现在彼此间的每一次触碰,都会像电流穿过体表直达心脏。 仅仅是分开一个多月,齐诗允本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也不会有多想他。 可是现在身和心都做了叛徒,在这张大床上彻底成为雷耀扬的「俘虏」。 仰起头的视线里,镜中躯体像是存在于另一个空间,恣意和放荡都被清晰呈现反射到瞳孔内,眩晕感在脑海交错,令人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男人宽大手掌握着齐诗允绯红脚跟,温热双唇在白嫩脚背骨骼轻吻游移,细细密密吮舔落下,激得她脚趾曲蜷紧绷。 双唇沿着紧实小腿一路向上,鼻尖来来回回蹭在大腿内侧,修长手指仿佛正弹奏某首协奏曲般蜒滑向腿心。 顿觉阵阵痒意袭来,轻柔低叹从喉中一点一点婉转释放,女人揪紧手心下雪白床单,双腿不由自主曲起诱人弧度,在一双琥珀色瞳孔前慢慢绽放。 指尖撩动艳红软肉,仿若蔷薇花瓣盛开吐露芬芳,晶莹蜜液淙淙流泄,与两旁细软藤蔓难舍难分纠缠不清。 “诗允。” “有话想跟我说吗?” 沉磁嗓音震荡柔软肌理,传递到她耳中时,像是化作致命符箓定住她三魂七魄。 “雷耀扬…” “嗯?” “…我湿了” “我知道,所以呢?” “……你快一点…” “快一点做什么?要我插你,还是舔你?” 雷耀扬侧脸贴在她纤白大腿,低沉声线震得她皮肤麻麻痒痒,他用指腹上下挑磨式「拷问」,这张床便是最温柔「刑场」。 一股羞恼钻上太阳穴,齐诗允几乎是憋红了脸,不敢睁眼面对自己在镜中的羞怯淫靡。 正当她抿唇不语时,感觉到男人指尖正沿着穴口轮廓画圈,嫩肉极度敏感经不起挑逗,一股银亮细长情丝缠绕上他骨节,被雷耀扬就着这湿滑抹在她乳间红蕊,用两指夹住其中一枚增大力度揪扯。 痛感杂糅着快感,女人难耐的仰头喘息,微阖的双眸里瞥见镜中两团丰盈乳肉泛着粉晕,正随着她敏感反应不停晃动,刹那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小腹内热流涌动,快要盘剥她理智。 齐诗允双肘撑起身与雷耀扬对视,挑动眉睫用脚尖点住男人胸膛猛虎刺青往下推,宛若一头处在情欲风暴中的牝狮。 “你不是说要我对你再贪心一点?” “我都要。” 雷耀扬笑着紧紧握住她脚踝,扯向自己唇边张嘴咬了一口脚背,将女人猛推向床。 身体陷入柔软被衾,目光再次向天花板聚焦,齐诗允整张脸都被此刻画面熏红熏热。 双腿向两边被雷耀扬撑得很开,他埋头舔开她腿心两瓣柔韧旖旎软唇,舌尖不断刺激顶端肉核,滚烫温度融为一体,热流阵阵从尚未填满的穴缝里向外吞吐,流落在床单四散。 两根手指塞进紧窄腔道出入抽插,不断抠弄内里欲点摧花落雨,嫩肉被吸食出声,密集麻痒感过电一样占据每一处感官,女人望着镜里这香艳一幕,就像是迷途羔羊寻不到方向。 紧绷甬道内壁被迫挤满,欲液跟随手指抽送频率淅淅沥沥溅落,柔软厚长的舌舔吮娇嫩柔脂,牙尖时不时把唇瓣衔动又含入口中反复细品。 整团媚肉湿漉漉娇滴滴,在柔和灯光下泛起迷人光泽,手指稍稍离开一段距离便能拉扯出一缕银亮。 后脑浓密发根被齐诗允用力攥在指缝,脚尖触在男人雄壮背肌上蜻蜓点水般游弋,雷耀扬孜孜不倦埋首在她腿心上下起伏探觅光景,女人全身酥软得用不上劲,口中呻吟时有时无,如游丝一线牵动彼此神志。 涎液滋润每个缝隙,潮热包裹肌肉积累快感,爽欲突如其来的刹那,只见女人紧绷身体弓起脚背,喉中音调渐高又把男人拽得更紧,一系列强烈反应袭来,顷刻解锁高潮闸门。 一股股清澈透亮蜜液渐变成乳白色,雷耀扬厚软双唇覆盖住颤抖的贝肉细细吸食,喉结上下缓缓滑动,一点一点吞咽下她骤然释放的浆液。 破碎的嘤咛和喘息攻心入窍,无止尽的抽搐和痉挛就像是死前召唤。 爱欲,性欲,死欲三位一体轰然降临,如同恶魔于烈焰中对她桀桀仰望,召唤脱离躯壳的灵魂,被抛向天堂的同时又急速堕入地狱。 须臾后,镜中倒影着男人脱下睡袍过程,胯中央擎天一柱昂扬挺立展露雄风,在低头含住高耸乳尖那一刻同时往她腿心猛力一顶,精神抖擞碾入翕张软滑穴道,彼此胸腔中共鸣出舒爽低吟。 意识流绪微梦般朦胧,好不容易魂归原位,尚在荏弱的身体再次被肆意征伐。 齐诗允嘴里含含糊糊娇嗔出声,男人双唇尝过白糯双乳,又向上熨贴她温热粉颈,鼻头碰鼻尖,瞳眸对望生出绵绵意,又慢慢裹结成情茧,酝酿成浓情一吻。 心摇神荡间肢体起承转合,女人整个仰卧在对方坚硬灼热胸膛,汗粒融合交织,后颈被粗重鼻息熏得酥痒,雷耀扬启唇在她耳畔低声软语,示意她睁眼欣赏两人交缠画面。 齐诗允秀眉轻皱,杏眸潋滟着晶莹,她微张仰头,不由得哼喘出声。 头顶镜面框住床榻上如胶似漆男女,肉茎粗如蟒身钻进花口,粗暴撑开艳红莲瓣,巨物长驱直入,影影绰绰中撞出水珠,濡湿两人交合沟壑缝隙,飞溅播撒在床。 敏感花径因此刻春宫画卷一幕收缩得更紧,神志四分五裂,再多言语都空洞。 只听男人在滚烫耳后沉吟,雷耀扬骨感十指抓揉起两团玉峰,绵滑嫩乳在他指缝中不停变幻形状,忽而又将其释放,随下体抽送动作撞出晃动乳波。 皮肉贴紧皮肉,胯间粗壮径直狠捣蕊心,齐诗允被身下男人顶弄到双眼失焦,视线内模糊一片,耳际只余留黏滑水声越来越响。 幽径绵密细腻包裹住经络盘绕肉茎,呈从下至上后入姿态,囊袋不断耸动,恨不得一起挤入湿滑腔道,圆弧形脆弱褶皱被撑成纤薄一片,却能承受男人深挺猛进。 雷耀扬手掌慢慢攀至她脖颈处,虎口掐在下颌向上顶,指腹不断加重按压在两侧总颈动脉,齐诗允微张绛唇却哑然失声,缺氧窒息感激得额头青筋渐渐凸起,迷幻晕眩如海啸般冲击大脑神经。 甬道比之前更加用力绞咬肉茎,花瓣顿时鲜红充血,男人琥珀色瞳孔紧盯镜中淫靡忍不住粗喘嘶吼出声,顿觉自己贩卖的LSD药效也不及此刻强劲。 性器持续搏动间,温软娇躯不停颤动,抽噎着与他同时攀上愉悦高峰。 滚烫白浆挤出缝隙边缘往外溢,只感觉身上女人香魂欲去,雷耀扬手掌慢慢离开齐诗允脖颈,徒留一片绯红指印。 —————————————————— 第71章浑如一梦 香港南区石澳半岛,远离烦嚣都市,群山蜿蜒险峻仿似与世隔绝,绿意葱茏连绵起伏连接海陆,空中雪白鸥鸟浮沉,迎风与波涛竞逐。 大浪湾道「No.8 SHEK O 」,背靠龙脊坐拥两万多呎风水宝地,与其余二十一座绝世「大班屋」错落在这片昂贵地皮上。 今日晨光熹微,往高墙庭院内洒下斑驳光影,古稀老人站在一株枝繁叶茂羊蹄甲树下,掌持鋄金错纹手杖,撑起他玉立长身,男人虽已两鬓斑白,但银丝边镜架下目光如炬,一把年纪仍旧龙章凤姿,萧疏轩举,气质湛然若神。 “老爷,太太出门了。” “司机说太太要去大屿山…” 白衣黑裤老管家佝偻着背在他背后轻声开口,一脸战战兢兢表情。 只见男人杵着拐杖转身,杖底敲击着脚下石板碰撞出声,剑眉轻挑,面色沉静却威仪不减。 直至坐到一旁藤椅上,雷义才盯着头发稀疏的老管家缓缓回答: “大屿山?她又去宝莲寺?” “是,太太说您身体好不容易康复,她是去还愿。” “呵,还愿?” “兴致真好。” 雷义语气淡漠忍不住讪笑,或许她去骂菩萨未能显灵如她所愿,再咒他早日归西还比较可信。 偏偏此时佣人端来碗汤药火上浇油,男人皱眉不语,摆摆手略显厌恶示意撤下,老管家见状有些情急开口相劝: “老爷,您身体才恢复,多少喝一点…” “没大碍,不过都是装样子而已。” 话音刚落,突然又看见近身秘书朝他一阵疾走过来,对方弯腰低声同他说程泰今日想要上门拜访,来征求他意见。 雷义若有所思片刻,点点头表示应允。 一顿早茶的功夫刚过半,程泰的座驾已停在雷宅外,几个近身细佬等在另一辆车内,并未跟他一同前往。 雷义坐在餐桌前,不疾不徐舀起碗里一勺生滚鱼粥入口,没多久便看到矮胖男人跟着老管家入来,身旁伺候用餐的佣人立即识趣离开。 两人大概有半年多未见,他却看到这叱咤江湖的「湾仔皇帝」像是突然老了几岁,头发竟比自己还要白。 程泰看到雷义的模样时也怔了几秒,去年来探病时这男人还一副大限将至模样,现在却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精神矍铄,与重病前并无太大差别。 简直蹊跷。 “好久不见雷生…您身体硬朗,真是越来越精神奕奕…” “不知是哪位神医妙手…?” “坐。” “同我随便吃一点。” 端坐餐桌中央的男人声线铿锵有力,面色不怒自威,并未因程泰这番略带讶异的吹捧有任何情绪变化。 雷义只是抬眸看了看程泰眼角深陷的几道褶皱,果然是岁月不饶人,现在大家都差不多苍老,时间流逝痕迹只停驻在彼此面庞。 程泰则稍显拘谨肃然落座,只是客气说自己已经用过,是听到消息专程来看望他。 虽上了年纪,雷义却还没到老眼昏花的程度,细算起来,两人差不多打了几十年交道,这粗蛮老鬼还是像以前一样,只要在他面前就掩饰不了真实情绪。 “是不是昱阳又闯祸。” “连你都照不住?” “扬仔他做事谨慎稳妥,从不让人操心的…” 程泰迟疑了几秒,还是将内心想法宣之于口: “只是现在同他拍拖的对象实在不怎么样…” 他本是随口一问,却不想有意外收获,男人剑眉微抬,放下手中匙羹正视起对方。 前段时间听雷昱明说弟弟正同一个女仔拍拖,看样子很认真,有意同对方结婚。 他自然是很好奇,但能让程泰这么挤兑的,不知是哪家女儿。 程泰见雷义脸色,再次欲言又止。 天后诞那日过后他派人细查,得知齐诗允现在在马经周刊当记者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联想起程啸坤被马踩踏致残的事,心中一股无名火忿忿燃烧。 加之上次程啸坤在赌场被打,他直觉这所有的事一定和齐诗允有脱不了干系。 可百威星早被他一气之下叫挣爆分尸泄恨,从练马师嘴里也撬不出任何有用的话,那女人身为马经记者时常出现在马房、问询马匹情况也再正常不过,虽然程泰觉得她嫌疑很大,但事发当日无人见过她,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指证她。 自从见过齐诗允之后,程泰最近几日血压直线飙升,后又听闻雷义身体状况突然渐好,他心中仔细盘算的计谋竹篮打水,一时间火气更甚,但也只能先来探探口风。 因为雷耀扬同齐诗允交往的事情早晚瞒不住,现在这个情况他若是不来提早报备,万一再出点岔子,以雷义的个性,一定不会跟他善罢甘休。 男人顿了顿,双拳也不自觉攥紧,语气里都带着点凄楚的哭腔: “雷生,我一直没同任何人讲过…” “我个仔…阿坤啊,去年在沙田马房出事…被马踩中要害… “前段时间去了国外治也回天乏术…他…他现在成了个废人…” “我怀疑是被…被…” “齐晟…” “…是他女儿做的手脚。” 只见雷义眼角幽微地扯动了一下,隐隐怒意在眉心急骤,又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雷生,当年《明报》想要爆料这件事的记者早就病重过身了,我想应该已经没有外人知道真相…” “可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这女仔现在在《明报马经》当记者,但是去年之前一直都在新闻部。” “天后诞那日在元朗她虽然装作不认识我,不过我总觉得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她现在正同扬仔拍拖打得火热,而且听说扬仔好钟意她…” “坤仔…突然在马房出事,我都怀疑是她在背后捣鬼。” 程泰说罢,看到对方宇瞬间浮荡起不明情绪,待偌大餐厅内寂静了好一阵,才听到雷义再度开口: “阿泰,我应承过曼宁不会动她们母女。” “这件事你先暂且不用管,我自有安排,届时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你放心。” 言毕,只见雷义又沉着脸颇为郑重严肃的盯着对方,他用指尖轻轻敲击了几下紫檀桌面,说得不可置否: “记住,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昱阳知道。” 矮胖男人虽然心有不甘,现在却也只能点点头应允。 而后,雷义又细问了他雷耀扬近况,两人大概聊了半个多钟头,程泰才起身告别离开。 正午日头渐高,待程泰快走至大门时,正巧碰上刚从轿车上下来的雷宋曼宁。 男人暂停脚步端详对方,只见她衣着素净雅致,容貌端庄面色冷凝,虽已年过五十,但身材似乎未曾走样,依旧是风韵犹存姿态,好像时间对她都格外厚待。 不过这样的女人于他而言,纯属是惹是生非的祸水红颜,事情都过去了十多年,还让他年过花甲了都不得安眠。 想起当年齐晟为她不远万里南下到香港,与雷义明争暗斗十数载,最后仍是落得个倾家荡产满盘皆输… 而程泰作为雷义在背后一手扶持的心腹,为了回报对方早年知遇之恩,他自告奋勇,在齐晟与雷宋曼宁决意一同离港那日,替盛怒之下的雷义亲自解决了这个棘手麻烦。 只是没想到,此举竟惹来一身膻,还让程家绝了后。 现在他既不能动在雷耀扬身边的齐诗允,还要受雷义压制掣肘…他夹在这几人中间进退维谷,这口窝囊气实在是无处发泄。 “雷太,好久不见。” 程泰皮笑肉不笑,走至大门外与雷宋曼宁寒暄。 “你来做什么?” 女人心内诧异了几秒,又面无表情冷声开口,语气里透着股十足厌恶。 “当然是来探望大病初愈的雷生。” “我来祝他健健康康长命百岁,能同雷太白首共老。” 听罢这番口蜜腹剑的「祝福」,雷宋曼宁面色更沉,她抓紧了手里的鳄鱼皮包把手,一脸不屑绕开程泰径直步入大门。 不远处的海潮声细细碎碎绕在耳边,女人一路脚步匆匆穿过庭院走进内宅。 上了二楼浴室,门被反锁后重重关上,她扶趴在洗漱台上剧烈干呕了好一阵,才勉强缓过一口气。 每次看到那倭瓜一样的矮胖男人,她就忍不住的反胃想吐。 脑海中也会不自觉想起十多年前齐晟惨死的那一幕,让她痛哭到几乎神志失常的那一幕。 当时她眼见此生最爱死在自己面前,一股天塌地陷的无力感也如海水将她淹没,而她的灵魂和情感也随着齐晟减弱的心跳一起消逝不见,只剩一具空壳困在这大宅内。 记忆不断在眼前回溯,人生犹如阔水浮萍百般不由自己。 可恨是当时宋氏与雷氏早有婚约,可恨是她要承负家族命运,可恨是她与齐晟自北平阔别许久再见面时,她已经被迫始胎三月,就要嫁给一个令她极度憎厌的人,还要在她名字前冠上他的姓氏。 追悔莫及的自责情绪从齐晟被害那晚开始一直围绕着她,若是时光能够倒流,那日她一定不会选择不顾一切与齐晟相见。 就算这辈子注定没有结果也好,她也想要他平安无事到老。 须臾,抬头望向镜中人,雷宋曼宁发觉自己皮肤早已不再紧致,眼角又爬上了几道细纹,嘴角有些糊了的口红像血渍一样,简直如同在人间地狱飘荡的孤魂野鬼。 重新整理好妆容,回到衣帽间刚换好一身居家常服,雷宋曼宁突然听见脚步声从后背响起,转过脸,是神色冷冰冰的雷义。 “不是才刚好?别到处走动,多休息吧。” “刚去佛前还愿,替你求得支上签。” “庙祝说是:「商贾利益,行戴无危,病安讼遂,尽可施为。」” 女人眼眸定定望向对方开口,其实她并没有帮雷义还愿求签,是因为这几日心神不宁才想前去佛前参拜,却没想到替自己摇中一支下签。 粉纸黑字写着四行诗:「冲风冒雨去还归,役役劳身似燕儿,啣得泥来成迭后,到头迭坏复成泥。」 庙祝解曰:「晨昏不停,千般用计,凡事费神费力,徒劳无功也。」 只见雷义慢慢撑着手杖坐到一旁沙发上,脸上笑得意味不明,嘴上说得阴阳怪气: “呵,这么关心我?” “既然夫人这么虔诚,佛祖必当遂你心愿。” 闻言,雷宋曼宁心里七上八下,却也淡定坐到男人对面沙发上,佯装关切问道: “刘医生今天来看过了吗?血压还高不高?” 这男人日渐好转,不但意识清明,神志也很正常,明明前段时间嘴里还稀里糊涂说着些不知所谓的话,记挂着已经离家多年的儿子,一副命不久矣的衰样。 雷宋曼宁虽疑惑,却也不敢贸然行动,加之雷昱明最近也来得频繁,她并没有机会更进一步。 因为程泰突然到访一定有古怪,这几十年来雷义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事程泰都替他办,简直是他养的一条忠犬。 而一直负责照料他的私人医生,从昨晚开始她便联系不上。 空气死一般窒息,男人没有接她的话茬,凝视她数秒后才开口打破寂静: “阿宁。” 女人秀眉微动侧头看向他,自从齐晟死后,这个称呼他已经很多年都没叫过。 “你同我夫妻将近四十载,我待你如何?” 她并没想过雷义会有此一问,看他凝重神色隐隐觉得不妙,却也只能深吸口气回答对方: “雷生令我们落败的宋家起死回生,我宋曼宁也过得金尊玉贵风光无限…” “自然是不敢说雷生一句不好。” 男人笑笑摇头叹气,她这些看似讨他欢心的冠冕堂皇话语,每一个字都绵里藏针。 “阿宁,你还在因为他的死恨我。” 话锋终于转到重点,雷宋曼宁看着他不语,指尖轻抚了几下自己手上的龙石种翡翠镯,嘴角轻轻上扬起来,却是一股轻蔑意味。 实在是无声胜有声。 只见男人脸上倏地沉郁下来,扶了扶鼻梁银丝镜架: “台风季快到了。” “一变天你就不舒服,去国外住一段时间吧。” “机票已经订好,临行前你也不必再出门了。” “雷义你什么意思!?” “想支走我?今天又见了那个杀人犯!你要做什么!” 只见女人脸色骤变,正想再开口辩驳时,雷义却用手杖敲了敲地板阻断她的话头: “你放心,刘医生很安全,昨天已经飞去纽约,不会再回香港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日子在密谋什么,你能出几多钱买通他,我就能出几多倍再买他当双面人。” 在雷宋曼宁震惊之余,听见男人再次轻轻叹息,眼底似乎写满失落: “阿宁。” “我原以为这十多年我弥补了这个过失,也原以为你看我病重你想明白了,愿意放下仇怨同我共度余生。” “我只是没想到,原来这一切都是假象…” “没想到你真的会为了一个尸骨早已冷透的人要我的命。” “当真是「花枝叶下犹藏刺,人心怎保不怀毒」。” 轻描淡写几句话,却听得女人瞳孔紧缩唇角扯动发不出声,连同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原来这么长时间…这老奸巨猾的阴险男人一直在陪她演戏? 她的计划失败了。 她的一番功夫全都白费。 一切都是这男人设下的陷阱… 而他还是那样惺惺作态,喜欢摆出一副道貌岸然说教模样,令她作呕。 半晌,雷宋曼宁镇定心绪回过神,冷着脸嗤笑: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必装得这么辛苦。” “雷义,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儿子。” “你说…若是让他们都知道当年的事,会有多精彩?” “有空继续作恶,不如给自己积点阴功吧。” 雷义面色凛然,她这番话说得事不关己一样,真是不折不扣的冷血动物。 她当真从未有一刻爱过自己,连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都没有任何感情。 齐晟女儿的事也不能跟她透露,因为不知道这女人还会做出什么更加过激的举动,他费心掩盖了这么多年的真相不能功亏一篑。 虽然他曾经许诺过她不会再针对齐晟妻女,但不管是机缘巧合也好,孽缘深重也罢,若是齐诗允想借机对雷耀扬图谋不轨,那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当年不明真相的儿子与他们大吵一架愤而离家,雷义虽然气恼不舍但也只能将计就计默许,他害怕那时几乎疯癫的宋曼宁会口无遮拦说出令人不齿的事实,害怕他在心底一直宠爱的儿子永远都憎恨自己的所作所为。 男人缓缓将视线移向沙发上日渐衰老的如花容颜,心中霎时涌起万般苦涩滋味,而他们两两相望的瞳眸中,从来都是各怀鬼胎的暗流涌动。 “念在这么多年夫妻份上,我暂且不跟你计较太多。” “就算你对昱阳没有感情,但也劝你替宋氏颜面考虑。” “宋曼宁你记住,我能让宋氏起死回生,也能让宋氏日暮穷途。” “劝你好自为之。” 语气冷冷说罢,雷义起身踱出衣帽间,背脊依旧挺拔。 只见沙发上雷宋曼宁气得发抖,抬手愤怒扫掉一旁玻璃几上的水晶花樽,连同内里数支雪白芍药一起摔了个粉碎。 —————————————————— 第72章惟有清别 礼拜五,阳光正好。 中午例会结束后直接放工,齐诗允与几位同事说笑着一起走出报社大门,一抬眼就看到街边停着辆熟悉的黑色凌志。 虽然座驾明显低调了很多,可车主样貌看起来十分惹人注目。 驾驶位上,男人修长手臂半搭在车窗沿,指间夹棕色细长雪茄,脑袋微微倚靠在真皮头枕,鼻梁上一副汤玛斯同款飞行墨镜,装扮虽休闲随意,但依旧不减他有匪君子般雅致矜贵。 笑着与几位八卦的同事告别,齐诗允上了车刚系好安全带,雷耀扬便灭掉烟蒂摘下墨镜,顺势牵过她的右手在眼前反复查看。 “看起来比上周好多了。” “屈伸时还会不会痛?” 女人略微迟疑几秒后摇摇头,天后诞第二日雷耀扬一早就带她做了详细检查和治疗。 因为之前几次犯腱鞘炎都是吃些止痛药,缓解之后并没有太上心,但这次明显比之前严重许多,肿胀疼痛程度更甚,吃了消炎药和止痛药都未见起效,经过医生检查后,诊断是长期重复性劳损造成的肌腱病变。 经过相对温和的中医物理治疗后,这段时间已经好很多,可因为工作缘故无可避免的需要使用右手,还是会时不时隐隐作痛。 二十多分钟后,车停在薄扶林道玛丽医院楼下,齐诗允本以为今天只是例行复查和针灸按摩,没想到看到检查结果后,雷耀扬直接让医生安排手术。 被护士换上蓝色无菌衣戴上口罩,齐诗允一脸惶然无措,推三阻四说什么都不肯进手术室: “做了手术我怎么写稿啊?不用了我已经好了!” “真的不用做手术啊!继续针灸按摩就行了!” “还写稿?手都要废了我看你怎么写。” “谁叫你不遵医嘱频繁用右手?刚才检查显示又有结节和积液了。” “必须手术,给我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同样换了无菌衣的雷耀扬不由分说,像拽一个害怕打针的细路仔一样拽着她一同进入手术室。 入内,雷耀扬在她身旁椅子上落座,医生一直开解齐诗允安慰说是新型微创手术不会太痛,男人陪在她身侧,牵着她左手,和她聊些有的没的试图分散注意力。 交换手术刀发出的刺耳金属声刮擦着耳膜,指根部位患处被切开小口,毕竟十指连心,即使注射过一定剂量的麻药也还是觉得疼痛难忍,像是一把冰锥不断往太阳穴上凿。 她咬牙,抿唇,皱眉,口罩下时不时发出“嘶”和“啊”的低喊,没多久额头鼻尖就冒出细密汗粒,又被男人抽出面纸轻轻擦拭掉。 齐诗允不敢看向无影灯下的手术过程,只好直面看向她却镇定异常的雷耀扬。 雷耀扬与她一样,全副武装只剩一双眼直视她面容: “不是说想跟我学钢琴?不治好我怎么教你?” “忍住点,我陪着你,很快就结束。” “要是还觉得痛就用力掐我。” 男人虽是半开玩笑,声线却温和沉稳,几句话如定金心丸一般让她服服帖帖。 此刻,齐诗允觉得就像是与他乘电梯直达百米酒店顶层俯瞰维港,又像是与他飞向三万英尺高空与白云翱翔,女人盯住对方瞳眸,紧张感也随之松弛下来。 这样的依赖情绪与日俱增,好像只要有他在,她就可以突破任何艰难险阻。 齐诗允曾经认为自己已经强大能够独自解决很多难题,但自从与雷耀扬相遇后,从车坏掉的那个雨夜开始,一切都在偏离她的想象和认知。 她才发现自己有太多弱势,才发现自己有太多不能独自跨越的荆棘坎坷,而这男人就像是漫漫黑夜中伫立的灯塔,指引她在未知道路上勇往直前。 离开医院已经是下午四点,黑色凌志途经一公里外的启明寺,没几分钟后便停留在摩星岭昭远坟场。 两人下了车,在齐诗允正莫名其妙的间隙,雷耀扬已经在附近花店挑选好一束盛放的向日葵。 “是要来祭拜谁吗?” 男人此举令她十分好奇,齐诗允走到他身旁轻声询问,而对方只是淡淡一笑,牵着她左手行至坟场入口的绿色铁门。 东西方风格的墓碑在有限空间内密密麻麻交错,雷耀扬目标明确轻车熟路,没多久便找到了属于陆雨织的那一座。 齐诗允同他一起站在大理石墓碑前,视线不由自主定格在石碑上的黑白遗像,照片上女人一头黑色长发,眉眼如水般清澈纯净,是温婉可爱的一张脸,笑起来还有两个好看的梨涡,确实跟自己很不一样。 又仔细看了往生者姓名和生卒年月,齐诗允心中略微震荡。 墓主过世时不过才二十四岁,正是大好的青春年华。 怔忡间,雷耀扬轻轻放开她手,俯下身将那束太阳一般的花朵搁置在碑前。 那晚在雅典居,这男人跟她细述了十年前发生的一切。 长沙湾废弃屠场发生社团激烈械斗的事齐诗允大致有些了解,当时母女二人住在深水埗也已经快十年,且她一向都很留意三合会相关事件。 只记得当时广联盛被和义堂重创到无力回天,而在深水埗横行无忌称霸多年的鲁笙被砍掉双手又被阉割,死状骇人可怖。 但令她万分意外的是,陆雨织生前曾遭到鲁笙非人对待,事发后没多久鲁笙便死于雷耀扬之手。 这些事都被悄无声息掩盖,雷耀扬内心一直很自责,他说因为自己间接造成了陆雨织的死,她是他江湖斗争的无辜牺牲品。 因为不想再发生这悲剧,其实他早就做好了孑然一生的打算,可叹命运变幻无常,偏偏将齐诗允送到自己面前。 她让他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第一次觉得自己无法拥有,也是第一次不想因为外界因素干扰就此轻易放手退却。 静默过一阵,雷耀扬侧头看向她,琥珀色瞳孔颤动,在太阳折射下有种几近碎裂的波光。 “诗允。” “如果将来有一天…” 闻言齐诗允抬眸迎上他视线,她觉得自己明白他欲言又止的原因,她也充满矛盾和无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须臾,女人仰头沐浴刺眼阳光,笑得没心没肺: “放心吧雷生。” “给我看过相的人都说我命硬,连阎王爷都不肯收我。” “你还是多担心下自己吧。” 听罢,雷耀扬拉过她左手扣在掌心,握紧她的同时再度开口,说得异常坚定: “傻女。” “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从坟场驱车回到基隆街家中,斜阳西沉,余晖透过玻璃窗将房间渲染成橙黄色,令人想起去年似曾相识一幕。 还记得那日她发狠断言,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他。 齐诗允独自坐在沙发里,看雷耀扬在小客厅内转来转去,正弯腰整理他吩咐人采购来的各种昂贵滋补品,男人嘴里喋喋不休交代术后恢复事宜,简直神似家英哥饰演的唐三藏。 “最近这几个月我会很忙,但会尽量抽空过来看你,该注意的刚才我已经同伯母讲过,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实在不行就换份差做,要不要我替你安排一个更轻松点的?” 淡蓝烟雾缭绕在他俊逸五官周围,数秒内又慢慢散尽,男人衔着根雪茄挤到齐诗允旁边坐下,高大身躯靠在小沙发里都伸不直腿。 “我知啦,你忙你的就好,不用特意抽空来看我。” “我都快三十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工作的事我自己会看着办,不劳烦雷生。” 齐诗允一脸无奈苦笑着回答,向对方晃了晃自己被小心包扎好的右手。 知道她一向自尊心很强不喜欢依附,雷耀扬揉揉她微肿的手腕,也不再勉强。 此时夕阳正美,悄然洒进客厅一隅,细细描摹两人轮廓。 男人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发丝,修长指尖恋恋不舍在她俏丽脸庞慢慢游移,但眼看他越来越「春意盎然」的样子,齐诗允脸色羞怯抬起右手想要阻挡,恰好被一阵来电铃声打断浓情蜜意。 将她搂紧亲昵片刻,雷耀扬才略显不耐烦地接起来讲了几句又挂断,而后,一个深吻猝不及防落在她唇间,他贴在她耳边千叮万嘱一番,直到手机再度响起催促才慢慢起身离开。 算着时间,齐诗允走至窗后,默默注视男人步行到车边拉开车门。 老街路灯慢慢亮起,就在她望得出神那一刻,雷耀扬突然抬起头,就像是有某种心灵感应。 两人视线相聚对望,带着笑意互相挥手道别,直到红色车尾灯渐渐消失在转角处。 距离赛马季开锣还有月余,因为手术后伤口需要休养恢复,加上右手活动受限,齐诗允无奈只能跟报社暂时申请了一周病假呆在家。 最近社团和生意琐事繁忙,但雷耀扬闲暇之余都会抽空到基隆街陪伴她,方佩兰也三天两头变着花样给女儿煲汤进补,遵照医生交代的各种注意事项悉心照料。 但齐诗允工作惯了实在闲不住,趁方佩兰不在家时,她悄悄用雷耀扬作为生日礼物送的笔记本电脑处理一些工作邮件,被发现时自是少不了被阿妈制止训斥一番,直说她要钱不要命。 而念叨女儿是工作狂的同时,方佩兰又不住口夸赞雷耀扬心思细腻体贴入微。 她曾经多次劝齐诗允去医院仔细检查,但这倔丫头完全不当回事,只是一味吃药解决问题,好在彻底病变前雷耀扬及时带她根除病灶,终于让方佩兰安心不少。 没事做的日子过得百无聊赖,除了偶尔去大排档收银帮手,齐诗允都呆在家看书养病。 自月初在天后宝诞见过程泰,最近一段时间还算是平安无事,但齐诗允隐隐觉得那男人与雷耀扬之间仿佛在彼此忌惮,两人都处于一种按兵不动状态,目前算是对她有利。 陷害程啸坤的事已经过去许久,她手脚干净没留证据,而且警方早就结案,就算那老鬼细查也抓不到她什么把柄。 只不过时隔多年再见程泰,那日他有些老态龙钟的模样明显是操心过度,想来听同行悄悄提起和合图太子爷被踩致残的八卦,并不是空穴来风。 初尝复仇畅意的同时,齐诗允也反复思考她近期的行为,越来越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无尽循环的负面状态,好像自己渐渐被心底那股被仇恨催生的「恶」同化侵蚀。 这么多年她也曾试图抛却那些桎梏自己的枷锁,却怎么都无法做到让自己与积压的恨意握手言和。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得闲重读一遍《善恶的彼岸》,其中这句哲思令她深以为然却又无能为力。 现在的事态走向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对于这趟危险屠龙之旅,她也并没奢望自己能全身而退。 但是面对已经向自己袒露心扉的雷耀扬,她若是把所有真相告知他…又会如何? 这些繁复想法在她心中盘桓很久,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或许是没有适合的契机,或许是他们之间还需要一定的「留白」…新鲜感迟早会随着时间消逝,甜言蜜语和肢体交流也不能一直作为维系关系的纽带。 虽然早已落入这浑浊泥沼,但齐诗允害怕自己越陷越深,更害怕她说出真相后,他们之间会无法继续维持这样的短暂美好。 患处恢复得不错,一周之后齐诗允如约返工,天气越来越炎热,但近日一阵强劲寒风正悄悄侵蚀传媒行业。 因去年《苹果日报》横空出世,内容剑走偏锋大受读者欢迎,引起同行纷纷群起效仿,加之网络逐渐兴起增加新闻资讯渠道,多家长期亏损的报刊杂志不得不宣告停办或是转型,众多报社也不得不以裁员方式缩紧人工。 现如今整个传媒业也如即将移交主权的港英政府一样,在强压和未卜前途中艰难摸索前行,充斥着迷惘不安。 今年是《明报》创办第三十七年,因为一贯的中间派立场,对于部分同行如临大敌的香港回归,报社也并未受太大影响,仍旧坚持走创办人传承下来的保守风格。 可弹丸之地就有十多家独立报刊杂志社,行业竞争之强,就如十多匹赛驹争相冲线凯旋门般激烈…各种因素影响下,《明报》也不得不顺势而为,以优胜劣汰在内部稍作调整。 近几周报社内人心惶惶,各个部门员工都勤勤恳恳工作,生怕稍有懈怠就惨遭炒鱿鱼。 而马经周刊在众多部门中实属特别,既不是即时新闻,经营和运行成本相较也低于其他类型报章,只要香港地「马照跑」,那马经自然是必不可少的重要纸媒,相比其他部门更稳妥安全。 但高层会议几轮下来决定施行减人增薪,报社每个部门至少需要裁掉一人。 此消息一出,几乎在每个同事脸上都看不到往日神采。 现在马经周刊内或许只有梁嘉怡还敢我行我素,一向勤勉的齐诗允也对此不以为然,这种事怎么想也不会轮到自己。 她向来信奉「尽人事,听天命」,只求一个问心无愧。 但就在这风声鹤唳之时,港岛又出轰动新闻。 九龙巴士控股有限公司董事会主席雷义病愈后复出,在他执掌下的九巴最大股东「新宏基地产」,正有意收购与他有姻亲关系的宋氏「互益集团」股份,或成为「互益集团」最大持股人。 而宋氏高层并未对此有太大意见,也在媒体面前承认收购消息的真实性。 不过令坊间更津津乐道的是,最近的雷义与重病之前大有不同,几个月前还有小道消息称他在除夕夜被紧急送医抢救,但现在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却是一副精神奕奕模样。 近期经济版和娱乐版都频频刊登与雷氏家族和企业的相关报道,齐诗允得闲时也会随手翻来看看。 雷义作为雷氏集团掌舵人纵横商界多年,做事比起长子雷昱明更为老辣狠戾杀伐决断,而次子雷昱阳多年来一直「被宣称」在国外生活,样貌神秘到从未被擅长深挖对方祖宗十八代的港媒拍到过。 早年间雷义与利氏家族千金利惠贞是结发夫妻,利惠贞是长子雷昱明生母,可惜因交通意外早早就撒手人寰。 而没过多久,雷义又续弦当时靠纺织业起家却日渐衰败的宋氏长女宋曼宁,两人婚后没多久便生下次子雷昱阳,宋家依仗雷义财势,由此涅槃重生。 一座小小海港,几经百年风雨沉浮涤荡,名门望族富豪商贾在此扎堆数不胜数。 但终归是世事无常,生死难料,抛却浮世繁华不过都是肉身凡胎,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小满刚过,本是平平无奇一个工作日,齐诗允按部就班做完日常记录和采访,刚从快活谷马场回到报社,在楼下等电梯的间隙,突然接到新闻部主任钟安林来电。 对方在电话中告知陈家乐即将被派遣至报社在新加坡分部的消息,现在已经得到总编将她从马经周刊调回新闻部的许可,让她尽快交接工作做好准备,明天正式回新闻部继续任职。 挂掉电话半晌,齐诗允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暌违已久的热血澎湃袭上心头,但喜悦里交织着同老拍档阿乐即将分离的惆怅。 这个消息她暂时没有告诉方佩兰和雷耀扬的打算,因为这两人知道后一定会强烈反对,说不定还会站在同一阵线逼她换工作,几经思量下,她只好先斩后奏。 回到马经周刊部,与鲍国明交接好近期的工作内容,齐诗允又特意请求对方,把之后钟梓淇的独家专访交由给她来做。 这单Case本就是她拿下的,而且也没人想要特意去采访一个赛前失利的女骑师,这秃顶男人点点头答应得还算爽快,可眉宇间难掩愁容。 因为当下裁员政策人手本就紧张,加上齐诗允工作能力出众,他自然是不舍她离开,但这次是总编亲自发话,他也只得无奈听从。 与周刊同事一一告别后,齐诗允抬着自己的办公用品,迈开长腿步伐轻松,匆匆离开这个她呆了快一年的马经周刊。 女人左绕右转回到新闻部,同事们高呼击掌欢迎她回归,齐诗允也热情同大家问好,又在主任办公室找到同样在做工作交接的陈家乐,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相视一笑,就像很多年前第一次见面那样,陌生中透着股莫名亲切。 放工时间,齐诗允开车载着陈家乐去往铜锣湾一家老字号扒房,决定出点血为明日即将启程离港的学弟践行。 餐桌上两人依旧是无话不谈,她很庆幸他们在分别前解开心结和好如初,搭档跑新闻的时光早就烙印在彼此记忆中共存,一晃眼已经快四年,关系亦师亦友又如姐弟般还有过命之交,这样骤然分离,确实让人心生不舍。 “学姐,我记得第一天来新闻部上班,你不说话的样子凶巴巴的。” “但是突然跟我笑起来打招呼,我又觉得你是个温柔和善的人。” 陈家乐吃饱喝足,坐在位置上望着正用餐巾擦拭嘴角的齐诗允,不由得笑。 “阿乐,其实第一次看到你我就觉得你不太能承受这份工作,长得白白嫩嫩弱不禁风,感觉摄影机你都扛不动…” “我觉得你就像…哪家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来体验人间疾苦,肯定熬不过一个月。” 女人淡淡上扬唇角,也说出自己曾经对他的刻板印象,当初她认为这小白脸在她手底下,一定会不堪折磨打退堂鼓。 “哗?你也太过分了,长得白又不是我的错?” “你看最后,还不是我同你搭档的时间最长?” “学姐,你有时候就是太犟了点,挖掘新闻事实真相固然重要,但同时也要保护好自己,就算现在工资涨到一万块,也不值得你卖命喇。” “还有啊…不管你有什么计划和理由,但呆在那种江湖大佬身边实在太危险,你自己…一定要把握好分寸。” 静默几秒,齐诗允垂眸笑笑没有接过话头,只是端起手边红酒敬他,难得婆婆妈妈地叮嘱他在国外注意人身安全。 晚餐结束,黑色万事得停在油麻地澄平街一处私人屋苑外。 两人下了车,陈家乐从记者背包里左翻右找,递给齐诗允一支包装精美的新型录音笔作为饯别礼。 虽然香港到新加坡航程也就四五个钟头,但这一去也不知道何年何月再相见。 连父母都不知道他要离港的消息,或许他早就把齐诗允当亲人,在这里唯一的不舍大概也只有她。 “诗允姐,替我跟兰姨问个好,等我有空回来再吃她做的菜。” “还有…谢谢你照顾我这么多年。” “祝你早日坐上副主任位置!” 齐诗允接过录音笔,被他此刻有些憨傻的模样逗笑,条件反射般抬手揉了揉他微卷的头发,心中不由得涌起酸涩。 “傻仔,你当Faye姐吃素的?而且我对那种位置没兴趣,你知道我钟意跑新闻的嘛。” 说罢,她走上前礼貌拥抱了对方几秒,隔开距离后语调变得有些颤抖: “祝你一路顺风,家乐。” —————————————————— 骚瑞啊大家!有事更晚了! 不知不觉更了两个月,这是今年的最后一章啦! 故事才到一半,雷齐夫妇2024年再跟大家见面! 先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 第73章身陷桎梏 五月下旬,平静无风无云气候。 热带气旋蛰伏在本埠上空,太平洋台风季将于不久后如期而至,会持续将近半年时间。 四级台风「巴特」刚离港不久,天文台又播报提醒全港市民注意防范恶劣天气,热带风暴「锦雯」会在两天内登陆吹袭,风力最大将会达到八级。 眼看一九九六年快要过半,潮湿气候和燥闷情绪罗织成网,港岛人心也跟随气候变化浮动。 重回新闻部的齐诗允自然是高兴,但心情也随之复杂,不过总比呆在马经周刊重复乏味工作好太多。 当她找准时机告诉方佩兰后,阿妈果然不出她所料,气急败坏了好几天都不跟她讲话。 因为这不仅意味着女儿要重复不停奔忙的快节奏,还要随时面临突发危险,但方佩兰又拿她的执拗性格毫无办法,加上是上级发话将她紧急调回,一切已成定局也不能轻易变改,最终也只能刀子嘴豆腐心的被迫妥协。 雷耀扬最近似乎很忙,齐诗允也是脚不沾地,能够正常放工的时间少之又少,有时两人几天都没有一通电话联系,通话时只是聊一些琐碎日常,不过工作调动的事她只字未提。 细算起来从回到新闻部,两人已经差不多两周没见过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九七将至三合会如临大敌,正忙为社团产业疯狂洗白。 但她现在也没有闲暇再去顾及其他,紧张裁员政策下,新闻部每天的工作量只多不少。 从几天前逃亡隐匿七年的悍匪贼王叶继欢被捕,再到某周刊资深传媒人在办公室内突然遇袭砍伤,各种恶性事件层出不穷,新闻部已经连续好几日加班到天光。 礼拜一清晨,同事大都在岗,齐诗允前脚刚到工位坐下,主任钟安林后脚就神色匆匆抵达。 微胖男人西装革履,头发梳得锃亮,手里拿着几份文件,站在偌大办公区域拍了拍手,就地展开紧急工作会议。 “我收到风,因为遣返在即,沙田马鞍山白石羁留中心内突发越南难民骚乱,大概有成百难民与中心惩教员产生肢体冲突。” “刚刚又接到电话说那边情况不太乐观,从远处可以看到羁留中心内有疑似火灾发生,已经有大量警力出动镇压。” 话音刚落,会议室众人都面面相觑,开始议论纷纷。 自七十年代越战结束后,越南就有不少难民渡海涌入香港,本埠秉持人道主义,又是英美等西方国家七十年代末在日内瓦会议后决定的「第一收容港」,故而先后开设过不少于十间羁留所用以收容越南难民。 期间,因为难民不断增多住所人满为患也发生过几次骚乱,但都很快被政府和警方镇压平息。 估计是因为最近受大陆当局施压要求关闭难民收容所,加之强制遣返回国时间临近,才造成了这次大规模暴动。 “现在开始分工,大家尽快给出project。” 正说着,钟安林视线突然落在齐诗允和不远处一位实习记者身上。 “Yoana,你带人去现场,立刻出发。” “阿伟,你继续跟她。” “抓紧时间, special制定好会通知你们。” “一定争取抢到独家报道。” 齐诗允不假思索,应承后开始迅速做采访准备,被指派跟她的彭伟看了一眼钟安林,也匆匆走向自己工位拿上背包和相机。 黑色万事得离开柴湾嘉业街,一路往沙田马鞍山方向疾驰。 虽然最近报社又新增配了几辆新闻车,但齐诗允一直觉得那几个司机阿叔开得太慢,抢新闻需要争分夺秒,她向来不喜欢在路途上浪费时间。 陈家乐离开报社后,一直跟他的实习记者彭伟便被安排给她,再过几个月实习期满,考核通过就将转为正式记者。这小子还算勤奋好学,对工作也认真负责。 不过齐诗允却总觉得难以适应这个新拍档,看来只能靠时间慢慢磨合。 此刻坐在副驾驶的彭伟抓紧车顶扶手,精神一直没敢放松过,明显有些不信任这位前辈的揸车技术。 平时他也听过不少齐诗允在报社内的行事风格,这女人一向是个追求完美的倔脾气,前后折磨走了两三个拍档,他心中唱衰但也没办法,还需要跟着她熬过最后三个月实习期,不出差错他才能转正。 当彭伟正想开口让齐诗允开慢一点,突然被她的手机铃声打断,女人单手执方向盘,拿起手机瞄了一眼,没想到会是雷耀扬来电。 再三犹豫过几秒,她还是按下接听键。 “你回新闻部怎么不告诉我?” 男人开门见山不绕弯子,语调低沉却夹带着怒意。 齐诗允眼见没多久就要进入隧道,也正面回答对方问题。 “紧急调令,人手不够没办法。” “…最近很忙所以没同你讲。” 只听见电话那头雷耀扬鼻息若有似无吹在耳边,齐诗允则保持着某种与他对峙的沉默。 这段时间忙着进行曹四到港的各种事宜一直不得空,加仔也是今早才告诉雷耀扬最近一周的监听内容,其他的都无关紧要,最重磅的是齐诗允重新到新闻部。 他深知新闻部有多繁忙多危险,可暂时也抽不出手去管这食古不化的小女人,加上她个性执拗很难劝服,虽然心里觉得窝火,却也还是极力克制情绪: “我要去深圳几天,下周回来。” “你右手才恢复,别太拼了。” 齐诗允怔了几秒后,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眼看着要进隧道口要挂断电话,雷耀扬又再度言辞恳切语重心长的叮嘱: “诗允。” “不论做什么,安全第一。” “好,我知道。” “…你也是。” 说罢,万事得驶入隧道,手机信号也立刻消失不见,双眼只能远远望见一点白光出现在尽头。 十多分钟后,两人来到事发现场,滚滚浓烟从羁留中心的职员宿舍楼附近冒出,烈火焚烧车胎的刺鼻气味随风而散,吵嚷打砸声和尖锐的玻璃破碎声此起彼伏,时不时还伴随着惨叫和惊呼。 两架军方直升机咆哮着飞跃头顶,铁栅栏内局面已然混乱一片,一抬头还能看到铁皮房顶上蹲坐着大量越南难民,有几人手中还挥舞着写有“SOS”字样的白色旗帜。 “哗!死火啰…搞这么大阵仗?!” “害怕吗?” “或许我们今天也算是见证历史了。” 齐诗允及时举起相机将这些画面拍下,转头看向身旁比她稍高一点的彭伟。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从报社出来就感觉你魂不守舍。” 她察觉到他神情里的异样,心想或许是没见过这样的混乱场面,多少有些紧张。 但男人迟疑几秒后摇摇头只说没事,接过齐诗允递给他的相机,也开始进入工作状态。 环顾四周,除了大量警车和白车只有他们最先抵达,不远处一众全副武装的机动部队警员正听长官指示蓄势待发,粗略估计大概有上千人。 “这里面收容了大概九千多难民,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一定注意安全,跟紧我别走散。” 齐诗允拿出地图边走边跟身后的男人说清楚注意事项,希望今天能尽快搜集到素材,两人能平安无事返回报社。 眼前一幕着实震撼,彭伟嘴上应承的同时,齐诗允已经背好包脚步匆匆往前走,她先去白车询问医生伤亡情况,结束后又往机动部队警员指挥官所在方向。 大约十多分钟左右,羁留所外才有大批媒体的车辆到来,同行一股脑蜂拥而至,扛着长枪短炮抢占时机和采访位置。 齐诗允已经将目前大致情况整理得差不多,正试图电联钟安林转述实时消息,可信号塔似乎也遭到损坏,完全拨不出去。 心情随着逐渐攀升的温度变得焦灼无比,待她思考解决办法的同时,发现一直跟在身侧的彭伟不见了踪迹。 就在齐诗允去寻找的刹那间,一阵轰天巨响震彻羁留中心,爆炸声穿云裂石,铁皮混合着玻璃碎片往外飞溅,在场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全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震到瞬间耳鸣,连站立都困难。 众人在原地或屈膝或匍匐,缓了许久,齐诗允直起腰才觉得自己逐渐恢复听觉。 可浓烟裹挟着的呛喉味道在空气中飞速飘散,她用手捂住口鼻,却还是不断呛咳出生理性泪水,继续试图在烟幕中找寻彭伟的身影。 火焰在阳光下烧灼,比起刚到时更加迅猛,还在随着风力逐渐升腾,而形势也再次出现反转。 已经焚毁得面目全非的职员宿舍楼附近,机动部队抛出大量催泪弹与众多船民对抗,不少人难民手持削尖顶端的钢管和磨得锋利的长刀,自制燃烧弹和土炸药也毫不输阵。 而他们十分熟悉羁留中心地形,利用此等优势挟持十多名起初想要镇压他们的惩教所职员,更有甚者试图趁乱破坏高压电网出逃。 只听到内里枪声不绝于耳,齐诗允在混乱中摸索着,好不容易找到几个相熟的同行上前询问,对方躲避不及,都只是摇摇头表示没见过,又匆匆跑向安全地带。 正当在记者可进入的范围内找得心慌又六神无主时,突然就看到不远的铁皮库房转角处,疑似有一件眼熟的反光背心掉在附近。 今天这个状况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相比起前几次的难民暴动更加严重,心中震荡了数秒,齐诗允不管不顾走上前拾起背心,祈求这小子千万不要年纪轻轻就因公殉职。 当她刚经过转角,灰黑烟雾盘踞在眼前看不清事物,突然就被一股强劲力道扼住她脖颈,使劲将她往后拖拽,试图将她带向一处无人的库房内。 齐诗允用手肘向后狠顶,用力挣脱对方禁锢,转头定睛一看,正是她寻找了许久的彭伟。 “彭伟!你跑到哪里去了!?” “告诉过你不要擅自行动!知不知我找你多辛苦!?” “Yoana姐,你跟我来一下!” 此时,彭伟也顾不得被她撞击后的疼痛,拽着她往库房走,入内后又将房门紧闭。 窗户被封闭着幽暗不见天光,枪声和打砸声越来越近,女人气急败坏大发雷霆,正想开口继续破口大骂时,突然一束手电灯光亮起,彭伟的手电光源转移方向,伸出右手往前指了指。 齐诗允寻着光线,蓦然看到堆满杂物的货架边站着一个皮肤黝黑、穿着一身惩教职员服装的干瘦长发男人。 “Yoana姐,他是这次暴动的主谋之一,潘顺福。” “刚才他想趁机出逃,恰好被我碰上。” “他答应提供给我们独家线索,但前提是帮他离开这里。” 听完,齐诗允略微怔了几秒没有说话,只是面前这吊诡场面令她顿生寒意。 那男人邪笑着却目露凶光,身上穿着惩教职员服装不人不鬼,齐诗允看到他因为笑容露出的烂牙,猜测他或许有长期吸毒史,简直一副亡命之徒样貌。 齐诗允镇定情绪后重新调整呼吸,试图劝说似乎已经坚定决心的彭伟: “买棺材唔知埞,你脑筋是不是脱线啊?他说是你就信?” “多方求证过吗?就凭他一面之词?你怎么就确定他是暴动主谋之一?” “彭伟,你实习期还有三个月就能转正了,不用这么急功近利。” “现在外面这么乱,刀枪无眼,我负责带你出来就要把你安全带回。我们的工作是记录现场实况,没工夫在这里跟他浪费时间。” 而彭伟并不听她的一通经验之谈,不疾不徐坐到身后装罐头的木箱上,双眼看向靠在铁质货架旁的潘顺福。 “记者小姐,只要你们能帮我走出这里,想要多少独家爆料都没问题。” “知道为什么我们要搞暴动吗?仅仅是因为要遭遣返回越南?” “实话告诉你,就算回了越南我们照样还能返香港,办法多得是。” “你知道这个羁留中心内部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你知道被羁留在这里的九千多人每天是怎么过的吗?” “作为记者,揭露事实真相为民众发声,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潘顺福循循善诱玩心理战,语气里充满十足把握,说得极为得意。 而齐诗允站在原地攥紧双拳,内心挣扎不已。 库房内这一幕太过不正常,让她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她当然不会帮助这个危险分子出逃,可他几句话又勾起她想要追根究底的职业病,到底该如何是好? 静默几秒,她长舒一口气缓冲情绪,语调也随之下沉: “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不贪心。” “对你的独家爆料没兴趣。” “走吧彭伟,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 当她略显警惕的转过身想要离开时,突然枪声在耳畔响起,子弹飞速迸射在库房铁门上擦出火光,彭伟和她立刻下意识蹲下身双手抱头,而后只听到身后的潘顺福一阵狂笑,如同疯癫一般: “美国不收留我们这些政治难民!香港政府要遣返我们!强制闭营这么多年!救济金被克扣!食不饱穿不暖!还不许我们发声?!” “你们香港回归有大陆撑腰!要求下个月强制关闭难民收容所!我们凭什么就要成为你们的政治牺牲品继续四处漂泊?!” “其他人我管不了!但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带我离开这里!” 听罢,齐诗允试图让自己身心镇定,艰难地吞咽了几下口水,想要劝说这个不可控的神经质男人,也想要冒险搏一把: “…潘生,既然要冒我们这么大风险,那你当然要说几个有价值的线索同我们交换。” “刚刚警方加大警力增援,又是催泪弹又是烧枪…只怕你那些同党撑不了几轮就要伏法了,你没得选。” “三八!想同我拖延时间?找死啊!” “带我出去什么都告诉你!” 电光火石间潘顺福再次扣动扳机,打在头顶天花板处,白炽灯管瞬间碎裂掉落。 见软硬兼施谈判不成,齐诗允只好连连应声答应他的要求,同时也在心里暗骂彭伟立功心切,平白惹出这要命的祸事。 齐诗允并没有真心想要帮助这个疯癫狂暴的瘾君子出逃,只是假意应承对方要求,她打算找准时机将潘顺福暴露,再让警方来解决这个麻烦人物。 烈日当空,烟尘四起,白石羁留中心仍然是混乱一片,机动部队与暴动的难民团体僵持不下,警笛声刺耳嘈杂,消防署也前来配合扑灭火势。 白车附近和担架上都是头破血流的伤员,媒体自是不会放过这些争议性镜头,他们举起长枪短炮在各处穿梭,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齐诗允战战兢兢,带着污糟邋遢的潘顺福绕开人群,一路往羁留中心外停车的方向走,她想要故意延宕时间让周围人发现端倪,却一直被身后的男人用左轮手枪隔着用作遮掩的布料抵在后背,但完全没有机会。 十多分钟前,在他们即将离开之时,潘顺福趁两人不备用木箱将彭伟撞晕反锁在库房内,又用枪逼迫齐诗允就范听令于他。 烟幕筑起天然屏障,从库房出来直到车前一切都太过顺畅,加之潘顺福自己胡乱包扎了一下头部和肘部用作掩饰,根本没人在意他们。 “开车,先离开这里。” “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保准你在媒体界一战成名。” 女人正想说什么,潘顺福用冰冷枪口又往齐诗允后背顶了几下,示意她噤声,老老实实开车。 手握方向盘启动万事得,齐诗允思绪如一团乱麻,她没想到这男人过于鬼精,做起事来滴水不漏,甚至还备齐手套以免留下指纹,一点都不像神志失常的疯子。 而彭伟就是个没用的傻仔,自己惹出麻烦来却要她兜底,奈何现在她已经是腹背受敌,只能先步步为营再想办法回去救他。 车一路开出羁留中心,潘顺福没有坐在副驾,而是坐在后座上一直用枪指着冷汗直冒的女人,时不时开口指挥她出逃路线。 齐诗允只能按照他的要求把车往西贡方向开,且都是极为偏僻的小路。 除了觉得危险之余,她也隐隐觉察到异样。 一个被长期封闭在羁留中心的人,怎么会如此熟悉这些自己当记者这么多年都没来过的地方?难道一早就规划好了逃跑路径?虽然越南华侨众多,大部份也都会说粤语,但听他的口音更像是潮州人… 齐诗允强装镇定开口,脸上的表情僵硬,却也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看向后视镜: “…潘生,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后座的潘顺福明显怔了一下,抬眼与她在镜中对视,转而又忍不住冷笑出声: “你们这些香港记者真的是不怕死,你现在还有心情采访我?” “一个月多少薪水啊这么拼命?” 女人捕捉到他眼中的狠戾警觉,心脏随之下坠了几秒,觉得自己就如同一艘在漆黑海面上航行的孤舟,只有她一人与狂风巨浪对抗。 齐诗允尴尬扯动嘴角,她也不想拼命,可现实是命运将她一步一步往前推,根本退无可退。 “我是觉得你不像越南人…就好奇…随口问问。” 潘顺福听过后一脸不耐烦的狠瞪了她一眼,又顺势拿过她放在副驾的背包翻了个底朝天。 “告诉你也无妨,祖上是潮州人,到越南做小生意的。” 男人将她的钱夹打开,数了数内里六张红底又全部装进自己裤兜,他正想随手一扔,却看到照片夹层有张故意翻过面放置的照片。 齐诗允盯着后视镜,发觉照片被抽出的一瞬间,潘顺福的脸似乎有些异动,但很快又被他胡乱塞回丢在一旁。 那是天后宝诞那日她无意中抓拍到的雷耀扬,她在报社暗房冲洗出来后,鬼使神差地将其裁小放进自己钱夹。 可现在危急关头不是她走神的时候,因为车行路线越来越偏僻,齐诗允心底也也越来越绝望。眼看手表上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她根本不知道后座这疯子的目的地在何处,他的枪口一直对准她,完全不留给她任何喘息之机。 “潘生…按照你的要求已经将车开离羁留中心很远了。” “你应承过…帮你逃出来就会告诉我事实真相的。” “现在离西贡只有几公里了…” 女人小心翼翼开口问询,暂时只能透过后视镜察言观色,而身后的却潘顺福不做回答,只是用枪抵住她的后脑,让车内陷入死一般的无声寂静。 —————————————————— 这章参考自1996年5月初在白石羁留中心发生的真实事件,因为要贴合剧情时间做了点改动。 买棺材唔知埞(dī):用来讥讽不自量力、不知好歹、不知死活地以身犯险的人。 第74章寒彻骨 偏僻路上看不到任何人影,沿途都是略显荒凉的景致,只是偶尔会有一两辆车与他们插肩而过。 漆黑冰冷枪口持续与女人后脑亲密接触,森森寒意渗入骨髓,即使车外是个艳阳天,却让她觉得身体没有任何温度。 齐诗允心里发毛,一直在谋划能让自己脱身的方法,掌心冷汗浸湿了皮质方向盘,踩着油门和刹车的双脚紧绷着,不敢有丝毫松懈。 今天是生是死她完全没办法预料,也不是没有异想天开地幻想过雷耀扬会突然出现将她解救,或许她的八字没那么硬,或许现在,她也只能靠自己「逆天改命」。 脑内高速运转间,被潘顺福拿去的手机突然响起,谢天谢地信号终于恢复如常,但她只能通过后视镜,眼睁睁看着那男人熟练拆掉手机背面的电池,脸上露出一脸玩味笑意: “八婆,别看了,好好开你的车。” “没确认自己安全之前,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潘顺福斜斜倚在后座,笑的时候露出满口吸毒人士才拥有的特级黄牙,齐诗允怵怵地凝视前方,车身两旁都是掩映着的树林,住宅几乎都很少,依旧是渺无人烟的景象,心一点点在落空,仿佛这条路没有尽头。 就在她无比绝望之际,突然看到不远处几辆黑色囚车迎面而来,看这架势,应该是要去往羁留中心方向。 被浇灭的妄念好像在一瞬间复燃,齐诗允瞪大双眼再三确认,车速也随之减慢了些许。 “——扑掉你妈…” “给我开快点不要停!!!” 男人见状也有些慌乱,立刻从后往前大力踹了一脚驾驶座椅,齐诗允被这股力道震得往前颠了一下,暗自咒骂他祖宗十八代的同时,更大胆的想法从心底喷薄而出。 眼看四辆黑色囚车距离越来越近,这是她唯一可以求生的机会,千万不能错过…齐诗允留意到此时道路右侧有茂密树丛,开过去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齐诗允深吸一口气,开始在心里倒数,就在最后一辆囚车即将驶过时,她握紧方向盘猛地踩下地板油,车子弹射般地飞奔出去,将身后没系安全带的潘顺福簸得撞到右侧车窗玻璃。 当男人艰难爬起身正举起枪要再用作威胁时,却眼见两人就要撞上一棵粗壮的大树。 “———我扑你阿母!” “癫婆你怎么开车的!减速啊!刹车啊!给我开回去啊!!!” 潘顺福见状,嘴里恨不得喷粪,可奈何自己现在连坐稳都困难,手里的枪也险些没有握紧。就在枪口试图指到齐诗允后脑的那一刹那,整辆车在电光火石间避无可避的撞上,枪声也随之响起,子弹瞬间猛烈穿开车顶。 与此同时,白色安全气囊从方向盘中央标志盖下弹射而出,将因为极度紧张而闭上眼的女人头部整个保护起来,但齐诗允几乎被这股力度击晕,瞬间两眼一黑,变得无知无觉。 不远处坐在囚车后座的几个狱警见到这一幕,立刻叫停正在行驶中的囚车,即使车辆与树干的撞击声巨大,但那声穿透力极强的枪响让众人条件反射的警觉。 头脑晕眩的潘顺福在一阵天旋地转中惊醒过来,颤颤巍巍从上衣衣兜内摸索出一粒高纯度冰毒制成的丸剂,他强撑着身体坐稳将其吞服,又在分秒间踢开后座车门。 几个持枪狱警刚下车,就看到身着羁留中心职员服装的怪异男人如一头野兽般,手脚并用爬出略微倾斜的车身,像是要准备逃走。 “不许动!!!” “再动就开枪!!!” 狱警大声喝止,立即举起枪瞄准嫌犯,可此时的潘顺福就像是一只疯狗,眼眶布满血丝,嘴里还念念有词,只觉得全身血液烧得沸腾要冲破皮肤。 疯癫无状的男人扭了扭脖子关节转过头,根本无所畏惧,他抛出已经没有子弹的手枪向几个狱警掷过去,在众人未看清本能避让的瞬间,潘顺福迈开腿飞速向身后的密林里狂奔,如同一阵风极速消失在大家眼前。 “小姐?小姐?” “你醒一醒,小姐!” 齐诗允在一阵轻柔地摇晃中逐渐恢复意识,她睁开迷朦双眼,强光和一股寒意让她觉得真假难辨,直到视线慢慢聚焦,看见身着白衣的急救人员俯身在旁问询,自己躺在白车的担架上,耳边是有些嘈杂的人声。 “哇,小姐你终于醒了,车被撞成那样…你还真是福大命大。” “刚刚已经大致帮你检查了一遍,除了一些皮外擦伤,没有太大问题。” “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头痛不痛?四肢有没有异样感觉?” 女医生一连串问题问得她有些发蒙,齐诗允在对方帮扶下,慢慢撑起身体坐起来,猛然回忆起自己昏迷前开车撞向树干那一幕,那场景太过蒙太奇,仍让她心有余悸。 “潘顺福呢!?” “彭伟呢!?” 神志突然归位,齐诗允有些紧张的抓住一旁的女医生盘问,对方明显被她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此时恰好一位约莫三十多岁的阿Sir来到白车后门边,手里拿着几样塑封的物品在她眼前晃了晃。 “齐小姐,你身体如何?” “方不方便同我做个笔录?” 齐诗允看到不远处撞得严重凹陷的那辆老爷车,视线又转移到面前的阿Sir身上,动了动四肢觉得自己没大碍,才微微颔首表示接受。 “哗,真是想不到,你这辆老古董能保你平安无虞,之前是不是有改装加固过?原厂的车没有这么经事的。” “日本车嘛,为了省油都喜欢把车身做得轻一点。” 面前的阿Sir并没有一开始就跟她说案情,而是半开玩笑的同她聊起这辆车的历史。 听过这话,齐诗允若有所思,这辆车之前被雷耀扬拖回车行维修过两次,也不知道那男人用了什么特殊技术,今天她大难不死,或许有部分都是他的功劳,就像是在无形中保护着她。 看她默默不语,阿Sir以为自己说这些要冷场,只好把话题转移到车祸上。 齐诗允将从进羁留中心做采访的惊险过程告知对方,待阿Sir打电话求证过几个信息后,又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她。 “齐小姐,我刚才问过了,潘顺福确实是羁留所难民之一,但这个人去年就病死了,会不会是你记错名字?” “还有,你的那位同事彭伟已经被送去医院救治,你不用太担心,我们也派了人去跟进调查。” 顿时脑内犹如五雷轰顶,齐诗允觉得自己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异常真实的梦魇,而就如她所怀疑的那样,那个「潘顺福」一定有问题。 那他到底是谁? “放心,我们已经派人展开地毯式搜索了,只要你能记住他的长相就好,名字都是次要的。” 思绪紊乱间,阿Sir又将手里几样物证展示给她看,除了被拆卸掉电池的手机和指着自己的那把左轮手枪,还有一个构造精巧的仪器。 “阿Sir,请问这是什么…?” 目光不由自主被吸引,她好奇地用手指了指那个不明物体,只觉得奇怪,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东西。 “喔,这个?我正想问你。” “这是目前国外比较先进的监听设备,还带有GPS定位系统,只不过很难从正规渠道买入。” “我们是在你的驾驶位下发现的,这种设备通常都会被装在很隐蔽的地方,估计是刚才车祸时振幅太大才导致它掉落。” “齐小姐,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否则也不会有人大费周章在你的车里安装这个东西,你们做记者的还真是高危职业…” 听罢,齐诗允脑海里再次乱作一团,今天接收的信息过于密集,她一时间根本无法消化。 但她蓦地想起,今早雷耀扬打电话问及自己为什么回新闻部不告诉他的事,本以为他是从别人嘴里打听到的,她并未太过在意… 迟疑了片刻,女人抬眸望向等待回答的阿Sir,终于再度开口,声线却变得有些颤抖: “这个东西…是怎么被装上去的?” “安装过程,会很复杂吗…?” 阿Sir见她表情复杂,虽然猜测不到她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但也还是如实相告: “既然被装在车里,那必定是要有一定车辆维修技术的人才能做到。” 话音刚落,齐诗允眼底的酸涩感攻击泪腺,她强忍着心底翻涌的愤怒情绪,正想要将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突然就听到警戒线外一片吵嚷,似乎是有人想要闯入。 而在这阵喧哗中,她听到了加仔的声音… 心脏像是一瞬间的血液倒流,又如同被人重重的撞击了一下。 加仔和几个细佬被差佬拦在线外,看到不远处被撞毁车头的黑色万事得急得团团转。 今天早晨雷耀扬登机前吩咐加仔要时刻留意齐诗允动向,如果有危险就要立即去替他照看,加仔下午突然监听到她疑似在车内被劫持的消息。 诚惶诚恐联系雷耀扬后,奔雷虎在电话那头大发雷霆,吩咐加仔动作快的同时,只说处理完事务就赶最近一班飞机回来。 加仔被训斥得灰头土脸,二话不说带着人开车前来寻找。 他开着车但电话没挂断过,一直按阿兆监听到的路线疾驰,可中途因为慌张和方向过于偏僻还是走错了路,终归是晚了一段时间。 而此时他除了齐诗允的安危,让加仔更担心的是车内安装的监听定位设备,若是被警方搜查发现告知她,那自己大佬简直是跳进维港也洗不清。 “阿Sir!请你通融一下!” “出车祸的是我家姐!麻烦你让我看看她有没有事!” 正说着,就看见齐诗允慢慢扶着白车后车门走下来,她那双眼直直望向加仔,竟有种雷耀扬那般的沉郁,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加仔顿悟,心中唱衰,一定是被发现了。 一脸冷汗的加仔结算过白车出车费用,齐诗允也礼貌告别警官和医生,她背好背包闷声不吭坐上加仔车,只说了一句要去柴湾明报工业中心,多一个字都吝啬。 回程路上安静得让人浑身发冷,加仔时不时透过后视镜观察齐诗允神情,但是完全猜不透她此刻想法。 就算是要被这位阿嫂的毒舌攻击得体无完肤也无妨了,加仔仔细思考一番,只能厚着脸皮替自己大佬搏一点同情分: “诗允姐,大佬他听说你出事…” “已经订了最近一个航班回香港…” 加仔说完快半分钟,齐诗允仍旧不作回答,只是神情麻木望向车窗外风景飞速流逝,觉得身心俱疲。 独家报道工作彻底泡汤,还要回到报社去给对她寄予厚望的钟安林一个交代,不知为何自己会被牵扯进这无妄之灾差点送命,而整个事件发生过程,好像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而她本就无比糟糕的心情,也随着那监听设备的出现,整个跌入谷底。 天色渐晚,夕阳笼罩大地,明报工业中心新闻部忙得不可开交。 齐诗允一路疾驰回来,她吩咐加仔将车停进报社地库,又背好包焦急地往升降梯方向跑去。 当她有些气喘吁吁回到办公区域,立刻引起众人目光聚焦,但大家都是迟疑了数秒,又开始各自继续忙着手上的工作。 “Yoana,钟主任一直找你…” 此刻只有Faye走到她面前开口说话,齐诗允看不懂她的表情,但预感很糟糕。 “彭伟怎么样了?” “我听说还在昏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Faye摇摇头回答她,齐诗允抿了抿唇不再发问,往钟安林办公室方向走去。 “Yoana,你太让我失望了!” “因为信任你我才把这种级别的新闻交给你去做独家!你就给我做成这个样子?!” “现在彭伟还躺在医院昏迷不醒!你给我采访的内容在哪?我一个字都没见到!” “现在其他报社都把排版做好准备印刷!我们就只能靠一点别人留下的残羹剩水过活!” 齐诗允站在办公桌附近默默无言,接受对方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头发微乱的钟安林吼得上气不接下气,抬起面前茶杯准备润过喉再接再厉。 “钟主任,你根本不知道我这一天经历了什么,我觉得你没有权利这样指责我,而我自从进报社后!不管在哪个部门都是兢兢业业没有出过差错!” “难道你不问缘由,就想把所有责任推卸给我?” “羁留中心附近的信号塔被损坏,手机拨不出也打不进,阿伟突然在工作途中消失,我找到他之后他非要带我去见一个叫潘顺福的越南人,他说对方可以给我们这次暴动的独家消息,但前提是带这个人逃离羁留中心。” “但是这男人有枪,威胁我们带他出去才会说出真相,后来谁知道他趁机用重物砸晕彭伟,又一直用枪逼迫我带他离开。” 女人说着说着,语调都变得越来越激愤,她将整个事故经过都描述给钟安林,并且希望能把这次经历做成一个专题报道将功补过,却不想对方脸色骤变,点起一根烟慢慢坐回身后皮椅上盯着她。 “目前有录音或其他证据可以证明你说的是真话吗?” 齐诗允一脸不可思议的回望钟安林,她当然没有机会继续录音,背包被潘顺福拿到后座搜刮,刚才她拿到包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录音笔,想来是在混乱中遗失了,也可能是被那男人拿走了。 或许加仔他们一直监听,或许保有证据…但齐诗允一转念,并不想暴露身为三合会成员的他们和自己有关,也不想把无关的人牵扯进这件事当中,更不想利用那个用来监听自己的仪器为她扳回一城。 她站在原地捏紧双拳,对着微胖男人摇摇头,现在也只能期望彭伟早点醒来为她佐证。 “说到底,不过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彭伟没有醒,你说的这些都不作数。” “就算警察确实留有一部分物证,但如今嫌疑人下落不明,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抓到?” “你想用这个做special吸引眼球?证据不足我不认可,报社也没有必要替你担这个风险。” 说罢,钟安林呼出一口烟,语气平静得几乎是冰冷无情。 齐诗允怔在原地,对这个新闻部主任大失所望,他就像是一天之内变了一个人,变得令她完全不认识一样。 正当她还要开口驳斥对方,钟安林碾灭半支烟紧盯她再度开口: “Yoana,你进报社时间也不短了,我也一直都很欣赏你的敬业精神,但既然到了今天这个这个份上,我也不得不讲…” “我听说你正在同三合会成员拍拖,据说对方来头还不小,花名奔雷虎在黑道上响当当,真名叫雷耀扬,对吗?” 这番话突如其来,让女人一时语塞,她不知道该作何解释,而钟安林捕捉到她神色里的慌乱,喝了一口茶说得不疾不徐: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干我们这行的,哪有秘密?” “如果你在其他部门我无权过问,但我们新闻部是为了民众发声揭露社会真相的媒介,我不希望我手底下的人会与黑社会有牵连,如果被曝光出去那就是丑闻,是笑话,以后我们《明报》还有什么公信力可言?” “看在你为报社效力多年我才隐瞒至今,但如果东窗事发,你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你要我怎么向高层解释?又怎么给六百万香港市民一个交代?” “你恋爱自由,我无意多讲,但今天发生的事,说不定也与你私人问题有关。” “我没兴趣知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如若是因为你一己之身影响整个报社,Sorry,我只能请你离开。” 言毕,齐诗允看向钟安林一脸不可置否的表情,不由得扯动唇角露出苦笑。 现在无论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徒劳,就算是彭伟醒来能为她作证也无力回天。 女人愣在原地静默了几秒,郑重摘下脖子上的记者证。 她将证件轻轻放置于面前办公桌上,向面无表情的钟安林礼貌鞠了一躬后,静静转身离开。 直到办公室房门被关上,皮椅上的男人才略略松了一口气,对着一旁的仪容镜,开始整理掉落在额前的头发。 同时他拿起手边电话,拨出去一个号码,在紧张地等待对方接通后,突然转变成另一副讨好的嘴脸: “劳驾转告程生,事情已经办妥。” 第75章覆水难收 深夜,热带风暴「锦雯」迅速登陆,刮响延伸至老街道路旁的铁皮招牌,风声似鬼哭狼嚎,令人辗转难眠。 齐诗允两眼放空坐在小书桌前,看最后一袅烟散尽。 窗外骤雨狂落模糊一切,面前烟缸已经积攒了七八根烟蒂,但好像再多尼古丁入肺也不能稀释愁绪满怀。 这一天内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太过荒诞离奇,直到此刻,她都还是不能信以为真。 离开新闻部办公区域前,Faye及时追出去,叫住了垂头丧气抱着一堆办公用品落寞离开的齐诗允,对方悄声告诉她会请求钟安林再多发她两个月薪水用作补偿,让她有空再到人事部办理离职手续。 闻言,齐诗允面若苦瓜,但也礼貌谢过对方心意,故作坚强和缓脸色,与Faye在楼道内拥抱告别。 走出报社后,加仔先送她去了彭伟所在的医院探望病情,但那无用的男人仍处于昏迷状态,医生说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今天发生的事故过于密集,让她一时间理不清思路头绪。 离开车祸现场时,齐诗允同西贡警署那位阿Sir要求暂不公开案情,只等有眉目再联系,对方也认为疑点颇多,需要时间按图索骥拼凑出完整作案动机,搜集到更多证据才能替她鸣冤。 待她疲惫不堪回到基隆街,带着一身伤不敢去大排档面对方佩兰,只是抱着一堆办公用品悄无声息地回了家。 几个钟头前的翡翠台夜间新闻里,播放着白天在羁留中心里发生的暴动场面,警方最终出动两千多警力才将暴民彻底镇压,破坏高压电网出逃的难民还在持续追捕当中。 但现在这恶劣天气,做这种工作简直是难上加难。 工作? 想起这两个字女人不由得苦笑,她现在哪里还有空杞人忧天?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职业生涯会以这种方式告终。 豆大雨珠子弹般砸向玻璃窗,昏黄街灯在夜色中奄奄一息。 手机重新组装后放在桌面,可从回家到现在为止,雷耀扬也只给她发了一则天气影响航班延误的短讯,除此之外,一句解释都没有。 女人垂眸看向右手掌心那道小小的手术疤痕,眼眶不由自主泛红发痛。或许她真的选错,不该为了复仇计划丢了重要工作,更不该为了一个不能爱上的男人黯然神伤。 前路茫茫,道阻且长,今后该何去何从,更令她头痛不已。 翌日,席卷一夜的狂风终于有消退趋势,只剩淅淅沥沥小雨来做收尾。 齐诗允在床上捱到凌晨三点才睡着,可偏偏生物钟又准时准点把她叫醒,不过才七点半,她已经睁大双眼,神志清醒异常。 钟安林说的那些话在脑海滚动播放了一晚,她想不到会是谁向他透露自己跟雷耀扬拍拖的消息,只能猜想大概是平时雷耀扬都不避讳,可能被有心人留意到去查证也说不准。 想了一晚,被无意中卷进的案情尚无定论,但眼下该了结的迟早要了结,买的新单位还有月供要缴,她没有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伤春悲秋里。 一个钟头后,齐诗允一脸倦容坐上往柴湾方向的过海九巴,决定去人事部办理辞职手续,彻底与记者生涯做个了断。 站在就职六年多的明报工业大厦楼下,她只觉得五味杂陈,从实习期起就进入这里,付出几多日日夜夜青春年华,不成想最终会以这样狼狈结局收场。 可现在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只能逼自己咽下,昨天离开时,新闻部同事除了Faye以外,根本无人敢替她发声,或许事不干己的冷漠稀松平常,在这座城市呆久了便也渐渐习惯。 再次进入她熟悉不过的升降梯内,周围挤满或说说笑笑或神情麻木的同事,大家都是来工作,只有她一人要来递交辞职信。 齐诗允低头缩在人群中,不想面对任何熟悉面孔,直到办完各种手续,她都没有抬起头与报社里任何人有过视线接触。 雨势忽大忽小,离开报社后她独自撑着伞走在清冷街道上,不停在手机通讯录里翻找能提供工作机会的人脉。 尝试着打过五六通电话,对方却都是以各种借口将她婉拒。 本是之前都想要挖她过去的杂志社和电视台,但此时此刻都像是同时商议好了一样,让她有种在媒体界寸步难行的感觉。 或许就像钟安林说的那样,做这行的,哪有秘密可言? 但她心底还有种大胆猜测,或许昨天自她同彭伟去到事故现场,再到对方强行让她见到潘顺福,直至最后耽误了正经工作被迫引咎辞职…一切好像都是被人精心设计的陷阱,但为了让她离开报社做一个局未免也太大费周章。 而以现在她四处求职却四处碰壁的情况看来,幕后操盘手除了程泰以外,不会再有别人。 中午时分,Wyman刚在床上翻了个身,突然被一阵有节奏的叩门声吵醒。 他本想不管不顾继续蒙头大睡,但最终还是不堪其扰,呵欠连天骂骂咧咧从床上起身穿衣,又大步流星走向门口。 “——Surprise!” 门打开的一瞬间,两瓶洋酒突然出现在男人眼前,Wyman面无表情拨开对方的手,看到齐诗允的笑脸后,又毫无波澜转身往卧室方向走。 “齐大小姐,你又不是没我家锁匙?真是扰人春梦。” “我今天忘带了嘛,什么春梦?是谁这么倒霉被你梦到?” 女人嬉皮笑脸入内换鞋,手拿酒瓶放在客厅茶几,开始到厨房轻车熟路寻找酒杯。 再次躺上床的Wyman听见这些细碎动静,不由得瞬间皱起眉头: “大中午的跑来我家喝酒?” “齐诗允,你是不是又失恋了?” “早就跟你说不要跟大佬拍拖,不靠谱的…” 光头佬半睁着眼开始碎碎念,但齐诗允并没有像平时一样毒舌反攻他,反而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样。 Wyman睡得迷迷糊糊,但又觉得不大对劲,今天是礼拜二,按道理这个工作狂现在应该在工作岗位的… 头脑清醒片刻后,男人再度起身,走出客厅时发现一瓶四十度的洋酒已经被她喝了一半,正在倒下一杯。 “Wyman,我心情糟透了。” “你能不能陪我喝一点?” 齐诗允坐在地板上说得极为平静,可盈满眼眶的泪珠随着她低头的一瞬成串抖落。 “哗?有没有搞错?难道你真的失恋了?” “是不是雷耀扬那扑街大佬把你甩了?!” Wyman有些情急走上前,迅速坐到她身旁关切询问。 女人红着眼看向老友摇摇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表情让Wyman一头雾水,完全猜不到她到底为何会如此难过。 过了须臾,齐诗允还是没有对他说过只字片语,Wyman叹了口气,拿起另一支空杯开始倒酒,握着杯身与她手中玻璃器皿碰撞出声: “你想说也好,不想说也罢…” “只要你觉得能释放情绪,我都陪住你啰。” 几个钟头前,天文台宣布「锦雯」开始撤离港岛,航班终于恢复正常,启德机场又是新一轮忙碌景象。 坏脑和Power跟着行色匆匆的雷耀扬走出航站楼,他又交代过几句后,三人各自驱车离开。 从昨晚加仔口中得知监听设备暴露的消息,他心底一直焦躁难安,没料到到会以这种方式让她知道自己暗自窥探她的卑劣行径。 当时他在酒店内拿着手机不知所措,最终,也只好发了一条航班延误晚些返港的消息,却没有得到对方任何回应。 面对这种情况,电话和短讯显得毫无诚意,他只想立即飞回香港,亲自到齐诗允跟前解释清楚…可稍晚些,他又收悉齐诗允因为工作失误以及同三合会成员拍拖而被逼辞职的消息。 本就心乱如麻,得知这些变故,无疑是为两人的关系雪上加霜。 雷耀扬知道她一向最看重这份工作,虽然以她的能力会是众多猎头争抢的对象,但骤然以这种方式离开,她一定备受打击。 眼看天色已经渐晚,雷耀扬驾车一路往深水埗方向,期间拨打了她好几次电话都是关机,正当他一筹莫展时,Wyman来电说齐诗允在他家喝多了酒,睡得死沉。 头顶灰蒙蒙一片,滞留着还不想撤退的厚厚云层,男人挂断电话,将方向盘猛打在路口紧急掉头,车胎摩擦地面声音刺耳,开始往红磡疾驰。 Wyman为熟睡的齐诗允重新盖好被她掀掉的薄毯,刚准备在一旁沙发上坐下,突然一阵急促敲门声响起。 刚把门打开,一个颀长身影跃现眼前,雷耀扬微喘着还没开口,视线已经不由自主落在客厅沙发上。 “中午来了就一直不停喝,怎么都劝不住,醉了又倒头就睡。” “问她什么她都不讲,我好久都没见她这么伤心过。” 矮他半截的光头佬摇摇头一脸无奈,侧身让雷耀扬入内。 高大男人听过也没再多说话,只是径直走向沙发,微微俯身细看她略显疲惫的泛红面庞。 雷耀扬看到她脖颈和手臂都有些擦伤,想来是昨天在采访现场或是被劫持发生车祸留下的伤痕,男人紧握拳头指关节作响,心中怒火勃发,他已经吩咐坏脑去调查,待抓到真凶,势必要让对方生不如死。 “韦生,劳驾你今天照顾诗允。” “我先带她回家。” 正说着,雷耀扬小心翼翼横抱起熟睡到不省人事的齐诗允走至玄关,Wyman却突然闪电般伸手拦住门框,他仰头直面这个曾经差点吓破他胆的社团大佬,一副毫不畏惧神色。 “雷生,诗允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好友,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 “不管今天她因为什么事变成这样,希望你多关心包涵,更希望你不会辜负她。” Wyman说罢,慢慢放下挡在门边的右手,即使心里战战兢兢,却也还是鼓起勇气说出这番话。 “我明白,你放心。” 雷耀扬眼神语气坚如磐石,向他郑重点头以示承诺,又紧抱怀中小女人走出公寓。 天色已暗,看样子还会落雨,车子出了红磡一路驶向半山,雷耀扬不敢开得太快,时不时看向后视镜里的女人,齐诗允乖巧安静躺在后座,一直没有苏醒迹象。 刚转过一个弯道,突然感到头痛欲裂,她迷迷糊糊睁开眼,除了自己浑身酒气,觉得鼻腔里还缭绕着劳丹脂混合More雪茄的香味,当她抬眸看到单手驾车的雷耀扬,有一刹的恍惚。 不可能,一定是在做梦。 空空的胃里烧灼不已,即使车速很慢,但喝过的烈酒都想要翻江倒海的涌出来。 “——停车!!!” 她捂住嘴含糊了一声,男人转头看了看她急得煞白的脸,立即把车速降到最低停靠至路边。 女人二话不说摸索着打开车门,雷耀扬也解开安全带拿好纸巾跟着追下去。 齐诗允走得歪歪斜斜,扶住一根路灯灯柱弯下腰干呕一阵,但持续了好半天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觉得胃液都像是沸腾后的开水,体温也变得时冷时热。 男人脱下西装外套覆盖在她后背,宽大手掌控制力度轻拍,掌心随她纤瘦背脊起伏,心里也难受异常。 扶着冰凉灯柱缓过一阵,齐诗允终于抬起眼环顾周围有些似曾相识的环境,此时路灯恰好亮起,她转过头,看见暖黄灯光洒向雷耀扬那张被造物主精心雕凿过的面庞。 “雷生…?” “…你怎么会在这里吖?” 女人愣了几秒,笑得娇憨,突然伸长双臂搂住雷耀扬腰身,又顺势把头埋在他挺括胸膛,让对方措手不及僵在原地。 因为雷耀扬预想很多糟糕局面,想过她会对自己破口大骂抑或是冷战不语,但看她这样子,是真的喝得很醉。 半山的风微凉,悬着的心稍微松弛了点,男人温暖干燥的手掌轻轻抚摸她后脑发丝,又抽出她放在自己腰际的双手,慢慢套进西装袖子回答她的醉话: “诗允,你喝太多酒了。” “我来带你回家。” 他说得轻声细语极尽温柔,臂弯揽住她肩头转身准备上车,但齐诗允却站在原地与男人对抗,纹丝不动表示拒绝。 “坐车好晕…会很想吐,我不坐车。” “…不坐车” “我要…要…走路回家…” 雷耀扬侧过脸看齐诗允醉醺醺模样不由得笑,酒精沁透她半睁半阖的眼,双颊红晕和略微凌乱的发都让她有种别样风情,可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外套,又衬得她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细路仔。 这里离半山豪宅还有大概三公里,男人无奈叹气,也只好锁了车门紧跟她摇摇晃晃步伐走去,生怕她下一秒就跌倒。 微湿的柏油路面将沿途路灯都变幻成印象派画作,静谧树丛内时不时传来清脆悦耳的虫鸣声,齐诗允闭着眼,整个人俯趴在男人宽阔后背,嘴里嘟嘟囔囔唱着他完全听不懂的歌谣: “…??????? ???? ????????? ,???? ??? ????? ????? ??? ?????? ???????” (…宝贝快快睡觉吧,长大了就学骑马) “??????? ?????? ????? ????????…” (能开弓了就去打猎…) “???? ??? ???? ????? ??????? ?????……” (果真是一个强悍的猎手啊……) 雷耀扬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在归家路上,他用心听她反复哼唱这首歌,好像是游牧民族特有曲风,他实在很好奇,她到底还有多少没被他发现的秘密。 这样彼此都放松的时刻让他觉得出奇美好,他将已经醉到走路都分不清方向的女人又往上背紧了些,真希望这段路再长一些。 “这是哪里的歌?我还是第一次听。” “歌词唱的什么?” 男人嘴角上扬轻声问询,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正经回答自己,但话音刚落,就感觉齐诗允搂在他脖颈处的双臂加大了围紧力度。 “这世上…居然也有雷生没听过的歌?” 齐诗允突然笑出声像是嘲讽,她侧着脸贴在雷耀扬后颈,鼻息若有似无吹在他耳边,麻痒感透过皮肤传达到神经,男人顿了一秒调整呼吸,又继续迈开长腿顺着最后一个弯道往上走。 “是满语的摇篮曲…” “我小时候…只要睡不着…” “爸爸就会唱给我听,哄我睡觉…” 雷耀扬忽然记起之前她醉酒发烧那次,嘴里稀里糊涂说着国语,当他后来半开玩笑亦假亦真提起她说过的话时,这小女人脸色变得极为怪异… 她嘴里念叨的「爸爸」,她说已经早逝的「爸爸」,到底是何方神圣? “诗允,能不能同我讲讲你爸爸?” 犹豫了几秒,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但过了快一分钟,靠在他肩膀上的女人都没有回应。 “不想说也没关…” “雷生…” 话尚未讲完,齐诗允打断他话头,就像是恶作剧一样夹紧了在他腰际的双腿继续开口: “我猜你小时候…睡不着,听的摇篮曲…” “…大概都是……舒伯特或者勃拉姆斯吧?啊…不对,肯定是莫扎特…” 这下,轮到雷耀扬沉默。 在他记忆中,自他记事起,从没有人为他做过这样的事。 他只记得宋曼宁从未抱过他,雷义除了在物质上不亏待他,说得最多也只是叫他认真念书和好好练习钢琴。 一家三口感情淡薄,就像是在被迫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男人轻轻叹了口气,说得无奈至极: “…你没猜对。” “我没你这么幸福,没有人给我唱过,我也没有听过。” 雷耀扬语调里是罕有的落寞,齐诗允大脑迟钝后知后觉,才突然想起他双亲早逝,自己好像无意中戳到了他的伤心处。 “雷耀扬…” “…你真的好可怜喔。” 说这话时,齐诗允不由自主抚摸了几下他浓密黑发,手法就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大型犬,雷耀扬却被她的举动逗笑,又将她背稳贴紧自己。 眼见就快到灯火明亮的家宅大门,他将柔软无骨的女人从肩背上慢慢放低到地面。 雷耀扬温柔伸手,拨开她鬓边凌乱的发丝,凝视她如水般澄澈透亮双眸,说得动容: “刚才我已经听你给我唱过了。” “所以只要有你在,我就不可怜。” 听他说完,齐诗允愣了片刻,望着他如神像般悲悯的面容,差点又陷入他的迷魂阵。 女人撇了撇嘴角,突然毫无预兆的大哭起来,她就着他扶住自己身体的力度,双手不断用力捶打他坚韧胸膛,发泄委屈般的朝他大喊: “雷耀扬!” “你是不可怜!” “可遇上你之后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雷耀扬自然知道她说的「倒霉」是什么,站在原地岿然不动甘当人肉沙包,承受她各种对自己不痛不痒的「暴力对待」,齐诗允断断续续抽泣,捶打对方的力度也在渐渐变弱。 胸腔里的憋闷持续啃噬她神经,齐诗允用双手指节揪紧他灰色衬衫,纵横褶皱纹路就像是她不能被抚平的心脉,在晚风拂起衣角那刻,对方听到她低声喃喃: “我明明最憎黑社会…” “为什么你偏偏是个黑社会…” 两句话似埋冤,似惋惜,似懊悔,雷耀扬将她紧拥在怀,唇贴在她耳畔,只能一遍一遍卑微道歉: “诗允…” “对不起。” “对不起…” 泪珠接连滚落地面晕成小小一点,只想要将所有累积的负面情绪跟他释放。 齐诗允用手背拭干泪水,隔开一点距离,抬起头正视面前想要尽力哄好她的男人,或许现在趁着未散的酒劲,她才能说出令她疲惫不堪的秘密。 他们之间,应该不会再有比今天更糟糕的对话了。 “雷生,你在我车里装监听器…无非是想知道…我到底在对你隐瞒什么,对吧?” 被道破真相的心情瞬间释然,雷耀扬望着她突然镇定清醒的面容,正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齐诗允倒退几步的陌生举动制止住。 “…不久前你说过,让我考虑好就告诉你,我想…现在是个合适的机会。” 女人哽咽了数秒,像是束缚在夜里的幽怨灵魂般低吟: “十八年前…程泰,就是你叫的泰叔…” “他杀了我爸爸。” “他不仅杀了我爸爸,还反咬我们一口…夺走我们全部家产…销毁所有罪证让我们求告无门,逼得我们母女走投无路…” 逐字逐句说得清清楚楚掷地有声,雷耀扬满眼不可思议地凝视面前眼神坚毅的女人,最后这句话就像是一道晴天霹雳,不断在他思海中轰鸣震荡。 还未等他完全接收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性秘闻,齐诗允深吸一口气,继续将一切娓娓道来: “雷生,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隧道口见面的那个雨天吗?” “…当时我见到你从东华医院走出来,从那时起…就对你同他的关系好奇不已。” “…天后诞那天我是故意装作不认识他,其实我一早就知是他,我从没忘记过他的样子,他应该也认得我。” “我承认我同你在一起…不仅仅只是因为我钟意你,因为我一直打算利用你,想要找机会「借刀杀人」…” “程啸坤被你打…被赛马踩到残…都是我的计划…” “让那种恶人逍遥自在…我做不到。” “这个想法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变改。” 雷耀扬突然觉得眼前的女人很陌生,也突然有些明白她让自己无法捉摸的因由,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的惊天秘密… 原来她一直讨厌黑社会的原因、想要隐瞒的秘密、让她除了喝醉时才会提起的父亲…这一切的一切串联起来…没想到罪魁祸首居然近在咫尺?而她背着自己谋划的事,自己竟然一点都未察觉!? 此时,就像是隔着一道不可弥补的无形裂缝,空气凝结起一股冷意,两人隔着半米多距离互相对望,他那双眼太过锋利,齐诗允垂眸沉默,而雷耀扬一直没有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过。 天边时不时响起几声闷雷,闪电划过夜空瞬间照亮彼此轮廓,齐诗允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完全不敢抬头面对只剩下呼吸的男人。 “这些…就是我一直不愿说的理由。” “…我承认我的做法很卑鄙,所以我说过…我同你不会有结果。” “现在我已经酒醒了,可以自己回家。” “…再见,雷生。” 齐诗允脱下雷耀扬的西装外套递给对方,整个过程都不敢与他有眼神交流,举着西装的手悬在半空,但面前男人却迟迟未有动作。 一分一秒的流逝从未如此清晰,三十秒也从未让人觉得如此漫长,而在她垂下的视线里,正看到男人在一步一步走向她。 雷耀扬将西装接过后,再次打开披在她肩头,齐诗允正诧异地抬头,他又顺势将她拉向自己,整个人跌进他的怀抱。 “那你记不记得我还说过…” “不管什么事都不要选择独自承受,让我和你一起面对?” “而且你怎么就笃定…我知道真相后不会帮你?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真的是傻女一个。” 齐诗允微凉的身躯被对方紧紧包裹,此时,和她眼尾热泪一起落下的,还有天穹黑灰云层里开始不断下坠的雨滴。 第77章雨夜心声(H) 59 w t .co m 濂濂雨夜,云压轻雷,晶莹水珠不断撞击拱形玻璃窗,又被风声惊碎,跳跃弹动谱就乐章,点滴霖霪绕在耳际实难消弭。 帷幔下满溢春色,柔软被衾上莺莺娇软,舌尖裹挟着涎液勾缠辗转,吻出令人面红声响,齐诗允呼吸错乱羽睫抖动,慢慢睁开迷离俏眼,凝望他额发下那双对她收敛起侵略感的琥珀色瞳孔。 此刻,雷耀扬眼底像是汲满十里柔情,这一晚都要跟她倾泻。 难舍难离般放开朱红双唇,男人在她眉心印下一吻,直起身脱掉墨色针织薄衫扔在一边。 昏黄斜灯影背,大片令人垂涎欲滴健硕胸肌一览无余,猛虎刺青无声咆哮却威慑力十足,饱满胸膛下小麦色腹肌轮廓泾渭分明,两侧性感人鱼线向下延伸似锦上添花又如虎添翼…但凡世人见了这惹火画面都要嗟叹,雷生不拍限制级名留影史真是好可惜。 当男人再次俯身下去时,手脚利落干脆,把齐诗允剥得只剩一条纤薄蕾丝底裤,两只白玉纤腿在他手上不盈一握,香软酥胸被她手掌半掩,发丝凌乱披散开来,展现出那张如玫瑰般娇艳面容。 可他视线不由自主,停滞在这小女人膝盖处的青紫淤痕。 方才在书房,收到电脑邮件发来被撞毁的万事得遗照,雷耀扬反复查看,喷薄怒火如岩浆般在胸中腾烧,若不是他之前让加仔尽力修复把车身前保险杠多次加固过,她一定伤得更重,就算不死也要残。 而他也猜测这件事背后的始作俑者,有极大可能是程泰那老鬼。 可现在局势不稳危机四伏,贸然行动无异于蚍蜉撼树,在曹四来港之前他不想再多生事端,一切只能在暗中静待时机。 繁杂思绪啃噬他神经,隐忍怒火在胸腔堆积,他无法想象昨天她经历了怎样的噩梦,更无法想象齐诗允若骤然与他阴阳相隔,自己是否还能再次承受这种致命打击。 男人小心翼翼将她围进自己胸膛,庆幸她没有大碍,庆幸她还活生生在自己怀中。 伸出舌尖轻轻吻舐她脖颈伤痕,舌苔细细密密顺着活跃跳动的脉搏一路向上游弋,扫过耳廓吸咬滚烫耳垂,动作轻柔撩拨,却又珍视无比。夲伩首髮站:y uzh a iwuh.xy z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厚软双唇慢慢蜒滑至锁骨,雷耀扬吮上她胸前起伏轮廓,饱满乳肉随着他唇瓣微颤,又尽数被他盈在掌心捧玩。 两粒娇嫩蓓蕾敏感翘起,被吸含入口舔弄殷红乳晕,舌尖裹住樱桃般大小乳尖轻咬慢嘬,又被修长手指轻揉抚慰,鼻息氤氲而出时,如电流在皮肤下极速滚动穿梭,令人心生痒意。 齐诗允轻哼着,慢慢抬起左臂攀上他后脑发根抓揉,另一只手抚摸雷耀扬雄厚脊背,春潮在小腹悄悄盘旋,热意也在为他疯狂涌动。 无需任何言语赘述,彼此都太过熟知对方身体反应,女人手指又向下沿着他紧实腹部壁垒摸索,悄悄探进长裤,直到指尖触及到内里那根早已凶悍勃发的滚烫肉茎。 她伸出五指,轻握他胯中硬挺巨物上下套弄,指腹摩挲柱身上凸起青筋,雷耀扬忍不住低喘出声,宽阔雄劲背肌连带腰腹抖动压向她,含咬胸乳花萼力度瞬间加重,齐诗允仰头长叹,一股麻痒感侵袭脑膜,舒服到连脚尖都蜷缩。 两人视线在昏黄灯影下交汇,在对方瞳眸里望见各自幽情勃动,就像是无意跌进一汪春池,却又甘愿于彼此视线中沉沦。 长裤褪去,经络盘绕的粗长肉茎抵在女人丝质内裤外,硬热伞头挤蹭出她两瓣丰腴花苞轮廓,雷耀扬垂眸紧盯,很快便见一小块不规则水痕在光滑布料上晕开。 齐诗允神志翩跹,双腮红光灼灼,绛唇微张着吟吟出声,她扭动腰肢想要躲避对方恶作剧般挑逗,不成想他又俯下身,低头舔吮她腰际下两侧凸起的性感髋骨,亮出虎牙来回磨弄这处敏感带。 “——好痒!” “你轻一点啊…” 她被这阵痒意激得发笑,整个身体都颤起来,男人隔着丝滑面料啄吻蓬起的花苞,故意用鼻尖精准蹭了蹭深埋蕊尖的位置,霎时间齐诗允抽搐得更厉害,雷耀扬露出得逞笑意,立即趁势抬举起她修长双腿脱下内裤,又轻轻掌住她小腿肚拉带向自己胯间。 “那插这里呢?” “也要轻一点吗?” 男人视线落在她腿心发问,此时望见秘密花丛豁开一个小口,露出内里湿润淋漓艳红贝肉,他用两根手指磨弄顶端由软变硬的蕊珠,指腹沾满晶莹黏滑蜜液,很快又感受到一小簇情水从被紧窄穴缝挤压出来,眼看就快要滴到他掌心。 雷耀扬眸色渐浓,继续拨弄她那处细腻软肉,直到把整根中指都蹭得莹亮,又贴面跟她低叹一句: “你个閪好湿…” “嗯……” 淫词秽语撩拨敏感神经,齐诗允忍不住喉中轻哼,也化身女色魔抚摸他那片坚实胸大肌蹭他发硬乳头。 那根昂扬硬物在不断向自己发起攻势,直到圆硕伞头如接吻一般,与她微微张合的润泽花瓣毫无阻隔触到一起,几近融化的软绵和粗长硬挺肉茎相遇相贴,一同颤动着联通心脏直达神经。 “允,看着我。” 他低声似命令,垂眸凝视她娥娥玉颜,怜惜和欲火在眼中交织翻涌,有时恨不得自私到将她天天锁在家中寸步不离照看,生怕她再受到任何危险。 “求你答应我,不要再做傻事,也不要再因为任何事逃离我。” “给我时间,等我解决所有问题,我们一起离开香港。”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雷耀扬指尖轻抚女人眉尾,说得深情恳切,纵使知道踏入黑道全身而退是痴心妄想,但他也想要为了她,尝试搏一把。 他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致命软肋,混迹血腥江湖,他不该心动心软,不该再让任何人进入情感禁地。 可齐诗允就是命中变数,起初他也尝试克制过,但她就像是有某种神秘魔力般将他理智全数终结…活过三十几载,还从未有人让他如此强烈渴望拥有又害怕失去。 而她的所有,她的过去,不论好坏对错与否,他早就已经打算不计后果照单全收。 听到这番请求许诺,齐诗允张开眼与他对望,瞳孔里潋滟着动人水意,她双手覆盖他脸庞,指尖拨走他黑色额发,看向那对温情脉脉双眸,仍觉得犹似梦中。 雷耀扬丰神俊朗样貌早就深深篆刻于心,是她昨天冒险撞向树干前跃然脑海最后画面。 但现在她心绪踌躇,并不敢对他们的未来抱有这种不切实际幻想。 她实在害怕自己得到太多,怕月满则亏,怕情深不寿。 可雷耀扬眼神坚毅决然,胸怀满志定力十足,誓要给她足够安全感: “诗允,相信我。” “只要有你在我就能做到。” 刹那间,鼻尖一股没来由酸楚,眼角突然泛红湿润。 齐诗允搂紧对方抿唇不语,但此刻只想感喟上天眷顾,好像自己存活在这世上又有了别样意义。 万籁寂然,唯有室内喘息声靡乱,正在彼此分寸间变幻交错。 床笫上,云雨之情意浓缱绻,玉骨冰肌与铜膛铁臂相拥,恨不得做尽这一夜良宵。 赤涨肉茎顶端被她体内花液滋润得泛起盈盈水泽,毫不费力就能蹭开层层柔脂,雷耀扬劲臀往前轻顶慢蹭,缓缓挤进她艳红湿滑穴口,他每进入一寸一厘,都细细欣赏她表情变化。 他看她秀眉微拧,星眸慵展,神情摇曳,他看她轻咬下唇的魅惑,看她酡红面色的羞态,直到整根粗壮彻底没入与她嵌合,听到她口中细细呻吟出声: “嗯…啊…雷耀扬……” 齐诗允抬手攀他脖颈,像是藤蔓缠绕心智,男人顺势低头,再次与她双唇交迭。 幽径里湿热又紧致,耸动速度时快时慢,茎身青筋绽结,剐蹭着韧性十足肉壁,酸慰交织,香汗沁衾,激出更多灼热绵密汁液流淌,交欢水声在碰撞下浃合,每一下都顶得她将他搂紧。 须臾,锦被深覆交缠躯体,雷耀扬挺起身,拥抱坐在自己胯间的小女人,手掌向后抚弄她削瘦肩胛,壮硕肉茎翘挺着在她内里顺滑进出,帷幔下娇啼婉转,雨骤云驰,弄出唧唧啧啧一片声响。 在他带引下,女人扭动腰臀,吸得他喉中粗喘渐重,蜜肉绞咬花径里上下捣弄的炽热粗长,粉白桃臀在他腿间颤颤巍巍摆荡,对方喷涌的鼻息都将她胸口熏潮。 雷耀扬两手虎口握起两团绵软乳肉,低头交换含吮,咂出勾人水声,吻痕很浅,像是樱花花瓣翩翩落在她浑圆玉峰上,涎液滋润得两粒蓓蕾连同乳晕都在灯影下发亮,妩媚妖娆,荡魄消魂。 两人握雨携云,男人耸身迎凑,收提臀肌不停抽送,粗长阳物炽热如火,坚硬如铁,顶得齐诗允跪在他劲腰两侧的双腿止不住颤动,感觉尾椎爽意节节攀升。两只玉璧围抱雷耀扬宽肩,顺着他额头一路吻向他厚软双唇,嘬吸他舌尖,又轻舔他侧边虎牙。 巫山楚雨之欢恣浓,贴体熨肌温度攀升,互相默契碰撞间,只觉得遍骨酥麻,分秒间就要丢盔卸甲。 他向上耸动频率加快,女人仰头娇吟,绵软嘤咛拨弄心弦,彼此交融的汗粒沿着身下抽插动作滚落,她靠向雷耀扬,不由自主捧起丰盈双乳,很想得到对方吸含抚慰。 雷耀扬心领意会却又想使坏,抬起双臂紧紧将她禁锢在怀,手指在齐诗允后背蝴蝶骨蜒游画圈,撩得她身下条件反射般快速前后扭动,密实花径内收缩更紧。 就在互相快要忍耐到极限时,他才张口卷进一粒樱珠嘬咬,细细舔舐乳晕上细小颗粒,力度时轻时重,让痒意在她皮肤下蔓延荡漾,让她所有的纯情和浪荡都归拢在自己怀中。 此时,胯间浅送轻提如风中卷絮吹动女人蛰伏的欲火,修长手指研揉刺激娇嫩花蕊,令她甬道内泛滥起更多潮水,齐诗允鼻尖凑到雷耀扬额心,喘息着开口央求: “雷生…” “…再…再重一点…” “再深一点…” 男人浅笑着听罢,将齐诗允搂紧慢慢倒向床榻继续面对自己,双手微微抬起她腿根,将淋漓花缝向两边撑开,裹满银亮的昂扬肉茎再次循序渐进,挤开赤红皱迭征伐,让淫津沁出花口缝隙。 喘息声重迭,紧贴的肌肤温度同样滚烫,两人视线汇聚在一线分毫不移。几十上百次抽送后,交合处早已淋漓一片,连同毛发都濡湿在一起相互盘绕,圆硕伞头持续攻陷穹窿深处,内里牝蕊敏感得酥痒难禁,连带抽插溅出如注蜜液不断喷洒。 神魂剥离身体飞越躯壳,理智早就被灰飞烟灭,此刻唯有极乐巅峰才是彼此心之所向。 女人莹然如玉肌肤滑腻欲融,男人修长指尖并同唇瓣游走在她身体,时而向前伸手贴胸揉乳捏弄,时而又咂吮粉颈唇衔耳垂,跟她倾吐情话,沉磁声线如弦乐般震颤她听觉: “诗允…” “诗允…” “再说一次你钟意我…” 今夜他前所未有温柔,忽然令她泪珠盈腮。 女人柔声哼吟,深吻他双唇,紧拥他颈项,任他肆意驰骋,在他怀中瘫软成泥,在他贴于耳畔的一声声轻唤中陷溺。 在即将抵达潮欲顶点那一刻,齐诗允双臂抱紧雷耀扬,嗅觉攥取他汗水混合古龙水香,脑海里轰然乍现Mathilda躺在床上,对Léon说的那番稚嫩却又真挚的表白: 「Léon,I think I'm kina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莱昂,我想我爱上你了。) 「In my stomach. It's all warm. I always had a knot there and now it's gone.」 (我的胃,它现在很暖和,以前这里有个结…现在没有了。) —————————————————— 第78章晨间密语(H) 暴雨后清晨,朝霞满天照耀整座城市,掀起港岛悠长炎夏序幕。 太平山绿树浓荫经过一夜洗礼苍翠欲滴,蜻蜓蛱蝶穿花过叶,又迎风展翅飞向碧蓝高空。 帘缝透进一丝光,雷耀扬睁开惺忪睡眼,看到怀中曼妙身躯随均匀呼吸起伏,她酣睡模样倒是极为罕见,肯面对自己更是世间奇观。 齐诗允难得一夜好眠,更难得是她第一次面对雷耀扬,靠在他怀里睡得踏实恣意毫无防备,一只皓腕轻轻拥在他腰际,鼻尖也快要凑到他胸口。 这样子着实乖巧俏丽又惹人怜。 他抬手轻轻抚她发顶,突然听她嘴里含糊轻哼一声,雷耀扬便不敢再有动作,生怕会把她吵醒。 男人恍神间,想起昨晚她对自己道出身世之谜,说出家变前因后果,又清晰描述出头一天车祸前后所有事,他听完那一刻,感觉就像是被突然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令他紊乱心绪变成一锅搅不动的隔夜浆糊。 雷耀扬也曾很多次想要私自调查她,但临到头时又犹豫不定,总觉得这中间就像是有道高墙阻隔,他害怕越过界后她反应太过,也害怕她因此又心生芥蒂对他不再信任。 但令他没想到的真相是,这二十多年人生齐诗允过得如此大起大落,跌宕得足够写本小说。 雷耀扬也突然明悟,第一次去她家里时为什么有座供奉神龛后来又消失不见,明白了那晚她惊慌失措想要藏入抽屉的是什么,明白了她书桌上那张和方佩兰的合影为何看起来与众不同…也明白了她为何在无路可走的逆境中,看似顺从般地选择了他。 原来她的坚强勇敢和执拗刻薄,只不过是用来保护自己的铠甲和伪装,而她偶尔不经意对他显露出的小脾气和柔软脆弱…才是她最真实样貌。 但幸好最后,是她亲口对自己道出真相。 也幸好现在,她是真的钟意自己。 脑海理清思路,雷耀扬仍觉得她父亲死得过于蹊跷,按照程泰性格做这种事势必不会留活口,何必又要大费周章掩盖真相?而她们母女二人在事发后平安无事隐于市井至今,更是让他摸不透个中缘由。 齐诗允说,当年的事她在各处搜寻了许久都未能有证据,就连见报的消息都很少,而且大都是寥寥数笔就带过,将整个案发真实原因都完全抹煞,看起来不过是一宗富商欠下巨债无法偿还的寻常人间惨剧。 而巧合的是,齐家事发那年,正好是自己与双亲关系决裂、义无反顾离家那一年。 当年血气方刚带着满腔怒火逃离雷宅,未满十八岁却胜在头脑聪明巧舌如簧,混迹各处都能吃香。在入社团之前,程泰也曾拉拢过他进和合图,但只因雷耀扬赏识彼时风头正盛敢打敢拼的牛嵘,所以才拜门罗汉,最终入了和义堂。 只不过程泰同雷义间的关系一直没有显山露水,还都是好几年之后,程泰主动找上他完全说开他才知晓。 但眼下,最令他担忧的不是已经难觅踪迹的过往,而是疑惑程泰到底还在背后隐瞒了什么,或许他已经怀疑程啸坤的意外与齐诗允有关…只因那老鬼肆无忌惮藐视一切,现在知道她在自己身边,还敢借机对她下手。 看似齐诗允是因为工作失误和与他的私人关系暴露被迫辞职,但也不至于多家公司都像是统一口径般拒绝她。 虽然这个想法都还只是两人猜测,但雷耀扬始终觉得,除了钟安林借故将她辞退之外,也不排除是那疯癫阴险老家伙在暗中会做的事,他昨晚已经交代手下人去查,只希望能够尽快有眉目。 床头柜上古董时钟转了小半圈,雷耀扬正专心思考,突然怀中女人睁开大眼抬起头,直愣愣望着他,倒吓他一跳。 “现在几点!?” “完了完了完了!要迟到了…” “你醒了怎么不叫我!” 齐诗允转头看了眼时钟上的时间,嘴里一直喋喋不休,她头发蓬乱一下子从他怀里挣脱坐起身,像只炸了毛的猫,掀开被子就准备下床。 男人见状,不由得笑这还没完全睡醒的工作女狂人,又拉她手把她拽进被子: “小朋友,才八点啊…” “今天放假,不用返学,干嘛要叫你?” “…雷耀扬!” “我又不是返学,我是返工啊…” 她正语无伦次在他身下挣扎着,见雷耀扬满眼宠溺又嘲弄似的望着她,齐诗允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昨天已经办了辞职手续,现在是无业游民一个。 原来刚才只是场梦… 懵然回想,她梦见自己睡过头,就要错过一个重要新闻采访。 “现在清醒了?” “做梦都返工?你是有多钟意被资本压榨?” 雷耀扬见她回过神的娇憨模样不由得笑,揉了揉她头发,又将她圈进自己怀里。 “现在还早,再多睡下。” 胸膛下强健有力的心脏搏动着,齐诗允紧张情绪也慢慢松弛下来,她侧耳倾听雷耀扬心跳声,男人宽大手掌轻拍着她光洁的背,像是哄BB仔睡觉一样。 她枕在他紧实的臂弯里,不禁想起昨晚,想起他满眼温柔爱意,想起他计划的未来,还是觉得如春秋大梦般不够真切。 雷生出手阔绰豪气撒大金牛都不眨眼,送她两层楼做生意捧她当事头婆自是美事一桩。 但此刻大脑彻底清醒,觉得昨晚浑浑噩噩就答应还是有些矛盾和懊悔。 奈何他条件太诱人,利弊分得太过清楚明晰,而她自问在无法左右的残酷现实面前,也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圣女。 想起他说要为自己「金盆洗手」,解决所有问题带她远走高飞…如果倒退十几年或许她会相信,可是现在早已不是适合听童话故事的年纪。 又不是细路仔过家家,想退出社团谈何容易?他们也不是八点档浪漫爱情电视剧男女主,完美结局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 “雷耀扬…” “嗯?怎么了?” “…没什么,睡觉。” 女人顿了几秒还是闭上眼,但她欲言又止引起对方好奇,雷耀扬低下头捏她脸,虎口卡着她小巧下巴上仰,挤得她两侧脸颊肉都堆在一起,活像只河豚。 “有话直说,别吊我胃口。” 齐诗允皱着眉,被他捏着脸嘴里呜呜啊啊也说不清楚话,她晃着脑袋,伸手拧了一下男人坚硬紧实的腰,他才慢慢把她放开。 “真的没什么!该说的昨天我都跟你说过了…” “喔?那还有什么不该说的?讲出来我听听看?” 雷耀扬目光狡黠精明,同她玩文字游戏,另一只手极不老实捂上她圆润乳肉,开始肆意抓揉。 “…你放手…别…别弄…雷耀扬…” 女人推拒他亵玩举动,却不敌对方力量太过生猛强悍,分分钟就被他压在床上制伏。 被唇瓣摩挲着耳廓,鼻息轻扫皮肤,齐诗允双手被雷耀扬举过头顶握在他掌心,看到他眼眸里又翻滚起要把她折磨到神智不清的一缕幽暗。 “快讲给我听,讲出来有「奖励」。” “要是不讲,就「惩罚」你。” 雷耀扬舌尖勾她柔软温热耳垂,胯间再度苏醒的肉茎轻轻抵在花苞外,硬梆梆伞头一退一进,弹动着开始「欺负」她细腻柔软穴缝。 齐诗允面颊烧烫,浑身无力喘息,眼眸明澈又暗含一股楚楚动人的桃色,也不知道自己还没睡醒头脑一热说话招惹他做什么,但又不肯就此在他淫威下服软。 思考了几秒,她憋红了脸夹带着不屑说出口: “…嘁,那你「惩罚」好了。” 听罢,雷耀扬挑眉轻笑一声,放开她的手,表情懒散里透着正经: “又嘴硬。” “这是你说的,不准反悔。” 厚重窗帘遮蔽掉大部分光线,卧室昏暗只能看清彼此大致轮廓,小麦色肌肉与光洁如玉肌肤相贴,肢体不断摩挲丝质床品发出细碎暧昧声响。 男人从后拥她在怀侧躺,修长骨感手指握着女人两只纤白柔荑,引导她慢慢抓揉自己的饱满胸乳,收收放放,反反复复,一直磨弄到齐诗允乳尖翘挺发硬,身躯紧绷着,抿唇也哼出声。 神志近乎虚浮,在视线不明的空间里回荡着难以抑制的喘息,这时雷耀扬将她右手拉到自己唇边,连同鼻尖一起深深嗅吻了一下她掌心,又张开嘴,含入她食指和中指放进自己口中缠搅。 舌头吸裹舔舐两根同样修长好看的手指,抽插一般在嘴里来回挑磨,男人用舌苔不停滑蹭着她指腹和每一寸关节,就像是模仿平时舔她双腿中央的动作,舌尖勾弄分叉两指中间缝隙,又慢慢吸出润泽水声萦绕在彼此耳边。 湿滑温热伴随着痒意,齐诗允也没想到仅是被吮含手指都能让她生出奇妙快意,双腿并拢难耐地摩挲,而背后男人胯间早已抬头的狰狞猛兽挤在她臀缝外,同样热得烫人。 两根手指在雷耀扬口腔里被浸润得湿漉漉,女人口中轻哼着,眼色迷朦,感到小腹里一股暖流在不停外溢,另一只没被他掌控的手向上攀缘,抚摸他长出点点胡桩的下巴,刺得她手心麻麻痒痒。 抽出裹满涎液的湿润两指,舌尖吮上耳背,他抓着她右手一路向下,覆盖在柔软饱满的花阜外,轻轻剥开两片闭合的肉唇,开始顺时针搓弄已经微湿的花瓣。 被含吸过的手指太过湿滑,在触到的那一瞬间,齐诗允不由得娇躯抖动,将放在他脸上的左手贴在他嘴角,指尖胡乱勾摹他立体唇线。 雷耀扬闭眼吻她手背,舔吮微撑突起的血管脉络,又用胡渣故意磨蹭细腻肌肤,坏笑着低声发问: “自己揉过吗?” 闻言,齐诗允霎时滞住娇吟,体温升高临近爆表,身子一僵愣了半秒才喘出下一口气。 这些细微反应都被雷耀扬准确捕捉到,只在一瞬间,他嘴角笑意更甚,恶作剧般舔咬她后颈: “真的揉过?” “…揉你个死人头!” 听到这番戏谑,齐诗允快要失语,羞臊得抗拒他恶意挑逗,想要往前挪动身体却又被雷耀扬用力往后拽,两人比刚才贴得还要紧,而他问的问题比刚才还要令她语塞: “反应实在太明显了,逃避也没用。” “告诉我你怎么满足自己?就用手?” 身后男人边说,边握着她手指极有规律的拨弄她勃起的蒂肉,两处湿滑黏腻相互缠绕,敏感得一塌糊涂,体温也快攀升至极限,齐诗允紧咬着下唇不肯出声,转动腕关节,左蹭右蹭想抽出自己被他完全掌控的右手。 啧啧啧,这小女人犟脾气又犯了。 雷耀扬倒也不着急,反正有的是办法让她说实话。 伸出左手抬高她大腿根部,男人将雄壮茎身直直捣入她软腻淋漓花穴,进得太深,一路到顶,以至于他手臂内侧都能感觉到她小腹下瞬间的轻微凸起。 “——你个核突大变态!” “雷耀扬!轻一点…好酸…好胀…!” “惩罚哪有轻的?” “昨晚你不是还求我重一点、深一点?” 雷耀扬笑出声,刚才得知她会自慰时,肉茎顶端兴奋得冒出一股透明腺液,突然很想要深入开发与她做爱时的更多可能性。 “那你…也别…这么重…” “…已经…顶到…最里面了…” 齐诗允觉得呼吸都快凝滞,身体瑟缩着不敢乱动,可雷耀扬偏不顺她意愿,一直往里顶的同时,不断用她湿润的指腹摩挲敏感蕊尖。 “那你讲,上一次是哪天?” “揉的时候是在想我吗?” 男人没脸没皮在她耳旁呼气,握紧她手指在膨胀小巧的花珠边缘轻揉慢捻,顶胯动作慢慢平缓,「严刑逼供」中莫名有种隔靴搔痒的撩人意味。 女人听过后面色更红,扭动起腰臀试图挣开他的束缚,又故意嘲讽般轻嗤一声: “…自恋狂一个。” “谁要想你?想也要想尊龙、黎明、城武、拓哉…” 齐诗允如数家珍说出一堆演艺男星名字,瞬间感觉到背后的雷耀扬手臂血管都要爆炸,他发狠般咬了一口她肩膀,胯间巨物也顶得更凶,撞得她尾椎连连发酸发麻。 她挑衅般的收缩了几下本就紧绷不已的甬道,即使被后面这个衣冠禽兽「折磨」得语不成调,嘴上依旧不肯服输: “雷生…你自己、也可以幻想…我又不介意…” “什么红姑、曼玉啊、嘉欣啦…还有洁莹…丽珍、青霞…” 还未听完,雷耀扬左手向上扼住她脖颈,掐得她瞬间失声哑然说不出话,穴内顿时又条件反射般将他咬紧,男人喘着粗气调换姿势,将她整个人压趴在自己身下疯狂后入。 他居高临下揉着她两瓣桃臀,时不时甩下几个不轻不重的巴掌,语调又变得邪沉阴郁起来: “不介意?” “抱歉,我对你说的女人没兴趣。” “况且打飞机多没意思,我只钟意搞你。” “什么尊龙城武黎明拓哉,全都劈碎了丢进公海喂鲨鱼。” 说罢,又一巴掌扇到臀肉上,手指往下摸了一把湿润交合处,又往上移动,就着水意开始玩弄她紧闭的后庭蜜穴: “你只能想我。” 男人食指半寸关节,陷在褶皱紧实的后穴里轻轻抽弄,刮蹭着比前端花径更窄小的腔道,很快这处新解锁敏感地也有了反应,内里热液顺着手指外溢,让他进出更加顺畅。 “…不要!” “…不要再进去…啊…雷耀扬…” “你再进去…我…我真的要…生气了!” “愿赌服输啊,我的齐大小姐。” “不过你也可以选择回答刚才的所有问题,我会考虑手下留情。” 雷耀扬说得慢条斯理,有种一切尽在他掌握的狂傲自信。 齐诗允无言以对,只觉得十二指肠都要悔青,她仰着头难耐地呜咽出声,臀上已然火辣一片。 可雷耀扬另一只手把持住她腰肢向前狠撞,撞出力度极大的闷响,粗长肉茎深入浅出,手指也在后庭里插弄,两处要命的爽欲和酸慰堆迭,在全身荡起层层涟漪。 “雷生……” “…你…先把手抽出去…好难受…” 断断续续的气息从喉中溢出,她受不了两处都被撑满的感觉,上次在雅典居的羞耻回忆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当时几乎是在失禁中抵达高潮,虽然是与众不同的新颖奇妙体验,可她认为自己不能像这男人一样痴癫成个性变态。 “那先回答第一个问题。” “用什么满足自己?” 男人停止胯间动作发问,手指慢慢地抽出点距离,另一只手拨开覆在她侧脸的深棕发丝。 “……手。” “哪一根?” “中指…” 雷耀扬勾起嘴角,又抽出半寸关节,继续问: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你去…深圳的头三天。” 手指滑退到后穴边缘,男人呼吸一滞,俯下身贴在她耳边问最后一个问题: “诗允,当时想的是我吗?” 只庆幸此时光线够暗,不然她的脸一定红得像颗熟透的浆果,齐诗允想起那晚,觉得自己像个第一次偷看咸片不巧被抓包的早熟学生妹,恨不得立刻钻到大床底下当个隐形人。 因为连续两周多没有见面,加上他们各自忙碌都很少联系,当时才结束经期,雌激素分泌空虚和痒意,抓心挠肝地让她鲜有的突破了一次极限。 那晚雨夜寂静时分,她鬼使神差把手探入自己私密地带,脑海回忆和他各种十八禁动作画面,模仿雷耀扬平时让她高潮的手法,蒙着头躲在薄被里完成了首次还算愉悦的自我满足。 “…嗯。” 虽然她回答的声音比蚊子还小,但雷耀扬清楚收悉,还留在她体内的肉茎霎时抽跳,那根手指离开了她后庭处,他低下头吻她软糯的唇,举止又变得温柔无比。 男人用手背来回轻触她滚烫脸颊,安抚她紧张羞赧情绪: “不用觉得难堪。” “「自慰唯一值得羞耻的事,是没有把它做好」。” “我想你一定做得「非常好」。” 齐诗允转过脸气呼呼双眼狠剜雷耀扬,推开这时还有闲情逸致借弗洛伊德攻破她心理障碍的厚脸皮男人。 但对方迅速握住她双手,顺势将她压向床铺,用腰大力顶开她纤白双腿,暂时抽离的肉茎也再度探寻着,精准碾入早已泥泞一片的桃源深处捣弄。 从帘缝渗进来的一道光篆刻在两人眉眼,透过视网膜延伸璀璨旖旎交汇,瞳孔也随体感兴奋度一点一点扩张。 而她被撑开的密实幽径紧吸他雄壮孜孜不倦吞吐,黏腻水声再次泛滥,花液缠缠绵绵裹着柱身挂一层银亮,起承转合间珊珊玉骨都要酥麻碎裂。 柔软与坚硬碰撞凤倒颠鸾,搅动灵与肉热潮高涨,十指相扣,薄汗相贴,如同沾泥柳絮缠绕身与心。 数不清几多次喘息和低吟,记不起几多次抽出和深入,两人都堕入近乎失神状态。 雷耀扬将一双索腿围抱于胸前冲顶,激起手臂两侧青筋饱胀,盘错在他小麦色肌肤上波浪般起伏,齐诗允纤腰袅娜,整个下半身都受他操控,这一刻仿佛连同灵魂都落在他股掌中。 奔雷虎垂眸凝视她浑然天成的艳丽娇美,注视她时而舒展又皱起的娥眉,瞥见她盈盈如水般晃动的乳波,聆听她被自己用力弄出声的性感呢喃,即便双眼阅女无数也要为她沦陷,即便双耳听过无数古典音符也要为她沉醉。 反复抽插摩挲快感,滚烫热液不停浇灌猛兽头颅,收缩吸力节节攀升,雷耀扬低吼一声快速抽出茎身,浓白溅射小腹以上,黯哑磁性嗓音如扫弦而过,齐诗允被他撩起一身鸡皮疙瘩,呻吟痉挛间被他拥紧,与燃尽至巅峰的欲望一起烟飞烟灭。 —————————————————— 晨起也要doi一下啊! 呜呜呜抱歉最近一周事情太多,只能更一章。 下周我尽量多更! 第79章各有承负 六月初,本埠气温直逼三十五摄氏度,冷气机悬在墙外吵吵嚷嚷快要罢工,建筑内钢筋连同水泥都要互相拥抱着融化。 待红港最后一片赤金落霞被暮色替代,夜行动物急急燥燥出街,誓要做闷热晚风中最虔诚信徒,不蒲到天光不罢休。 人流攒动间,几辆黑色平治开离白加士街穿行过闹市,一路往冷僻方向行驶,三十多分钟后停在一片杂草丛生的废弃楼宇外。 空洞的黑,萧索的景,宛如惊悚片拍摄地,每个如蜂巢般密集笼屋都像是住满了孤魂野鬼,英叔来了都要喊头大。 “人在这里?” 后座上,齐诗允环顾四周又转头问身旁的雷耀扬,她本来在佐敦察看酒楼装修进度,突然就不明所以被他拉上车来到这荒芜人烟地,但看这架势,应该是找到「潘顺福」了。 “你呆在车上就好。” “最多半个钟头。” 男人简明扼要说完,轻轻松开被他一路拉着的手,望住她的温柔眼神,在降下一半车窗的瞬间泛起浓烈杀意。 阿兆上前为雷耀扬打开车门,Power似一堵墙站在附近,另外几辆车上也下来几个身强力壮的细佬。 齐诗允就着车头远光灯,看到不远处草丛边跪着两个戴着头套双手反绑的男人,其中一人衣衫上都是斑斑血迹,很显然是遭到一顿毒打。 虽然看不到样貌,但凭身形她大概猜到两人是谁,齐诗允身体前倾,单手扶在加仔驾驶位后好奇追问: “差人都没线索,你们也真是神了。” “怎么找到的?” “允姐,那个叫潘顺福的其实叫细眼发,以前跟傻佬泰的,最近都躲在流浮山,昨天被我们下套抓住。” “至于彭伟,前几日你去看他他还告诉你什么都想不起来,其实根本是在假装,他一周前就订好机票准备今晚跑路。” 加仔转头回话,深知这次自己大佬气得不轻,心里猜想今晚这两个衰人注定要手牵手一起共赴黄泉路。 最近西贡警署联系过齐诗允几次,她也很配合到警署去拼凑疑犯模拟画像提供更多线索,但从事发当日至今都没寻觅到真凶踪迹。 期间她也抽空去医院探望过苏醒后却失忆的彭伟,但她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在同她佯装做戏,简直是盲拳打死老师傅。 细眼发的来历她也大概猜到,她与他素不相识也就罢了,但只要一想起那日在羁留中心枪林弹雨里被彭伟哄骗,齐诗允也恨不得上前暴揍这小子一顿。 事发后第二天,她也旁敲侧击电联陈家乐了解彭伟的具体情况,谁知陈家乐心思更单纯,他完全不觉得彭伟有什么问题,还试图劝说让她对彭伟别太严厉。 当时听过,她只想立刻飞新加坡拔光陈家乐那头卷发,但没办法,只怪敌人太善于伪装,只怪她心底还是太过善良。 几步之遥外的两人头套被摘下,远光灯射得他们睁不开眼,但瞬间感到一股迫人气势凌驾。 雷耀扬深棕牛津皮鞋踏在沙石地面,燥热夜风吹起他额发,浓眉下双眼阴鹜冰冷似刀锋般锐利,恨不得捅到他们立刻下地狱。 细眼发被打到鼻青脸肿似猪头,变形到亲妈都认不出,但那嘴里依然是念念有词,不过都是些胡言乱语,念叨着近几年的时政要闻,咒骂几句彭定康和英女王。 而他身旁的彭伟头次见到这场面,即便没贴上封口胶,现在也惊恐到讲不出话,感觉自己半只脚踏入鬼门关,而在他耳边缭绕的像是超度经文。 雷耀扬向两人走近了些,闻到股血腥味混合瘾君子恶臭,极为嫌弃的抬手在鼻边煽动,他忽略一旁癫到神智不清的细眼发,直接问上下嘴唇打颤的彭伟: “钟安林给了你什么好处?” “让你一个实习记者玩这么大?” Dupont打火机清脆开盖声划破寂静,男人指间细长雪茄燃起火光,唇边呲出烟雾后又开口: “想装失忆蒙混过关?可惜你演技太差,跑龙套都领不到盒饭。” 彭伟惊到手揗脚震,根本不敢抬眼看这阵低沉嗓音的主人,今天匆匆忙忙办理好出院手续正准备回家收拾行李,谁知刚出医院就突然被抓上车拖走。虽然没被打,但被车内四五个大汉绑手绑脚戴头套,又一路来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惶恐不安的彭伟到此刻也没搞清楚,自己究竟得罪了何方神圣。 最近一段时间齐诗允隔三差五就来医院看他,他也只好佯装一副无辜嘴脸同她打太极,虽然钟安林一直跟他说不会有事,但现在玩到脱手,他也是无路可走: “……钟主任…他说…能写封推荐信…让我顺利去国外深造…” “他说…只要拖住我同事…让她和潘顺福见面…” “其他的就不用我管……” 听罢,男人指节熟练弹抖烟灰,火星随风四散而去,又默默堙灭在无尽黑暗中。 雷耀扬看了眼不远处的Power,嗤笑一声怒骂出口: “脑袋埋屎的低B。” “钟安林自身都难保,他还有空管你?” Power心领神会,一把拎住彭伟后领,将其扯到附近一辆冷冻车后车厢内关好。 这时,站在细眼发身后的壮汉往他头顶浇下一桶冰水,细眼发瞬间抽搐了几下似乎神志清醒过来,他转头看了看四周环境,又看向不远处黑衬衫黑西裤的雷耀扬,神情错愕。 男人踱步至细眼发跟前,垂眸看他那刚刚聚焦的两颗眼珠子,似惋惜一般嗟叹: “细眼发,你曾经好歹也是个读书人…” “十多年前不肯替傻佬泰做事他才把你扔进羁留中心,现在他借故让你逃出来,你还真当他是救世主?” “让你沾毒不能戒断的是他,搞得你家破人亡的也是他,你现在居然以德报怨?真是连上天都要被你感动夸你是耶和华转世…” 听到这话,迟钝大脑反应了十多秒,细眼发才抬起肿得不成形的猪头,看清跟前高大男人。 这位东英奔雷虎手握港岛大半毒品渠道,只看一眼便惹得他毒瘾快要发作,顿时感觉周身像是被蚂蚁啃咬: “…雷生,你想知道什么?” “听说整个香港你手上四仔纯度最高,给我点啊…就…就几克也行啊…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啊…” 毒瘾发作起来没人格没尊严,细眼发口鼻流血却能摆出哈巴狗姿态献殷勤,他连连磕头撞得眉心血肉模糊,只差快要伸出舌头舔舐雷耀扬手工鞋面。 齐诗允和加仔坐在冷气十足的车内,望着不远处雷耀扬背影,看到细眼发还在不停磕头。 虽然一直听不到他对那两人说什么,但见他光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人面无血色,齐诗允不由得摇头感叹,雷生不洗白从政竞选议员着实是浪费人才。 十多分钟后,雷耀扬转身走来,细眼发则是被套上头套扔到另一个货车车厢,看样子…应该是不会有善终。 “你把他们弄到哪里?” “…难道要…杀了他们?” 齐诗允略显疑惑紧张,看向正漫不经心整理衬衫袖口的男人,而雷耀扬转眼就跟她笑起来: “齐老板,我准备拿好市民奖的,怎么会杀人呢?” 说着就拉过她手扣在掌心,依旧是一副人畜无害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刚做慈善回来。 看向车窗外已经往另一方向行驶的两辆车,女人若有所思回驳他: “鬼才信你。” “雷生应该去拿金像奖,发哥伟仔都要对你甘拜下风。” 驾驶位握着方向盘的加仔也搞不清大佬这是玩的哪一出,明明今天抓到细眼发还气得要命让人往死里打,现在却又突然转变画风让人摸不着头脑。 “放心,不会弄出人命。” “你只用顾好酒楼那边等开业就行,其他事有我去做。” 手心里的五指略感微凉,雷耀扬收紧掌中力度说得不容置疑。 齐诗允听过后也便不再多话,回握他手算是应答。 她抬眼看路灯如流星般不断划过车窗,途径无数黑暗荒芜,也不知光明未来是否在前方等待。 艳阳高照午后,铁灰色林宝坚尼停在中环德辅道中,雷耀扬下车走进中国银行大厦升降梯,直达十三楼「The China Club」。 瞥了眼入口处「衣履不整,恕不招待」木质立式招牌,他不由得在心里冷笑出声,也不知傻佬泰几时成为这里会员,从粗佬升格成人上人开始学会拿腔拿调。 白衣侍者引路带他走上回字形楼梯,穿过无数古董名画,又经过几排书架,最后来到一个位置相对隐蔽的私人包厢前停下脚步,此时西装革履的高文彪正好从包厢内出来,与雷耀扬点头对视一眼后又匆匆离开。 难得一身正装的程泰见雷耀扬入内,立即灭了手里香烟表情变得和颜悦色,满脸堆笑急忙招呼起来: “扬仔,快,快进来坐。” “你真是大忙人,我等你好久。” 雷耀扬见状也微微勾起嘴角,伸手拉开檀木椅落坐,抬眼环顾四周古典装潢说道: “泰叔今天好雅兴…” “就我们两叔侄吃饭,何必搞这么见外?” “欸,天后诞那日后我们好久没见,我知你一向嘴刁喇,当然是要挑又贵又好的。” 程泰说罢,男人听过笑笑并未觉得有太强烈食欲,就连侍者递来的菜单都未接过,他随口点了道这里比较驰名的荷叶饭和炒鸭松,又掏出雪茄和打火机自顾自抽起来。 “是不是山珍海味吃腻了,最近都钟意食大排档?” 见对方用餐兴致恹恹,傻佬泰半开玩笑含沙射影望住雷耀扬,他心里有股火压抑太久,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宣泄: “扬仔,我听说现在好多大排档不干净,容易吃出毛病…” 雷耀扬自是听出对方弦外之音,鼻腔涌出两道烟幕,神色如常开始回呛: “我年富力强的怕什么?偶尔换个口味也不错。” “倒是泰叔你年纪大了,成日食鲍参翅肚小心脂肪堵血管,华佗再世也难医。” 听罢,桌对面傻佬泰痴痴癫癫笑出声来,想起在家精神状态每况愈下的程啸坤,没来由就一阵恼怒。 他并没有遵从雷义的话按兵不动,暗自派人威胁钟安林,吩咐对方找机会让齐诗允离开报社也好,让她主动辞职也行,当然中间如果出现点意外那就更合他心意。 只要能让那衰女滚蛋让他暂时出口气,脾性火爆的湾仔皇帝也顾不得什么大局。 去年本以为雷义命不久矣,制衡自己的天敌将不复存在,但现在所有一切都脱离他的原定计划范围,所有想法在一夜之间彻底被颠覆。 他本打算趁雷义死后暗中除掉雷昱明控制雷氏集团,但后来程啸坤意外身残令他大受打击暂止计划,加上齐诗允的突然出现更是让他始料未及,而雷义那老家伙居然也在关键节点起死回生,目前又重掌集团势头强劲,看样子怕是还能再撑个十几载。 只不过现在更棘手的是,一向站在他这头的雷耀扬被齐晟女儿迷得丧失理智魂不附体,早已经不再跟他一个阵线。 他们两人之间利益关系牵扯太多,且各自握有对方致命把柄,而雷耀扬聪颖过人,骨子里又完美继承雷义那份阴狠毒辣,纵使这局弈棋费尽心机步步为营,最终他也难定胜负。 而细眼发自那日后就逃得难觅踪影,虽说惊动了差佬去寻但也没有什么眉目,他派人去找也是一无所获,昨天钟安林又火急火燎来电说那个实习记者今日回了报社返工,魂不守舍做什么都错,明显是被吓得不轻,但问了他却什么都不肯说。 程泰有些后悔让那疯癫道友去做这件事,那无用猪兜不但没重伤齐诗允,反而留下一个隐患。 这件事他都是吩咐近身高文彪督办,高文彪跟了自己十几年替他挡刀挡枪最是衷心,不可能出现这种纰漏。 他直觉手脚这么干脆利落的,只会是眼前的奔雷虎。 听闻案发那日他去了深圳,第二天又迅速返港呆了几天,他猜不透这小子在打什么算盘,也不知道齐诗允跟他吹了什么枕头风,程泰眉头深锁饮尽杯中茶,似无可奈何又语重心长般开口: “我是老了,眼睛也花了,不过好在我脑子还清醒…” “扬仔,我们出来行走江湖,女人只会是累赘,我想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不用我多说吧?” 桌对面的雷耀扬听过后神色依旧平稳,这几天坏脑已经替他彻查出齐诗允身世,所有能找到的资料与她跟自己所说的相差无几,齐晟惨死真相确实被人别有用心掩盖,而今日程泰约他见面,多半是来试探细眼发下落,再添油加醋挑拨两人关系。 “泰叔讲的我都明。” “我又不是六根清静的僧侣,拍个拖也无关紧要。” “但是你们才见过一次面而已,怎么感觉…泰叔好像对她不太满意?” 男人懒懒开口回话,假装疑惑中透露着些许满不在乎,程泰也料到那衰女肯定暗中给雷耀扬打过预防针,他死都不会信两人只是凑巧认识继而拍拖。 “呵呵呵,我满不满意不紧要,只要你钟意就得。” “有机会带她来同我吃个便饭。” 傻佬泰冷笑着说完又点起一根烟,脑海不自觉想起齐诗允那张从单纯幼稚蜕变成貌美心机的脸,恨得咬牙切齿。 雷耀扬颔首应承,淡蓝烟雾弥漫眼前,让人捉摸不透他淡漠外表下的缜密心绪。 “最近你还常去大陆?那边动向如何?” “「赤潮」一来,香港大大小小字头更要夹紧尾巴做人,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话题不再谈及儿女情长,矮胖男人靠向背椅,望着侍者刚端上桌的那碗太极羹,木耳菜和豆腐茸青白分明颜色不由得让他想起目前局势,明年七月一日回归,对三合会来说自然是弊大于利。 待四道菜先上完,侍者退出包厢后雷耀扬摁灭雪茄才缓缓开口: “大陆那边当然是欢天喜地等回归。” “现在各家都忙着洗白产业,见不得人那些就更要藏好点。我们东英都是听龙头差遣,趁现在大家还有得捞多赚点养老钱。” “泰叔你不是说要移民?可否有中意的地方?” 他这话倒是不假,程泰抬手用白瓷勺搅浑了那盅太极羹舀入自己碗中,也答得从容不迫: “嗯…” “这几年炳强在三藩市混得不错,一直帮我打点在那边的生意,想接我到美国。” “不过我还在考虑,目前坤仔的状况你知道的…” 程泰望着雷耀扬神情变化,心底不认为齐诗允若是陷害了程啸坤会告诉这男人,而他也一直苦于找不到有力证据处置那个衰女而烦躁不堪,但目前想要挑拨两人关系似乎也不大明智。 雷耀扬自然知道这老鬼忌惮远在加拿大落脚的吕乐,去年枪击事件后傻佬泰露面次数都变少,最近活动频繁想来也是为了家里那阿斗才四处奔走。 “泰叔,上次澳门打了阿坤是我太冲动。” “还希望你不要介怀。” 他假意道歉,又佯装担心神色问及程啸坤,演技毫无破绽的同时也开始在心里佩服齐诗允。 现在想来,与程啸坤有关的两件事都发生得过于蹊跷突然,但他完全没想到与齐诗允有莫大关联。她在赌场假装无辜可怜引得他暴揍程啸坤,后来居然又悄无声息就把那衰仔性福生活毁于一旦,也真是有够胆量有够癫。 但他又害怕若不及时制止她,她会做出更令他意想不到的危险举措,雷耀扬只好一边用物质安抚,一边顺情顺势静观局势变化。 傻佬泰突然听到雷耀扬这的迟来道歉稍显意外,这小子向来自视过高从不低头,现在居然肯为了齐诗允放下姿态?矮胖男人心中失笑,饮了半碗汤羹也说得虚与委蛇: “那小子没规矩惯了,生骨大头菜,你替我教训他也是应该。” “一定要叫他跟你条女道歉才是。” 说罢,程泰又顿了几秒换成一脸温和样貌: “对了,你爸爸最近身体好转,我去看过,你不用太挂怀。” 桌对面雷耀扬听过后只是沉默,雷义病愈复出的消息上个月就传遍港岛,那时雷昱明也来电说过详细情况,只不过外界不知的大变动是雷宋曼宁去了墨尔本,近几年都不会回香港。 这个时节的墨尔本正值冬季,天气忽冷忽热变化极快,雷耀扬也没搞懂那冷血男人到底在玩什么新奇把戏,而他也从不关心那女人死活,反正她去哪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只是得知雷义除夕夜入院的紧张和难受还犹在心中,但现在他既已平安无事,自己也懒得过问。 此时侍者又敲门入内上菜,两个男人在包厢里一直用餐到暮色垂落,身置于中环纸醉金迷夜景中各怀鬼胎倾谈许久。 夜里九点多,黑色丰田世纪离开中环,一路往深水湾方向。 程泰坐在后座一根接一根不停抽烟,神色恼怒异常,连一旁牛高马大的挣爆都不敢出声。 “细眼发八成在雷耀扬手上!” “叼他老母,同我装得像模像样,居然为了个衰女跟我作对!” “混这么多年!要不是我帮他他能这么顺风顺水?” “食碗面,反碗底!同他个衰鬼老豆一模一样!” 矮胖男人随手扔了个空烟盒丢出窗外,把最后一根南洋红双喜衔在唇边,挣爆小心翼翼为他点火,生怕哪里不注意又惹毛这位喜欢颠倒黑白的湾仔皇帝。 “老顶,还要继续找阿发吗?” 高大男人问得战战兢兢,完全没料到雷耀扬钟意的那个女人会以身犯险开车撞树,细眼发从车祸后也逃得无影无踪,他们当时派人去接应时已经太迟,差佬都开始四处搜捕嫌犯。 “找?去哪找?!” “恐怕早被那小子丢到哪个山脚!不然就是让他啤灰过量死在哪都不知!” 坐在副驾驶的高文彪一言不发都听在耳里,能把傻佬泰气成这副德性的除了无用衰仔程啸坤,雷耀扬也算是独一份了。 趁这风头火势,他暗中卖了对方一个人情提供细眼发下落,算是向对方立了个投名状,祈祷奔雷虎牙齿当金使,能助他早日当上下一届和合图话事人。 当车子缓缓行入南风道,破口大骂发泄过许久程泰才算是暂时恢复理智,冷静思考良久他才开口: “无凭无据要人…只会打草惊蛇。” “与其浪费这点功夫,不如耐心点,等他们父子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转头看了看身旁的挣爆,傻佬泰突然又邪笑起来问; “阿爆,你懂不懂什么叫豪门出情种?” “雷耀扬同他老豆相像的地方,可不止一点…” 挣爆一个野蛮大老粗哪里懂得这些?不过看样子自己这位大佬又有了新计划,他傻笑应付对方,只想早点送他返屋企自己好脱身。 程泰愁眉深锁,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坐山观虎斗的计策,刚才饭桌上雷耀扬有意无意「警告」他不能再动齐诗允,也坚定表明了自己不会同他「作对」的立场…但这世上,人心最难把握,他傻佬泰江湖厮杀几十载又怎会被对方轻易迷惑? 现在雷耀扬的致命弱点他既已知晓,也明白雷义那老家伙孻仔拉心肝,这十多年他从未放真正放下过这逆子,或许血浓于水自相残杀才应是属于这对父子的完美结局。 至于齐诗允,她若是失去雷耀扬这座靠山,那自己捏死她就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不急不急…” “…好戏才刚刚开始。” “阿彪,明天帮我约洪兴蒋生下周一起去粉岭打高尔夫。” 副驾座高文彪应声,程泰后脑靠向皮革椅背,嘴角扬起一抹阴毒笑意,双眼微阖轻拍大腿作休憩状唱起潮剧来: “孀妇孤雏惊风雨…” “千般恨,赵氏一家痛被诛…” “……你是智是愚犹难料” “未卜是蛇还是龙…” “到如今万千希望成泡影…” “你何苦带凶带劫来降生…” —————————————————— 生骨大头菜:被宠坏的孩子 食碗面,反碗底: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牙齿当金使:说话算数,讲诚信 孻(nái)仔拉心肝:最小的儿子是心肝宝贝 结尾唱词段落引自潮剧《赵氏孤儿》 第80章“生日快乐” 一九九六年六月九日,本港天气晴好。 正午阳光播洒海面,如白昼星光般璀璨夺目,雷耀扬独自站在中环办公室落地窗前,眺望不远处被还未被林立高楼遮挡的维港景色。 前几日与程泰那顿晚餐吃得食不知味,他现在做事相较以前更为细致谨慎。 虽然他也拿捏住对方要害,但自己今后不能再留有任何把柄在那老鬼手上。高文彪与他的暗中合作一直在顺利进行中,但两人若是想要彻底铲除傻佬泰的势力并非一朝一夕。 而他当然知道高文彪自己也有一把如意算盘,不过响不响,有大半是他奔雷虎说了算。 最近社团事务繁杂,只觉得快要分身乏术,但他倒挺享受这样让大脑高速运转的快节奏,时刻保持警惕,时刻保持清醒,浸淫江湖几十载也早就习以为常。 眼看距离曹四到港时间越来越近,当下不能再出任何事端,届时或许还有部分军队跟随他进驻港岛,所有一切都在雷耀扬与骆驼安排下有条不紊进行,东英最近连与其他帮会小打小闹都很少,乖巧安静到令差佬都摸不着头脑。 但雷耀扬心底一直认为骆驼与曹四合作风险太高,此举无疑是在用东英命运与未来对赌。 经济特区对外开放政策与别处大不相同,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发展速度相当惊人,曹四确实兑现了让他们掌控深圳大半地下资源的承诺,待事成之后深圳也将会由东英话事,但让他们短时间内铲除洪兴再统一本埠各大小字头谈何容易? 可现在既然都上了同艘巨轮,后续计划就需要更加缜密,行事也必须更加小心,雷耀扬自认现在还能够游刃有余应对自如,只希望能够撑过这一关功成身退。 突然一阵叩门声响起打断他思绪,雷耀扬扭头转身,看到东英龙头满面春风进入办公室。 “扬仔,过来坐下喇。” 跟随骆驼入内的还有个高个长发男人,对方生得白净俊美,一袭考究的手工西装衬得他笔挺有型,左耳垂上一枚银环穿过,倒显得几分不羁的雅痞味道。 骆丙润喜笑颜开招呼着两人落坐会客沙发,从手边西打木盒内取出一支雪茄,又用雪茄钳将尾部包烟皮剪下递给雷耀扬: “来,你品品看。” 雷耀扬接过看商标和独立编码,茄衣卷工相当细致,用手捏了捏感觉湿度刚好,又凑在鼻边轻嗅那股淡淡烟草香气。 “不错,帕德龙1964周年系列…” “龙头几时有兴趣玩雪茄了?” 他挑挑眉问对方,又看了看骆驼身边那个后生仔,随即精瘦男人笑起来介绍: “欸,我哪里懂这些…来,我同你介绍下——” “——古惑伦,刚从美国留洋回来的高材生,学金融的。” “阿伦,这位是我们东英的奔雷虎耀扬,文武兼备才貌双全,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要多请教他…” 闻言,古惑伦眼里闪动着钦佩光芒,立刻上前同雷耀扬礼貌握手寒暄,后辈姿态做足,有种让人完全挑不出毛病的谦卑: “你好,耀扬哥,一直久仰大名,望今后能多提点照顾。” “阿伦好客气,以后大家都是同门,不必这么见外。” 雷耀扬与对方回握,开始抬眼观察跟前这位年轻人。 前几周他就听乌鸦说最近会有新人加入东英,但没想到竟会是个国外留洋回来的高材生,不过九七之后社团大半生意都要正当化发展,以后将不再是拼刀枪局面,高学历人才确实必不可少,食脑揾钱才是王道。 明面上东英有自己的地产和基建工程公司与白道合作,实则旗下各种金融借贷公司、大小夜场和赌档更是油水丰足,而东英资金雄厚大半都靠贩卖毒品获取高额利润,黑金经由地下钱庄或银行转到国外洗净再返港,转手投入回本最快损耗最小的电影业,洗钱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趁九七来临政局变更前,大家都雁过拔毛,能捞一笔是一笔。 用加冰威士忌做配,三人坐在办公室内细品陈年尼加拉瓜烟叶,雪茄不过肺,只用绵密饱满口感充盈唇齿,醇厚浓郁黑巧克力混合坚果香味弥漫在偌大空间,烟云缭绕相谈甚欢,几人话题多半围绕香港回归后社团走向,古惑伦脑子灵光言之有物,雷耀扬也对其生出些欣赏。 一个钟头后指间粗雪茄才燃了大半,古惑伦起身告别二人离开办公室,骆驼饮完杯中最后一点烈酒望着雷耀扬开口: “扬仔,过几周我要带雄仔和阿虎去一趟台北,同水灵商议曹将军的事顺便看看那边堂口,香港这边你多费点心,大概两三天我们就返港。” “目前接待的事项都差不多准备好,你叫手底下人继续安分守己,不要临天光濑尿。” 男人呼出一口烟微微颔首表示同意,虽然现在所有一切都在既定轨道稳步前行,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龙头口中的这位「水灵」,曾是骆驼生父骆正武情人,虽然心狠手辣但有情有义,且她智慧胆识不让须眉,在骆正武病逝后凭借各种手段操持东英社独当一面,直到骆驼正式接手东英后她才退位让贤做幕后高层,现在带着几万门生隐居在台北。 骆驼经水灵一手扶持上位,她在背后「垂帘听政」多年,虽然现在看似鲜少过问帮会事务,但平日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目,此次东英与曹四的合作关系非同一般,所以骆丙润还是会询问参考水灵的建议。 待两人聊过正事,骆驼看雷耀扬眉宇间淡淡愁云不由得开口: “扬仔,我前两天听雄仔说上个月齐记者出车祸,要不要紧啊?” 雷耀扬听过后心中暗骂这死乌鸦大嘴巴,小到家长里短大到国际新闻他都要跟骆驼讲。 “多谢龙头关心,她没大碍,是采访时出了点事故,现在已经不在报社工作了。” “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当新闻记者真是辛苦又危险…” “等忙完这阵,让你好好休假陪她喇。” 说罢,骆驼又往自己杯中倒酒,雷耀扬坐在对面沙发上点点头笑而不语,静等烟缸边雪茄慢慢熄灭。 港岛夏季湿度又上一层楼,空气潮闷得像是要滴水,即便时不时降雨也难以驱散这股会持续几个月的热意。 九龙区中心地段依旧车水马龙,佐敦道白加士街鸿运大厦下两层连通商铺正忙于做酒楼装潢,刺耳电钻与锯木声如火如荼碰撞交织,空间内四处都是飞溅的细小微尘和木屑。 目前酒楼内部样貌已经初见雏形,二楼正中央的龙凤大礼堂正在做圆弧形台阶,初步估算再有半个月工期基本上就能全部完成。 整个风格是由雷耀扬与母女二人敲定,还原几十年前方记在西环卑路乍街的古朴特色,但雷生执意要做得富丽堂皇点,又请来几个技艺精湛的师傅负责各处门廊和礼堂龙凤雕刻。 午后休息时间,齐诗允和方佩兰来到装修现场察看进度,两人四手拎着解暑饮品上楼,分发的同时与工人沟通交流设计方案。 近期没有工作缠身齐诗允前所未有轻松,时常前来视察装修进度,晚上照旧在大排档帮忙。邻里街坊暂时还不知道兰姨要把方记结业的消息,母女二人已经习惯低调,但每天都笑容满满,生活仿佛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之前从报社辞职的事太过突然,但方佩兰听过后简直开心到要敲锣打鼓,因为女儿终于想通脱离那份危险工作,她成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平稳落下。 而紧接着雷耀扬要投资将方记做成酒楼的事更让她意外,齐诗允虽然已经答应雷老板,但依旧觉得「赔偿」份量太重,那张送赠契上她迟迟没有签字。 他无奈,也明白她心中顾虑,最后只好亲自登门凭借自己三寸不烂舌说动方佩兰,与母女二人达成股份制协议,而齐诗允毫无异义是酒楼最大股东。 签好合同那日,几人在基隆街小家中一起吃晚饭。说起来雷耀扬与方记渊源深厚,十几年前他还在西环和义堂做堂主时就常去卑路乍街的方记酒楼,只不过那时已是方舜年的学徒在掌勺,再后来就逐渐没落直至结业。 去年他碰巧在基隆街又吃到这似曾相识的味道,虽然勾起古早时期味蕾和回忆,却怎么都没想过会是曾经的那个方记。 直到方佩兰翻出几张泛黄老旧照片,雷耀扬仔细看过熟悉的门头和招牌,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即使是不信命不信邪的他,那一刻也不得不感叹缘分的奇妙。 齐诗允听后也很惊诧,但一想起初见那晚,这男人开名车带靓妹来大排档吃晚饭,一股无名火就开始在五脏六腑烧窜。当时趁方佩兰饭后出门散步,两人在小卧室里唇枪舌战掰扯了许久,但无奈自己理亏怎么都说不过,雷耀扬败下阵来,再度体会到她的记仇心理有多强。 最后也只能任齐诗允对他各种冷嘲热讽,他喜滋滋不还嘴,只觉得乐在其中。 要是让东英众人知道他还有这副德行,平日威严形象一定大打折扣。一想起那晚雷耀扬再次跟自己卑微道歉的模样,齐诗允不由得笑出声。 “囡囡,你傻笑什么?” 方佩兰见齐诗允拿着冰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嘴角还在若有似无地上扬,看样子一定是在想和雷耀扬有关的事。拖雷生的福这丫头最近不再愁云惨淡,也不知道他还用了什么办法能让她这么高兴。 “…啊?没什么…” “我是觉得…收银柜这个位置要再往里弄一下…” 她回过神错开话题想假装无事发生,可一切都被方佩兰看在眼里心知肚明: “呐,你最近开心阿妈看了也高兴。” “雷生他人真的很不错,不仅能说会道做事稳妥…最关键呢,是他真心实意对你好,人无完人,你也别老挑剔他喇。” “哇…方女士你搞搞清楚,我才是你亲生仔啊…你简直夸到他都快要分不清东南西北。” “再说我哪有挑剔他?明明是他有时候太自大我随口讲几句。” 齐诗允不以为意反驳又继续走上前看包厢装修进度,方佩兰也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笑笑便也不再多话。 雷耀扬曾私底下郑重向她表明过会照顾齐诗允,只是婚事想让那执拗小女人点头还需要她从旁协助,方佩兰自然知晓他心意,时不时就跟女儿提几句,但齐诗允每次都像是自动忽略一样,根本没有半点想要与雷耀扬更进一步的意思。 与程泰有关的事两人都还瞒着方佩兰,而雷耀扬的真实身份也被他们十分默契地小心遮掩。想起这些,齐诗允也忍不住忧虑,若是有一日真相大白,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对两人都深信不疑的阿妈。 虽然彭伟已经毫发无伤回到报社,但没几天便自动提出辞职,雷耀扬只说细眼发还有用处,暂时也没要他性命。 知道他做事向来谨小慎微,齐诗允听过后便也不再过多提及追问,仿佛所有围绕在身边的劫难和困扰在她说出真相那晚,都被那男人轻而易举隔绝在外。 她自然明白雷耀扬替自己承受住多大压力,他最近因为社团事务忙得不可开交,她也不好在这节骨眼上给他再增加烦恼,只是乖乖按照他的提议先把酒楼的事做好。 瘦高女人望着日渐成型的酒楼内部,看着身旁腰背微驼的母亲心中感慨万千,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能了却这个心愿,而替她完成这桩心愿的雷耀扬,自己在内心深处也有道不尽的感激和更加复杂的情绪。 告别骆驼,从中环某间酒家离开时已是晚上十点多,雷耀扬独自驾车回到半山家中,一脸倦怠模样。 刚进玄关,Warwick便一阵小跑过来迎接,男人俯身摸了摸它脑袋,看到不远处柜台上摆放着一个包装高档的金棕色蛋糕盒,这时忠叔也快步走来低声同他讲话: “雷生,这是大少爷傍晚叫人送来的。” “他来电话说…希望今天有人同你一起吃这个蛋糕。” 说完他递给雷耀扬一张贺卡,上面是大哥雷昱明的笔迹,与从前一样没有过多祝福,连署名也没有,只是简短写了四个字:「生辰快乐」。 雷昱明知道他向来不喜欢过生日,但每年这天还是会雷打不动送他蛋糕,而雷耀扬每次也都会随意吃上几口回个电话聊表谢意。 大概是因为最近事多实在太忙,他已经全然忘记今天是自己生日。 但是和他一样忘记的,好像还有一个人… 眼底闪过几分失落,他将贺卡放进柜子抽屉准备走上前拆蛋糕盒,头发花白的老人又小声开口: “齐小姐两个钟头前就过来了,在楼上等你。” “她说你太忙,就没让我给你打电话…” 男人手上动作停止,愣在原地诧异了几秒,转身迈开步子匆匆踏上大理石台阶。 书房里只开了盏阅读灯,光线在小范围内铺开,静谧得像一幅画。 齐诗允侧身睡在长沙发上,臂弯里还捧着一本书,脸色看起来略显疲惫却依旧动人心魄。 雷耀扬悄悄走过去蹲下身凝望她睡颜,俏丽面庞与他直挺鼻梁近在咫尺,那紧抿粉润红唇滋味他尝过千百遍,咒骂过他也好,嘲讽过他也罢,最终还是会在床上软软呢喃他的姓和名。 目光向下游移,今天她特意穿了身连衣裙,是他平时喜欢的颜色款式,漂亮肩颈下锁骨毕现,饱满胸口随呼吸起伏,被他重新戴回她右手的戒指火彩熠熠生辉。 突然嘴角不自觉上扬起来,希望像这样安静美好的时刻,最好能够永远按下暂停键。 雷耀扬低头凑近,连同鼻息都小心翼翼,眼看唇瓣快要贴上那两片柔软细腻,齐诗允突然睁开眼与他对视,又极快速伸手阻挡在两人双唇之间。 “雷生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想不到还另有其人记挂你生辰,比我还早送来蛋糕。” 女人微抬眉尾戏谑道,语气里是他熟悉的嘲讽和暌违已久的醋意。 他听到后不由得失笑,甚至有一秒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同她结婚好几年,她嫌无聊开始玩起捉奸那套狗血剧情增添夫妻情趣。 “雷太,最近工作好多啊…” “你老公我上个月业绩不佳被上司痛批,好惨…” “Boss说我再不认真工作就要减薪…到时候还不起房贷供不起车养不起你该怎么办啊…?” 雷影帝入戏速度快到令人猝不及防,耍无赖般扑向沙发上对他无力阻挡的齐诗允,被压在身下的女人快被他临场发挥的台词逗笑,也极为配合跟他飙戏: “你问我怎么办?只能趁现在物色下家啰。” “我这个女人好贪财的,每个月没有几十万生活费你休想让我和你在一起…” “听说船王长孙许公子最近闹离婚,已经有大把港女争先排队,要不我也去试试看?” 只见男人眼底立刻泛起一股狠戾,迅速伸出手在她腰间和腋下敏感处呵痒,齐诗允扭动着身体抗拒却还是忍不住笑出声,两只长腿在有限缝隙中不停乱蹬,你来我往拉扯间一起从沙发上滚到柔软地毯上。 虽是嬉闹,但齐诗允完全敌不过雷耀扬身强力壮,三两下就被对方占领上风压在身下。 男人眉睫微蹙,手掌撑住她后脑嘴角带笑轻喘着开口: “够胆你就试试看?” “许公子肾虚啊,哪能像我这样满足你?” 齐诗允冷哼一声不甘示弱,趁雷耀扬松懈空档又反将他调转方向躺回地毯上,两侧大腿卡住他紧实腰身,一副拷问罪犯的架势: “雷耀扬,我问你是谁送的蛋糕?少岔开话题。” 谁知男人听到后笑得邪意十足又故弄玄虚,惹得她忍不住上手掐住他脖颈,两根大拇指在他轮廓分明的喉结处来回摩挲,时不时用力往下按压。 “这么想知道?” “亲我一下我告诉你。” 雷耀扬被她掐得哑声回应,彻底化身流氓无赖,手掌在齐诗允臀边大力抚摸抓揉,撩开轻盈雪纺布料准备往内「得寸进尺」。 “嘁,不讲就算。” “早知道有人送我就不买了,还花了我五百港纸。” 女人垂眸睨他一眼并不上当,起身欲走又被对方一把扯回,雷耀扬将她脑袋按在自己胸膛,强健平稳心跳声清晰传递到她耳蜗,像是要证明他没有说谎。 “是男人送的,别乱呷飞醋。” “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同他见个面。” 雷耀扬说得郑重其事略显严肃,但齐诗允大脑只思索了一秒完全把这个回答曲解,她抬起头,下巴蹭在他蓬勃胸肌下故作惊奇模样半开玩笑发问: “哇…雷耀扬…你的公关业务这么广吗?男客你也接?” “骆生知不知你私底下玩这么大?” “堂堂东英奔雷…啊——!” 话还未讲完,一个巴掌重重扇在她臀肉上,齐诗允吃痛喊出声,雷耀扬立即挺起腰腹将她抱在自己胯间控制住,禁锢在怀中让她动弹不得。 “你个嘴真是什么都敢讲,你送我的蛋糕在哪?” “虽然我不爱过生日,但今天电话也没短讯也没,你这个女友真的很不称职。” “…雷耀扬你真是面皮比城墙厚,我生日那天你不也是一样?” “我今天能亲自来为你贺寿是我宽宏大度,谁像你这么小气。” “蛋糕在厨房雪柜里,自己下楼去吃。” 齐诗允张嘴抱怨这头恶虎,只觉得一肚子火。昨天自己刚来M,还抽空跑了好几家西饼屋才订到令她满意的蛋糕,这男人居然还要跟她斤斤计较。 而个中原因只有雷耀扬自己最清楚,一想起那晚郭城在她家楼下苦等许久都没结果,他就不由得笑意更甚把她抱紧了些,又顿觉有一阵暖流在血液中缓缓涌动。 能得她记挂,多难得。 他拥她入怀,鼻尖埋在她胸口深吸令他安定的发肤气味,双手摸索她后腰拉链准备图谋不轨,齐诗允则是一脸玩味盯着他,并未有阻止动作。 “难道雷生想「闯红灯」?” 男人修长指尖摩挲在她光裸背脊,抬起头看她轻蔑中略带戏谑的表情,努力浇灭心中欲火将她从地上抱起,嘴角露出苦笑: “你这M还真会挑时间…” 气氛有种恰到好处的微妙,雷耀扬一转念,将额头抵在她眉心: “那我可以吻你吗?” 对方问得轻声细语,像是邀请舞伴一样绅士有礼,撩动齐诗允好不容易平稳的心绪思潮。 或许有时沉默也可以算作回答,她轻抿唇珠片刻未出声,鬓角旁的耳垂却绯红惹眼,分秒内跳入男人视线。 雷耀扬顺势将虎口嵌在她后颈,手指穿过顺滑发丝,轻柔的吻落在女人温暖双唇,辗转着探入口腔撬开贝齿,舌与舌缠绕勾动出声令她渐渐闭上眼,一双手搂住他脖颈,任凭自己不能尽情释放的欲焰被他点燃。 窗外一轮皎洁明月高悬,反射白昼骄阳为它留下的光。 两人再次倒向不远处的沙发上拥吻,心脏跳动频率像是在为对方谱曲,连同呼吸都要失去节奏…齐诗允睁开眼望向他深邃瞳眸,轻轻喘息着想要开口说话。 对方似乎是心领神会一般,放开她的唇瓣暂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满眼珍爱地凝视她。 几秒钟后,齐诗允抬手抚摸他脸颊,他听见她低喃: “雷耀扬,生日快乐。” 男人笑起来吻她额头,同时在心中默默许愿,祈求今后不必再独自一人熬过这天。 —————————————————— 嘿嘿~两公婆打情骂俏小日常(? ̄??? ̄??) 第81章柳暗花明 再转眼已临近七月,西南季候风吹动北回归线以南沿岸,骤雨雷暴不间断袭港,水分从地表急速蒸发上空又拢下酷热高温,仿佛置身膛炉被三百六十度旋转炙烤般难耐,连狗都要骂一句好鬼热。 今日甲申时,开业求财最佳时段,白加士街一隅墟冚吵嚷,现场一派热火朝天景象,比之盛夏气温更为高涨。 三牲果品香案供奉正中,青烟袅袅缭绕左右,大鼓大钹奏响喜庆节奏,几头金色醒狮翕动眼帘迎着响亮鞭炮声起势,「采青」姿态生猛威仪气势十足,狮口衔咬门头生菜跃入酒楼大门,引来围观人群欢呼一片掌声雷动。 阿Ben难得西装上身,口袋前襟别朵鲜艳胸花,端着笔墨笑容满面站在母女二人和雷耀扬身后。 待吉时到,点睛仪式开始,被雷生请来主理开业仪式的师爷苏高喊点睛口诀: “——金狮点睛!富贵繁荣!” 随即,齐诗允侧眼看了看身旁的男人,对方单手扶她肩膀,嘴角上扬微抬下颌示意她去点睛。 待她笑盈盈拿起盘中狼毫蘸取朱砂上前,狮头垂低在她面前扑闪扑闪几下,又乖巧张大双眼。 “左眼光如电!右眼望江龙!独角震乾坤!” 齐诗允听过师爷口诀,利落两笔点在眼球中央,又快速在狮头灵角划上红色朱砂墨,雷耀扬站在她不远处满眼笑意,头一次觉得花钱花得这么开心,当个份额最小股东也当得甘之如饴。 点睛完毕,四周掌声锣鼓声不绝于耳,身后着一身素雅旗袍的方佩兰手持红色布条走上前,齐诗允看阿妈把手中红布系上灵角,心中感慨万千,神色亦是动容。 “——参花挂红!生意兴隆!” 师爷苏声如洪钟,一套口诀念下来,中年女人刚巧系好红布,众人喝彩声此起彼伏,母女俩一起抬手揭幕头顶红绸下牌匾,「清和酒楼」四个金色阳刻行书映入大家眼帘,雷耀扬抬眸凝望门头偌大招牌,顿时心生暖意。 方记酒楼在齐诗允阿公重病后便交由学徒,时隔数十载,能记得的人早已不多,如今基隆街大排档顺利结业,她认为她与阿妈应该有新的开始。 酒楼名由她取自三国时期魏国诗人阮籍《永怀诗十三首》中「清阳曜灵,和风容与」头两个字,是太阳升起时微风和畅的景象,是对未来的无限展望和憧憬,也是令她能瞬间在脑海浮现起的某人的画面。 她转头回望,正碰上雷耀扬那双只对着她才有的温和眉眼,两人相视一笑,都心照不宣。 仪式结束,齐诗允同方佩兰一面招呼宾客,一面又要去厨房确认菜品是否能在一个钟头后顺利上桌。虽然雷耀扬出钱出力为她们免去很多后顾之忧,但母女俩这么多年亲力亲为惯了,一时间也甩不开手。 酒楼上下两层早已高朋满座,吵吵嚷嚷到需要用对讲机,从跑堂伙计升级酒楼经理的阿Ben也是忙到晕头转向,调遣服务生端茶倒水招待基隆街的邻里街坊和老食客。 时间渐渐临近傍晚,酒楼大厅内碗碟杯筷碰撞声不绝于耳,方佩兰和几位厨师斟酌出来的新菜式陆续被端上桌,捧场宾客大快朵颐,赞不绝口的同时也像老板娘提出中肯建议,中年女人上扬的嘴角一直未下来过,齐诗允也觉得自己的脸快要笑僵。 清和酒楼外庆贺花篮堆山码海连成一片,齐诗允和雷耀扬来来回回送走了一拨又一拨客人,倒搞得不像是酒楼开业,反而更像是新婚夫妇摆酒办宴席。 他们下楼送走从澳门过来道贺的黎议员,雷耀扬望着那辆座驾远去揽着她肩头,半开玩笑,却又说得正儿八经: “等我们结婚在酒店办完再来清和办。“ “摆满楼上楼下再请大家吃个三天三夜。” 齐诗允耸肩抖掉他的手,心里只觉得哭笑不得,这男人简直是结婚狂附体,时常与她聊不到几句就要往夫妻关系上升华。 “谁要和你结婚?雷耀扬你怎么动不动就要结婚?” “不过你和别人结我倒是不介意,反正雷生钱多,来清和办宴席我每道菜多收你双倍价钱。” “雷太,你是不是皮痒?想过河拆桥?” 闻言,男人暗中用力捏她屁股一把,齐诗允狠瞪他一眼也报复性回掐他大腿,两个成年人站在酒楼门口小幅度打闹起来,雷耀扬忍不住的笑,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无药可救。 或许是因为今天气氛烘托下这种感觉特别强烈,又或许只有他一向漠视的法律才能更加稳固维系他们的关系,或许有婚姻做「束缚」,才能让她永远都留在自己身边。 嬉闹片刻,两人正转头的一瞬便看到Wyman与男友吃饱喝足下楼,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事头婆~” “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啊~” 秃头佬发自内心为她高兴,忍不住半开玩笑调侃她新Title,而身旁鬼佬男友Keenan对刚才那道红烧大篾翅念念不忘,但齐诗允常年不下厨也说不清具体做法。 “正宗红烧大篾翅几十年前就失传了…” “犁头鳐鱼翅和老鸡、火腿加上猪肉和顶汤同煮,反复调整很多次,好不容易才能复刻到现在这样。” 说起菜式,雷耀扬比齐诗允应答如流,不过这方面他也是个厨届王语嫣,只会嘴上功夫。 Keenan是第一次见雷耀扬,虽然这男人长相气质非凡出众,但他明明记得之前在酒吧和邮轮上与齐诗允在一起的…很显然不是眼前这位。 一旁的Wyman很快察觉到男友的疑惑,但他怕这鬼佬说话直来直去,立刻把话题往别的地方转,再次跟两人道贺几句便又赶赴其他夜场活动。 告别两位同志,齐诗允转身正欲要走,抬眼看到雷耀扬没系好纽扣的白色温莎领,她忍不住抬起手给他整理,举止亲密又不失温情脉脉,而男人望向她的眼神也是如出一辙的爱意,揽住齐诗允肩膀又回到酒楼内。 此时,不远处一辆黑色林肯缓缓升上车窗,雷义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转过脸正视前方,驾驶座的司机心领神会,车子慢慢驶离白加士街。 他透过窗观察已经许久未见的儿子,看到雷耀扬与齐诗允檀郎谢女你侬我侬,心中翻涌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或许是如同几十年前得知齐宋两人私情的熊熊妒火在胸中燃烧,或许是他从未得到过的那份渴求的爱近在咫尺过于刺眼… 任谁都好,可为什么偏偏是齐晟的女儿? 即便齐晟死了十多年,但那男人就像是他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纵使当年他赢了他又如何?纵使他早已化成灰烬又如何?因果轮回又何曾真正放过自己? 他摸索着西装口袋里一枚鎏金怀表,放在掌心轻启表盖,借助车窗外霓虹闪烁垂眸看表盖内那张泛黄照片,那是才满周岁的雷耀扬,一脸懵懂被他抱在怀里,是父子俩再也回不去的美好旧日时光。 雷义轻叹,叹天意弄人,叹自己可悲。 不经不觉已经开业快两周,日子过得风平浪静,清和酒楼生意蒸蒸日上,每天从早九点开门迎客直到晚九点打烊,食客络绎不绝往来如织,即便楼上楼下加起来足有几十桌,但有时在中午和晚高峰还需要等位。 齐诗允和从前在报社返工一样早起,但不一样的是现在她时时刻刻都能陪伴在阿妈左右,简直是份无可挑剔的完美工作。 方女士把阿公曾经压箱底的菜谱拿出来当酒楼招牌,美食老饕雷耀扬又砸钱大力推广宣传,清和生意想不红火都难。 而她也越来越像个精明世故的老板娘,去菜市档口砍价有时比方佩兰还要狠,一毫一蚊都计算得好清楚,每晚数钱对账是她最开心的时刻,净收入比起之前大排档翻了不知多少倍,若是生意长此以往,以后多开几间分店完全没问题。 母女二人对菜品把控甚为严格,大到生猛海鲜小到姜蒜佐料都是精挑细选,管理酒楼的制度是她同雷耀扬一起商议实施,看似严厉的同时也不失人情味,分工明确清晰,薪资公道合理,上到经理厨师,下到服务生和洗碗工无一不心服口服。 清和也自然成为雷耀扬的私人食肆,在装修时就单独开辟了一间包厢供他专用,这男人隔三差五就过来吃饭,虽然三个大厨厨艺也不差,但方佩兰时常还会亲自下厨做几道他钟意的小炒。 既可以享受美味,又能见到齐诗允安安全全,这样的两全其美也让他心底深埋的紧绷感渐渐松弛下来。 礼拜六下午四点多,雷耀扬驾车离开中环直奔佐敦,乌鸦本想死皮赖脸跟着他一起来,但看那一身古惑打扮加上那张没把门的嘴,奔雷虎不由得心生鄙夷,借故甩掉这个麻烦精把油门踩到最底,不出十分钟黑色法拉利就已停在白加士街。 方佩兰正给入口处一盆福禄桐浇水,见雷耀扬进来笑容攀上嘴角,仿佛看到福星降临: “耀扬今天想吃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伯母做的我都钟意。” 他眉眼和煦礼貌回应,只是此刻心思完全不在食物,而是在不远处那小女人身上。 齐诗允坐在收银柜后,正打电话联系海鲜档口送桂花鱼和海虾,快要挂断时雷耀扬已经走至她身旁椅子上坐下。 木质收银柜宽阔,柜身足有一米多高,可以让他坐在她身旁时让一双长腿肆意伸长摆放,可以让两人暂时处在一个私密空间内亲昵耳语,但不知为何,方记大排档那个小小窄窄的收银柜突然令他怀念起来。 明明才一年多,原来他们之间已经发生过这么多事… “你最近好像很闲?” “这个星期已经是第五次来吃饭了。” 女人并未抬头看他,只一味握着原子笔在账本上做支出记录,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变化。 “因为难得最近没太多事要我去做。” “但怕你见我太多回产生审美疲劳,所以只来了五次。” 雷耀扬正说着,突然捕捉到她话语里的一丝不寻常,凑近了点单手撑在桌面凝视她侧颜: “齐诗允,你怎么连我来几次都记这么清楚?” 忽然手里的笔一顿,齐诗允扭过头也回答得不卑不亢: “因为雷生的每一笔账我都有记啊。” “白吃白喝怎么行?年底一起清算。” 明知道她是故意玩笑,雷耀扬轻嗤一声还是忍不住伸手捏她脸蛋: “孤寒,你快被金钱蒙蔽双眼了,那你看我像不像钱?” “雷生当然像钱,简直财神爷转世,我都恨不得打个神龛再给你塑个金身把你供起来。” 话音刚落,两人都不约而同笑出声,方佩兰从厨房端着一盘咸蛋黄鸡翼走出恰好看到这一幕,脚步不由得停滞,越看越觉得两人郎才女貌十分般配,完全不似从前她与齐晟那样…十句有八句都说不到一起。 心中为自己默默叹气的同时,也为女儿久违的幸福笑容感到高兴。 再坐到私人包厢,雷耀扬秋风扫落叶般吃完一碗饭,正细品一道金银菜陈肾老火汤,还要刚端水果进来的齐诗允坐在身旁看他如何饱餐一顿。 “中午没吃饭?吃这么多…” “你健身房里的器械又要被你练到冒火星。” 她虽是夸张了点,可不管是从前在大排档或是现在的清和,这男人的食量都有些惊人,但好在他非常自律,身材依旧管理得「凹凸有致」。 饮完碗中汤,雷耀扬正要答话,齐诗允手机突然响起,但来电号码很陌生。 待她满脸疑惑接听后,一旁的男人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从讶异到喜悦,也不知还有谁能让她这么高兴。 他抽面纸轻拭完嘴角,忍不住像个八卦娱记凑在她耳边细听,直到听到电话那头是女声才收起强烈好奇心,因为对方语速很快,令他感觉有些呱噪。 “雷耀扬你偷听上瘾啊?” 一分钟后齐诗允挂断电话,水亮杏眸直盯紧挨自己的大佬,转而又掩饰不住地上扬起嘴角。 见她笑意十足,男人抬手轻抚她发顶,温和语调里也有丝丝酸味: “谁的电话?开心成这样?” 齐诗允故作神秘挑眉不语,存下号码开始备注对方姓名,雷耀扬见到荧光屏幕上的「施薇」二字,忽然想起之前齐诗允跟他说过马场踩踏致死的那场事故经过,她出手相助的那女人好像就姓施。 “她找你做什么?” “前个月她陪生病的爸爸在国外做手术,后来手机不小心进水坏掉没了我的号码,昨天返港回公司看到我之前发给她的邮件,才想起上次说好这个月要做钟梓淇的独家专访。” “她知道我不在报社了,明天想和我见面聊聊工作的事。” 女人说完,一旁的雷耀扬又疑惑挑眉,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工作?她做什么的?” “跟你说过的嘛,公关公司CEO啊…” 或许是她说「聊聊工作」时他就已经皱起眉心,此时手掌握住她的力道也变大,就像是害怕她随时会逃跑一样。 “喂…我又没说要去她公司上班,你紧张什么?” 男人这时也意识到自己确实有点过于敏感,转而又笑着从西裤口袋里摸出两张门飞递给她,差一点就忘了今天来意。 齐诗允接过仔细看了看,是下礼拜在香港文化中心举办的一场古典音乐剧。 “香港管弦乐团…莫扎特歌剧《唐璜》序曲、《交响协奏曲,K. 297b》…” 齐诗允一字一句念完,正想抬头的瞬间,雷耀扬已经凑近她腮边柔声低语: “齐老板,抽空和我约个会吧。” 她垂下视线,看到他深邃眼眸里微微莹动的星光,突然觉得和Warwick望着她时很像,令她不自觉心头一软。 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狗…连摇尾乞怜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女人皱眉苦笑,抬手抚摸雷耀扬完美圆润的后脑勺,戏谑中略带一股疼爱宠物的笑容: “我没记错的话…这部歌剧还有个译名叫《浪子终受罚》…?” “雷生自带「唐璜」风流基因,突然被我终结还真是抱歉。” 齐诗允耸耸肩,作出一脸勉为其难模样拐弯抹角应承对方,又忽然凑近雷耀扬脸颊用红润双唇轻点他嘴角,如蝴蝶振翅落于沉睡猛虎鼻尖,就像某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公然挑衅。 雷耀扬笑意渐浓深情回望,那朗如玉山样貌,一身的卓荦潇洒,活脱脱本港头号芳心纵火犯,可以三言两语就把责任推卸到对方头上: “那都是因为你没有早点出现。” “你当然要负责到底。” 女人听罢斜睨他一眼,用筷子夹起盘中一块虾饺皇塞进雷耀扬嘴里示意他收声: “是,养了「狗」当然要负责到底。” “把「狗」喂饱也是我的职责。” —————————————————— 孤寒:小气、吝啬 门飞:门票 第82章变数难测(上 翌日午后。 强烈紫外线将摩天大楼折射出耀眼光芒,满目都是金钱堆砌的高耸建筑,但摒除游人外,谁都无心驻足观赏这冰冷钢铁森林。 中环节奏一如既往的快,效率社会在这片金融中心展现得淋漓尽致,大部分人或脚步匆匆或神色漠然,赶着去为银纸埋头苦干,赶着去为未知明天搏出一线生机。 地铁站内人潮涌动,广播里回荡着女播报员听似亲切却没太多感情的字正腔圆声线,大家都神情麻木,仿佛是工蜂在机械性重复每日劳作。 齐诗允走出地铁站口撑开太阳伞,瞥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又一路往置地广场方向过去。 “Yoana!” 刚要步入公司大门,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名字,齐诗允一转身,正巧看到她来赴约的对象从轿跑驾驶位上下来。 女人穿着DVF印花裹身裙,丰满窈窕身材展露无余,浓密卷发每一丝都散发着成熟风情,明艳红唇一张一合,语速还是一如既往的快: “塞车塞了十多分钟真是要命,拜托有些人揸车技术烂就不要上路,简直耽误我宝贵时间…” “不过也巧,我刚一看背影就认出是你,正好带你一起上去。” “没关系Vicky,我现在随时都有空的。” “…开车最重要是安全第一。” 齐诗允微笑礼貌回应,上次的意外车祸还让她心有余悸,虽然雷耀扬给她配了台新车,但这段时间她都没什么兴趣摸方向盘,出行基本都靠公共交通。 施薇穿着高跟鞋却健步如飞,带着她进入公司升降梯按下楼层,两人在内如密友般谈笑,对方大致说了一下她的公司结构,不知不觉间升降梯已稳稳停在十六楼。 步出四方空间,「VIRAGO国际公关公司」巨大招牌在入口处异常显眼,整个办公区域有三层,门头装潢极简现代刚柔并济,充满让人过目难忘的设计感。 上次接到施薇的名片后,齐诗允也细查过这间公司。 VIRAGO从创立至今不到五年,但短时间内就在业界声名鹊起,而「VIRAGO」一词,在拉丁语中意为「超越美丽」,用以形容强大勇敢、性格坚毅的女性。 视线正流连于公司门头,锃亮反光的透明玻璃自动门向两侧打开,施薇转头对齐诗允露出一脸灿烂笑容,红唇张扬着浓烈性感与勃勃野心: “Yoana,Wee to the world of women.” 齐诗允跟随施薇脚步入坪数宽阔的办公区域,目光所及之处几乎都是妆容精致打扮时髦的女性,而她今天的简单装束,明显和这些中环白领丽人们格格不入。 但此刻没人有空去看她是否穿着普通长相如何,大家或是忙于手上工作或是电话不断,键盘敲击节奏飞速,整个区域一如报社那种熟悉氛围,唯一的不同是,没有看到那些秃顶发福或是单身饥渴的臭男人,只有几个年轻力壮的靓仔散发着少许雄性荷尔蒙。 齐诗允的目光不由得被眼前赏心悦目画面深深吸引,一路上都有人恭敬礼貌叫着她身旁的“施总”,直到两人一路走到写有施薇名牌的总裁套间内,女人才出声打断她游移思绪: “Yoana,坐下饮杯咖啡等我几分钟。” “好。” 施薇放下包转身出门,齐诗允点头应承,挪动步伐坐到不远处巴塞罗那椅上。很快,上次在马场见到的那位女助理笑容亲和端着一杯美式,轻轻放在她面前玻璃几上,与她礼貌寒暄几句又退出办公室。 女人抬眼环顾偌大空间,光照明亮通透,位置风水极佳,走至落地窗便可俯览中环繁华景致,置身其中心情也觉得无比晴朗。 眼神转回的一瞬,齐诗允看到办公桌附近置物架上摆放着几个装裱精致的立式相框,她抿了口咖啡又放下,忍不住好奇走上前去细看。 几张照片几乎都是施薇与女性友人的合照,有与钟梓淇的,有与看起来像她母亲的…还有一张稍显特别,那是与施薇的性感奔放完全不同的风格长相,甜美俏皮中夹杂着东西方交融的混血感,眉眼里透着股恃靓跋扈的不可一世。 施薇的家世背景上次两人见面聊天时她大致知道一点,祖上是因战乱背井离乡来到香港的法兰西商人,在港台两地富人圈都有一定影响力,而与她合影的这位靓女似乎也有别国血统,令她一眼难忘的同时又觉得有些眼熟。 突然,走廊一阵高跟鞋声传来,稍显急促的步伐不用看都知道是这间屋的主人。 “那是我表妹,林舒雯。” “她老豆你一定认识,丽鑫集团的林柏兴。” 施薇快步走到齐诗允身后开口,同她一起端详那张两姐妹几年前在巴黎的留影。 齐诗允听过恍然大悟,全港都知林柏兴有三子一女,她依稀记得这个女仔很久之前因为一则酒吧打人事件上过八卦周刊…又忽而又记起去年在澳门赌场那天,还碰巧见过林柏兴的次子林舒明。 “我见过她二哥…” 女人喃喃低语,而施薇则是略带嘲笑揽过她肩头招呼她坐在会客区沙发: “…二哥?林舒明就是个没救的垃圾人渣,我跟Shreya从来都看不上他,她从小也没把他当哥哥。” “Shreya是我姨妈的女儿,跟林舒明同父异母,但她平时都在LA,不过这个月应该会回来,到时我介绍你们认识…” 施薇忽然意识到自己扯远了,又把话头转到最初的目的上: “Ok,言归正传,Yoana你有没有兴趣来我公司?” “我们有部分业务是和媒体打交道,接到的case经常会有新闻发布会,还有撰写、发布和审核甲方的press release,我找你是因为你有这方面工作经验,专业和学历都很符合我们的用人条件。” “我会先给你公关副主任位置,年薪五十万加提成,做得好晋升很快的,你考虑下。” 齐诗允被对方热情抛出的一连串橄榄枝弄到有些不知所措,虽然目前酒楼生意刚起步但前景不错,可也不得不承认施薇给出的优越条件确实令她心动,一时间许多矛盾情绪涌上胸口,陷入两难境地,让她进退维谷。 施薇也像是洞悉出她的顾虑,其实在她没辞职之前就想挖她过来,而她向来看人眼光精准毒辣,嘴角勾起视线落在齐诗允右手那枚价格不菲的密钻戒指: “Yoana,听我讲,女人最紧要是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就好比找到一双又靓又合脚的高跟鞋,这比找到合适自己的男人更重要。” “男人多半都靠不住的,只用把他们当作是生活调剂品就好,但这份工只要你肯用心,我一定保证你身价资产倍增。” 一番话醍醐灌顶般冲击齐诗允大脑神经,最近自己除了忙于酒楼的事情,确实好像是过于沉沦与雷耀扬的情爱丧失了一点清醒… 她不否认很喜欢这间公司的工作氛围,也不否认自己内心深处还是渴望一份自己钟意的事业,而之前被报社辞退的原因,也是她不想跟施薇隐瞒的事实。 喝掉一半咖啡思索再三,齐诗允垂眸望着自己右手开口: “Vicky,其实有一点我想要跟你坦白,我男友他…” “你想说他有三合会背景,对吗?” “不用多讲,你从报社出来的原因我都知道。” 施薇打断她的话,从包内出银质烟盒,取出一支细长女士烟递给表情微愣的齐诗允,说得郑重其事: “下属跟谁拍拖跟谁结婚都与我无关,这些在我这里都不是问题,因为我用人只看工作能力。” “当然,丑话说在前,若是做得不好,我也不会因为我们的私交让你留下来。” 齐诗允回望面前一本正经又笑容和煦的施薇,她本以为自己从前已经把这些利害关系看得足够透彻,可职场哲学和人生经验仿佛是本永远都学不完的教科书… 而面前这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人却也像是阅尽千帆,言行举止都令她心生敬佩,或许惺惺相惜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想要与她共事的心情也在瞬间澎湃高涨。 待两人唇边的细烟都点燃,星火明灭间,齐诗允如释重负般回答: “Vicky,我想我不用再考虑了,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施薇自信地嫣然一笑,唇边呼出一口烟向她伸出手: “只要你准备好,随时都可以。” 齐诗允回握住对方,眉眼里都是难以言喻的喜悦。 从中环回到佐敦白加士街,齐诗允把要去新公司工作的事告知方佩兰,虽然觉得女儿立刻答应有些擅作主张,但她心底也还是支持女儿有自己的事业。听说薪资待遇和环境各方面都不错,便也高高兴兴让她放手去做。 母女倾谈间,方女士遗憾自己一辈子都没正经上过班,羡慕女儿的同时也表示也会把酒楼做得更好。 虽然齐诗允目前是最大股东,但碍于清和是雷耀扬出资才能顺利开业,她与方佩兰商议着以后怎么管理酒楼,也在心猿意马琢磨着怎么跟头一天还对她紧张兮兮的雷老板说出这个消息。 —————————————————— 醉了,po突然莫名其妙吞我字数,改了好多次都不行,分上下两章发吧,我真的快被气死…… 第83章变数难测(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运气太好,才来VIRAGO不到一周,公司就接到几单规模不小的Case。 正式成为VIRAGO一员后,齐诗允受到之前在《明报》里完全不同的待遇,不但薪资翻倍,还拥有视野不错的独立办公室,能尽享皇后大道中的琼楼玉宇,远眺维港繁华海景。 齐诗允与另一位年长她几岁的公关主任负责带六人团队,目前的主要工作内容大多是为客户撰写宣传材料和新闻稿,虽然与从前在报社的工作异曲同工,但都同样需要严谨细致,好在她适应能力强,很快便做得游刃有余。 VIRAGO遵循朝九晚五八小时高效率工作,一周工作五天只需偶尔加班,除此之外还能够享受所有公共假日,比起大部分案牍劳形的公关公司简直人情味十足。 施薇对待下属恩威并重赏罚分明,并不会像许多资本家一样喜欢压榨员工,且整个公司大部分职员都是女性,应酬喝酒和一些体力活都是交由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仔。 因为工作氛围优越,也让有些阴霾的段心情明朗了点,但突如其来的冷战就这样开始,一连几天,雷耀扬在那则短讯后都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起初齐诗允还觉得是不是自己先斩后奏有些过分,但一想起那男人背着她做的违法勾当,还有他时不时就这样犯癫发病的奇怪行为,心里一阵气闷,也懒得再给他去电或是发短讯。 从给他发短讯说要到公司上班那日到今天,雷耀扬都没有对她回复一个字,也没有一个来电。 当时她猜想他或许在忙,猜想他或许手机没电,猜想了种种…最后觉得,他在生气这个可能性或许更大些。 自己确实跟他说过不会去施薇那里工作,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被那样的环境吸引,也不否认自己被突然辞退后的不甘和怨愤还弥留在心底。 就算是雷耀扬允诺过她,可世事变化无常,感情更是充满变数,比起虚无缥缈的未来,她更想要把握时机,挑战更多可能性。 眼看距离两人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三日,齐诗允表面上高高兴兴去适应新工作,实则静下来时还是会被一股负面情绪影响。那两张音乐剧门飞与上次的作废机票一起放在她书桌抽屉,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也变成两张废纸。 礼拜五这天,加班到夜里八点多,仔细校对好两份宣传材料传真给客户,齐诗允告别几个同事走出公司大门,就在升降梯打开那一瞬,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 男人挎着硕大记者背包,边说边晃着一个信封满脸笑意走出升降梯,他盯着面前一身职场女性装扮的齐诗允,显得颇为惊喜。 “哗?!好久不见啊Yoana!你过档到这里了?” “不过《明报》老总那么孤寒,全报社过档都好正常…” 齐诗允只觉得惊异,这男人是从《壹周刊》跳槽到《明周》的金牌狗仔,一年前辞职自己单干做起秘闻记者,专门跟踪拍摄名人名流,用真凭实据「勒索」高额「赎金」,比起一般狗仔更没人性。 “阿Liam?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找「八卦女王」啊,有点事我要找她面谈。” 这下情形变得更加古怪,这男人一脸得意洋洋来找施薇,难道他拍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齐诗允盯着他手里那个白色信封隐隐觉得不妙,故作轻松地勾起嘴角: “好,我带你去。” 带着阿Liam又折返回公司,两人来到施薇的办公室前,齐诗允轻轻敲了敲门,内里女人应声后她推门而入,身后的阿Liam也痞笑着跟着进去。 神情本就有些不悦的施薇看到齐诗允带着阿Liam,只剩满眼的不可思议,她把刚整理好文件的放在一旁又坐回皮椅,这男人才给她打过电话不到二十分钟,上门速度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快。 阿Liam看了眼齐诗允,又看回脸色严肃的施薇开口道: “Vicky,好久都没见到你了,真是让我日思夜想…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到前同事。” 闻言,齐诗允有些进退两难,感觉这两人像是有什么秘密,她正好转身出门,施薇却眼神示意她留下又盯着阿Liam: “金牌狗仔找我有何贵干?我没时间同你叙旧,有话快讲。” “哇…别这么心急嘛,你看完照片再决定要不要同我叙旧。” 正说着,阿Liam走上前将手里的那个信封放在施薇的办公桌上,皮椅上的女人抬眸看紧对方,小心翼翼取出内里的东西。 一沓彩色照片哗啦啦掉在桌上,照片上一男一女貌似是在启德机场航站楼大厅,两人举止相当亲密,看起来是男人从后扶着快要摔倒的女人,而他的宽大手掌却放错了位置,正好覆盖在身前女人饱满胸脯上… 四只眼睛再三确认后,齐诗允和施薇同时瞳孔地震。 因为照片上这两人,一个是林舒雯,一个是陈天雄… 与此同时,施薇接到了林舒雯来电,她已经与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咸湿佬闹到了差馆,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她要求表姐立联系最好的大状去把他告到坐监。 —————————————————— 呵呵,po居然有敏感词?见识到了(吐血 恭喜齐姐遇到伯乐~?*?(?*?????)/ 以及终于写到鸦雯夫妇返场啦哈哈! 他俩的剧情会有很大改动,大家可以小小期待一下! 第84章差馆偶遇 yushuwx.com 夜幕下中环光电霓虹闪烁,刺入云霄的商厦棱镜倒映出四周高低错落的楼宇线条,处处展露国际大都会独有精致。 VIRAGO位于皇后大道中一座三十多层写字楼中段,此时高大建筑依旧灯火通明,像是在为本港繁华夜景添砖加瓦。 十六楼办公室内气氛凝滞,施薇握着手机越听越觉得一头雾水。 林舒雯在电话那头强烈控诉对她实施猥亵侵犯的男人,只是林大小姐目前还不知道两人的事发过程…已经被有心人暗中偷拍下来,作为一桩不平等的交易筹码。 阿Liam气定神闲坐到办公桌对面的皮椅上,一副志在必得的小人嘴脸,等施薇在这头安抚好林舒雯,他才缓缓开口出声: “怎么样?现在有空同我叙旧了吗?” “不过你表妹还真是泼辣,差点跟这古惑仔在现场打起来,我好久没影到这么犀利又精彩的画面了…” 一旁的齐诗允也正困惑,这八杆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两个人怎么会这么巧被狗仔影到?乌鸦哥也真够猥琐,直接当众表演揸波绝技…活该被送进差馆。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ro ushuwu2. c om 此时施薇面色沉得像是乌云密布,只听到她深吸一口气死死盯住桌对面这可恶男人,说得咬牙切齿: “有话直说,你的条件是什么?” “要多少才不会公开这些照片?” “——爽快!” 阿Liam打个响指坐直身体,双眼里闪烁着对钞票才有的虔诚光芒: “听说最近丽鑫股价上涨,又同内地企业合作,还要拓展海外业务…” “我就要个两百万不过分吧?” 闻言,施薇和齐诗允都屏住一口气,虽然两百万对于丽鑫这种大集团来说九牛一毛,但这家伙简直是要钱不要命狮子大开口,皮椅上的女人已经是怒不可遏,只差拿起手边钢笔戳爆对方双眼: “扑你个街。” “你怎么不去死?到时我大大方方烧两千万给你。” 男人见对方火冒三丈倒是笑出声,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说得极为自信: “Vicky,看在我们共事过的份上,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千万别想着报警解决问题,我既然敢上门,自然是有后手。” “劝你想好,是到时候你替她做危机公关划算,还是直接给我两百万更万事大吉。” “走喇,Yoana~” 玩笑着说罢,阿Liam吹起口哨悠闲走出办公室,留下齐诗允和气得摔照片的施薇绞尽脑汁想办法。 “叼!这照片上的麻甩佬是谁啊!?” “我要告到他倾家荡产去吃皇家饭!” 施薇气得直飙脏话,突然没了平时那股从容淡定,拿起电话准备拨号又放下,一脸的左右为难。 齐诗允把所有照片拿在手上都过目一遍也觉得头痛不已,片刻,她试探性开口告诉对方: “Vicky,这个男人我认识,他是东英的…” “但现在最要紧先去警署看看林小姐情况,而且我们手上有证据…或许有其他办法。” 霎时间,施薇猛地抬起头看向她,才想起她男友是东英社成员。 女人随即拨通了相熟的律师电话,交代清楚后拿起桌上照片尽数放入桌上米色铂金包,拉着齐诗允风风火火走出办公室。 半个钟头后一阵急刹响彻街道,两个女人急急忙忙下了车,匆匆走入启德机场警署。 还未来得及问询阿Sir,就听到不远处的办公区域内一男一女吵得不可开交。 “古惑仔了不起吗?以为当黑社会好巴闭啊?我看你早晚被仇家斩死横尸街头!” “大庭广众公然非礼猥亵女性!你当法律写来当废纸?” “我一定告到你这辈子都蹲监狱!痴线!Drop dead!” 一头长发身着裙装的林舒雯抛弃「淑女」形象,完全不顾身旁女警员拉拽劝阻,恨不得上前用穿着高跟鞋的脚去拆对方祠堂。 “叼,癫婆!你咒我啊?麻烦你不要侮辱我香港好市民形象,谁是黑社会?就你懂法律?拜托你拿出证据来证明我揸你对波,否则我告你诽谤!” “况且路人甲乙丙丁都看到是我把你扶住,不然你现在该躺在医院,不是坐在这同我大喊大叫!” 乌鸦一脸不屑地坐在椅子上回呛对方,两人从航站楼大厅一路吵到差馆几乎没停过,没想到这女人战斗力还不错,能跟他吵到不相上下。 此时此刻,林舒雯被他颠倒是非的几句话气得满脸通红,恼羞成怒拿起价格不菲的手提包就准备往对方身上砸。 “Shreya!快住手!” 施薇见状及时跑上前制止 ,抱住林舒雯的同时狠剜椅子上那流氓模样的男人。 而乌鸦一副满不在乎模样,回敬对方一个恶狠狠表情,突然又将锐利眼神锁定在这女人不远处的齐诗允身上,脸上露出的痞坏笑容更加灿烂: “咦?齐小姐你怎么也在?!今天要约会啊穿这么靓?” “正好你在,快来帮我做个人证,证明我陈天雄是gentleman,我好心扶住这个八婆她居然报警抓我还要告我…” 听到这番不要脸言论,林舒雯的目光也随之注意到表姐身后那个刚刚进来的高个子靓女,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与古惑仔有往来的公司女职员…她怎么会和这不要脸的色情狂认识? 气急败坏的林大小姐心底蓦地冒出一股火,也恨屋及乌地向对方投射不友好情绪,阴阳怪气起来: “这位小姐,你还真是交友不慎喔~下次一定把眼睛擦亮…” “Shreya,她是我朋友,礼貌点。” 见齐诗允有口难言,施薇摆出一副大家姐模样护住对方,沉下脸示意刁蛮任性的表妹收声。 林舒雯冷哼,极不情愿闭上嘴,又把愤恨目光转向那个在公共场合对她伸出魔爪的臭流氓,没想到自己悄悄回港第一天,会行衰运遇上这个瘟神。 乌鸦完全接收对方恨意,眼露凶邪回望那张明艳的混血面容,嘴上说得极不正经: “看什么看?觉得我太charming?” “小姐,全香港不知道多少靓妹排队等我,我真的没空同你玩喇…” “陈生。” “你还是跟林小姐好好道歉。” 还未等气急败坏的林小姐开口,齐诗允走上前打断,使眼色示意乌鸦别再多话。 刚才听过他那些胡言乱语只觉得头痛,但看在施薇的面子上,也看在与他以往的交情上,她并不想把局面搞得太难堪。 话音刚落,座椅上的乌鸦霎时间弹射而起,似一堵铁墙站在三个女人跟前,那股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还未完全释放,就被一位肩上两粒花的阿Sir拍了拍他的后背狠狠掐灭: “真是嘈喧巴闭,我看你是要把差馆掀了?” “陈天雄,我劝你还是听这位小姐的话,老老实实跟受害者道歉求原谅。” 乌鸦见来人是他相熟的警官,大马金刀又坐回椅子,恢复一副吊儿郎当样抖起腿来: “不是吧黄Sir?我们两个打交道这么多年你不信我?” “欸,这么多人在场话要讲清楚,我们当差佬的虽然也拜关二爷,但和你们社团人士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我同你打交道是因为一直没证据逮捕你让我有机会晋升,今天你自己送上门来,我当然要尽地主之谊请你「饮杯茶」。” 中年男人讪笑着说完,将刚才齐诗允交给他的那迭照片放在两人之间的长桌上。 乌鸦和林舒雯盯着桌面上的照片看了数秒,又抬起头与对方用眼神隔空打架,女人只觉得瞬间有股血液冲顶脑门,也不知道是哪家不要命的狗仔正好抓拍到这一幕… 羞愤难当的同时,林舒雯思绪飞速运作,转而又勾起嘴角笑出声,颇有股历经千辛万苦大获全胜的疯癫感: “呐,铁证如山,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讲啊?” “乌—鸦—哥————” 女人叫他花名,故意拖长尾音挑衅对方,那双圆圆的大眼毫不畏惧死盯住对面的男人,双手交叉在胸口嘲讽起来: “啧啧,都快二十一世纪了…” “居然还有人叫这么老土的名字穿这么outdated的衫…” 听到林舒雯这番不知天高地厚的戏谑,乌鸦瞬间黑口黑面,眉心紧拧着像一头被惹怒的西班牙斗牛,正要冲上前时又被几个差佬奋力阻止。 此时施薇联系的律师匆匆赶来,但脚步声明显不止他一人,齐诗允闻声转脸,跟着进来的还有天后诞那日见过的笑面虎,以及清和酒楼开业时帮忙主持仪式的师爷苏。 乌鸦见来人如同看到救星般,立刻摆出底气十足大佬做派。 当齐诗允正要与师爷苏寒暄,又一阵稳健脚步声响起,抬眼那瞬间,便看到了已经几日没跟她联络的雷耀扬。 男人见到她时明显也惊诧了几秒,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开始打量她这一身Office lady装扮,墨色无袖雪纺衫搭卡其色齐膝裙,线条修长漂亮的双脚上,穿着他去年为她挑的那双黑色Roger Vivier低跟鞋。 嗯,郁闷几天的心情似乎好了点。 齐诗允也留意到对方审视目光,但这两天心里憋着一股气无处发泄,她只是跟师爷苏说了几句话就又站到施薇那头,一副完全不想理会身后的男人的表情。 又过了半个钟,施薇陪着林舒雯去做笔录,乌鸦暂时被黄警官带走,东英的师爷苏和对方大状正在为各自当事人据理力争,雷耀扬和笑面虎在另一处商议对策,只有齐诗允暂时无所事事,坐在走廊椅子上翻看一本宣传手册,昏昏欲睡。 片刻后,突然一把跑车锁匙递到她眼前,她抬起头看见雷耀扬脸上些许愁容,正想要说点什么,对方顺势坐到她身旁,开始没话找话位置挑剔座椅: “这破凳子怎么比钢板还硬…” “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结束,要不你先到车上等我?” “银色波子,车牌是SY0409。” 齐诗允愣了几秒后还是没有接过车匙,听到车牌号才想起这是出手阔气的雷老板给她配的新车…但他明知自己现在要的不是这个。 “电话也没,短讯不回,雷生最近几天很忙吗?” 她挑起眉弓质问,雷耀扬轻轻“嗯”了一声又沉默不语。 没与她联系的这几日,他气恼她的自作主张,气恼她觉得自己不够可靠,气恼她对自己还远未达到百分之百信任。 但其实雷耀扬心里更气恼自己,气恼自己的黑社会身份,气恼他现在不能快速解决各种麻烦事务带她离港。 神思回溯,男人用手指捏了捏鼻梁只觉得心情烦闷,刚才看了那些照片他也只想骂这死乌鸦脑袋埋屎,他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林家最疯的林舒雯,而且是在曹四快到香港的这个特殊时期。 一连串麻烦事堆在一起,现在他和笑面虎也只能忙前忙后去解决,脑海里忽然想起骆驼说的那句「临天光濑尿」,简直就是为陈天雄这惹祸精量身打造。 几人刚从台北回来就遇到这种事,骆驼一向是遇事就脚底抹油跑得飞快,留下只目睹后半部分过程的笑面虎到处call人,想尽办法解救这只长了对咸猪手的下山虎。 走廊上警员和嫌疑犯来来往往,远处冷气机时好时坏,整个空间闷热吵嚷,雷耀扬极为讨厌这种无形窒息感,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如坐针毡,没几分钟就牵住齐诗允起身就往外走。 来到警署门口街道上的跑车前,女人从皮包里翻找出一张名片大小的纸张跟他开口: “你们去找这个人吧,照片是他影到后联系Vicky的。” “索赔金额也是他开的价,我想他背后应该有人罩,临走时还威胁我们不让我们报警。” 方才在警署里她思虑很久,还是决定告诉做事谨慎的奔雷虎,因为这一年多经历种种波折,她现在只信奉「恶人还需恶人磨」。 齐诗允递给对方一张写有阿Liam名字和电话的便签,雷耀扬眉心微蹙,接过细看了几秒点点头,又极为绅士打开副驾座车门让她入内,两人交谈几句后他又返回差馆。 警署内,两方人唇枪舌战僵持不下,但照片上证据确凿,又有施薇后来联系到的目击者前来作证,多方铁证指控压迫下,嚣张跋扈的乌鸦哥终于被等待多时的黄Sir带到他精心安排的「独立单人间」。 相识多年的两人隔着铁栏对话,陈天雄一脸铁青阴郁紧盯着走廊上已经鬓边斑白的中年男人,开始为自己辩护: “喂,黄Sir,就算被影到画面你也要分析事发过程OK?” “那八婆…不,那位林大小姐…” “当时她旅行箱卡在砖缝自己拔不出来,差一点就要摔倒碰巧被我从后面扶起来而已,我真的是冤枉啊!你们不能就凭几张照片就把我关在这里吧?!” “陈天雄,我们当差呢讲的是真凭实据,你自己也搞搞清楚现状,虽然你们出来行古惑都是拿命揾钱光脚不怕穿鞋,但是对方财大势强,能告到你倾家荡产啊。” “劝你冷静点,想好了还是跟林小姐赔礼道歉,态度改改说不定能让你少赔个十万八万,坐监也能减个几年。” 黄Sir语气轻松随意却又说得语重心长,记忆中那个瘦小如马骝的臭小子现在已经长得又高又大壮如蛮牛,但最令他无奈的是,逃出九龙城寨的陈天雄最终还是选择踏入血腥江湖。 虽然听闻他在东英混得风生水起,但这始终不是正道。 本觉得心想能劝一个算一个,但几十万社团成员寄生红港,黄Sir只可惜自己不是天父,无法用福音感化这些蛀虫。 不过这臭小子在他这里确实稍显特别。 “顶她个肺!要我跟她道歉?” “简直狗咬吕洞宾!明天全港都要下暴风雪!” 羁留室空气燥热难耐条件恶劣,乌鸦顿觉自己比窦娥还冤,心烦意乱一脚踹向将他隔绝在内的铁质栏杆,巨响在逼仄空间回荡,黄Sir摇摇头作出一副仁至义尽的模样转身走出,只留下稍显寂寥的背影,被走廊灯拉得老长。 没几分钟,脚步声又响起,乌鸦贴着围栏努力往外看,没想到来人会是衣冠楚楚的雷耀扬。 “雷老板,你专程来看我笑话?” 雷耀扬也被这里的闷热空气逼得冒火,加上对方依旧不咸不淡的玩世不恭态度,凌厉双眼死盯着乌鸦的同时,又恨铁不成钢地低声开口: “你是不是脑袋埋屎啊陈天雄?” “要我讲你什么好?” 知道对方话语中意有所指,乌鸦也觉得有些心虚不再辩驳,只是一脚踹向斑驳墙壁发泄怒火缓解尴尬气氛。 今天在航站楼遇上那泼辣千金纯属意外,两人距离很近,他接住没站稳向后仰的她也是出自身体本能反应,谁知道只是鬼使神差趁机抓了几下那对丰满大波就被那癫婆闹到差馆里来? 铁栏外男人见他不语,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说出解决方案: “对方律师控告你猥亵侵犯,如果最终法庭认定你非礼罪罪名成立,可以判你入册十年。” “不过他们说你赔偿两百万就能解决问题,否则就一直告你,告到你心服口服为止。” 内里的困兽听到这个赔偿金额眼睛恨不得瞪出眼眶,乌鸦神情五颜六色如走马灯般斑斓,他猛然抓紧手边黑色铁栏杆,只差掰弯这几根困住他的硬铁。 “咩哇?!” “两百万?!” “她奶头镶钻啊要两百万!?我搞女明星也要不了两百万啊!” 男人怒不可遏宛如疯狗症上身,声音大到整个羁留室都听得见。 虽然知道背后缘由也已想好对策,但雷耀扬亦是一脸不爽,空气闷热得他又解了两粒衬衫纽扣。 此时,乌鸦又如同恍然大悟般,有些急躁地问出一连串问题: “那些照片到底是谁影的?被我抓到一定斩他手脚!” “等等,你们都说那三八是富豪千金?会不会是假冒的?是她找人合伙故意搞诈骗?!” “对了雷耀扬,你条女不是跟那个卷毛八婆认识吗?让她帮…” 对方话还未说完,雷耀扬走上前几步打断对方天马行空思绪,乌鸦一脸莫名其妙看着面前面色突然沉郁的男人,不知道这高深莫测的东英哲学家又有什么鬼主意。 “不管对方什么身份,这件事是你自己惹出来的,同诗允没有任何关系。” “你最好是趁现在考虑清楚,是多花点钱买个自由身,还是继续在这里坐以待毙等着上庭。” “龙头已经收到风,他也叫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自己解决。” “时间不早,我还有事,想好你就找师爷苏。” 雷耀扬轻声说完,垂眸看了眼腕表头也不回转身离开,完全不管陈天雄在身后像只金刚一样捶胸顿足疯狂摇晃栏杆。 狭长走廊内,只听到乌鸦嘴里喋喋不休,持续输出各种脏话粗口,隔壁「左邻右舍」都快被他吵到要连夜掘地三尺逃出差馆。 —————————————————— 巴闭:嚣张,盛气凌人 入册:坐牢 —————————————————— 鸦真是我的欢乐源泉哈哈哈 下章do一下吧~ 第84章赤裸羔羊(H) 再走出警署已是晚上十点多,启德机场跑道上庞然大物机械轰鸣声不断,波音客机如同巨兽,咆哮着冲向苍穹,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雷耀扬轻轻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一入内就瞥见副驾座的女人正斜倚着车窗熟睡。 街灯描摹她嫣然袅娜姿色,靓丽侧颜令他目光也随之停滞,仿佛她早已得道成仙,平时不食五谷,光靠吸风饮露续命。 但今天她看起来似乎很累,一脸倦容。 男人心下叹气,并没有着急启动车子扰她清梦,只是小心翼翼降下车窗,点燃一根细长雪茄将手搭在窗沿,与她享受这静谧一刻。 此时夜间音乐电台里刚结束与听众的互动交流,开始播放起一首古典流行乐,雷耀扬被挪威歌者空灵声线吸引,他放松神经闭上眼,聆听这首浪漫旋律: 「…The words will never show」 (…千言万语都无法描绘) 「The you have gone to know」 (我所认识的你) 「If a face could launch a thousand ships.」 (如果一张容颜能使千百艘船启航 ) 「Then where am I to go?」 (那我将何去何从?) 「There's no one home but you」 (除了到你那里,我没有家) 「You're all that's left me too…」 (你是留在我心中仅有的一切…) 晚风吹来,撩动他指缝烟草燃亮一粒橙红星火,雷耀扬睁眼望向仍在梦中的齐诗允,心脏颤动频率也在渐渐增快,想要触碰她的情绪已经接近无法抑制的境地。 把半根烟草灭掉,他凑近女人身旁,俯下肩背吻她耳垂,鼻尖轻轻扫过耳廓留下一阵酥痒感觉。 齐诗允渐渐从短暂梦境苏醒,但就在睁眼的同时雷耀扬已经与她快要贴面。 “醒了?” 低声一问,还没得等到她回应,雷耀扬便用手掌住她后脑,只稍往前轻轻一带,两人的唇便毫无阻隔触碰在一起。 他吻得很轻,却又带着股霸道十足的占有欲去碾压啜饮,指节在她发缝中来回摩挲,又用另一只手环住她纤软腰身与自己紧贴。 乐声缓缓飘荡在车内,伴随着车窗外涌入的湿闷,旖旎氛围席卷神思欲坠的感官,男人口腔内的尼古丁气息像是无形藤蔓缠绕彼此躁动心神,舌尖细细密密舔弄她润泽唇瓣,又垂眸注视她眼底渐渐潋滟的晶莹,吻得比罗密欧更深情。 “唔…嗯…” 不经不觉,裙身被向上推了好几寸,齐诗允小声嘤咛,感觉到他手开始伸向自己双腿间摸索,坚硬骨节触到腿心中央光滑细腻,轻轻蹭了蹭柔软内裤外缘,又用指腹按压抚弄饱满的花苞轮廓。 身体条件反射般颤动,但一转头看到不远处的机场警署大楼,街道上时不时还有人路过,女人立刻躲开他的攻势拧眉推拒,将两人隔开一段距离: “你们东英的男人都喜欢在公共场合搞事?” “雷生,拜托你矜持点,我没这种癖好。” 等她说完,雷耀扬微微一笑将其慢慢放开坐回驾驶位,他敞开的衬衫领口被一股热风吹袭,秀色可餐的小麦色胸膛跃现眼前,就像是在对她拒绝自己后的某种引诱。 “乌鸦哥答应赔偿吗?” 女人将视线调转向前,跟身旁东英大佬聊起正经事,而对方启动车子的同时轻蔑一笑,说得讳莫如深: “不把他关够二十四个钟他怎么记得住教训?” “没大碍,不用管他。” 眼色慢慢恢复平静的男人放下手刹单手撑握住方向盘,几秒钟后,车内只剩下引擎声如兽啸,随之一阵极为强劲的推背感猛烈袭来,银灰色波子飞速离开街道,惹眼的红色尾灯随之消失在茫茫夜风中。 离开启德,雷耀扬载着齐诗允就近回到沙田雅典居。 刚进门换好鞋,手提包还未放下,男人便从后拥住距离自己不到几公分的女人,力道不轻不重,但能让她整个人靠在怀中受他掌控。 从细嗅她发香开始,再到舔吻她耳背,鼻腔洇出炽热气息扰乱她思绪,雷耀扬骨感十指慢慢从齐诗允腰间向上聚拢,捧起她圆润乳肉在手心轻轻抓揉,隔着上衣和内里文胸去探寻那两颗微翘的樱珠。 丝质衬衫的微凉细腻与她柔软雪纺袖面料互相交合,窸窸窣窣摩挲出暧昧音效,让彼此体温一点一点攀升。 房间内冷气缭绕肌肤,溢出的汗水也在须臾后变得冰凉,雷耀扬用鼻尖在女人后颈按图索骥,衬衫下的肌肉像是暗暗发力一样将她寸寸往自己靠得更紧。 领口系带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扯得松垮,齐诗允在他胸膛里挣扎,半片饱满胸乳将露未露在昏暗房间里起伏,白软两团被十根手指托举起,耸立在空气里轻轻颤动。 男人穿着笔挺西裤的长腿抵在她齐膝裙缝隙中央,结实有力的大腿沿着腿心往上,就快与布料下的耻骨亲密接触。 “雷耀扬…” “今天好热…” “……洗过澡再做” 齐诗允呼吸无序,而对方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诉求,只顾从后向前拥着她走至不远处的墙边,又将她调转身面向自己,微微低下头,就着落地窗外投射进房间的霓虹低头观察她羞赧模样。 雷耀扬两指捻住她下巴一点,令她上仰与自己对视: “急什么?中环靓女公关我还没看够。” 话头在不经意调转到新工作上,可这几天他生闷气都不联系自己,到现在半句解释也没…就想这样一笔带过? 齐诗允挑动眉睫,故意问得意有所指: “怎么?雷生「辉煌战绩」里没有中环style?” 不出所料被她回呛,雷耀扬淡淡一笑想凑近吻那张利嘴,却被女人扭过头迅捷躲开。 她侧头靠在墙壁不看他,抱怨和牢骚却抑制不住地外溢: “你当时说过酒楼只是当作过渡,等我找到适合的工作再另说。” “大男人说话都不算数吗?连这种事情也要跟我生气?” “还是因为你是黑社会就可以不讲信用?” 空气里忽然安静了几秒,雷耀扬无奈,开始顺着她的方向凑过去,用双手捧住她娇小巴掌脸,轻轻叹了口气面对问题: “我是应承过你,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清和开业还不到一个月,加上你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我真的怕你太累…而且你完全没同我商量就突然决定去上班,是不是有点忽视我的感受?” “我知道你被报社辞退很不开心,我也没权利阻止你有一份自己的工作,可下次再有什么决定能不能同我先讲?” “诗允,现在还不是能令我完全放心的环境,万一再出点什么事…你要我怎么办?” 男人说完后垂下眼睫,有时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紧张过度,可她总能让他提心吊胆不能松懈。 得知齐诗允去施薇公司任职那日,雷耀扬便立即派人细查,好在没有令他担心的问题,薪水高,公司前景也不错。冷静了几天,本想今晚把车开到白加士街找这不肯向他低头的小女人,谁知乌鸦那个神经病把麻烦惹到差馆,好巧不巧的是,竟让几天不见的他们突然偶遇。 话音缭绕在耳边半分钟,女人的双眸终于回看住他,她看见他眼底如深海般汹涌,情真意切不掺任何一丝一毫虚假。 齐诗允默默无言有些无措,自己如今确实是得他庇护才能平安无恙,他替自己承受住的压力她也确实无法想象… 两人静默须臾,她的目光盯住他敞开领口下的强健饱满胸肌,左侧若隐若现的刺青隐匿着危险信号,那双手在自己脸颊的温度也略微发烫。 雷耀扬将她拢向自己宽厚怀抱,就像一座山压过来,直到两人距离渐近,让成片胸肌和高大阴影霸占女人所有视线。 “下次…不要不回我短讯。” “…我也会担心。” 她含含糊糊低喃,说出藏在心底深处的实话,身前男人愣了几秒又拥紧她不由得粲然失笑出声。 明明是她经常都不答覆自己,他只是这一次有些生气没有立刻回应而已,这女人心眼简直比针尖还细。 不过好在,她担心自己这句话,听起来比真金还真。 “嗯。” 男人沉稳有力地应承对方,紧紧搂住怀中柔软身体数秒又放开,继续保持一点暧昧距离,细看她表情,欣赏她被自己弄得稍显凌乱的衣衫和裙子。 领口两指宽系带耷拉在她胸口两侧,齐诗允靠墙配合奔雷虎看待猎物一般的灼灼目光,虽然没有任何举动,但她站在那里,就像是诱敌深入的勾引,除了让人心甘情愿沉沦以外,不想另作他选。 窗外依稀的车流声在耳际交汇,而宽阔客厅一角,情色游戏才刚刚开始。 上衣纽扣被雷耀扬一粒一粒解开,露出内里绛纱色无肩带缎面文胸,深纵的乳沟被挤出细细长长一条缝,漂亮饱满的弧度轻轻颤抖,连同她清晰的心跳声也一起被他感知。 他轻轻扯下女人衣领上领结系带,单手抚上她后脊,又单手打开文胸钢扣,再单手脱掉她墨色上衣甩在一旁,温润如玉般的白皙双峰轻轻弹动着闯入眼前,毫无遮挡袭击他视觉,渐渐凸起的殷红两点也随着她心跳开始发颤。 眼前一幕让雷耀扬喉头暗自滑动,他将手中系带拉成一条紧绷的直线,从她乳肉下方兜住往上勒,勒到两团白腻变形,在他眼前左右晃动,又覆盖住对方乳尖开始上下拨弄,让顺滑雪纺质感摩挲敏感肌肤,让本就勃起的两粒蓓蕾变得更硬更挺。 “…啊……雷…” “别动,把手抬高。” 话音被打断,齐诗允抓住他紧实双臂想要逃离这般温柔折磨,但雷耀扬却紧扣她双手绕了几圈,绑好后又向上举过头顶,继续低声勒令她不许放下。 她乖乖站在原地闭上眼,男人吻她额头以示听话奖励,浅尝过她软唇后又转到脖颈位置,舌苔途径她跳动的脉搏,直至到达那片软糯的胸口。 一只宽大手掌撑住她后腰,整个人倾斜着就靠入他控制范围,雷耀扬低下头,轻而易举便能含住一枚花萼入口嘬弄。 牙尖轻扯嫩肉,如饿兽一般用力舔吮,又抬起她一边大腿与自己下半身相贴,男人胯间勃发的巨物昂然挺立,即使隔着西裤也能让齐诗允清晰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强劲刚猛。 乳肉表皮下如电流窜动般麻痒,浓密黑发不断扫过皮肤,齐诗允嘴里轻吟出声,继续享受雷耀扬力度把控到位的吸咬,热涌已在小腹以下徐徐酝酿,沸腾血液与潮欲交织,令她不由自主挺身与他紧贴。 男人修长手指覆盖在内裤外不疾不徐轻拂,从后往前就着顺滑面料抓揉并未着急进入,摸摸索索的挑逗间,那处敏感地带洇出绵滑水液将一小部分面料晕透,一直沁到雷耀扬掌心。 齐诗允也觉察到自己失态,她抬眸凝望对方神情变化,双腿轻轻发颤般抖动,而雷耀扬唇角带笑,俯下身嘬咬她丰盈红唇,暂时还没有就此罢手的打算。 最近一个多月确实太忙,已经很久都没有过像现在这样慢条斯理的性事,但他好像对她永远有耐心,也十分钟情与她在前戏中拉长战线持续纠缠。 手指又勾住裙底纤薄内裤向上提拉,布料几乎陷进肉里,将女人两瓣桃臀勒出性感曲线,齐诗允只觉得被他吻得昏昏沉沉,就如饮酒后的半醉半醒,身子遽然一轻,被雷耀扬抱在腰际径直往浴室方向走。 进入室内,一束强光蓦地亮起,女人被抱放在浴室大理石台面上坐好,被束缚的双手轻轻遮掩在一丝不挂的胸前,雷耀扬将她柔软裙身向上卷了几截,露出光滑白嫩的双腿向两侧打开,缎面底裤早已被他拉扯得歪歪扭扭,湿漉漉紧绷在饱满花阜外,显得放荡又淫靡不堪。 齐诗允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羞耻淫乱,双颊在瞬间变红一直延伸到耳根,想要并拢双腿那一刻,又被身前男人撑住膝盖阻止: “放松,腿张开别乱动。” 命令式的口吻,语调却充满磁性温柔,雷耀扬十分懂得如何点燃她羞耻心下的欲火,还懂得如何能将这把火烧得更旺。 他打开她身后铜质水喉,开始一丝不苟清洁十根手指,直至擦干后又站回女人面前。 看到男人眼底隐匿的熊熊欲念,齐诗允像只待宰羔羊般不知所措,她别过头想要看像别处,却被雷耀扬的虎口卡住下巴与他四目交接。 他凑近她耳边轻唤她名,却说着令她更加面红耳赤的言语: “诗允,我想看你流水,流到我满手…” 感觉体温好像在一瞬间飙升至最高点,皮肤上刹时泛起一层淡淡粉晕,雷耀扬盯着她羞愤难当模样只觉得可爱,也不给她任何回嘴的机会,低下头又是一阵深情缠吻。 女人口中呜咽着,想要用绑住的双手去推开这斯文禽兽,最终却只能演变成抱住他脖颈,抚摸他上下滚动的喉结。 那十根修长手指继续「不务正业」,再次对她腿心被勒到发红的瓣肉展开新一轮攻势,雷耀扬依旧隔着那片湿滑面料抚摸按压还未示于眼前的性器,很快一股水又在底裤中央晕出新的轮廓,渐渐渗出直至向下蔓延。 但男人完全不给她呼吸的空隙,就像是和她在争抢空气一样地吻,吻得齐诗允四肢发软大脑缺氧,再也无力去对抗他的蛮横无理,吻到她下身不断溢出温热液体,直至臀底小范围的湿了一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股强烈眩晕感开始占据感官,雷耀扬摸到她内裤被水液淹没,终于肯放开快被他吻肿的双唇。 齐诗允眼色迷朦,仰着头向后请求般喘息: “雷耀扬…好难受……” “我想要…” 听到这般难得的娇软请求,男人勾起嘴角,又再次伸手抓揉她淋漓花苞,垂眸看她内裤遮挡下更加清晰的肉壶轮廓,两瓣柔脂形状在汁液沁润下显得更加富有诱惑力。 他用两根手指捻住已经凸起的阴核,另一根手指找到她穴口上缘处开始搓弄刺激,齐诗允知道他想做什么,于是本能地向后缩瑟身体,却又被雷耀扬大力掌控在原位: “还不够…再多一点。” “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 男人贴在她耳畔循循善诱,简直就像是撒旦在对她低语,齐诗允咬着唇觉得羞耻却又期待,思想挣扎片刻,也索性阖上眼让自己彻底释放。 内裤阻隔着手指与花穴亲密接触,但雷耀扬的双手总能够轻易找到她难以启齿的欲点,而在这其中生出某种陌生的奇异快感,令齐诗允再难自抑。 只听到浴室内回荡的喘息声渐渐变得急促,时不时的呻吟也如海妖在漆黑无垠深海中对迷航水手的召唤。 雷耀扬努力抑制身心快爆炸的煎熬,加快手上搓弄频率,观察她神情变化的同时又低头看她泥泞糜乱的腿心,直到齐诗允身体紧绷着用绑住的手抓揉自己耸立的双峰,一声舒爽的长叹伴随着她不停抖动的娇躯飞向云端。 他垂眸紧盯她那块遮挡物中央,透亮明澈的热液从布料细密的缝隙中涌出一波又一波,嘀嘀嗒嗒从大理石台面往下不停坠落。 晶莹水珠在地砖上欢快弹动跳跃,雷耀扬眸色翻滚浓烈欲焰,趁势抬手扇拍她一侧乳肉,齐诗允揪住他衬衫婉转哼吟,清脆的声响也还绕在耳边,乳波晃动的同时又从腿心溢出一簇味道淫靡的水。 失神间,气息快要凝固,男人餍足一笑并不等她恢复理智,只顾将她搂在臂弯中径直往淋浴室方向。 —————————————————— 既然气氛都到这了… 那下章就继续do吧(?????) 第85章爱可留痕(H) 时间已临近深宵,夜幕下月逆行云与河共影,阵阵轻风吹动城门河面,浮荡起粼粼波纹。 雅典居六座二十七层A室一如往常安静,需要仔细听,才会发觉有淅沥水声在偌大空间中徐徐回响。 磨砂玻璃隔断阻挡视线,内里满布春色的光影晃动模糊不清,只能听见凌乱喘息在空间内急促交换。 所有衣衫都被剥除,两人站在淋浴室内一角,水珠不断溅射皮肤下滑,齐诗允赤身裸体双腿分开,仰靠在雷耀扬身前嘤咛,被他手持淋浴头不断冲刷刺激向两边撑开的花穴,水流十分急速向腿心泼洒,夹带着如过电般的酥麻。 男人两根手指不停揉动夹捏她已经极度敏感的蒂肉,配合着水流经过每一处缝隙,指腹按压摩挲嫩红花瓣,再向下深入探索她收缩的窄穴,持续搅动内里滚烫如沸水般的甬道内壁。 指节抠弄出的奶白色浆液很快被水流带走又不断溢出,黏滑手感缠绕在雷耀扬略带薄茧的手指,也仿佛绕紧他所有喷薄的欲望。 其实抵在她后方蓄势待发的硬挺阳物早已胀得发痛,但他服务意识向来异于常人,一定要齐诗允舒服到无力抵挡才肯罢休。 “钟意阴蒂高潮?还是我进去把你干到高潮?” 忽然,雷耀扬在她耳旁吹出一缕鼻息,像是坏笑般的开口询问,女人面颊顿时变得更加滚烫,却因为快要抵达极乐的前夕,已经含含糊糊说不清楚话。 娇嫩蕊芽被捻在他手心揪扯,搓揉,不断变得红润膨大,撩人的痒意在皮肤下泛滥成灾,修长双腿止不住地发颤,腰肢也开始随着男人爱抚花缝的动作轻轻摆动。 “啪———!” 一记巴掌响亮重重拍打在花阜外,伴随着水花四溅,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扇动逼出一声妩媚娇吟。 她条件反射般向后靠得更近,肩背紧挨着雷耀扬健壮身躯抖动,男人侧头用虎牙咬她耳垂,又激得甬道内里一股水潺潺流泻,雷耀扬勾起嘴角依旧穷追不舍: “出声,告诉我你钟意哪种?” “……都钟意。” 齐诗允面红耳赤回答对方提出的羞耻问题,连呼吸都快变得毫无规律,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一条搁浅的鱼,而他便是暴风骤雨滔天巨浪,能将濒死的她彻底拯救又彻底淹没。 得到满意回答后,雷耀扬吻了吻她脸颊不再多话,专心致志用几根手指让她再次堕向欲海。 频次和力度都是恰到好处的舒服,淋浴头水柱配合搓揉的动作让整个过程都变得更加顺畅,不出一分钟,女人迅速蜷起的脚趾和弓起的身体都在昭示她已经快要灵魂出窍。 “——唔啊、嗯………” 霎时间,齐诗允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本能伸手扼住对方还在抓揉自己花阜的手指,喘得语不成调。 雷耀扬用力把整个肉壶拢在自己掌心内,将中指陷入她瑟缩的穴缝连续抽插了好几下,不由分说将快要站不稳的女人扶好走向另一侧。 齐诗允手臂趴在厚实的磨砂玻璃隔断,男人单手掌控住她绵软无力的身体,又微微分开她湿漉漉的臀肉,她几乎能感受到圆硕伞头已经对准自己翕动的嫣红花穴,正准备狠狠地直捣入内。 握住脉络膨胀的性器在穴口外连蹭了几下,雷耀扬昂然勃起的粗壮肉茎碾压式地塞入她窄小紧致的甬道,两人的低吟几乎在同时从咽喉中发出,连接边缘立即被撑出一层半透明的绯红薄膜,画面淫靡得让人无法熄灭想要更近一步的破坏欲。 淋浴室内水气氤氲盘绕如在仙境,女人胸前白皙乳肉紧贴在冰凉磨砂玻璃,被身后持续顶弄的力道挤压成两团不太规整的圆,翘立蓓蕾也随之变成平面,隐隐约约看过去,就像是两朵绽放的蔷薇花。 齐诗允口中小声嘤咛,双手快要支撑不住,肘臂不断从湿淋淋的玻璃表面向下滑落,双腿颤动着承受背后男人深入浅出的抽插频率。 莲蓬头里匀速洒下三十六摄氏度温水,不停冲刷在两人肌肤表面向下流淌,浑圆水珠跳动激荡,彼此皮肉毫无阻隔相贴,连同撞出的声响都变得潮湿。 雷耀扬站在女人身后,双手虎口正好就卡在她腰间位置,能让自己身下滚烫肉茎在她紧窄缝隙中快进快出。 视线扫描影像般从她后颈凌乱的头发转移到耸动的肩背,在线条流畅的竖直肌停留片刻,又垂眸凝视她距离自己最近的翘挺桃臀。 最终,目光锁定在两人亲密相触的交合点,经络盘错的粗长性器撑开她如蚌肉般紧致穴口,饱满臀肉两侧已经被他撞到泛红,内里吸咬他的力度也越来越强。 男人低下头忍不住喉中粗喘,伸手向前,摸索她微凉的乳尖拨弄,又将整团软糯酥胸盈在掌心顺时针揉捏。 幽径被刺激到生理性收缩,滚烫得令人气息骤停,雷耀扬立时收紧双臂,将齐诗允拉直起身困在自己厚实胸膛前加大顶胯动作,撞得她四肢百骸都快散架。 “…啊嗯……” “太深了……” 她仰靠在男人宽阔怀抱中轻喘,只觉得自己舒服得快要发疯,茎身剐蹭内壁的快感还在不断累计,被他填满的每寸褶皱都能享受到无止境的欢愉。 内里熟悉反应绞缠肉茎,雷耀扬知道她极限将至,连顶几下后迅速抽出狰狞巨兽,又顺势将齐诗允从地面高高抱起,用双臂肘关节嵌在她膝内侧让双腿呈M形大大张开,再次将濒临爆发的粗壮挤入她湿软无比的花穴。 额发上的水珠不断掉落挂在男人黑色眉睫,他低头狠咬对方光滑脖颈,开始加快抽送速度,每一下都撞到齐诗允哑然失声。 花间唇肉被顶得歪斜红肿,穴口边缘紧绷着吸纳血管膨胀的粗壮肉茎,穹窿顶端向外迸流出汹涌欲水,雷耀扬发力持续冲顶娇嫩敏感宫口,甬道内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烈收缩,绞得他本就不顺畅的呼吸变得愈发艰难。 霎时,彼此心领神会般默契,同时屏住高峰浪潮来袭前最后一股气息,齐诗允伸出手紧紧抓牢对方青筋暴起的双臂想要找到一个着力点,而身后的男人冲刺般向上迅猛抽送,翘挺肉茎直直撞进能让她丢盔卸甲的那处神秘闸门。 最后一记狠顶令她失声吟叫,一簇澄澈液体从细小延孔急速迸射,淋淋漓漓溅洒在磨砂玻璃表面,又与数不清的水痕交错在一起,雷耀扬咬牙,粗重喘息声晕在她耳后,被他在最后一刻抽出的胯中肉茎,突然从马眼喷出大量浓稠白浆粘粘腻腻掉落,片刻,才被头顶洒下的水流尽数冲刷干净。 再躺上床,身心完全得到满足,齐诗允只觉得自己四肢酥软无力,已经没有闲情逸致再与精力依旧旺盛的雷耀扬纠缠。 绯红面颊陷在柔软枕头里,刚被那男人吹干的发丝还残留着融融暖意,质感极佳的被子掩住背部以下,房间四下安静,一切都非常适合入睡条件。 双眼沉重地阖上,女人很快便坠入梦乡。 待雷耀扬在阳台打完几通电话回到卧室时,齐诗允已经熟睡到不省人事。 方才是高文彪来电,说程泰最近与蒋天生联系密切,两个社团生意上也多有来往,不仅如此,这老鬼还在外悄悄养了个年轻情妇,现在已经珠胎暗结月余。 或许是因为潮州佬传宗接代糟粕思想早就刻在DNA里,程泰一把年纪了还要垂死挣扎一下再搞个老来子延续香火,也不知他大婆李美莲要是得知此事会闹成什么天翻地覆模样。 雷耀扬满腹嘲笑,却也在心中警惕程泰一些稍显反常的举动。 等最后一缕烟散尽,他灭掉指缝雪茄轻轻掀开被褥,入内躺到齐诗允身侧再拥她入怀,嗅闻她肌肤上淡淡百合香味,感受她嫩滑肌肤与自己毫无隔阂紧贴在一起。 好像唯有这一刻,他才能忘却江湖斗争杀戮,忘却所有不堪回首,好像唯有她在怀中,才能让自己每个夜晚都睡得格外安稳。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 床头灯将房间照得暖黄,偌大卧室窗帘没有完全闭合,窗外是没有破晓前的静谧深蓝。 齐诗允还在熟睡,突然感觉体温渐热下身一阵湿濡麻软,点点痒意蔓延在各处感官…待她睁开惺忪睡眼时,被天花板的镜中画面惹得全身发烫。 要不是此刻体感过于真实,她还误以为自己在发春梦。 因为她看见自己一丝不挂,而雷耀扬俯身在自己腿心中央,用下巴刚冒头的粗糙胡桩蹭着她娇嫩的花唇,又用舌尖舔舐她瓣肉里的每一处细小沟壑。 觉得舒服的同时,目光不由得停滞在男人上下耸动的宽阔背脊,锋利肌肉线条根根分明,纵横在他肩胛手臂和窄腰劲臀,而他左右两侧凹陷的腰窝…简直是在跟她追魂索命。 看入神了几秒,齐诗允清醒过来,开始鄙视自己天还没亮就发花痴,怎么能如此沉迷男色无法自拔。 “嗯唔………” 还没等她多想,温热舌尖扫过埋在花缝中已经苏醒的娇蕊,女人咬住自己手指指背,唇边溢出细细软软的哼吟,感觉一股热液也在不可控地从甬道内向外流淌。 雷耀扬觉察到她醒来,尚不餍足地从她身下抬起头,露出一个比春日阳光还要和煦的笑容: “早晨。” 齐诗允抬头细看,还能发现他唇角润着晶莹透亮的水液,也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这一幕让她浮想联翩红透了脸,立刻并拢双腿紧缩着想要拉被子盖住身体,开始为自己被他挑动的春情作无用掩饰: “…雷耀扬你怎么天不亮就开始…呜唔…” 话未讲完,男人欺身而上,与她十指紧扣相交,尚且湿润的厚软双唇压在她嘴角轻轻描摹,吻她一遍又一遍。 鼻尖在她皮肤上逡巡,手指也不停在她身体各处游移,虽然平时他也会这么做,但齐诗允发觉他与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充满近乎变态的掌控欲,就像头突然远离群体缺乏安全感的雄狮。 “…你怎么了?” 她的问询打破这一刻宁静,如同在探寻秘密般,抬手去抚摸雷耀扬脸颊,想要感知他眉宇间隐匿的愁绪。 男人迟疑不到半秒,漾起一抹痞笑在她耳侧低声开口: “没什么,就想跟你做爱。” “……你不困吗?!我不行了…才做过几个钟头…” 齐诗允眉弯向上凝起,抬手用力推他胸膛,挣扎着想要拒绝这男人直白露骨的求欢。 “诗允,你明明想要…” “快跟我说你想要……” 说话间,雷耀扬伸手触及到她湿润下体,性感低嗓像是神秘咒语循循善诱般绕在耳际,女人夹紧双腿面红耳赤与他对视,而他默默拉开她推拒自己的手,从枕底摸索出一个真丝眼罩为她戴好: “我们玩点新游戏。” 忽然眼前黑暗一片,听觉开始变得极度敏感,即便齐诗允一直抿唇不语,滚烫身体和生理反应还是彻底将她出卖… 她感觉到他正低头吻她面颊,感觉到胯中坚挺抵在她水液泛滥的柔软花缝外轻轻抽动,感觉到他的硬热伞头早已经湿黏一片。 此刻,男人扣住她纤细手腕交迭在宽大掌心,又拿出准备在床头柜抽屉内的绳索。 雷耀扬紧盯着齐诗允迷惘神情,将她双手举过头顶,用黑色尼龙绳在女人手腕极为利落缚了一个单环结,又从中抽出一根从她后背穿过脖颈,又在胸前绕了几圈。 尼龙绳的微凉令她不由自主颤动起身体,陌生的触感在皮肤上细细摩擦,像蛇一样在周身游走,经过肩颈和柔软乳肉,摩挲过两粒殷红蓓蕾,乳尖像是破土而出的嫩芽,一点一点慢慢变得又痒又硬。 首次尝试这种只在书里看到过的东瀛情趣,新鲜感和疑惑在她脑海反复交织,一时间不知是害怕还是期待… 耳边都是窸窣的细碎声响,齐诗允听见他抽绳时的干脆利落,听见他若有似无的呼吸,听见绳子在身上打结收紧的力度,而每当他的指尖掠过她的肌肤时,心跳就会陡然加快… 视觉里都是无垠的黑,过了须臾,女人感觉头脑昏昏欲睡却又身心燥热,这时雷耀扬俯身下去,温柔开口问她绳缚的舒适度: “紧吗?” “痛不痛?” 略微动了动四肢,齐诗允轻轻摇摇头,紧倒是其次,她只觉得痒,一种从乳尖向身体四处扩散的痒。 男人琥珀色双眸凝视两团酥白软肉,浑圆双乳被挤出诱人又情色的弧度,因为被绳索勒得向外凸出,皮肉下的淡蓝色毛细血管清晰可见,殷红乳尖有些许发胀,正随着她的心脏跳动频率一下一下颤抖,是一副被紧缚住难逃生天的楚楚可怜。 忽然,一阵轻柔如羽般的触感从颈部向下扫向那两粒樱珠,齐诗允条件反射般抖了抖身体,本以为是雷耀扬浓密的黑发,可渐渐又觉得比他的发丝更软更细。 “很痒……” 她忍不住口中轻声呢喃,但看不见男人手持一根白色鸵鸟羽刷,正沿着她双乳来回画圈,乳晕上的细小颗粒随之变得敏感凸起,齐诗允难耐地扭动起身体,突然很渴望得到他深重的吸裹。 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雷耀扬喉头上下滑动,俯身捧起她一边饱满乳肉含入口中,用灵活无比的舌反复舔弄拉扯对方又热又硬的蓓蕾,再让牙尖在软糯胸乳上留下清晰咬痕。 此刻,就像是干涸已久的沙漠得到一场甘霖滋润,却又很快被热气蒸发,只想贪婪地再要更多。 胸腔里挤压着难以言喻的渴求,齐诗允被束缚住的双手摸索着拥向男人同样滚烫的肩背,指尖在他发缝来回穿梭,男人鼻息渐重,喷洒在湿滑亮泽的乳尖上,舌苔极重的下压又向上回弹,直至刺激她紧拉的最后一根弦也分崩离析: “雷耀扬…” “求你……不要停…” 她软软地瘫在雷耀扬身下哀求,只觉得一股近乎毁灭的窒息席卷全身快要将她击溃。 但雷耀扬并未照做,只是抚摸她红润脸颊,瞳孔燃烧着想要永远将她囚禁在自己领地的熊熊烈焰。 他要怎么跟她说出口…自己是因为做了一个令他后怕的噩梦惊醒? 想来可笑,但又无法不在意。 因为他梦见她不顾一切逃离自己,梦见他回天乏术无法挽留,梦见他们这辈子都无法再见面…现在回想,那个梦依旧太过真实太过痛苦,就像是无限放大了他内心深处的隐忧,就像是会在不久后发生的即视现象,就像是突然出现却又挥之不去的浓重阴霾。 胸膛内聚集起没来由的愤怒,却又被她一声声娇羞的哀求幻化成倒灌的血液,雷耀扬憋着一股气,用粗壮肉茎狠狠撞进女人淋漓成灾的穴缝,他抬手扯下覆盖住她瞳眸的眼罩,如同冰锥钉住她一般屏神喘息: “诗允,看着我。” 齐诗允睁眼,适应不算太强的光线还不到十秒,男人的手便卡住她脖颈强迫自己与他对视,紧接着他凑近她鼻尖,发出一个令她莫名其妙的警告: “齐诗允。” “我要你永远都离不开我。” “永远……” 突然虎口收紧力度,两人唇齿亲密互相交接,呼吸在此刻显得毫无用处,连各自释放出的内啡肽也变得具象化,只剩下极致的危险诱惑在彼此血液中沸腾不止。 窒息般的缠吻令人目眩神迷,甚至都快要听见彼此蓬勃有力的心跳声,薄汗慢慢浸湿两人肌肤,雷耀扬仍在窄小甬道内横冲直闯,一下比一下更重的力道撞得齐诗允头皮发麻,而他这股突如其来的病态宣言更令她疑惑不解… 他分明是在对她有所掩饰,但她该问出口吗? 终于,雷耀扬在濒死一刻放开她双唇,两人终于得以酣畅呼吸,连胸口上下起伏的频率都毫无二致,男人浓眉下的双眼像是食物链顶端捕食者般凛冽狂傲,灼灼目光随之凝固在齐诗允白皙完美的肉体,是每一寸都应该属于他的肉体。 而此时,齐诗允抬眸看向天花板镜中,看见他跪在自己大腿两侧卖力冲顶,交合处黏腻拍打声愈发响亮,被紧缚的双乳也随着剧烈的动作摇摇晃晃,时不时被他抬手扇拍留下绯红掌印,却能激出更强烈快感。 神思突然有一瞬的惶然,她不想大部分时间都当被动角色,她也想看这男人躺在床上被她肆意「欺辱」。 “雷耀扬…” 待雷耀扬俯下身吮吸麻痒火热的乳尖,她贴在他耳边轻唤,对方还夹杂狂暴的理智似乎被拉回一点,动作也忽然轻缓下来,静静与她目光交汇: “怎么?” “不舒服……” 齐诗允说得柔声细语,抬手跟他示意,又晃了晃牛奶布丁般的乳肉,星眸闪烁微光,活像只被兽夹夹住的无辜小鹿。 这样子惹得雷耀扬没来由的一阵心软,开始停下动作认真为她解开身体所有绳结,快完全松散时,女人趁机翻起身调转体位把对方压在身下,上一秒还在亲密嵌合的性器突然离开彼此,徒留一股亟待填满的空虚感。 呼吸在空气里来回拉扯,这下变成男人一脸莫名靠在枕上,但不由自主就开始欣赏她皮肤上满布的红色绳印,是某种他钟意的另类艺术和情趣,而她主动骑在自己身上,更是令他血脉喷张。 女人忽然低下头吻他耳垂,腿心开始蹭在他微凉粗硬的肉茎上,用自己湿濡的层迭唇肉在茎身上来回搓弄,让伞头经过她顶端膨起的蕊芽,似亲吻一般与他性器相贴。 几秒后,穴口已是汁液横流,雷耀扬舒服到闭上双眼去感受这股柔软绵密。与此同时被衾上一段黑色尼龙绳被齐诗允攥在手心,缓缓从男人后颈经过,直到慢慢攀绕上他喉结突出的脖颈,勒住他动脉两侧。 男人缓缓睁眼,对上齐诗允盈着波光又夹带些许兴奋的双眸,看见镜中倒影出的自己略显狼狈,却也放心大胆把自己交给她。 红润双唇离开他面颊,女人将绳子绕在掌中,把活结一点一点慢慢收紧,垂下目光仔细观察雷耀扬每分每秒的神情变化。 他皱起眉心,紧抿着唇,额角渗出汗粒,颈动脉鼓胀勃突,手臂上交错的青筋暴起,蓬勃肌肉在瞬间僵硬绷紧,大脑慢性缺氧的窒息感就像病毒般在每个细胞蔓延,脑部堆积起二氧化碳,却有种深陷在无边宇宙的奇异体验。 这一刻,齐诗允清晰感觉到,与自己紧密相贴的肉茎也突然变得更加硬挺昂扬,男人逐渐意识朦胧,面色也变得不同寻常,她微微松开手中紧拽的绳索让他得以呼吸,下一秒便抬起臀让模样凶悍的茎身挤进自己蜜液丰沛的幽径。 “呃……” 突然被紧致甬道包裹围剿,上下两处交迭出难以名状的快感,雷耀扬喉中难耐呻吟,看见她丰乳在自己视线里摆荡颠簸,前后扭动的腰臀配合着穹窿内的滚烫湿滑,几乎快要让他缴枪投降。 此时,齐诗允又将手中尼龙绳收紧一点,带着命令式口吻垂眸与他对视: “雷耀扬。” “把你刚才的话重新讲一遍。” “讲清楚,到底是谁离不开谁?嗯?” 女人弯月似的眉弓上扬,渐冷的语气里充满戏谑玩味,她开始拿起枕边白色鸵鸟羽刷扫过他鼻尖和耳廓,又向下刺激他发硬的乳头。 雷耀扬闭眼,笑得邪,却不说话,只是在她甬道里的粗长阳物连续抽搐般上顶,很快便顶到她敏感花心涌出一簇水液,还撞得浑圆乳峰弹动了好几下。 齐诗允努力克制住喉中要外泄的低吟,不甘示弱收缩内里密实的壁肉,又加大力度拽紧手中绳索,两处都绞得男人全身冒汗,几乎是将他逼退到灭顶边缘垂死徘徊。 最终,雷耀扬输了个彻底,说出safe words跟她求饶。 天光渐亮,一场癫狂的晨间性爱结束。齐诗允再次入睡前,听见这变态癫佬在她耳边低语: 他说他离不开她,永远都离不开她。 高兴之余,心底深处却被没来由的难过占据。 或许是「永远」这个词太过镜花水月不切实际,亦或许是,因为他们的「永远」实在太模糊,让她觉得希望渺茫,始终保持怀疑态度。 —————————————————— 咳咳,因为后面章节涉黄不多,所以这次肉多写了点,让大家吃个饱先。 第86章赤红风暴 礼拜日,午后晴光渐渐被厚密云层吸收,整座城市上空都被灰蒙一片笼罩。 一抹巴切塔红像烈焰般在道路恣意驰骋穿梭,法拉利浑厚声浪响彻街道,雷耀扬单手揸车,听天文台里正播报今夜将有暴雨袭港,却丝毫不影响他此刻愉悦心情。 与维港隔海对望的尖沙咀也是满眼繁华景致,香港文化中心外已是人头攒动,将车子减速泊好,男人步伐轻快,一路往音乐厅方向走去。 咸腥海风扫过面庞,潮热湿闷裹挟其中,让人只想龟缩在冷气房内隔绝现实。 而雷耀扬不以为意,双眼在着装正式的人群中寻找一个身影。 齐诗允几分钟前刚到,正在入口外端详这场音乐演出的宣传海报,完全没注意到一个高大男人接近自己背后。 腰肢忽然被人从后向前拥紧,淡淡劳丹脂古龙水钻入鼻腔,她嘴角向上勾起来,不用看也知是谁出现。 “等很久?” 雷耀扬轻声问询,齐诗允转身朝他淡淡一笑摇摇头,对视几秒后又主动伸手挽住他,一起往音乐厅方向走。 他揽住她纤腰,看见玄色绉纱连衣裙遮住她膝盖下一点,又选择了同色系低跟鞋,遵从音乐剧Dress code,十分端庄得体。 男人一袭意式手工绅装笔挺有型,黑白相间经典搭配,微微敞开的衬衫领是对当下湿闷气温唯一的宣泄口,他浑身傲睨万物气势,仿佛只有身旁女人才能入得了他那双桀骜的眼。 两人进入音乐厅二层找到位置入座,两人悄声讨论起即将上演的音乐作品背景,说说笑笑间,气氛很快又变得微妙暧昧起来。 这是他们拍拖以后第一次如此正式约会,如同初尝恋爱滋味的情侣,彼此心底都悄然雀跃。 尚且明亮的环境中,雷耀扬凝望她说话时莹莹闪烁的眸光出神,又顺势将她手扣在自己掌心,流露出此刻心底真情实意: “年底不忙的话我想带你和伯母去欧洲玩。” 正说着,齐诗允的手被他拉起在唇边轻吻,引得她双眼慌乱环顾四周,发觉身旁已经有几束目光聚集在他们周围,实在很想要阻止这只雄孔雀继续跟她展示迷人魅力: “…还想带你去维也纳,去布达佩斯,再去阿姆斯特丹,听荷兰皇家交响乐团演奏…” 男人口中绘声绘色描述着极具吸引力的欧洲游路线,而女人却只想缩回被他攥紧贴在唇边的手端坐。 见挣扎无用,齐诗允只好用鞋侧边踢了踢他,咬着牙小声开口: “快放手…” “不要。” 雷耀扬丝毫不放松,只拽住她手放低在自己腰际向里收拢,模样像是怀揣糖果玩具不肯同人分享的细路仔,顽劣中带着几分奇怪的可爱。 齐诗允直接被他幼稚大男孩行为逗笑,明明年龄大过她,却经常在她面前展露与在外时完全不同的低智举动。想起Wyman曾跟她深度分析过双子座性格,如今也差不多一一对上,这男人简直是风向星座优缺点集合体。 此时,音乐厅观众席位灯光蓦地由亮变暗,空气也渐渐安静,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台上的管弦乐团身上。 突然一阵手机连续震动声又将众人目光调回,大家不约而同看往声源传出的方向,一些窃窃私语的抱怨也随之而起。 而雷耀扬从容淡定掏出手机,看到是骆驼来电忽然眉头一紧。 叼你妈嗨,这寡佬真会挑时间。 犹豫几秒,他还是决定按下接听键,心里骂对方脑袋埋屎的同时也在计划,下次有机会干脆包场只和她一人欣赏。 这时管弦乐团众人正在做最后调试准备,厅内又恢复些许嘈杂,但依旧时不时有几人的不友好目光向他们投射。 全场或许只有齐诗允被盯得羞愧难当,她完全没想到一贯斯文有礼的雷耀扬会在此刻展现本港黑社会低素质行为,但看他逐渐冷凝的脸色,逐渐放开自己左手的举动…让她隐隐预感,这通电话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挂掉电话后这男人满眼歉意跟她Say goodbye. 就在指挥家上台鞠躬致敬那一刻,观众席响起掌声雷动,但雷耀扬却像是争分夺秒般立即起身匆匆离开。 很快,颀长身影消失在音乐厅内,只留齐诗允在原位形单影只纹丝不动。 她垂下目光,盯着自己右手无名指钻戒,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此刻回荡在音乐厅内震撼激昂的交响乐声。 换做从前,她几乎不在意他要去哪,也不在意他每天见什么人,会去做什么事。 可这次明显不同,他神情里的肃然和郑重都在向她传递那通来电的不寻常。 虽然从下定决心和他在一起的那天开始,从自己无可救药爱上他的那一刻开始…这样的突发情况甚至更糟糕的结局她早就未雨绸缪做好心理建设。 但现在看来,切身感受和凭空想象完全不同,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释然这种担惊受怕又落寞寂寥的情绪,也无法自欺欺人,相信自己与他会有一个无风无浪的未来。 猛烈海风咆哮,头顶是越积越厚的乌云,红色法拉利排气管火焰燃烧,怒吼着离开尖沙咀一路向西贡码头疾驰而去。 雷耀扬握紧方向盘直视前方不断超车,胸腔内强压着一股难以即刻释放的火气。 一想起要离开音乐厅那刻,齐诗允眼里的疑惑和失落像是紧绕在他心脏的荆棘,无形刺痛他每一根神经。 可他不能停留,也不能解释。 因为方才骆驼在电话里说,曹四将在一个钟头后抵达香港。 消息突如其来,像是轰顶般的雷鸣,震碎他上一秒还沉浸在风花雪月中的虚幻想象。 但之前他们收到风说曹四月底才会落港,而现在他这般急不可耐地带着军队压境又是何故? 雷耀扬脑海不断思酌着对方意图,眼看现在时间不早,又猛轰了一脚油门。 离开尖沙咀时,他已经通知坏脑和Power赶往西贡方向,又吩咐了加仔在音乐会结束后把齐诗允安安全全送回家,看样子最近自己抽不开身去见她,心底蔓延一股空落,需要全身心拓展东英雄图霸业才能填补。 车子抵达西贡码头时已是傍晚时分,灰色天空布满团团厚重云层,看起来和夜晚没差,时不时从中闪出的几道雷电白光,像是要把整片广袤苍穹撕裂一般。 宽阔码头附近已经有序排列好数十辆豪华座驾,远处还有数不清的重型货车,红色法拉利疾驰而至,以一个极丝滑漂亮弧度完成侧停。 雷耀扬下车,两大近身也紧跟而上,几人快步向字头成员聚集方向走去。 东英龙头骆驼西装骨骨,站在码头最前方遥望此时已经接近漆黑的海面,一副望眼欲穿又严阵以待模样。 “老顶,这天气衰到死,曹四癫了?选这个日子到香港?” 雷耀扬带着坏脑和Power走到骆驼身后,迎风点燃一根细长雪茄夹在指缝冷嘲热讽,以此稍稍宣泄被中断约会的不悦。 而骆驼只是扯起嘴角笑笑,慢条斯理回他的话: “回归在即,风云变色理所当然喇。” 雪茄星火明明灭灭,男人不以为意上扬眉弓继续开口,又恢复以往目中无人的狂妄: “龙头总说曹四劲到震天,但这一年屯门观塘都被我们收入囊中,其他十区也很快会受我们掌控,现在东英强悍无伦,我倒想叫他对我歌功颂德。” “扬仔,不好这么嚣张,你等下收敛点。” “我都同你们讲,做人一定要———” “大佬,我只是实话实说。” “欸,怎么不见乌鸦?” 用屎忽想都知道这老家伙下一句要讲什么老生常谈,雷耀扬故意岔开对方话题打断,又假意左看右看,实则一点都不想见到那个「低能痴线」。 “他?” “让他在差馆吹了一晚热风差点脱水,发烧重感冒在家起不来床,简直白费我这么多年饭菜养他这么大只。” “关键时刻掉链子。” 骆驼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表情。人人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乌鸦不知天高地厚,头上那把大概是关圣帝的青龙偃月刀,林柏兴个女也敢随便招惹。 雷耀扬听过,只是眼角幽微扯动,心里笑得幸灾乐祸。 他不过按骆驼授意让他适当吃点苦头,没想到这大老粗居然会病倒在床,真是弱不禁风没屌用。 须臾,雷耀扬示意身后人退远数米又向骆驼走近了点,脸色一沉说出心中疑虑: “自从和曹四合作这段时间以来,东英在大陆算是顺风顺水,深圳那头生意也稳当起步,但是他突然提前到港是否因为当下政局又有变化?” “龙头,其实我都担心同他合作太危险,担心东英沦为他手中一枚可以随时出卖的棋子。” “就算曹四权势滔天深不可测,但香港三合会成员几十万,哪有那么轻易被他掌控?” 海风掠过精瘦男人衬衫领口,吹得他额发向后飞扬,骆驼侧脸望向奔雷虎精明双眼笑得欣慰,他拍了拍雷耀扬肩膀,也向对方说出心中实话: “扬仔,我知你忧虑,曹四确实不妥。” “同他合作不过顺势而为,字头成员现在快过六万,加上台北水灵门生也已经是十万有余…香港地太小,我的目的是趁现在利用他在大陆的关系完全拿下深圳这块肥肉。” “虽然「邵氏」那帮人去年解散了,不过党羽势力还在…我收到可靠消息,曹四与他们在背后早有勾连。” “你是说…” “——政治部?!” 听罢,雷耀扬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政治部是香港皇家警察内部最隐秘莫测的部门,因为英文缩写故而被坊间戏称为「邵氏」,此部门隶属于英国情报机关,权利极大,受控于安全局,由军情五处第二处直接指挥。 既然曹四与政治部暗中联系,那就证明雷耀扬之前的猜测…这男人来到香港,确实不止是想要统一三合会这么简单。 他越想越觉得这趟浑水深不见底,骆驼老奸巨猾,果然在背后留了一手,否则以他遇事就跑的个性怎么会敢接下这么大个盘子? 那在这庞大棋局中,东英到底该站在哪一头?! 一时间思绪万千,雷耀扬在心中权衡利弊,预想本港未来前景只觉得混沌不已,而曹四的身份现在看来更是迷雾重重: “那帮白皮猪就快滚回英国老家,在这种关键时候搅屎难道想重蹈马岛战争覆辙?…所以才会选择暗中同曹四联手?” 静默了几秒,身旁骆驼一副看破迷局的淡然,说得轻描淡写却又铿锵有力: “香港被殖民这么多年「受益人」哪肯轻易放手,别妄想那帮鬼佬真的能跟香港人讲人权讲民主。” “扬仔,如果时光倒退六十年,你觉得他们肯花钱出力搞大规模民生建设?换做以前港人能参选议员讲出去简直是天方夜谭…其实英国佬早就预测到这一天到来,之所以会在《联合声明》发出前大搞政绩,目的不过让他们的势力和政权能够继续渗透,更是为了让港人认同他们的统治从而拖慢回归脚步。” “不过我要告诉你,大陆高层一定不会对曹四来港坐视不理,如果他今天能够顺利抵港,那就证明我的猜想……「纵虎归山」应该是他们有意为之。” “放心吧,我怎么会傻到让东英断送在他手上。况且自古以来搞分裂都是大忌,要被世人笃背脊的,你只要同我一起见机行事就好。” 雷耀扬看向一脸淡定自若的骆丙润心中再次震荡,原来这老家伙不声不响早已作出选择…但东英兵行险招夹缝求生又能有多大胜算? 可骆驼却笑得讳莫如深,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看似保守腐朽的脑子里在谋划什么。 眼看夜色越来越浓,急风呼啸如刀锋扑面,像是十号风球来临前的低压充斥于空气中,浓墨般稠重云层不断向下垂落倾轧,汹涌海浪冲击岸边礁石,恨不得吞噬天与地,如此恶劣的气候,即使是常年身处本港也难得一见。 而此时,伴随着巨浪滔天的还有某种不明所以的强烈震感,码头上众人只感觉脚下发麻得不真实,海上风高浪急,雨水突然从天空漏洞中肆意泼洒,细佬立即撑伞抵挡也是徒劳无功,视线前方只剩模糊一片,更叫人望而生畏。 漆黑天幕突然闪过几道惊雷,将看不清的所有事物照亮,雷耀扬凌厉目光如炬,紧盯海平线说出他的直觉和判断: “来了。” 将唇边雪茄丢弃脚边踩灭,众人也随之警惕抬头望向天空中存在目标,轰隆巨响已经越来越接近,几束强光扫射码头令人睁不开眼。 突然,破云之势惊天地泣鬼神,风声伴随着直升机旋翼发出的噪杂声,一架苏联制米-26巨型直升机穿过雨幕猛然闯入瞳孔,随后,海面上又出现更多架小型军用直升机和大约八艘轻型护卫舰森森黑影。 眼前一幕着实更令人震撼,随着巨型直升机缓缓下降,海面上几艘护卫舰有序停泊在码头,一时间护卫舰上人声鼎沸,与机械发出的声响交织,快要震裂天际。 明暗交错的环境中,雷耀扬盯着护卫舰上都身着黑衣的军人,看到他们每一个都身强体壮,每一个都在振臂高喊,每一个都在为历经千辛万苦成功登陆港岛而欢呼雀跃。 简直是带着武力压境的新一轮「逃港潮」。 人群中不知是哪位指挥官用洪亮嗓音发号施令,护卫舰上蚁潮般的军队立刻开始涌上码头,仅是粗略估计也有几千人,当他们整齐划一列队后,便开始有序从随几艘护卫舰而来的集装箱内搬运出许多「家当」。 雷耀扬直觉,那些全都是曹四来港最具「威胁」的各式枪械武器。 内心隐隐生出不安的同时,又有几队人将以东英龙头为首的十多人团团围住,顿时让气氛变得更加紧张窒息。 待巨型直升机停稳片刻,大队人马立即让出一条通道,几个高大身影走下机舱逆着强光而来,一股极具压迫感侵袭,令东英众人不由得随着猛烈海风向后倒退几步。 走在最前的男人着一身熨烫服帖的八七式棕绿军装,宽大帽檐阴影下,令人完全看不清他的五官。 而他身后紧跟的其中两人尤为特别,一个保镖模样的壮汉如同蒙古搏克摔跤手,相较本就量级不小的Power更是大出几个身位,另一位金发碧眼的鬼女亦是引人注目,周身肃杀之气围绕,看起来同样身手不凡。 此时,骆驼露出一脸和气笑容迎着风雨走上前,雷耀扬一众也紧随其后,去迎接他们已经等待多时的大陆军政界强人——曹四! “曹将军!一路辛苦!” “欢迎你回到香港。” 精瘦男人笑容满面,恭恭敬敬与曹四握手寒暄,又开始对他的军纪严明御下有术一番恭维。 曹四魁梧身材气势逼人,回握他的同时嘴上虽然说得客气,却是一副高高在上君临天下的不屑神色: “好久不见啊骆驼。” “离开香港几十年,多亏有你替我打点。” “哪里哪里,曹将军同我讲这些真是见外了。” “风大雨大不宜久站,我们上车慢慢聊。” 几人客气寒暄着上了路边停好的豪华座驾,加长本特利后座上,曹四端正坐姿又拂了拂军装上的雨珠,同一旁的骆驼聊天之余,眼神忽然落在对面座位上的雷耀扬: “———这位后生是?” “他是我们东英五虎之一的奔雷虎耀扬,这次计划的主力之一。” 骆驼笑盈盈答得有股自豪感,两人只见曹四眉心微动,一副恍然大悟模样: “喔?原来是耀扬,听说深圳那边都被你做到风生水起,果真是年轻有为。” “曹将军谬赞,不过是些生意上的小事,不值一提。” 对方说罢,雷耀扬佯装出谦逊模样,也开始不显山露水地打量着曹四样貌,这男人生得凤目彪形,剑眉入鬓,一身军装威仪笔挺,肩上三颗星属于副国级上将军衔,昭示他在大陆显赫身份,气场之强自然与别不同。 气氛阒然安静几秒,一旁的骆驼斟酌犹豫再三,赔着笑脸看向曹四试探性问出口: “曹将军今日突然到港真是意外之喜,是不是因为那边又有变化?” 此时车窗外风雨呼啸,车内却生出微妙的紧张感,曹四面色不改却不怒自威答道: “骆驼,你同我相识多年知道我做事最注重效率,眼看七月回归大典只剩不到一年时间,香港黑道为何仍旧不知所谓?” “我交代给你们的任务目前只完成了一小半,难道还需要我出手?” 曹四语调平静反问骆驼,却带着股迫人的低压,精瘦男人听过后脸上又是和缓一笑,一副让对方找不出破绽的表情: “目前我们已经控制屯门和观塘两个重要地区,洪兴其余十区也会很快被我们掌控,这种事怎好劳驾您亲自动手,曹将军大可不必如此担心…” “是吗?那我倒要亲自看看移交主权之前,是不是只有你们东英一家独大。” 男人说罢便不再多言,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狂傲冷漠姿态,只顾靠在皮革椅上阖眼养神。 见状,骆驼与雷耀扬相视一眼都在心中暗骂,同时也对曹四避重就轻的回答生出疑窦。 除了骆驼的猜想之外,雷耀扬也大胆猜测大陆方面格局有所变化,所以曹四才会火急火燎不顾恶劣天气都要来港…而他们现在已经接下这危险人物,也只能祈求已经谋划好的计策不会发生变数。 —————————————————— 抱歉让大家久等! 活在台词里的曹四终于亮相… Ps:作者求生欲很强,有小部分由漫画结合史实改编,脑子虽然是黄的但心绝对是红的(?'-?'?)? —————————————————— 本特利:宾利 第87章各怀鬼胎 夜色渐沉,飒飒海风把云越吹越低,凛冽穿过西贡海岸线带来无休无止的瓢泼大雨。 大批车队离开码头向南一路疾驰,十多分钟后进入白沙湾一片三面环山的私人物业,整群建筑东北面向牛尾海,宛如一处固若金汤的城池要塞。 曹四手下列队齐整,气势恢弘迎接一行人入内,笑面虎吴志伟一早便在此打点恭候,此刻终于见到「真佛」现身,也令他招牌谄媚笑容里夹带些许紧张和畏惧: “曹将军,阿大,一切都准备妥当,随时都能用晚餐喇。” 骆驼应承着,开始向曹四介绍起这位东英白纸扇,魁梧男人低眸睨了一眼个头不高的笑面虎,只是略略点头未改冷漠表情。 雷耀扬跟在骆驼与曹四身后,亦是一脸的严肃神色,方才在车内被对方傲慢态度惹恼却又不能发作让他心中极为不爽,现在看来骆驼才是深藏不露影帝担当,还能一直耐着性子赔笑脸与曹四谈天说地,就这副沉得住气的稳重从容确实还够他学上一段时间。 片刻后,宴会厅长桌上陆续摆满南北珍馐,曹四端坐主位,东英这边只有骆驼与奔雷、笑面虎三人能入座,桌对面的高大男人和金发鬼妹如监视器一般紧盯着他们,整个厅内氛围肃穆,曹四手下如军队驻守一般在各处,怎么看都不像是用餐的气氛,反而像是请君入瓮的鸿门夜宴。 “这是我的近身保镖石头,跟我好多年。” “这位是我的得力助手明珠,后续计划你们也可以直接与她沟通跟进。” 曹四嘴角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开始介绍他的左膀右臂,对面几人听过后微微颔首以示回应,也终于在明亮水晶吊灯下看清他们具体样貌。 只见男人一脸凶相,身材牛高马大彪悍又强壮,而女人张扬美艳面庞下却暗隐狠辣,看起来哪一个都不是能够轻易解决的对象。 接风宴进行时,觥筹交错间曹四依旧不改那想要副只手遮天的狂妄嘴脸,开始与众人说起陈年旧事: “想当年抗战胜利,葛中将带领精兵悍将南下在广州成立「十四号」,后又进驻红港风头一时无两,如今距离港英政府将他大半人马驱逐出埠刚刚好四十年…” “…而我现在带着两万人踏上这片殖民地,你们说说,我的结局又会如何?” “葛中将输就输在太过跋扈张扬,哪里像曹将军运筹帷幄,将军今后自然是能在港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更何况是统一三合会这种好事,我们东英一定全力配合…” 骆驼满脸堆笑奉承曹四,同他聊起一些两虎都不知道的历史秘闻,雷耀扬垂眸细细听着,嘴里咀嚼一块金钱肚亦是淡定,而一旁笑面虎紧张得鬓角冒汗,只觉得食不下咽。 夜里九点多,眼看用餐时间已过半,待曹四与几人饮过一杯酒后,那双野心勃勃的眼里似笑非笑,才开始不紧不慢与他们谈及正事: “据我所知,目前全港大大小小字头就有六七十个,除了你们东英同洪兴两大帮会,和合图与向氏兄弟的「义安」也是不可小觑的社团,和字头同联字头的派系更是多不胜数…我之所以把这个重要任务指派你们去办,一来是我与骆生系多年故交,二来也是听闻东英人才辈出,不过嘛——” “——洪兴十二区,但现在到手的只有观塘和屯门,讲实话,这个成果令我不是很满意。” 闻言,雷耀扬眼神倏地幽暗,骆驼面色僵了几秒,又迅速挤出一个笑容迎上对方视线: “曹将军,去年拿下两个区之后我们同洪兴都惊动了差佬,上面出动总警司镇压,所以暂时都不敢轻举妄动。” “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明年大典之前拿下洪兴大半肯定没问题,到时东英整合全港黑道,都听将军差遣…” 精瘦男人像是答得战战兢兢,就连呼吸都透露着小心翼翼,同时雷耀扬与笑面虎也留意曹四神色,只觉得室内气压越来越低。 说罢曹四忽而一笑,又举起刚被斟满的酒杯扫视几人,却像是在威胁警告: “虽然深圳那头已交由你们去做,但只要我一句话,随时都能收返。” “不过嘛…既然骆生都这么说,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就让我看看你们会如何表现。” “来,各位饮杯,合作愉快。” 对方又是如常傲慢,顿时令雷耀扬心中怒火四起,这老鬼玩什么枪杆子底下出政权?深圳那头的生意已经逐渐走上正轨,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功夫上下打点才有现在的规模成就…加之在码头知晓曹四与政治部残党勾结的消息,更让他对这位可能会叛国的「将军」生出更多强烈鄙夷和不屑。 他本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极力忍下,内心一直在告诫自己不要冲动,因为现在比起铲除洪兴…更加棘手的问题和麻烦就摆在眼前。 又想起之前在大陆打探到的消息并未有太多可以利用的价值,看来他还需要换点手段继续深挖曹四的底细。 男人抿一口杯中陈年茅台,醇厚酒香在味蕾释放,脑海里开始盘算着打击对方的新计策,东英今日之耻,他日后绝对要尽数讨回! 在白沙湾吃完一顿味同嚼蜡的晚餐,几人告别曹四坐上回程的车。 对方美其名曰感谢东英尽心竭力为他打点好一切,说得好听是护送,实则一路都是他的人在后方开车跟随监视。 幸而此刻他们车上坐的都是心腹,但一时间也都是面色凝重沉默不语,就像是生怕说错一个字就会传到曹四耳朵里,大家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海风呼啸过车窗,暴雨下个不停,如同海水倒灌一样恨不得淹没整座城,直到几辆车一路抵达渣甸山别墅,曹四的人停留了片刻才缓缓折返。 几人一进门,终于觉得四下安全,笑面虎松了口气大剌剌坐在红木沙发上缓解紧张情绪,随后只感觉肚里一阵咕唧乱叫,又站起身在客厅焦躁大喊: “家强,搞快点叫人做点宵夜!叼他老母个曹四害我胃口全无!叼!” 骆驼走上前拍了拍他后脑勺骂他一句粉肠,又作出一副淡定模样坐到宽大功夫茶桌前烧水,随后才慢悠悠道: “阿虎,你今天也算是见过世面喇,别大惊小怪。” “不过一顿饭,只是看起来吓人罢了,现在他不可能动我们。” 听罢,笑面虎嘴上又骂了几句,点燃支烟开始苦思冥想,雷耀扬打过一通电话后坐到茶桌前,静看骆驼温杯投茶娴熟动作,在候汤时刻跟他开口: “线人说最近大陆政局并未太大变化,一切如常…” “但是太正常了反而不正常,曹四这么来顺利来香港他们不可能没有动作。” 沸水咕咚咕咚冒,骆驼神色如常并未答话,只顾握住壶把将面前品字形茶盏逆时针又滚过一遍,壶嘴注水入茶合盖再淋透紫砂壶,内里卷曲肥壮的茶条慢慢舒展开,水蒸气在他与雷耀扬之间慢慢氲开一道薄薄屏障。 静候片刻,精瘦男人神情依旧专注,悬壶高冲掐头去尾出汤,开始顺时针从左到右「关公巡城」式斟茶。 “龙头,我觉得曹四催我们催得这么急,其实更证明他心中没底。” “我猜他是想利用东英对付洪兴,好坐收渔翁之利再把两大社团一网打尽,若是今后大陆高层追究起来,他也有一张靓牌在手能功过相抵。” “只是现在他的人已经抵港,一定会迅速跟进我们的行动,很多事我们办起来会好不方便。” 骆驼拿起一盏茶递给正与他分析利害关系的雷耀扬,一阵贡品观音王香味扑鼻而来,汤色金黄透亮油润,茶香芬芳馥郁,就像是有宁神效果一般。 高大男人接过轻啜品茗,骆丙润才缓缓回答他的话: “扬仔,让你在大陆的眼线继续留意动向,有什么情况随时告诉我。” “还有一点,都不要同曹四方面的人透露我们想要在荷兰解决蒋天生的消息。” “这段时间你们就同洪兴玩点小打小闹,别太过火就得。” 交待完,骆丙润才开始细品手中功夫茶,其实他心中也颇为恼火曹四的态度,而现在迫于形势他也只能虚与委蛇,若是对方真如奔雷虎设想那样,想要利用鹬蚌相争对两大社团连消带打,那他自然是要奋起反抗。 “阿大,荷兰那边Schindler家族头目我们都联系妥当,八指也听听话话答应合作,不过最近蒋天生的日程基本都是在埠内…” “我们还是要找个不被怀疑的理由让他飞荷兰。” 笑面虎言毕,走过来抬起最后一杯茶一饮而尽,金丝边镜框下的眼里又开始闪烁着狡猾光芒,脑海中逐渐浮现起那日在天后诞上令他难以忘怀的当红影星——方婷。 雷耀扬听着两人对话捏着小巧茶杯若有所思,他们谋杀蒋天生的计划势在必行,而随曹四到港的那大批军火更令他忧心忡忡,但想来不到关键时刻曹四不敢轻易动用,若贸然挑起战争的话,一定会加快大陆收回香港的速度。 几人商量对策间,眼看已快到子时,中途骆驼亦是电话不断在当中斡旋,直到挂断最后一通,他深锁的眉头才逐渐舒展开来: “我会先尽量同曹四拖延点时间,北京方面一定会有人找上门,不管他们来兴师问罪也好,搞怀柔政策「招安」也罢,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翻身。” “你们几个只管放心去做我交待的事,水灵那头已经知晓,若香港真有不测风云,台北一定会倾力援助。” “大家耐心点,这段时间做事务必谨慎。” 笑面虎同雷耀扬相视一眼应承下来,告别骆驼后便各自离开。 骆驼望着两虎远去背影又为自己斟了一盏茶,心中亦是忐忑不安。 此次入局,东英成败连同红港未来命运都将与自己有莫大关联,如今风涛地动,黑云压城,他骆丙润到底会成为一代枭雄?还是会落得满盘皆输断送东英前路? 微眯的狭长双眼里晦暗不明,只觉得心底一簇熊熊烈焰被点燃,赌注既已下,再不能回头。 离开渣甸山别墅,雷耀扬回到九龙塘车行,看到加仔正擦拭着他送齐诗允那辆座驾,另一旁几个细佬在检查今晚接驳的几辆新车,但见自己大佬面色凝重都不敢多话。 男人眼见不远处那辆银色跑车,脚步滞了几秒后又转弯走上车行二楼办公室。 一入室内,他直接倒在宽大沙发上闭目养神,可脑海里却像是停不下的齿轮一直在转动,思前想后,利弊权衡,细细计较自己在这次风暴中的得失。 曹四突然到港确实让他措手不及,而对方深不可测的实力和权利就像是海啸般袭来,快要将整个东英社精神层面击溃,若不再想想其他稳妥办法,这个红港第二大社团也难逃覆灭结局。 而骆驼投靠大陆高层的建议也让他在心中打鼓,本埠三合会遍地扎根已久,与香港归属权一并成为历史遗留问题,而若是主权移交回大陆,这座城还能不能维持以往繁荣景象?他们这些黑社会就算被招安又能存活几时? 雷耀扬长叹一口气,只觉得前路漫漫,仿佛一眼望不到头。 但眼下,龙头既然发话让他们挑起与洪兴的事端,那他们再次踩入铜锣湾也不失为一个缓兵之计。 从西装口袋摸索出烟盒,棕色细长雪茄被他叼在唇边,正要点燃时,忽然想起之前高文彪暗中来电说过程泰与蒋天生来往密切的事。 这老鬼在酝酿什么花招他尚不知晓,高文彪给他的大部分线索也是有所保留… 思索良久,雷耀扬睁眼从沙发上坐起,他暂时并不想动用东英一兵一卒去同洪兴发生冲突,若是能让和合图麾下的细佬与陈浩南或是洪兴任何一位揸Fit人起摩擦再把这趟水搅浑……即便是背后有程泰,届时他同蒋天生的关系再好也难免会出现裂缝,而最后的受益人必将会是东英。 几秒钟后,Dopunt打火机“叮——”一声响起,细长火焰从火孔窜出,烟草烧灼的味道慢慢在室内升腾缥缈,雷耀扬慢慢踱步至办公室落地窗前,心情逐渐多云转晴,脑中开始缜密构筑起这项计划。 待雪茄燃过半只,加仔轻轻敲门,因为方才在楼下看到大佬脸色好转才敢上来跟他「汇报情况」。 “她很生气?” 还没等加仔说话,雷耀扬唇边呲出烟幕率先开口,心想连车都被她送返,猜想下次见面她一定不会给自己好脸色,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忽然觉得头痛。 “…没有,允姐听完音乐会看起来挺开心,还请我一起吃了泰国菜…” “期间同我聊天时,也没觉得她哪里不高兴…” 加仔小心翼翼如实相告,也没搞懂齐诗允被自己大佬放了飞机在高兴什么,但在她眉宇间完全看不出其他负面情绪。 “开心?” “那车是怎么回事?” “允姐说波子太高调,她最近也不需要用车…所以就叫我开回来了。” 寸头男人说完观察雷耀扬反应,对方静默片刻摁灭烟蒂,又突然把话题转移: “细眼发那边如何?” “吸这么多年很难戒断,今天那头来电说估计他快撑不住了,这两天已经瘦成一副骷髅相和要死了没差。” 加仔话音落下,尼古丁也在房间四散而尽,雷耀扬转身去保险柜内取出一厚迭大金牛边递给他边说: “让几个兄弟再辛苦一段时间,不要半途而废。” “细眼发知道傻佬泰好多账目问题,到时候我要他清清醒醒都讲出来。” 对方应承接过,又把车匙交还给雷耀扬走出办公室。 男人垂眸凝视车匙又慢慢放入西装口袋,摸索出手机,但几行字打出又删除,最后只发出「晚安」二字跟她报平安。 —————————————————— 第88章皆为利来 临近七月底,热带气旋开始向港岛西南面集结,大屿山阴云丛生风势疾劲,木鱼峰顶巨型天坛大佛岿然不动,莲台上青铜释加牟尼坐相威容庄严,慈悲双眸垂视人间。 暮霭笼罩,雷雨冥冥,另一侧大雄宝殿外被多人严密把守,殿内袅袅香烟萦绕,身着棕黄色袈裟的住持神色自若却脚步匆匆,手里端一盏热茶,被人细致检查确认无误后才准许他进入大殿。 正殿中央镀金佛像前,两个高壮男人肃立合掌虔诚膜拜,住持静待对方礼毕,才小心翼翼走上前去轻声开口: “曹施主,请用茶。” “麻烦大师,多谢。” “曹施主客气喇,庙宇能够顺利建成,全得施主鼎力支持。” 曹四含笑接过,轻抿一口交给身后保镖石头又与住持寒暄往事。 几分钟后,住持告别两人退出殿外,再次只剩一主一仆在佛前忆苦思甜。一身军装的男人仰头看面前神采飞动的佛祖,不由自主在思绪回溯中嗟叹: “三十年前这个地方还破败不堪,如今终于变得有模有样,这个世界进步的速度真是越来越快…” “遥想从前我曹四雄霸一方,现在却快要一无所有,还不得不放下身段同那班英国猪合作,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呵呵…还真是应验那句: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将军!还有我石头和成班兄弟为您忠心效力!一定不会让您就此对他们卑躬屈膝!况且明明是那帮人背信弃义!将军根本就没错!” “当年利用我们征战沙场打下江山!现在觉得我们碍事无用,反口就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闻言,石头两道浓眉蹙起,语气也变得更加义愤填膺,而曹四只是拍拍他肩背又将心事娓娓道来: “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只是石头,现在时代不同了,我过去的生存方式已经不适合在大陆通行,所以只能一步错,步步错…” “我是旧时代的毒瘤,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他们容不下我是迟早的事,「贪腐」便是他们制裁我的第一道罪状,更何况我还有军权在手,又与两地黑社会成员联系紧密…” “不过幸而我们铤而走险顺利落港,且他们革我官职的事并未走漏风声,目前香港警方即便知晓也不敢正面同我接触,因为他们都知道…万一东窗事发我们反扑的力度是何其巨大!” “政治部那几个奸猾鬼佬还想同我谈条件,真是不知所谓,他们不过与那帮黑道烂仔一样,都是我手中可堪利用的棋子而已。” 曹四说罢,眼底翻涌起复杂情绪…从他带着军队离开那一刻,便毅然决然踏上了会遭受后人唾骂的修罗之路,可他的脚步不能停下,否则前方等待他的…只有万劫不复的无底深渊。 即便他有错在先,即便是来到香港要与那帮贪婪狡诈的白皮猪合作,即便前方并不是一片坦途,可他也不想就此让这颗遗落在外已久的东方明珠轻易回到大陆手中。 若是豪赌一把能将整个香港控制住,那他曹四还何所畏惧? “东英倒是对将军俯首帖耳,想必也会成为将军掌握香港的一大助力。” 石头见曹四面色凝重,不由得缓和语调纾解他内心烦闷,想起自他们抵达红港以来,东英出钱出力上下打点,让他们几万弟兄得以落脚也算是大功一件。 男人垂眸思索良久,默默摘下头顶军帽转身看向镂空窗棂外的阴霾天,几道惊雷在天边滚动映照他脸庞,神情又恢复那股如常的狂妄桀骜: “呵…东英确实算得上忠忠直直,但没有好处你以为骆丙润会那么傻肯接下我这个烫手山芋?用人嘛,能击中核心利益最关键,因为我最知他想要什么…” “明年七月大典之前,我势必要全港三合会都听命于我,我就不信我曹四摘下这顶军帽就斗不过那帮烂仔!” “总之今后,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大雨倾盆,琼珠乱撒,维港夜色已完全模糊,中环繁华商厦在雨帘中变得虚幻,街道已然淋漓一片,霓虹灯影阵型倒错,化作点点星光,被步伐匆匆的路人踩碎脚底。 东英总部会议室内,雷耀扬独自坐在左侧皮椅静等消息,雪茄抽了一半只觉得嘴里发苦,被他狠狠摁灭在烟缸里,烟雾被力道瞬间掐死,奄奄一息散在眼前。 晚餐时间已过,胃里空空却毫无食欲,细算起来他已有半个多月未去清和,吃什么都感觉食不知味,目前又被繁琐诸事捆绑,连静下心透口气的机会也难得。 齐诗允最近也很少跟他联系,据她说又接了几单case,只要是工作时间都忙得晕头转向。 两人偶尔通话时,她语气听着和缓温柔,感觉和音乐会那日之前没太大差别,确实不像是在跟他生气,可雷耀扬心中不是滋味,总觉对她亏欠。 虽然两人办公地点距离很近,但碍于最近曹四手下盯得紧,考虑诸多因素,想要见一面也无法。 神思游离片刻,桌面上手机突然强烈震动起来,雷耀扬接通贴在耳边听过几句后,眼底眉梢都浮现起怒意: “大佬,人没有按时出现,后来他们走了我去看过,现场还有些血迹和皮肉组织…” “…我推测,生还的可能性不大。” 坏脑此刻正位于观塘的一间厂房外汇报情况,也是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曹四那帮手下日后会常在港岛大范围活动,故而需要办理假ID,明珠吩咐东英去找靠谱人选,雷耀扬无奈也只能向她推荐了一个,谁知今日都过了交付时间许久…那人却不知所踪。 雷耀扬心中狠骂几句捏紧手中空烟盒泄愤,但当前迫于形势,他也不能与曹四那帮手下计较: “坏脑,就先装作不知道,千万不要给他们留把柄。” “既然人是他们做掉的,我们也不必背这个黑锅。” “是,大佬。” 挂断电话,雷耀扬起身在偌大会议室内来回走动想办法,惴惴不安的心情也随之增强。 制造上万人的假身份自然是重罪一条,可没想到对方为了捂嘴会直接杀人灭口,天晓得曹四手底下那帮亡命狂徒还会掀起多大风浪,目前东英已经被他们拖下水,再不自救他也难保性命。 而曹四的底细在雷耀扬线人四处打听下得知,他已经有极大可能不是中方的人,但是眼下牵一发而动全身,加上大陆方面态度模棱两可,暂时未曾向外透露半点准确消息。 目前两地还算是风平浪静,但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低压状态,让人完全不敢放松警惕。 思索间,手机再次响起,雷耀扬见是高文彪来电,终于长舒一口气接起来: “雷生,洪兴甘子泰在湾仔打砸我的场子,同挣爆在夜总会大打出手,挣爆右眼被他伤得好严重,现在两帮人又闹到医院搅到立立乱。” “你之前没跟我讲过要闹这么大,现在两边龙头都知道了,你说怎么办?” 只听男人嗤笑出声,计谋得逞,他亦是回答得从容不迫: “镇定点,那个傻嗨醉心武学只知打拳,什么狗屁洪兴战神,根本就是不懂变通的死脑筋一个。” “高生,你是不是心痛你那间新夜场的装潢?既然对方惹事在先,理由这么充分,叫太子赔给你不就得。” “我当然要叫他赔!而且不止是钱的问题,拜托下次你先让我收个风有点准备。” “你知不知当时我正跟人家谈生意?被他这么一搞,场子里客人全都被吓跑……” 听电话那头因为损失大笔银钱的抱怨语气,雷耀扬都能想象到一向情绪稳定的高文彪满面愁容。 两位社团金牌打手从前就有小小过节,加之他又吩咐过人明里暗里挑拨两人关系,今晚趁太子在湾仔的夜总会里蒲头,恰逢挣爆也在,雷耀扬收到消息后便安排人在太子酒中放入药效强劲的可溶性丸仔,没想到这一根筋战神还真的中了圈套,居然跟挣爆打了个你死我活。 “既然做戏那就要做全套,你不演得逼真点怎么行?好为你日后当上话事人做准备啊。” 雷耀扬说完,高文彪的呼吸里只剩下沉默,对方凝聚一口气像是在做思想挣扎,他立即抓住时机再度开口: “你知道我只喜欢同聪明人合作,程啸坤实在不够quali…难道你想看到那个废柴接过你们拼下的江山当坐馆?” “再说挣爆一向对程泰忠心耿耿,这下不正好为你除去一个障碍?帮会就要重新选举,你的时间不多喇,高生。” 只听到电话另一边的男人鼻息渐重,他脚步匆匆似乎是在往吵嚷的人群里走: “明白了,有情况我会再联系你。” 一阵忙音结束通话,雷耀扬望向落地窗反射出的倒影冷笑起来,玩弄人心这种事,他向来游刃有余。 虽然在港岛大小字头多少都有贩卖丸仔一类的软性毒品,洪兴由蒋震开创起便一向最憎手下碰毒,加之曾经靓坤当坐馆期间走粉的事更是成为帮会大忌,如果这次蒋天生知道太子才戒掉没几年又复吸,一定会对他大力惩戒。 甘子泰揸Fit尖沙咀的好几个地方东英在背后觊觎了许久,加上谋杀蒋天生的计划也快到期限,雷耀扬料想洪兴目前也推举不出更像样的人选来接太子的盘…若是这次能够借机将其慢慢瓦解,那今后差不多整片尖东地区都会由东英话事,简直一举两得。 而至于和合图那边,雷耀扬也早就知道高文彪与私下挣爆不和,但程泰最近与蒋天生关系十分要好,生意往来相当频繁,若两大社团长此以往亲密合作对东英来说威胁不小,必须要借机让他们之间出现不可弥合的裂缝。 自程啸坤出事之后已经久未露面,不过目前看样子程泰想学洪兴搞世袭那一套,有意将自己亲生仔扶上位,虽说那衰仔当了坐馆也不会成什么气候,但傻佬泰一定会在背后控制实权,所以倒不如直接让实干派的高文彪铲除异己坐上这个位置,到时联合对付程氏父子也顺手得多。 再离开中环已是夜里十点多,雷耀扬正驾车准备回半山,突然接到乌鸦来电,对方急急忙忙说有要紧事约他在皇朝会见面。 此时正值夜总会热闹时段,客人涌进涌出,十多分钟后,男人一脸不爽停好车把锁匙交给泊车小弟,门口相熟的几个公关小姐看到西装革履的雷耀扬前来,满脸都是媚意十足的笑,上前想要跟他发姣寒暄却都被对方礼貌避开拒绝。 他一路怒气冲冲到了三楼VIP包厢,心想自己忙得焦头烂额,这死乌鸦屡教不改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夜蒲?不用多想他都猜得到,此时下山虎肯定在和一堆小姐卿卿我我左拥右抱。 谁知一入内,倒叫雷耀扬对乌鸦「刮目相看」了几秒钟,因为当下除了华丽装潢之外,连一丝脂粉气也无,整个宽阔私密包厢里只有他们二人,还有隔壁隐隐约约传来吵嚷的乐声。 “这么着急叫我来干嘛?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讲?” “知道雷老板贵人事忙,但是电话里我不方便讲,只好约你来啰。” “刚刚听说太子在湾仔闹事,打瞎挣爆一只眼…” 乌鸦一脸痞相瘫坐在沙发里,几分钟前听说了这场闹剧,去年他与太子交过手,对方实力他自然知道,虽然甘子泰性格硬颈行事易冲动,但也不至于突然就翻脸和挣爆打起来。 雷耀扬听过则是一脸淡然,并未能让人从他神色中一探究竟,反而调转枪口问及乌鸦: “挣爆跟太子早就不和,人尽皆知。” “怎么?上次你同他打了个平手,英雄惜英雄啊?” “叼,谁看得上那一pat屎,我只惜美人喇。” “看来挣爆也是年纪大了,被后生打成这样真是老脸丢尽,要是能替我们把太子解决倒是能省不少麻烦,可惜可惜…” 衣着浮夸的乌鸦瘪瘪嘴,他可惜太子没被打死的感叹倒是不假,但雷耀扬脸色显得不耐烦,走过去落座另一头盯着对面男人: “你叫我来就说这个?” 静默几秒,乌鸦终于恢复一脸正经,那对虎豹般的眼回望雷耀扬: “把雷老板call来当然有要紧事。” “阿虎已经笼络洪兴基哥,我们要跟他合股在骆克道开一间酒吧。” “这两天正准备签合同,选址在陈浩南酒吧旁边,听阿大说你把靓仔南的情况了解得好透彻,快跟我讲讲看。” “呵?在他酒吧隔壁开酒吧?你们也真是…虽然要应付曹四那边,但也别闹太大搞到成条街开片。” 黑发男人听罢嘴角一扯讪笑起来,洪兴李兆基就是个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笑面虎和乌鸦找上他也合乎情理,而陈浩南这个表面风光的铜锣湾揸Fit人,内里底细早就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陈浩南看的那几家大档生意不怎么样,我了解过他账目问题,直系打本的地下生意年利润大概也就三百万左右,去年投资的几间大型夜场和芬兰浴至少也要两年才能回本。” “虽然他每月户口进账千万,但明面上的公司资金必须滚存壮大,所以赚取的一半利润都需要作为基金,最后实际到他手里的…只有六百万左右。” “但我告诉你,其实七十万左右才是他真正的生活日常开销,知不知去年他同大宇为什么打架吗?因为陈浩南个条女想要换辆新车他都犹犹豫豫,但大宇知道后直接送了苏阿细一辆百万平治…” 雷耀扬慢条斯理将对头账目和私生活问题摊开细说,语气中满是鄙夷嘲讽,揸Fit人做到陈浩南这种地步,还真是有种难以启齿的寒酸,铜锣湾这块肥肉交给他看,简直是在浪费资源。 目前靓仔南有直系门生三百,加上零零散散的杂兵少说也有五百多人,况且他身为堂主,平时还要供养一大棚手下各项费用,因为洪兴不许碰粉,所以他最主要经济来源还是靠夜店和各路看场收入,比起去年当选屯门话事人的生番还要差不少。 而他自诩身为大佬出手又极为阔绰,平日酒楼宵夜遇上同门小辈还经常要豪情宴饮,偶尔拉上大队人马去夜总会花上几万块结账也是常事,还有不少手足借贷,收不回数到的也在所难免,再加上陈浩南平时理财不善,经济状况基本是一塌糊涂。 乌鸦听过略微讶异,也不得不在心里佩服奔雷虎对陈浩南的了解程度…他只知道去年包皮不堪东英逼迫,做了二五仔将这些问题都暗中交代过,陈浩南的经济现状他也有所耳闻,可并不知道得这么详尽。 “多谢雷老板的情报,我知道怎么做。” “到时酒吧开业,记得带齐小姐来捧场~” 乌鸦痞笑着递给他一支雪茄,雷耀扬接过却没抽,只是拿在手里把玩又转移话题: “那个狗仔的问题解决了?” 只见对方瞳眸里闪过一丝邪气,乌鸦剥了几粒花生塞进嘴里,又拿起桌上一罐啤酒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才回答: “当然解决,死扑街倒反天罡同我玩勒索诈骗,砸废他个右手,钱一分不少回我口袋。” “揸对波影个相就想要我两百万,冚家富贵…” 听他说完,雷耀扬不由得嘴角勾起,怪只怪那个衰仔没命行大运,遇到林舒雯那个疯的又惹上乌鸦这个癫的。 忽而,乌鸦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打了一通电话又变得笑逐颜开,大腿一拍就准备起身走人,但雷耀扬听大致通话内容又见他眉飞色舞的神情…根本不像是要去办什么正经事。 还未等他开口追问,下山虎便转脸对镜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仪表」,觉得满意后才出声跟雷耀扬道别: “雷老板,先失陪了,「奶头镶钻」那个大波鬼妹还在等我。” 话音刚落,雷耀扬眉峰凝起,他就知道这死乌鸦不会跟林舒雯善罢甘休,男人立即站起身,盯着乌鸦好言相劝: “陈天雄,还没闹够?这个时候再闯祸没人帮你解决,少发癫。” “既然钱都已经要回来不要再生事,林家要是知道你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虽然乌鸦厚脸皮耍无赖技术一流,但看到雷耀扬此刻表情也不自觉地皱眉,因为他预感东英大哲学家又要开始说教了。 “既然是误会一场总要化解嘛,我「请」林小姐同我「聊聊天」而已。” “我知她表姐是你条女Boss,放心喇,她不是我杯茶,我肯定不会为难她~” 说罢,乌鸦还想伸手拍拍雷耀扬肩膀示意他「安心」,而雷耀扬不想同他有太多接触,嘴里咒骂他一句脑筋短路,直接侧身闪避先他一步走出包厢房门。 ——————————————————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引用自《水浒传·第一百一十四回》,大致意为:乱世之中君主赋予武将权利发挥其才能,太平局面本是由将军奠定的,天下太平后因手握军权的武将们成为不稳定因素,故君主会将功臣除掉。 蒲头:露面 搅到立立乱:搞得乱七八糟 quali:资格,才干,本事,用在港式粤语中的英文词汇 开片:打群架、动刀动武 我杯茶:英文“my cup of tea”,意思相当于“是我的菜” —————————————————— 大家久等!我尽量争取这周末前再更一章… 第89章醉死梦生(微H) po18a z.com 云收雨过,晴光乍现,又是新一天开启。 早班地铁熙熙攘攘,城市表皮下交通血液秩序井然,几百万人摩肩接踵,大家日复一日行色匆匆相遇,短暂打个照面后又各自奔赴不同方向。 待客室车门打开,齐诗允随着大批人群脚步离开地铁站,一路往皇后大道中。 转眼八月立秋已过,虽是清晨,紫外线渐强,温度也叫人觉得湿闷。 女人马不停蹄走出升降梯,目前距离上班时间尚早,VIRAGO办公区域只有清洁员阿婶,齐诗允一向习惯早到,加上最近手头上事比较多,更不敢有丝毫松懈。 办公桌上,透明玻璃花樽中一束白玫瑰绽放得恣意盎然,喷过水后更显得皎洁无瑕,齐诗允打开电脑落座,开始有条不紊整理资料准备工作。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o1 8a g.c om 已经任职公关副主任快一月有余,与小团队磨合得不错,接到的几单case不论大小都圆满顺利完成,因为不想被人质疑工作能力,也不想让其他同事揣测自己是与施薇的私交或是其他关系才坐上这个位置,所以齐诗允做事更加谨慎勤勉,想要争取让每个人都心服口服。 九点整,施薇踩着细高跟风风火火进了公司大门,嘴里不断跟身后助理交代事宜: “通知每组一个钟后开会。” “还有立刻替我联系下九巴的项目负责人,昨晚我看了设计方案,有几个地方还要再商议下……” 女助理连连应承着紧随其后,办公区一众人面面相觑,还奇怪今天要出差的Boss怎么没坐上飞机离港,但看她有些乌云盖顶的神色谁也不敢多问,小声议论后又都继续埋头做事。 办公室内的齐诗允刚完成甲方的一篇新闻稿正要起身倒杯水,此时施薇敲了两下门走进来,手里端着两杯香味扑鼻的锡兰红茶,还拎着一块盒装芝士蛋糕。 老板亲自泡茶送上门,刚开始还让齐诗允有些受宠若惊,但相处久了才知道泡茶是施薇的爱好之一,且她时常都喜欢和员工打成一片,渐渐便也习惯她这种特殊亲切的待人方式。 “Yoana,有烟吗?” 放下茶杯,施薇在她小沙发上落座,妆容精致也难掩些许疲态,看来咖啡因和茶多酚都不起作用,需要靠尼古丁来提神。 “Sorry…我最近很少抽,想戒了。” “我下楼帮你买一包?” 齐诗允说着正要准备出去,施薇及时把她拦下拉到沙发上坐下: “不用不用,我的在包里懒得去拿,你没有就算啦,饮茶。” “这家蛋糕蛮好吃的,你尝尝看…” 喝了几口茶吃了小半蛋糕,看对方一副欲言又止模样齐诗允终于忍不住开口: “Vicky你怎么了?有心事?” 一向快人快语的女人破天荒长吁短叹,犹豫再三才将烦心事袒露: “我表妹啊…上次那个古惑仔好像还在同她纠缠不清。” “我觉得情况不太妙,舒雯她虽然爱玩但是心思好简单的,陈天雄那副死相一看就是风流成性搞千人斩的麻甩佬…” “昨晚我打她手机是他接的,两个人在一起不知搞什么,害我担心得一晚上没睡好把今天的行程都延后了…等下开完会我马上要去找她问个清楚。” 听「监护人」说完过后,齐诗允也觉得头大,别真是月老年事已高弄巧成拙,硬把这两个八杆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人擦出什么火花来才要命。 “Vicky,我会问问看,你不要太担心。” “他们两个都是成年人,更何况林小姐知道他的身份,应该不会怎样…” “唉,你不知…我姨妈就舒雯这一个女儿,过身以后基本都是我在操心她的事,我姨父只顾忙生意,只要她有什么问题都用钱解决,要不是遇到这种突发情况,这傻女悄悄从美国偷跑回来谁都不知道,真是不让我得一天清净。” “我真不知道她是不是八字带煞,在纽约读书时就结识过某个华人帮的古惑仔,现在更离谱,在机场都能误打误撞又认识一个…” 施薇又连珠炮般的说了一堆,齐诗允默默听着也只好不断开口宽慰对方,谁知聊着聊着话题又被她转移到自己身上,八卦女王突然职业病上身,对她与雷耀扬的关系颇为好奇: “那天在差馆见到雷生我还以为我调查出错,他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确不太像黑社会…” “…但讲实话,Yoana…干他们这行的能够平安到老的屈指可数……你既知他身份…还想同他走下去?” 最后一句话堪称肺腑之言灵魂拷问,齐诗允顿时语塞,虽然个中因由很多,但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骤然沉默几秒,她望着施薇那双水灵明艳的丹凤眼,笑着轻声叹气: “我现在也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人生选项太多,我选对了大部分…总会出现误差吧。” 自从跟雷耀扬在一起,这些问题从未在她心底深处消散过,矛盾与纠结无形滋生,两人间的关系就像深不见底的泥沼,她想要挣脱的同时早已越陷越深。 听过后,施薇不再多话,只是握着她手像是为她打气一样,齐诗允微微一笑回握对方,此时窗外林立商厦被阳光照射成璀璨一片,亮得刺眼。 早些时候,天文台播报今夜无雨,但待到傍晚时几声闷雷又响彻天际,一阵邪风穿街过巷,掀起不少靓女轻盈裙摆,引得路沿上一些无所事事的咸湿佬哨声嬉笑不断。 今天是礼拜六,临近商业区的骆克道一片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喧哗乐声鼓点嘈杂,还是一如往常热闹非凡。 忽然街边一辆红色的士车停稳,瘦高女人走出,在名为「K.366」的Pub前驻足停留。 四周斑斓光影交错闪烁,的士高夜总会鳞次栉比人潮庸碌,而唯有眼前这间占据三层楼的Pub独树一帜,它安静得就像隐世宝藏,不与喧嚣俗套和光同尘。 齐诗允收回目光记忆回溯,突然想起去年屯门揸Fit人恐龙在这附近坠楼身亡,她同陈家乐奔赴采访现场的情景…一晃眼已过去一年多,但至今为止她也不知道,恐龙的死到底是何人所为。 而在案发当晚,她便与那男人相遇,只是那晚他并未注意到自己。 最近一个多月跟雷耀扬都没有见过面,他也没去清和,两人平时只是偶尔电联或是发短讯,不过每日睡前那男人都会发来「晚安」为她「助眠」,偶尔还让人送花束到公司,附上他亲笔写的情诗卡片想哄她高兴。 或许是她预感到那日他的突然离开并不是小事,所以自己也不便再过多去妨碍他的计划,只一味循规蹈矩三点一线,将大半精力都投入日常生活和工作。 几个钟头前雷耀扬来电约她在这里相见,想来是雷老板不可告人的秘密行动告一段落,终于有空与她谈情说爱。 一阵热风撩动裙裾,深棕发丝翻飞,齐诗允挪动步伐走进这间自己从没踏足过的地方。 入内,侍应衬衫马甲着装一丝不苟,接待态度谦和有礼,齐诗允只轻声说一句“找人”便顺势走下圆弧形楼梯,到不远处宽阔吧台前坐下。 莫扎特交响乐悠悠然回荡在偌大空间,音符跳动着绕进耳膜,齐诗允一边看酒保调酒,一边又抬眼环顾这间充满雷耀扬品味的Pub,满目琳琅独特器物收藏,现代风格中杂糅文艺复古。 但除却她之外只有寥寥数桌客人,且这里并不似寻常Pub那样吵吵嚷嚷,悠扬古典旋律稀释彼此说话音量,更像是可以放松警惕畅所欲言的私人会所。 喝掉半杯金汤力,酸甜青柠口感还在味蕾蔓延,忽然被一只手臂极为自然搭上肩膀,男人弯腰在齐诗允耳畔轻轻摩挲,吐息有些幽微的紊乱,却撩得她耳根温度渐热,面颊也不由自主绯红起来。 “想我吗?” 雷耀扬用指节把玩女人顺滑发丝又坐到她身旁高脚凳上,他心情甚好,笑得一脸灿烂得意。 齐诗允睨他一眼,看杯中冰块与气泡亲密碰撞觉得冒火,又用吸管将其搅散才回答: “等我喝醉了或许会告诉你。” “阿Paul,再调一杯长岛冰茶给她。” “神经,谁喝醉非要喝那种断片酒?你叫我来就只为了让我喝酒?” “…那不然?你来这里还想做点什么?” 男人挑眉作出一脸疑惑样子看着她,突然被对方揶揄,齐诗允狠剜雷耀扬同时又将剩下的半杯一饮而尽,呼吸平稳几秒后气鼓鼓开口: “喝完了,再见。” 她拿着手提包正从高脚凳上下来转身要走,雷耀扬静看几秒又笑着一把拽住她手腕: “跟我来,有要紧事跟你商量。” 齐诗允侧头看男人又露出那副求她约会的时的无辜神情,没来由的一股火就在心肺里滚动,但不等她多想也不等她拒绝,雷耀扬拉着她就往另一边楼梯走去。 二楼办公室比起楼下更为静谧,两人一入室内便关立刻上门,莫扎特就此被他的「忠实信徒」无情隔绝在外。 “咔嗒”锁门声响起,热吻在分秒中猝不及防侵袭而来,后脑被男人小心托住贴在墙边,彼此唇舌久违相遇,气息跟随心跳作乱,一切都在即将失控的边缘来回逡巡。 齐诗允在一阵头晕目眩中拧眉睁眼,恰好撞上雷耀扬情迷意乱勾人视线,呼吸一滞,他重重地吻上来,啜吮她的舌,细细品尝她口中杜松子混合蓝宝石金酒的醇美。 嗯,好甜。 女人喉中轻声呜呜咽咽,又被他尽数霸占到自己胸腔,彼此体温像是临沸的开水般在皮肤下烧灼,她迷迷糊糊却又焦急不已,伸手去解开他衬衫钮扣露出内里紧实胸膛,半拉半推之间,两个人一路辗转到附近宽大办公桌前。 身子忽而一轻,齐诗允便被雷耀扬抱至桌面上坐稳,他低头用鼻尖在她鬓边轻撩,拂过耳际时,令她酥麻的鼻息喷洒,痒意肆虐泛滥,神志浮荡飘飞,随灵魂逐渐游离。 室内光源来自街道上不眠不休的霓虹灯管,视线逐渐适应后重新看清对方轮廓。 不知是错觉还是太久没见,他好像瘦了一点。 但那硬朗锋利眉骨,直挺鼻梁,微微上翘的立体唇线,黑色额发那双下惹得她心跳加速的瞳仁,都在对她赤裸裸的勾引。 “想我吗?” 他好似无赖,不死心,又问一遍。 齐诗允被撩动得耳根发烫,但依旧轻咬下唇不作回答,看向他的眼神里似乎有怨与恨,却又夹杂着情与欲。 雷耀扬用手背轻轻抚弄她脸颊,大拇指在她软润唇边反复摩挲,指尖雪茄味道便趁机幽幽漫进鼻腔。 “不是有要紧事和我商量?” “雷生在这和我调情算什么?” 女人冷冷回话,竭力克制自己被他挑动的欲望,将杏眸里酝酿起的云雨收敛,想起那天独自看完三个多小时的音乐会,消散已久的恼怒又随之回到身体。 “互相解决生理问题不是要紧事吗?” “哪里还有比这个更要紧的事…” 对方笑得顽劣懒散,三言两语间又往她颈窝凑过去,这种漫不经心态度更是刺激到齐诗允那日被他突然抛下的落寞情绪。 她伸手用力推他,推不动,又抬腿想要狠踹几下,却被对方伺机拽住脚踝,握在掌心里让她动弹不得。 “——雷耀扬!!!” 齐诗允终于爆发,忍不住大声喊出他名字开始反抗,两手握拳砸向他那片饱满硬挺胸肌,而慢慢向她靠近的男人却依旧是轻声细语耐心十足,任由她对自己发泄不满: “嗯,你说。” “发脾气我也钟意,但是「拆祠堂」不可以。” 雷耀扬放开握住脚踝的手,站直身体笑盈盈承受她捶打,衬衫包裹下的健硕胸膛被她带着怒火的力道砸出声声闷响,却莫名有种直击他心脏的快感,男人暗骂自己神经,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爱上被她凌虐的感觉。 片刻,齐诗允终于打到两手酸痛气喘吁吁,刚打算从办公桌上下来却又被雷耀扬按回原处。 “还没完…” “诗允,听我跟你Say sorry…” 嗓音低沉性感无匹,男人俯身再度吻上她唇瓣,手指抚摸她略微滚烫的脖颈滑动,又向下延伸,捧住右侧圆润丰乳搦动抓揉,齐诗允身体渐渐绵软,从喉咙挤出一丝嘤咛,闭上眼抛却所有不愉快,继续与他唇舌翻搅缠绕。 细肩带从光滑无瑕的肌肤上渐渐滑落,大片白皙酥胸半露,此刻就如云层里半掩的月光现于眼前,雷耀扬灼热呼吸聚拢在胸腔,吻得愈发猛烈,涎液在彼此口腔中融为一体,如胶似漆,难舍难离。 手向下摸索着撩开她柔软纤薄裙摆,一直往腿心中央探入,指尖利落剥离内里微潮温热的蕾丝底裤,抬起她饱满的臀,直到那条脆弱不堪的面料被他搓拧成绳状,从大腿根部慢慢拉扯到他掌心之中。 雷耀扬慢慢坐到身后老板椅上,又顺势脱掉她两只高跟鞋,双唇沿着起伏的脚背脉络一直温柔吮吻到膝盖附近。 “嗯…唔……” 莺莺娇啼绕在耳畔,他抬眸在昏暗中凝望齐诗允数秒,看她朦胧星眼,羞云怯雨神情,手指再次掀起裙裾,细细观察她腿心中央湿濡莲瓣,最后一低头,埋首于被他撑开的双腿间。 这一瞬,神智好像被狂风拂乱,只剩下无尽的欲念如杂草丛生。 一双玉腿被架在男人宽阔肩颈两侧,灵活舌尖轻点顶端尚未苏醒的花蒂,炽热气息氤氲在敏感地带,齐诗允身体不由自主颤动,在微凉的桌面上摇摇晃晃,纤细手指揉上他浓密发根,又慢慢探入他衬衫后领下雄壮高耸的背肌。 雷耀扬在那秘密花丛中细致入微地亲吻,两片菡萏肉唇被他舔得向外翻开,湿漉漉,红绉诌,在夜色中似瑰丽的花瓣绽放,涓涓细流从娇小玲珑的泉眼中涌出,引得男人眸色蓦地下沉。 几根修长手指在泥泞中搓弄,掐捏那枚已经探出头的那颗花珠,舌尖轻轻勾走银亮缠粘的蜜水,又重重地往口中来回嘬吸,酥麻感一股脑的从腿心窜到颅顶,偏偏他厚长的舌直直挤入她空虚甬道,模仿性器抽插的动作在穴口与花径两处不断碾磨。 齐诗允仰头,抑制不住地哼吟,脚趾因爽意逐渐蜷缩,指尖也陷在他衬衫半褪的背脊上划出道道交错红痕。 此时男人从她身下抬起头喘息,唇边还染着她的晶莹水液,但他表情忽然变得一本正经,语气严肃中带着歉意: “最近很多事不在我掌控中,所以没办法经常跟你见面。” “你乖乖工作——” “雷耀扬,你是不是瘦了?” “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 齐诗允开口打断他的话,垂眸望着他略显削瘦的面庞,心脏忽然就有些发紧。又想起前几天与施薇那番谈话,即使前路未知渺茫,她还要想要跟他走下去吗? 但现在,她真的无法抉择又无法舍弃。 男人有些诧异地与她眼神对视,没想到还能在这种问题上被她反客为主,但又不能完全猜透她心中想法,只是侧过头靠在她腿边,莫名想要依赖: “嗯,瘦了四磅。” “最近太忙,没什么食欲。” “不过我一看到你就觉得肚饿…” 一边说话,雷耀扬一边伸手抚摸她腿心淋漓柔韧的花瓣,挑挑眉又变得不正经,再次问她刚才不肯说出口的答案: “诗允,想我吗?” 话音未落,他又开始拨弄那粒硬热的蕊珠,下巴贴在她光滑的大腿上轻蹭。 齐诗允面色被熏得发烫,喝下的那点酒精也开始发挥作用,已经做不到口是心非。 “嗯。” 她点头,又慢慢从桌沿滑向雷耀扬宽厚怀抱,一双玉腕搂住对方同样滚烫的肩颈,深情吻住他湿润绵软的唇,任凭她的挂念和爱意在胸中肆意疯长。 第90章夜茫茫(H) 骆克道通街流光灯影弥漫,湿热晚风带着些许躁动的腥涩,玩家在各个纸醉金迷夜场穿梭猎捕,寻欢畅饮彻夜笙歌,就像是红港浮华自由散尽前唯一宣泄出口。 办公室百叶窗将楼宇外墙浮夸灯管光芒切割,一道道明暗线条纵横交错在座椅上那对男女。 呼吸里像是盛满了水,绵密潮湿得令人快透不过气,彼此仿佛在热吻中对峙掠夺,交合处摩擦得地撼天摇,厚重座椅也因为两人过猛的肢体起伏时不时吱呀作响。 半褪的吊带裙摇摇摆摆挂在齐诗允腰际,胸前莹白玉乳被雷耀扬含咬得遍布深红吻痕,还不断在他口中嘬出令人面红的淫靡之声,放开时,两粒蓓蕾明显肿了一小圈,却又在昏暗空间里透着股诱人晶莹,就像是熟透等待采撷的果实。 雷耀扬耸动胯中滚烫硬铁一直向上深顶,女人搂住他肩颈附着,却也被那股狠劲冲撞得语无伦次,她侧头,整个潮湿的身体软绵绵斜偎在他耳旁喘息,低吟缠绵,娇嗔悱恻,如一阕春情缱绻的曲调。 而那花径中湿润紧密的包裹感简直要命,每一下都吸得他滞阻,内里壁肉极富弹性,加之齐诗允前后扭动研磨加速快感攀升,男人浑身通泰,背脊连带腰腹紧绷连成一线就快把持不住,可他还不想就此结束这场情欲斗争: “嘘——” “…不怕被听见?” 雷耀扬已然呼吸错乱,却恶作剧般在齐诗允颊边装作紧张语气发问,其实房间隔音很好,只是很想试探她会作何反应。 但几秒后她依旧沉默,只是环住他脖颈的那双手加重力道,连同甬道内的肌群也开始更肆无忌惮地收缩,绞到雷耀扬在一瞬间乍然失语。 “——嘶” “齐诗允,以前怎么没发觉你这么会吸……” 他倒抽一口凉气从唇边呲出,此刻齐诗允慢慢从他颈窝处移开,嘴角挂着笑,指尖在他胸膛刺青上来回画圈,又用那双潋滟春情的桃花眼定定地看向他: “雷生也蛮会保养的,都三十四了还这么龙精虎猛……” “啧,不过嘛…以后的事也难说…” “万一以后你不行了,我只好趁现在你还能用——” 挑衅雄性权威的话还没讲完,齐诗允便被雷耀扬从座椅上抱起,猛然将她翻了个面俯趴在桌上,让整个身体受制于他。 男人顺势低头吸她耳垂,鼻息带着些许怒气喷涌而出: “怎么?趁我现在还能用就想榨干我?” “以后的事有什么难说的?就算六七十岁也照样让你下不来床。” “不信我们试试看。” 雷耀扬说得一本正经没有任何玩笑成分,突然掌下生风,用力拍打在齐诗允翘挺的臀肉,女人猝不及防避无可避,激得她发出一声吃痛的惊叫。 齐诗允恼怒,转过脸挺起背想要反抗,却被对方轻松反钳住双手控制在掌心,只能张开嘴用言语对这斯文禽兽发动攻击: “不要脸!谁六七十岁还要跟你上床!发春梦!” “再过几年你肯定就不行了!” 只见男人冷冷凝聚起眉峰,雷耀扬一言不发握住自己勃发狰狞的性器用力挺入湿润的幽径,刹那间,伞头轻车熟路顶开艳红花瓣,肉茎朝她娇嫩敏感的最深处重重戳了几下,颌骨下咬牙切齿,恨不得连同两个圆硕的深棕囊袋也一起挤进她窄小的穴缝。 “啊…你轻一点!好胀……” 齐诗允哑声呼喊,此刻根本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反应,只能像俘虏一样趴在桌面承受这变态男人的暴烈征伐,仰起的脖颈被拉扯出一道诱人曲线,胸前两粒殷红花萼前前后后扫过微凉的木质办公桌,磨得又痒又麻。 偏偏撑胀的甬道里再度湿滑起来,黏腻蜜液像是被他打开闸门一样源源不断流泄,为穹窿里作乱的那头猛兽提供罪恶温床。 突然,他用两根手指在齐诗允饱满花阜中探寻揉搓,直到淫液弄了满手,又伸向女人唇边摩挲,将她丰盈的双唇蹭得泛起光泽。 不过十几下抽插,两人交合处湿得不像话,雷耀扬嘴角勾起得逞笑意,却用手背怜爱般抚摸她滚烫脸颊,说得邪味十足: “下面这张嘴就好乖好听话……” “你看,又流好多水…” 羞耻感在瞬间笼罩全身,体温未被病毒侵略,却没来由地一路飙升到最高,就算她再嘴硬,可身体反应就是无法逃避无法忽视,齐诗允只能紧咬下唇闭上眼,懒得理会这变态男人的荤话。 连续的向前撞击震得办公桌微动,女人神志已经接近恍惚,两只手臂无序摸索间,无意将桌面上的文件和笔筒扫落在地,哗啦啦撒了一片。 纵情声色时,雷电不断闪烁,窗外开始落雨,豆大雨点砸向玻璃听起来动静不小,早前还人声鼎沸的街道霎时安静下来。 而室内像是经历过一场小型风暴,地上四处散落着文件纸笔,衣衫鞋履也被随意丢弃在各个角落,此时,只能用一片狼藉来形容两人交欢的情景。 肢体起承转合,雷耀扬把姿势又换了好几种,最后抱着齐诗允来到办公桌对面的布艺沙发上,将她娇躯压在身下肆意横行,粗长肉茎依旧不知疲倦抽插泛滥成灾的紧致花穴,但一点都没有要释放的意思。 腿软得失去力气,喘息也变得微弱,面颊已然红得发烫,齐诗允后悔自己嘴快,三言两语就刺激到雷耀扬跟她疯狂展示男性雄风,现下已经快要招架不住这头像是吃了兴奋剂混合壮阳药的猛虎。 须臾,她伸手轻拍他肩膀,终于放下姿态柔声央求: “…雷耀扬…我真的不行了…” “你快点结束…” “好热…好累…” 听罢,动作缓了几秒,内里那根硬物轻轻抽出一点距离,却又寸寸逼近不留缝隙再次捅入其中,像是只给她这一刻的暂缓。 雷耀扬嘴角微动不语,只低头猛咂她耸立胸乳上那粒樱桃肉,唧唧啧啧的声响弥漫开,舒爽麻痒感在瞬间波及所有感官。 又被这要命的冲击弄出几声婉转嘤咛,齐诗允搂紧他脖颈,仰头用牙啃咬宽厚肩背,雷耀扬贴在她耳后粗喘,唇舌舔吮她敏感颈侧,激荡一簇情水从深处涌出浇灌伞头,烫得他虎躯一震。 “水这么多…你要淹死我……” 男人坏笑着撑起一点距离,用指尖拨开她唇边几缕凌乱发丝,眼眸深情款款却又暗含一股邪恶狠戾。 “死变态…” 修长双腿突然夹紧他腰际,开始慢慢扭动腰臀蠕动,紧致媚肉继续从四面八方围剿他的粗壮,齐诗允狠瞪他一眼,开口嗔骂: “等我「阉」了你还差不多。” 因为这句话骤然想起丧失性功能的程啸坤,雷耀扬突然笑得合不拢嘴,又舒服到眯起眼睛,任凭她对自己上下其手: “…我承认你够犀利。” “不过我同你没有那么大仇,对我别那么狠。” 说罢,他立即欺身吻上她想要反驳的唇,再次沉腰猛入。 云情复起,爽欲在一瞬间攻心入窍,激得雷耀扬额间汗粒泼洒,只能暂靠与她交换呼吸宣泄快感。 这女人就像是天生自带降头,永远都能让他迷失自我,而此时她对自己不加掩饰的情欲,更像是一剂注入血脉的致命毒液,无药可解,无医可治。 纵使现在齐诗允躺在身下任他驰骋,可她却在不知不觉间占了上风,磨咬得对方几度在爆发边缘徘徊。 她微睁着水盈盈的眼观察他每一秒的变化,甬道里极有规律收放自如,翕张着吞吐男人经络盘结的赤红肉茎,藤蔓一样蜿蜒围绕吸附粗长柱身,简直是希伯来神话里靠吸收男人阳气维持美貌的妖女莉莉丝。 霎时,雷耀扬雄劲双臂上青筋暴现,喉结难耐滑动起伏,最后只能咬咬牙把额头抵在她眉心中央开口: “诗允…你放松一点…” “再吸就受不了了…” “…听话…快点放松……” 女人妩媚轻声一笑,向下抓揉他紧翘臀肌,又迅速抬起手在雷耀扬屁股上重重扇了两巴掌,在响声消散时说得从容自若: “求我。” 微痛夹带火辣感出现在这个位置属实意外,纵横欢场几十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对他这么做,雷耀扬苦笑,觉得自己把她宠得越来越无法无天,却又心甘情愿乐在其中: “求你…” 终于,他哄得齐诗允满意勾起嘴角,对方如他所愿稍稍放松了绞吸力度,手掌覆盖他后脑发丝轻轻抚摸,学他平日里对自己奖励一般吻上他额头: “扬仔好乖~” “…没大没小。” 男人无奈,嗤笑着吸咬她唇瓣,再次耸动起腰腹顶弄那紧致绵滑勾魂摄魄的花穴。 两人距离很近,鼻尖凑着鼻尖,双唇交迭吻得比刚才更火热激烈,彼此眉睫抖动缠绕,快意在四肢百骸中不断堆积层层递进,如狂风海啸席卷而来。 肢体交缠拉扯,交合水声四溢,直至双方同时抵达高潮的最后一刻,在女人一声绵长的娇吟中,雷耀扬挺起身,动作十分迅疾地抽离滚烫淋漓的性器,积攒月余的白色浓浆迸溅在齐诗允抽搐的小腹上,随着她紊乱的呼吸起起伏伏。 阵雨已停,两人离开骆克道时刚过九点。 林宝坚尼路过宝云道又途径山顶道一直蜿蜒而上,车胎压过柏油路面发出细碎的淅沥声,凉风拂过两旁树林沙沙作响,半山腰夜色也像是微醺般醉人。 不久后,车缓缓停在一个尚未开放的施工地点外,刚挂断一通电话的女人才注意到他们并没有回到半山的家。 但这里像是在山坳之间,而周围的环境和建筑物,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直到看见附近路牌上的「Victoria Gap 」她才恍然大悟,这里是媒体最近一年都在全港大肆宣传、据说斥资五亿改造兴建的凌霄阁。 “怎么来这里?不是年底才会试营业?” “想要看夜景为什么不直接去山顶?” 她一脸木然望向雷耀扬,而对方笑笑不语,只是解开安全带歪头示意她下车。 雨后路面有些湿滑,雷耀扬牢牢牵住齐诗允绕过一些小水洼,最后带她来到只有项目工程人员才能进入的通道入口。 凌霄阁项目历时三年终于快要竣工,最近都是在做一些机械设备调整。 最顶层暂不对外开放的三百六十度观景平台视野极为开阔,比起太平山顶更能近距离体验红港迷人风情。但他不想提前独享,只想要齐诗允也能与他一同出现在这里,吹晚风也好,聊心事也行,只想要放下江湖纷扰,只想要跟她在一起。 此刻还有些工人在加班做收尾工作,同他们寒暄过几句,雷耀扬牵着齐诗允巡视介绍了一下东英负责的部分,才走向另一边搭乘工程升降梯。 升降梯上行,距离地面节节攀升的速度很快,从启动那刻齐诗允便紧挨男人抓牢他手臂,神色依旧是因为恐高浮现的紧张,雷耀扬本想嘲笑她几句缓解气氛,但最后都只是用双手一直紧紧揽住她腰身,仿佛想要将力度和勇气都传到她身体。 他心里笑这傻女还是恐高,不过比起去年情人节在酒店那次已经进步太多。 建筑周围射灯交相辉映,两人十指紧扣步出升降梯,共同踏上最顶层半月形摩天台,一起鸟瞰山下旖旎风光。 虽然这繁华景致在雷耀扬的豪宅和公司里都欣赏过无数次,她本以为不会有多惊艳,但这个距离和毫无遮挡的角度还是让齐诗允不住地心生赞叹。 翠绿茂密植被绵延不绝,不远处壮丽如画的维多利亚港尽收眼底,海上来往船只像流星划过银河,快要耸入云层的密集摩天大楼错落有致,数不清的霓虹聚集在一起燃亮了大半天空,仿佛这些通宵达旦的电光灯海才是这座城灵魂与生命所在。 雨后夜风冰凉,不断吹拂起齐诗允已经长过后颈的发丝,那张脸就如月中聚雪,在射灯映照下更显得柔婉绮丽,而她好像时常都是美而不自知…但所幸,很多这样的画面都被身后男人悉数定格在他脑海里。 “冷不冷?” 雷耀扬触到她微凉的肌肤低声问询,又抬手抚上她削瘦肩膀轻轻摩挲。 “冷啊——” “雷生就这么钟意「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齐诗允侧脸戏谑他意有所指,又莞尔一笑往前走去,男人跟上她步伐,一路行至不能再前进的玻璃护栏后缓缓开口: “这也算高?其实我不觉得「高处」有什么好,因为有时山顶会出现浮云遮眼,并不能让人清楚洞悉世事。” “齐小姐,不要停在平原,不要登上高山,因为从半山上看,世界显得最美。” “又是尼采…” “其实这不就和「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差不多道理?” 女人听过后嘴角轻轻勾笑与他探讨,她曾在他的藏书中读到过这句充满智慧的哲思,这位西方文学界伟人同样深谙中庸之道,深奥的字里行间时常令她醍醐灌顶,而她也慢慢理解,雷耀扬为何会成为他的忠实拥趸。 眼神扫过对方面庞,她又重新审视起半山下的风景,突然他开始一粒一粒解开衬衫钮扣,齐诗允余光察觉到他动作顿时莫名其妙发问: “喂?你干什么?” “你不是说冷?脱下来给你穿。” 对方低头解扣答得漫不经心,此时已露出半片胸膛,却让齐诗允瞬间瞪直双眼回驳: “我讲笑的!就算我说冷你也不用脱衣服啊?…神经啊?你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 她慌乱阻止雷耀扬手上动作,立即伸手为他一粒一粒扣好,只露出锁骨下一点供她欣赏…她实在难以想象这个斯文大佬在外衣冠不整赤膊裸身的模样。 男人眼尾嘴角同时上扬,双手插进西裤口袋站在原地看她,又俯身凑到她脸颊边低语: “想什么办法?明知道一见到你我就没办法。” 撩人心弦的话被他面不改色脱口而出,齐诗允红着脸本想说他肉麻,但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突然鬼使神差小声回答: “……那…那你抱住我不就好…” 一阵风穿过他们之间,缓缓把这声低喃吹散在空旷的摩天台上,吹到男人的心里。 明明刚才还在办公室内还胆大妄为的跟他云雨缠绵,而此刻只是说了个对他们来说都算不上过分亲密的真实想法,却不知为何能让他突然感觉心跳加速。 听罢,雷耀扬脸上显出一个算得上欣慰的笑容,摸了摸她头顶说得宠溺: “诗允,你知不知你变了好多…” 男人望住她,神色也变得郑重其事,突然停顿了几秒后又再开口: “我也是。” 齐诗允心中一紧抬眸与他对视,感觉到雷耀扬温柔眼神忽然变得令她难以解读,怔愣间又被他调转方向搂进怀中,两个人同时陷入一阵长久的静默。 雨后云层散尽,霁月光风,不萦于怀,正前方视线内尽是迷人的维港夜色,好像一切事物经过雨水洗礼都变得明澈如新闪闪发光,而男人高大身躯炽热体温将她重重包围,即便此刻寒流突袭也不会冻到她分毫。 望着眼前美景出神间,齐诗允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这一年多来的痛苦坎坷经历,其中交织着许多不真切的美好时光,仿佛令她坠入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奇幻荒唐梦境。 从前,她本觉得自己命如飘萍,为枉死的父亲搏一个公道的希望实在渺茫,或许最终,她只能隐匿在人海中默默随波逐流度过荒凉余生… 可自从与这男人相遇之后,他轻而易举便颠覆了她所有。 所有的恨,所有的爱,都在她的竭力排斥与抗争中交汇,又在他一次次主动进攻中陷落溶解。 他曾带给她无尽绝望,却又在那绝望中将她用力抓紧不肯放手,他给予她无限希望,让她克服恐惧与难关,又甘心情愿让自己成为实现她愿望的载体,成为全力守护她的港湾。 或许因为雷耀扬,她的内心真的改变了很多,而这样的改变从矛盾纠结再到坦然接受,真是走了好长一段路…… 而此刻从后搂紧她的男人,脑海中盘绕着更为错综复杂的思绪。 一向高傲睿智的他自认为,混迹黑道不会因为任何事改变自己的行事作风,也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自己早就冰冷无情的心。 可这一年内,雷耀扬却在不经不觉中被齐诗允全然「改造」。 起初,他极为厌恶自己这样的突然变化,思想挣扎过,身心克制过,精神麻痹过… 可最终还是他输了个彻底,最终还是他城池失守丢盔卸甲,所有防备与计策,所有隐藏的爱与欲…全都被这突然出现在自己人生轨迹里的女人通通瓦解逐一击溃。 最近他甚至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年少轻狂逃离那个家,后悔自己一气之下踏入黑道这个现在看来似乎是愚蠢的决定… 而现在无法改变的事实是,或许所有他走过的歧途,都像是命中注定般,只为了将他引到她身边。 夜空中,一架波音客机闪动着红色航行灯飞跃头顶,机械轰鸣声在山间回荡持续了将近半分钟。与此同时,齐诗允莫名感到身后男人围紧自己的双臂有些微颤,她抬手围上他脸颊轻抚,声线极温柔却又说得很坚定: “雷生。” “或许我们都已经走得太远,但希望我们始终都不会忘记自己为什么出发。” “也希望,我们都在往正确的方向改变。” ————————————————— 祝姐妹们节日快乐!*?( ??? )?* 第91章忠奸人 昨夜又下了两场雨。 清晨,日头欲出未出,风烟俱净,山色空蒙。 还迷迷糊糊陷在睡梦中,耳边乍然响起手机铃声和面料摩擦动静,女人揉了揉眼让视线对焦,看见雷耀扬小麦色赤裸宽肩,正斜倚着撑在床沿边低声讲电话。 待剪裁完美的西裤套进下半身,皮带金属搭扣穿过圆孔收紧,男人抬手拿下夹在耳与颈之间的手机,转过头便看到齐诗允半撑起身子一脸迷朦望住他。 “抱歉,我吵醒你了?” 他揽过女人在怀,轻吻她额头用力抱了几下,顺势抬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 “还不到八点,你多睡下。” “临时有点事要我去处理,忙完了我会给你打电话。” 雷耀扬交代了几句正要走,齐诗允却突然拉住他右手小手指顺势从床上爬起来,她攀上男人肩背,脸颊贴在他温热颈窝里哼哼唧唧: “怎么大清早就要去做事……” “谁这么大Face叫得动雷总?” “…是骆生来电,有点急事要办。” “不过你还真是难得跟我诈娇。” 感受到她懒懒依偎,他心一软,脸上笑得和煦温暖,再度转身紧搂怀中小女人,低下头在她唇上吻了又吻。 “雷生,我阿妈说好久都不见你去吃饭,下个月中秋你有空吗?” 齐诗允用下巴抵在男人胸口,抬眸望他,似只灵巧乖顺的小鹿。 “你转告伯母我会尽量,最近事很多,下月可能还要去一趟深圳。” 目前局势紧张且事关机密,雷耀扬不能对她一一言明,最终只能眼含歉意道别,而女人故作轻松一笑点点头说好,握了握他手没再多话。 十多分钟后,云层后的太阳终于肯露面,光芒照耀铮亮跑车离开半山豪宅,强劲声浪缭绕许久。 而齐诗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又起身,已然无法再入睡。 卧室厚重窗帘被她拉开一隅,望向雷耀扬驱车离去的方向,不算刺眼的阳光像是薄纱,透过玻璃温柔晕在女人面庞。 依稀记得方才雷耀扬的通话内容,貌似提到某个高官名字,虽然从他神色看不出太多端倪,但听起来并不像是生意上的,而他离去的速度之快,感觉比去年观塘那次与洪兴的冲突更为紧急。 即便知道他做事谨慎细致,可心里还是生出一股隐忧和疑窦…他们没见面的这一个多月里,这男人到底在做什么? 对镜描眉时,齐诗允一直忍不住想。 挂断一通电话,女人梳妆整洁走下楼,她和装修新单位的设计公司约好了中午会面,打算早饭后离开半山直接去旺角…现在与其去操心那些她触及不到的「大事」,还不如抽空把自己一亩三分地打点好。 Warwick一如既往跑来她脚边打转,忠叔一脸和蔼与她寒暄,又吩咐佣人立即准备早餐。 “欢迎大家收看《港澳盃-非常马经》!” “我系董骠你唔是,我讲马,你要听……” 客厅电视里骠叔金句开场,语气诙谐用词风趣播报日赛实况,时不时犀利辣评几个骑师…齐诗允坐到沙发上有一瞬恍然,才发觉自己不关注这类型新闻已经有段时间。 听到节目开始,忠叔从餐厅步出,神情专注盯着电视,时不时又低头翻看手里马报赔率跟齐诗允交流心得,老人家虽年过花甲依旧精精神神,平时没什么特殊兴趣,闲来无事就爱买买马,不过大都是输多过赢。 待齐诗允细嚼慢咽吃完早餐,第一轮赛事快要进行到尾声。 但就在最后集体冲线时分,四号赛驹突然顽劣发性,只见它毫无预兆地将脖颈往下一沉,马身向前剧烈颠簸,差点将鬼佬骑师摔下马背! 电视前,两人都屏息凝神心脏揪紧,即便镜头只对准赛场现状,还是能听到马场内一片哗然,但好在骑师抓握稳当,幸而落后名次之外并未受伤,算是有惊无险。 “——哗!「巴闭仔」翻白眼!简直同十二年前的「银星一号」一样反骨!” “一样鬼鬼鼠鼠还长旋毛额!我早就讲呢种类型嘅马俾我我都唔要!” 旁述的骠叔音调明显升高不少,骂骂咧咧几句又继续以专业角度分析赛况。 不过这次忠叔喜笑颜开,他买的二号马和十号马加起来中了几千块。 Warwick卧在身旁打盹,齐诗允来回抚摸他滑如绸缎的黑色皮毛,双眼看着电视但一直在走神,想了半天还是有些忍不住开口: “忠叔,冒昧问下,您跟雷生多少年了?” 老人正沉浸在久违喜悦中,像是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但又像是早就腹稿般一脸从容回答: “今年是第八年喇…我以前四处做零工的,多少有点管理经验,雷生心善体恤我寡佬一个,所以让我当了管家。” “雷生虽然食江湖饭,但他这个人好重感情的…” 这些话,有部分自然是雷耀扬与他砌词交代好的,那男人一早就估算到齐诗允一定会有此一问。 老人本名李忠,雷耀扬自小在家就受他照顾,相伴的时日很长,与他的关系和感情甚至比父亲雷义还要更好,但自雷耀扬十七岁愤而离家后,雷义一怒之下便将照顾过他的所有人都赶出那所大宅,而关系亲密的忠叔,自然是首当其冲被针对的那个。 雷耀扬闯出点名堂后打听到忠叔仍孤身一人,一把年纪还一直在辛苦做零工,在买下这座豪宅便立即将他请来做管家,薪资十分丰厚,足够他颐养天年。 所以即使他年过半百,即便是雷耀扬没有富贵荣华,忠叔都毅然决然地想要跟随这位雷家二公子。 听忠叔满脸堆笑说罢,齐诗允上扯下嘴角,又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其实她也只是忍不住好奇一问,因为长时间相处下来,她总感觉雷耀扬对忠叔感情非同一般,表面上是这老人照顾他日常起居,但实际上更像是他在照顾有血缘的长辈。 而雷耀扬向来洁癖,某些生活习惯也像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加上他琴技高超学识渊博,在外待人礼数周全又谈吐得宜很有修养,有时甚至不觉得他是个在江湖拼杀的黑社会。 终于,看齐诗允不再多问,忠叔又把话题转移到赛事,心下缓缓松了一口气。 中环昃臣道,香港会。 米白色高层建筑伫立在繁华交错地带,此处是英国人殖民初期便成立的顶级私人会所,百年间几经改造搬迁最终在此落脚,过去一直由所谓血统最纯正的鬼佬掌控,七十年代起,才逐渐转变傲慢态度开始接受少数亚裔和其他人种。 但在香港会,因为审核标准与入会手续之繁复严苛,能成为会员的人并不多,即便亿万富豪也不一定能够顺利进入。 因为禁止摄影,这里各方面私密性和安全性都极高,故而军商政界精英人士来此能够畅所欲言,但至于大家谈论什么,大概只有满目华丽精致的古董家私知晓。 又一根细长More燃到头,雷耀扬带着股不耐烦的力度慢慢碾灭,又看向窗棂外碧空如洗的蓝天一言不发。 而沙发另一头,那两人神色也极不平静。 “特派员是不是搞错?约我们在这里见面,真是好大胆。” “那群英国猪跟鬼一样盯着曹四,要是知道东英打算反水,我们几个今天还有没有命走出这里?” 乌鸦难得西装骨骨,却不改一身痞相,翘着二郎腿端起与他匪徒气质完全不符的手绘骨瓷咖啡杯,脸上似笑非笑,散漫得目中无人,语气也完全不似他描述的那样紧张。 他们三人已经在此静候多时,咖啡热了又冷,但会见对象却迟迟不见,即便再有耐心也被磨得扯火。 “…谁知道。” 骆丙润本想叫他闭嘴,最后却有气无力叹一声,最近简直是内忧外患心力交瘁,鬓边已经好几簇银发冒出,社团未来命运如何…此刻他好像也没有更多把握。 幸而这两日曹四在与哥伦比亚帮会首脑接洽,并未有太多精力来与「老实巴交」的东英打照面,但他继续扩张国际势力的野心日渐蓬勃,再发展下去更难对付。 “叼你老母…比凉茶还难喝…” “英女王日日就饮这款?冇Taste。” 男人忍不住放下咖啡杯爆粗口,内里棕褐色液体早已凉透,对这个上流舶来品他一向嗤之以鼻,也不知道那些绅士小姐怎么会喜欢用这种苦得发颤的鬼东西扮嘢。 忽然,浓眉下的视线转向对面沉默良久的大哲学家,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盘算什么。 乌鸦松了松衬衫下禁锢他野性与狂暴的黑色领带,又从西装口袋掏出一支Marlboro叼在唇边点燃: “雷总,你怎么不出声?好歹讲两句嘛。” “讲你那些贝多芬…还有什么什么采妮……” 雷耀扬回眸鹰隼般的眼暗压着一股怒,打断对方牛头不对马嘴的措辞,唇角拉扯的弧度也近乎没有任何起伏: “乌鸦,你不觉得你话太多了点?” “麻烦你搞搞清楚我们是什么身份,来同我们会面的人又是什么身份。” “劝你收声,耐心点,再乱讲你绝对英年早逝。” 几句话回敬到对方哑火,乌鸦正在脑中搜索骂人词汇,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骆驼示意两人安静后应声,沉重雕花木门被向外拉开,进来三个男人。 打头阵进来与他们寒暄的是正装打扮的总警司许一,后面踏入的微胖的寸头男人最近频频出现在电视和报刊,他们三个都认识。 不,应该是全港市民都认识。 只是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却如定海神针一般。 这男人在本港背景深厚,其父是赫赫有名的航海业巨擎,也是香港会少数华人股东之一。 雷耀扬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今天能够畅通无阻进入这个审查严苛的香港会。 他出现在这里除了特派员莅临外,十之八九还与年底的特首票选有关。 明年七月主权移交自然是「旧日换新天」,届时港督彭定康要坐邮轮滚回大英帝国,大陆会任命特首作为实现「一国两制」重大决策的关键媒介,而这位董生便是其中一位炙手可热的竞选者。 最后踏入的那位一身灰色中山装的削瘦男人个子不高,眉眼中亦是一股政客的精明疏离,想必他就是最近暗中与东英龙头接触的北京专员。 心底诧异几秒,雷耀扬思海翻涌,他并未在以往搜集到的资料中见过这个人,但既然一切都是秘密进行,那这张不起眼的生面孔便是最好的掩饰。 “这位是董生,想必几位都认识喇……” “这位是邹生,是「领导人」好信任的得力干将。” “邹生,董生,这位便是东英社话事人骆生…” 许一一改过去冷漠作风,笑着将几人互相介绍认识,让紧张气氛顿时轻松了些许。 去年因为东英与洪兴的冲突这男人约见过双方龙头,想必是大陆给的好处不少,也让这个无情铁面人能给三合会成员好态度。 长方形黑桃木桌前,六人相对而坐。 这里有三个是黑社会,一个是罪恶克星,还有两个或许是本港未来掌权人。 而他们要讨论的话题,是曹四那个贪污受贿与英国人勾连的罪恶滔天的叛徒,是东英社如何向他们表忠心,还有香港回归前本埠几十万三合会成员的去留问题。 这格局,怎么看都风马牛不相及。 “毛伟人曾经说过: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这句话作为开场白陡然打破房间寂静,邹生操着一口与最高领导人同样的四川普通话,无形中带着一股极强的压迫感。 只见对面三人眉宇微动,此话大有深意,拳头连同心脏也不经不觉收紧。 而许一与他身旁的董生一脸泰然,也在观察这三个三合会成员作何反应。 近段时间,表面上一片风平浪静景象,实则大陆政局内部消息封锁严密,雷耀扬安排的眼线并未能得到更多线索,一时间东英就像是迈入了进退两难的悬崖绝壁,不管走哪一步都是死路。 骆驼听出对方言下之意,一股血蓦然在周身滚动,他试探性开口问询: “邹生的意思是……曹将军他———” 削瘦男人沉吟片刻扫视几人,抿一口面前的资本主义红茶后将事情原委细述: “事到如今也不妨告诉几位,曹四在我党内部已被革职,他目前不过是徒有虚名,借着残余势力想要继续逞凶斗狠而已。” “但因为自身实力不足才要与政治部欲孽勾结,他以为背靠英国人就能阻碍我们收回香港?简直是痴人说梦。” “八十年代那二十二轮谈判我们的立场和态度已经再清楚不过,即便撒切尔自诩赢了马岛战争又如何?” “论打仗,自新中国成立之前我们就从没怕过,只是现在已是和平年代,战争硝烟都散了几个春秋了,手段不能再像从前那般粗鲁,也要让香港民众都知道,我党是真心实意为大家着想,不会像那帮英国佬一样虚伪至极,只会假装表面绅士。” 特派员说得语重心长,谈话内容与他们几人猜测的出入不大,只是曹四被革职的事还是令他们震惊了几秒。 这狡诈男人,不久前与他们见面时仍然是那袭威仪的棕绿军装傍身,居然拿着鸡毛当令箭让东英对他俯首帖耳,几人心中同时腾起一股被耍的团团转的愤懑。 看他们面色又有些变化,邹生叹了口气继续往下说: “香港遗失在外太久,说实话我们比任何人都想要加快回归步伐…或许这两位年轻人不太了解,但想必骆先生对于他们殖民时期的暴政也深有体会吧?” “先是英国人,再是日本人,最后又辗转回英国人手里掌权这么多年……” 对方言毕,骆丙润心中略微震惊,看来对方早已经将他的「成分」调查得好清楚。 但此刻,深埋的尘封记忆逐渐被唤醒。 他想起当年港人在那帮白皮猪高压政策下讨生活的困苦与窘迫,想起初入跑马地马场时只能站在看台下遭受鬼佬排挤踩踏的屈辱与悲哀… 明明脚下这片土地,自古都是属于中国人的。 眼看时间已经过去一个钟,邹生将领导人的意思向他们悉数传达,董生与许一话都不多,但许一眉眼间依旧对这个本港数一数二的大帮会产生鄙夷。 不过眼下局面紧张,白道同东英合作已是势在必行。 因为临近主权移交身份尴尬,香港警方还不敢同曹四直接接触,而骆丙润掌握曹四诸多秘密,现下又肯换阵营做「污点证人」,为的不过也是让社团能够在九七后继续生存。 香港自开埠三合会就在此地植根,现下已同殖民历史并驾齐驱超过百年,而相比起麻烦百倍的曹四,这个精瘦老头似乎更好相处得多,也更懂得审时度势。 “…那请问邹先生讲了这么多,需要我们东英怎么做?” “本港大小社团几十万人,我们又该怎么去整合?” 骆丙润国语不算流利,但他诚意十足,比起在曹四面前佯装出的虚假恭维,这是他心底实话。 邹生听过后嘴角上扬,一个能让他们大费周章碰面的黑社会团体实属罕见,但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若是这个节骨眼将三合会强行整治必定会挑起不小社会冲突,也必定会正中那帮阴险鬼佬下怀。 不过目前情势对他们有利,看来这东英龙头是想做第二个杜月笙。 而东英自成立起一直是较为亲中的大帮会,加之他们在台湾势力不小,也可以作为大陆执行下一步计划的渠道之一。 东英虽有明面上的合法生意,但暗地的违法勾当也不少,不过相较一些由国军余党组合建立起的字头更加靠谱,也更容易受制于他们。 “实际上我对黑社会并没有太大成见,都是应时局而生的组织,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炎黄子孙,只不过是大家求生求存的方式不同罢了。” “洪门历史源远流长,说起来叔父司徒美堂与国父孙文先生都是三合会成员,我个人对他们的爱国救国举措真的是好倾佩…” “但在香港地,目前能像骆先生这么识时务的话事人可能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我相信,即便是黑社会但大家始终都同根同源,即便是黑社会也有侠肝义胆的爱国人士。” 特派员盛赞三合会义薄云天举措,又适时抬高骆驼眼界格局,最后终于将这次谈话的重中之重和盘托出: “这么说吧,曹四带入香港的那两万多人确实是他的旧部下,不过其中只有小部分人对他忠心耿耿…因为叛国罪孰轻孰重,大家都不是傻子。” “他自认为得到英国人扶持便能到香港胡作非为,其实不过都是一早订下引他入局的计划。” “而至于他那些军火…” 削瘦男人停顿一秒,讳莫如深一笑: “擒贼擒王,捉贼拿赃,不过都是审判他的有力罪证之一,但他也知道我们的手腕和实力,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敢轻举妄动。” “目前香港六百多万市民的生命财产安全问题是我们关心的头等大事,年底先遣队会在暗中分批进驻香港,而你们现在只需要配合我们的行动即可……” 六人在私人包厢里会面时间未超过三个钟头,特派员将曹四的实力与弱点逐一分析,又清楚明确表明大陆对香港三合会的一系列应对与安抚措施,但不论是资金或是政治方面都会有前所未有的大力支持。 看似虽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权宜之计,但这场政治游戏,东英终于有了实实在在的把握。 —————————————————— 大家久等! 明天再更一章!十八万零一百名场面~ 骠叔是我夹带私货哈哈哈~老头除了演戏是正儿八经马评人,很爱他和肥姐演的富贵系列。 —————————————————— 盃:和“杯”同音 鬼鬼鼠鼠:鬼鬼祟祟 昃:zè 第92章旧相识 农历六月廿四,乙巳时,诸事皆宜。 筲箕湾公庙外已是人潮汹涌,鞭炮锣鼓震得山响,由几头红色醒狮引路,供奉关圣帝的神龛被缓缓推出,信众从公庙前出发,恢弘队伍绕过七八条街,一直巡游至关圣帝庙山脚下。 今日是关帝诞辰,隆重仪式由洪兴联合几个机构主办,白烟香火源源不绝从庙宇袅袅升腾,本港各大小字头都前来观礼参拜,也不知明年九七是否还能见到如此盛大场面。 一番折腾下来已是艳阳高照,正殿中央「忠义千秋」匾额下,蒋天生与程泰两人手持三炷香,依辈份大小,毕恭毕敬对神龛上那尊忠贯日月的关圣帝虔诚叩拜。 抬头望关公座像,通身绿袍金甲,面是如重枣的深红,狭长上扬的丹凤眼中充满坚毅果敢,长须如瀑垂落而下,勇猛姿态威仪万千。 他是忠与义的化身,亦是江湖中人信奉的万能神明。 庙宇内外气氛肃穆庄重,无人敢大声喧哗,只能看到信众黑压压一片延绵至殿外百米之地。 “听讲骆驼最近病了,今天这种大日子都不出现。” “看样子病得不轻啊…” 待蒋天生把三炷清香插入铜质香炉内,两人并排步出殿外时,程泰一脸似笑非笑提起这个话题。 “骆叔向来不是个轻易抱病喊痛的人,兴许是年纪大了。” 着装正式的男人徐徐开口回答,心里也觉得蹊跷,今天东英只派遣代表来做足礼数以示尊敬。 白纸扇笑面虎做事说话滴水不漏,拍马屁本领更是一流,只是略略解释了骆驼不能前来的原因,又带着东英众人隐没在数不清的帮会成员中。 九七临近,本港各大小社团都忙着清洗产业,洪兴与和合图合作无间,大把生意都已经平稳走上正轨,比起从去年差佬出面后就有些偃旗息鼓的东英势头更劲。 之前蒋天生一直觉得骆驼迂腐,只不过因其手下五虎得力才可以维持到今日地位。而半路杀出的奔雷虎耀扬倒让他有几分忌惮,屯门和观塘的失陷让他苦恼已久。 生番的位置暂时因为其带来的利益威望不能随意撤职,而观塘几乎是整个被东英吞噬,实际上现在洪兴只剩下十个区,油水更是大减。 所以与傻佬泰合作亦是无奈之举,但实则蒋天生也有私心。 虽说铜锣湾大部分都是洪兴势力范围,其实都是傻佬泰在背后掌控全局,加上陈浩南除了当打仔合适以外并无什么经商天赋,实际上铜锣湾大部分经营所得一半进了洪兴,另一半进了和合图。 光是老头子不用费心经营,每月入帐数目都极为可观,这一点已让蒋天生不爽许久,他一直在等待时机,想要将整个铜锣湾正真握在自己手中。 “挣爆最近如何?我上次听医生讲恢复视力的几率有百分之三十。” “…唉,前天问过,那只眼算是废了,恢复不了。” 蒋天生似关切问道,而程泰叹了口气摆摆手,和合图头号金牌打手输给一个后生还瞎了一只眼,虽说拳怕少壮,但讲出去也着实丢人。 太子自幼习武身手不凡,作为战神也的确实至名归,不过他嗑了药神智不清,下手重伤自己的近身还是让傻佬泰觉得相当不安逸,连最近出行带的保镖都增了一倍。 即便近期两大社团合作紧密,但挣爆跟自己拼杀多年,自然是要为他讨个公道,而蒋天生也适时觉察到傻佬泰暗藏的不悦,虽说内心也不情愿,但明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当晚便对甘子泰实施严厉惩戒。 尖东由太子揸Fit的一半地盘收入都作为挣爆后续的医疗费用,而再度堕入毒网的惩罚更甚,不论他是不是被陷害与否,碰了毒的事实无法改变,蒋天生直接让做事老成的肥佬黎暂管几个大档,几乎是让太子有名无实。 而太子虽心有不甘却也无从狡辩,他也没搞明白自己那日怎么就被冲动覆盖理智,酒水里的丸仔也不知是谁的杰作,只因丸仔几乎本港所有社团都在暗地里贩卖,追查起来根本如同大海捞针,最后他也只能成日闷在自己拳馆内蹂躏沙包发泄郁闷情绪。 两人一路走出主殿外,站在廊檐阴影中谈及进军大陆开设夜场和地下赌档的事,但程泰接了个电话听过几句后面色却一瞬间沉下来,只听那头他的情妇哭哭啼啼,说是大婆李美莲不知为何找上门去与她争执,两人肢体冲突间撞到小腹,现在已有出血迹象。 傻佬泰越听越鬼火,皱起的眉心拧成一个深陷的「川」字,简直可以用乌云密布来形容。 “泰叔,今晚我们在弥敦道酒家设宴竞拍开光圣物,你忙完就过来一起吃饭?” 见他挂断电话,蒋天生试探性问了一句,而程泰须臾才挤出一个僵硬笑容婉拒对方: “多谢你阿生,我一把年纪经不得吵,先回家休息喇。” 似乎是觉察到那通电话的紧急,蒋天生心下也猜到几分,故作不好再多挽留的样子,一路恭恭敬敬将老爷子送出关帝庙。 时至傍晚,弥敦道「金宝海鲜酒家」人满为患,楼里楼外聚集众多社团成员,路沿边投币式咪表响个不停,泊车小弟行色匆匆忙忙碌碌,试图将挤得水泄不通的车道腾出一丝缝隙。 然而还有几辆冲锋车闪着警灯泊在附近,O记牛雄带着一班差佬在酒家内外驻守,谨防今天这个「大日子」随时有意外发生。 没多久,齐诗允下了一辆拉货的箱型车,几个清和的伙计跟着她带着几箱食材出现在金宝楼下 金宝的老板娘同自己阿妈在旺角花墟买花时偶然认识,就同她和施薇一样,颇有点相见恨晚的姐妹情深。 今天关圣帝诞辰,是全港大小字头都倾巢而出的日子,金宝是洪兴一早预定聚餐竞投圣物的酒家,但没想到准备充足还是顶不住这班古惑仔人数众多,原先定好的菜式临时又要再加几道。 无奈这时已经太晚,又恰逢传统节庆,很多菜市已经提早打烊,而洪兴的势力人尽皆知,他们这块也属于洪兴的管辖范围,若是得罪定会吃不了兜着走,最后,金宝老板娘只能想到今天休息半日的清和酒楼碰碰运气。 幸而清和向来习惯把食材准备充分,方佩兰接到电话后立马应承下来,齐诗允放工后还没来得及回家,便被阿妈火急火燎安排去了白加士街。 只是她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人出现在金宝,不知道的还以为黑社会改行做拆迁,要赶来把酒楼夷为平地。 带着几个伙计抬着食材进入大堂,金宝老板娘看到她就如看到救星般快要热泪盈眶,清点食材之余一直对齐诗允夸赞不已,口中连连致谢方佩兰。 会场内吵吵嚷嚷,尼古丁味道呛鼻,几十桌素质堪忧的古惑仔已经坐满,远处龙凤大礼堂正中摆满各种开光圣物,顶上一条横跨数米的绸缎长红,就是今晚热门竞拍品。 刚才正与老板娘说话,她并未留意嘈杂的背景音,当齐诗允正好要与中年女人告别时,听到场内又是一片热烈欢呼掌声,而她在这阵喧闹中,似乎听到了乌鸦的声音。 “———两万零一百!” “———好!!!” 噼里啪啦又是一片鼓掌叫好,齐诗允好奇地往前走近了些,站在巨型镜面圆柱后观察,看到那时髦超前的后脑勺和美洲野牛般的雄壮背影,她果然没听错… 而乌鸦哥后方那张桌边,一头黑发身着黑衬衫的男人即刻引起她注意。 突然,手机短讯铃声响起,雷耀扬低头一看,是齐诗允发来信息: 「雷生,转过头活动一下脊椎。」 男人莫名惊诧,但也立刻扭头,那双眼在来往不断的人群中寻找她的倩影。 与此同时,那条长红的竞价被洪兴喊到三万,而雷耀扬看到齐诗允站在十多米外的镜面圆柱旁,她微微扬起手臂挥动,等待与他视线交汇。 他几乎不假思索从座位上起身,一路往她的方向走来。 “你怎么在这?” “吃过饭没?” 语气似惊讶也似担忧,齐诗允突然出现在这里令他十分欣喜,自那天早上匆匆离家去见特派员两人已经好几日没见,今天东英算是来走过场,主要是趁机让乌鸦故意捣乱,他本打算仪式结束后去基隆街找她,却不想又再次偶遇。 “方女士叫我来送东西,碰巧遇到你们「非法集会」。” “晚饭还没吃,雷生请客吧,好肚饿…” 她与他并排而站,虽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但脸上笑盈盈俏丽模样惹得他生出百转柔肠。 “那你先想好吃什么。” “等陈天雄「表演」完我就带你走。” 雷耀扬满眼温和盯着她看了几秒,双手在胸前交叉,嘴角挂着笑又把视线调转正热火朝天的竞拍方向。 齐诗允正疑惑什么表演,此刻才留意听到那条长红的竞价,已经被哄抬到了一个完全不值的数目。 “我出十八万。” 只见乌鸦身旁那桌一个反戴贝雷黑帽的男人举起的手随淡定话音落下,这个价格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顿时引起全场一片哗然。 “哗!靓仔南出价十八万!!!” 台中央的司仪基哥也没想到,激动万分的再次重复这个难以置信的竞价。 场内正沸腾时,基哥的视线转向一直与洪兴抬杠的乌鸦,而对方似乎是犹豫了几秒,但很快又脱口而出: “———十八万…零一百!” 当他话音刚落,又是一片排山倒海的掌声与呼喊,突然邻桌一身花衬衫的大飞怒不可遏地从拍桌站起,指着乌鸦破口大骂: “冚家铲!你存心来搞搞震啊!?” 而乌鸦讪笑,装出一副无辜嘴脸回呛对方: “大飞,你这么讲就不对了,出价本来就是各凭本事,哪有说收口就收口的?” “你们洪兴投得,难道我们东英就唔投得??” 长发男人嗤之以鼻,东英臭口王脸皮简直厚过城墙,今天他来竞投分明是不怀好意,而他大飞也是本港驰名无赖,自然是要跟他一较高下: “哪有你这么吱吱喳喳的?人家出几多,你就比人家多出小小的一百蚊?” “基哥,这死乌鸦出几多,我出多…一蚊!” 话音落下,就听见乌鸦极为不屑地冷嗤一声:“呵,一蚊怎么算?” 此刻,面对两大无耻之徒搅局,台前的基哥也皱起眉头面露难色: “是啊…” “这样我们好难做啊…” 不远处,齐诗允只见乌鸦不疾不徐站起身,但并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有什么惊人举措。 “难做?” “难做那就别做了!” 哗啦一声巨响,圆桌台面被乌鸦单手整个掀翻,碗碟杯筷被这股力道抛向半空中激烈碰撞,而电光火石间,洪兴那桌也在刹那倾斜,器皿摔碎崩裂,场子里立时炸开了锅,两帮人不可遏制的冲向对方拳脚相向。 凳子桌椅都被踢得歪斜翻覆,齐诗允也在暴动瞬间被雷耀扬用力揽入臂弯下,他侧过身挡在她面前,虽然距离还远,但也生怕波及到她。 周遭的嘈杂呼喝此起彼伏,洪兴仔与东英仔乌泱泱挤向战火燃起的那处,而始作俑者早就拿起香烟墨镜退出漩涡中心,一股得逞的奸笑在他嘴角绽放。 早就预料到的雷耀扬已将齐诗允带至安全的墙边,用双臂堵在她两侧,专属气息笼罩在她周身,脸上亦是一副调皮细路仔恶作剧的笑容: “好玩吗?” “…你们真是幼稚到不行。” 齐诗允斜瞪他一眼扭过头看向满地狼藉,想起去年肥秋掀了自家大排档那日,只觉得心疼金宝的老板娘。 双方激烈扭打间,一个沙哑嗓音高声喝止百人聚众斗殴,O记牛雄即时带队赶来劝阻,第三方势力强势介入,众人极尽所能把东英与洪兴两拨人分隔开来。 “今天关二哥诞辰!你们这帮人出来行古惑有没有尊重过他老人家啊?!” “我下面泊了几辆警车,你们都是有头有面的人,要是再惹是生非把你们通通都抓回去!” 牛雄怒气冲冲呵斥,又睨了眼乌鸦这个惹祸精,无奈这帮血气方刚的家伙就像一点就炸的炮仗,根本经不起一点逗弄。而他一向都私心偏帮洪兴这头,也必须趁火势蔓延前立即叫停,避免连夜写成堆报告递交上司。 那条长红孤零零还横铺在竹架上,今晚这场竞价算是彻底被下山虎搅乱,只听到乌鸦又自说自话的戏谑了几句准备离开,齐诗允一脸无奈望着雷耀扬似笑非笑神情,也没搞懂这几个低调蛰伏许久的大佬怎么突然就领头闹事。 八点前,东英的人渐渐散去,但会场内已是狼藉不堪。 洪兴的人稀稀拉拉站在一旁,正等着金宝的服务生收拾好桌椅重新上菜用餐。 齐诗允尚未离开,她不忍看金宝老板娘带头收拾残局,也主动走上前去帮手。 但在她帮忙前,雷耀扬就感觉到她隐隐气闷,但一时间也进退维谷。洪兴那帮人还在附近,他放不下身段,只得在另一头座椅上抽烟等待。 没多久,白纸扇陈耀送走牛雄折返,继续与酒家经理商议赔偿事宜,他一晃眼看到东英只有雷耀扬没走,而头先出现在天后诞的那个反水的女记者也在。 无暇顾及其他,男人脑中思索东英今日的反常举措,龙头从头到尾不出现,反而是手下堂主来洪兴的场子里搞风搞雨,也不知东英又打算暗地里搞什么小动作。 待收拾得差不多,齐诗允与金宝老板娘道别之际,耳后突然响起一个略带疑惑的女声。 “Hi,请问你是不是…齐诗允?” 她转过头,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引起刹那的颅内震荡。 只因面前这张脸上的五官太过特别,与记忆中的形象严丝合缝重迭在一起,齐诗允带着同样的迟疑再三确认,瞳孔闪动,满眼的不可思议与欣喜: “…淑芬?” “你是陈淑芬!!!” “——阿允!真的是你!My god I‘m literally buzzing!” “我们多少年没见了?一定有十几年了吧?!” “你知不知我好挂住你啊?!” 头顶时下流行爆炸卷发的女人言行激动,特别是看到对方眼尾那枚泪痣更加确定,立刻拉过齐诗允来了个国际感十足的贴面式拥抱。 感受到对方热烈气息,早已泛黄的青春回忆陡然涌现眼前…淑芬是她曾经在深水埗念女校时的同窗,是她受校园内那些飞女排挤欺负时唯一敢于仗义执言的好友。 “我也是…我后来打听过你的消息,听说你出国留学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啊…?” 齐诗允神色亦是动容,但也觉得十分奇怪,淑芬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场合?因为她记得她笃信基督教,她阿爸是位有点啰嗦的牧师。 两人站在原地聊得火热,视周围人为空气,雷耀扬在座椅上一脸莫名其妙,他似乎记得这女人在竞拍开始前是跟着山鸡一起进来的,怎么会跟齐诗允认识? 而此时山鸡也与他同样疑惑,很快就走到两个女人身后,雷耀扬再也坐不住,也即刻起身径直过去。 “哗…怎么关系这么亲密啊?” “你们聊什么?” 山鸡手臂半搭在陈淑芬肩头,一脸戏谑加打量的眼神在齐诗允身上来回逡巡,这女人长相着实不错,天后诞见过一面他就记住,只可惜听阿南说她是个二五女,大宇败诉与她有不小关联。 加之他知道丁瑶去年私底下找过雷耀扬谈合作的事,即便是丁瑶否认她与雷耀扬没有关系,但他总觉得那女人是在欲盖弥彰,而他对雷耀扬的妒忌,也随着丁瑶的无谓态度不断加剧。 这一男一女,着实令他不爽。 “牧师女儿,你才回香港,好多事都都不了解。” “比如,人心就好难猜……我劝你交友一定要谨慎。” 山鸡不怀好意的笑容和夹枪带棒的言辞,令齐诗允眼色也倏地冷下来。 她曾从雷耀扬口中得知这人是台湾毒蛇堂堂主,又是陈浩南手足,但目前同淑芬看起来关系暧昧不清,加上四周都是洪兴的人,这里只有她与雷耀扬是不合时宜的异类。 虽然再见到老友很开心,但现下确实该走了。 正想要与一脸茫然的淑芬告别,而下一秒,强有力的手臂围上她腰间,雷耀扬如一个坚实后盾般适时出现。 “不是说饿了?走吧。” 她仰起头,看到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冷峻锋利的轮廓线条下似乎隐藏着滚动的怒火,那双眼死盯住山鸡,就像是要把那男人千刀万剐一样。 “看来你们洪兴不止没人才,连钱财都冇。” “就一盘白斩鸡待客未免太孤寒,也不知怎么想的。” “脑袋埋屎。” 男人三两句话毫不给面,激得山鸡和站在附近的陈浩南走上前与他相对: “冚家铲,专程送上门来让我收你皮?” “阿南!别跟这种人多废话!斩死他才解恨!” 大飞见到奔雷虎亦是满腔的怒火攻心,去年观塘那一战害他住院许久,加上大天二身死的新仇旧怨,他恨不得立刻拔刀劈死这男人。 气氛剑拔弩张,眼见一众人勃然大怒有再次动手的架势,雷耀扬面色沉着临危不惧,只将许久没活动的肌肉筋骨调整到最佳状态,又迅疾将齐诗允护到自己身后。 “差佬的车还没走远,你们又想搞三搞四?!” 陈耀和基哥见状及时赶来劝阻,拦下被刺激到的那帮傻佬,相比之下陈耀态度倒是和缓很多,却也没什么好语气: “雷耀扬,少在这煽风点火。” “识相的话赶紧带你条女离开。” 如果说乌鸦是明枪,那雷耀扬便是暗箭,就算此刻他们洪兴人多势众也只会引来更大的祸事,奔雷虎手段阴险毒辣向来擅长攻心,根本不是他们一时冲动就能解决的麻烦。 扫视了满场对自己的仇恨目光,雷耀扬嘴角带着抹邪笑,那双眼盯在洪兴白纸扇身上: “陈耀,讲实话整个洪兴我最欣赏你。” “不过呆在这种社团…真是埋没你的才华。” 他轻蔑一笑,在众目环伺下牢牢牵住齐诗允微凉的手,带着她迤迤然离开酒家。 —————————————————— 还原小半掀桌名场面,雷齐又看戏了哈哈哈 第93章欲说还休(H) haitangwo.com 夜幕四阖,星河浮霁,月色泼洒尖东,名贵轿跑风驰电掣,穿行过无数连绵不绝的光与影。 趸船码头在尾班船抵达前仍旧忙碌,白色小轮于海面上摇摇晃晃飘荡,渺渺汽笛声被风吹往远方,沿路一切繁华景致被车速抛得老远。 方向盘左旋右转,拐入么地道,又径直驶入不远处的帝苑酒店。 三楼Le Soleil越南餐厅光暗交集,入内绕过植被翠绿繁茂的中庭花园抵达座位,不远处精雕砂岩喷泉水质清澈,朵朵粉白莲花在池中盛放,满眼东南亚情致。 两人从金宝离开后交流很少,相对而坐各自浏览餐单,几分钟后倒是颇为默契,同时点了道香露烧三文鱼。 头盘上了越南煎扎肉和烧虾米纸卷,主菜是金边粉和菠萝虾酱炒饭配脆皮咖喱牛腩,特殊香料味道撩动味蕾,不禁让齐诗允想起在泰国度假那段时日,而她忙碌一整天,又经历黑社会群殴场面,此刻是真的亟待食物果腹。 “还在生气?” 饮一口面前的荷花茶,雷耀扬抬眼看桌对面闷头吃饭的女人柔声询问。 “没,只是想起去年一些不愉快的事。” “如果每件事我都生气早就被你气死,就算不死也要气到乳腺堵。” 齐诗允挑起碗中金边粉细嚼慢咽,依旧是男人熟悉的回怼,对方只是笑笑为她把煎扎肉分成更好入口的小块,听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 “我不高兴,是因为想起去年在基隆街被肥秋扫了大排档,当时他推倒我阿妈,我真的很想冲进厨房拿把菜刀同他拼命…” “所以今天看到你们和洪兴把金宝搞得一团糟,我看到阿婶好无助的样子觉得很感同身受。” “还有一点…或许她也没我这么「幸运」,事发后能有雷生这样手眼通天的人替我解决麻烦。”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guaiquwei.com 她端坐好,两眼直视着对面男人,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肥秋是你搞定的,对吧?” 雷耀扬向椅背靠了靠,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但微微挑起的眉弓就像是回答。 “我就知道…” “那时候你同我都无瓜无葛了,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齐诗允眼中涌现出几分好奇,肥秋服服帖帖来上门致歉的样子她还记忆犹新,也不知这男人到底做了什么。 放下筷,雷耀扬正襟危坐凝视女人玉颜,想起那些自己萌生出这份陌生情愫的日子,现在竟觉得有些酸涩夹杂甜蜜感: “…你知我这个人不擅长道歉。” “当时总想着…或许我做点什么,可以让你觉得好过一点。” “再说你的车还在我手上,也不算无瓜无葛吧?” 得到答案,齐诗允倒是一愣。 在那之前,他还恨不得杀了自己,这冷血男人居然还会觉得于心有愧?虽说完全不知道雷耀扬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自己的,但现在听起来,或许比在肥秋闹事前更早? 怪不得那晚在凌霄阁,他说他变了。 那他的从前,他甚少提及的过去…一直是遇到她之前的那样吗? 就在她思索追溯时,男人拉过她手继续回答,把话说得漫不经心却又一本正经: “况且你们家的菜很合我胃口,你也是。” “我不会不管。” 齐诗允白他一眼,本还想继续刨根问底,倒是对方先转移话题,谈起刚才与她热情拥抱的那个女人。 “之前梁嘉怡那件事,你问过我为什么不要赔偿反而要道歉…” “因为爸爸死后,我在读深水埗的那所女校,总有人找我麻烦…淑芬是当时唯一肯帮我出头的同学,也是我唯一的好友,但是她后来转校到别的地方…我们就失去联系…” “只是不知为什么她会跟山鸡在一起,或许她现在也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跟你在一起吧。” “不过今天能遇到她,我真的好开心。” 看见她脸上愁喜交汇的表情,男人脑海里蒙太奇般浮现起一张不谙世事的稚嫩面孔,浮现起她算不上愉快的那段校园时光,她所遭受过的苦痛,是他从未经历过的陌生。 雷耀扬以往对于落魄女子并不会生出怜悯,对于富家千金更是嗤之以鼻,但眼前这个两者并存却依旧与曲折命运对抗的女人,居然令他心似网结。 “这些事,以后找个机会同她讲明就好。” “毕竟你们同窗那么久,我觉得她应该更信任你多一点。” “别难过。” 他牵过齐诗允右手,温暖宽厚的掌心与她相贴,试图填满她遗憾空落的心绪。 待晚餐进行到尾声,齐诗允盯住他几秒,试探性问出了埋在心底诸多问题中的一个: “雷生,你说你差点是我学长…你也…录取了中文大学?” 闻言,手中餐叉一滞,雷耀扬回视她好奇目光,将答案简化告知: “…嗯,但当时家里突然出事,所以没办法…只好去捞偏门维持生计。” “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我再慢慢告诉你。” 似乎是感觉到他从容神色中的一丝不悦和莫名伤怀,齐诗允虽疑惑他的身世经历,见状也只好点到即止,应承一声后不再追问。 虽然雷耀扬面无表情,看似在细嚼慢咽,但脑海里一直不受控地回想起那个暴雨天。 当时,他满心欢喜,怀揣着可以选择几所名校就读预科的消息回到家中,而迎接他的却不是自己期盼已久的结果,苦苦等来的,也不是对他优异成绩的夸赞和肯定。 偌大雷宅里,他只得到宋曼宁那张扭曲的面孔与他相对,只得到她对自己劈头盖脸的肆意辱骂。 印象中自他出生为止,那是她对自己说过最多话语的一天,只是没想到,那张从来都用冷漠粉饰的端庄面容,竟然也会变得歇斯底里。 她的口中,每一句都是他如枷锁般困住她一生的抱怨,每一句都是对他降生于世的诅咒。 直至后来雷义怒气冲冲出现,才勉强制止了那疯癫女人更恶毒更诛心的尖锐言辞。 而他也在那一天彻底心如死灰,不计后果逃离那噩梦般的家。 帝苑十九层天际套房面海,成片落地窗视野开阔,可远眺对岸维港醉人灯火,往下看则是一处豪华弧形露天泳池,连接起精心打理过的绿化景观,高大热带植被于四周掩映,波光随涟漪浮动,一切都慵懒惬意。 整个房间被斑斓霓虹染就,雷耀扬坐在临窗的墨绿色巴斯特沙发椅上,努力磨灭那些不愿回首的往昔岁月,星火在指尖翕动,淡蓝烟雾袅袅缠绕,衬得那俊逸脸孔上多了几分晦暗沉郁的轮廓。 须臾,齐诗允裹着浴袍走出,微润的发尾乖顺蜷在锁骨边,饱满胸口被柔软面料禁锢,润白双腿线条笔直,牵引男人目光不经意间往返流连。雷耀扬默默藏匿起心中纷扰愁绪,勾起唇角对她展露温柔笑颜。 今夜,只想共她相拥缱绻。 他灭掉烟,微敞的浴袍领口露出精壮挺立的胸膛,松散系带下,那处被纯棉华夫格面料覆住的沉睡兽首令人浮想联翩,而那双一向凌厉的眼眸汲着情欲,更是让杀伤力陡然倍增,往日交欢画面猛然在眼前回闪,勾起女人无数次被他送上极乐之地的躁动。 双脚踩在松软的羊毛地毯还未走出几步,便被对方修长手臂拉入怀中,整个身体坠落在男人温热宽厚的拥抱里。 紧实有力的双臂从后向前围在她腰际,雷耀扬鼻尖凑在她后背,轻嗅齐诗允沐浴后的芬芳,热息从他鼻腔一点一点涌出,穿透面料细腻的孔隙贴在她肌肤上,又暖又痒的双重夹击,令女人耳根的红蔓延到脸颊。 “诗允。” “今晚不回家好不好?” 低黯的嗓音震在齐诗允后背,男人体温渐热,又把她拥紧了几分。 “不好,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九巴的Case快结束了,我下午放工还要去看旺角那间屋的装修进度。” “而且我答应过阿妈要早点回去的,现在不早了,我只能给你一个钟。” 虽然感觉到他莫名依赖,但这男人做起来没完没了,齐诗允闭眼靠在他肩上回绝,今晚偶遇算是小小偏离轨道,她并不想继续打乱自己早已安排好的计划。 而听到「九巴」这两个字,雷耀扬心中像是一道闪电划过。因为最近忙着应付曹四,家里的事他几乎没怎么关注和过问,雷昱明怎么会莫名其妙找上她们公司? “…九巴?什么Case?” 他有些难以置信,却也只是故作淡然语气追问。 “今年九巴大量引进欧盟环保车辆更新换代,下个月会开通新界来往大屿山和新机场的几条线路,还要同残障人士基金会达成「关爱行动」合作。” “这单是Vicky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我们公司主要负责宣发,现在还剩下一些收尾工作,新闻发布会在下周……” 听她说着,男人大脑又开始止不住地转动,即便没有想将身世如实告知,但雷耀扬更不想让齐诗允与雷家这么早就有接触,听闻雷义病愈后重新掌控公司大局,举办这种级别的活动,他们说不定会碰上… 直到她快答完,对方依旧没有回音令她觉得莫名其妙,正想要扭过脸看他时,男人用鼻尖亲昵贴在她耳畔,手指已经悄悄探入她浴袍下,触及到茸茸的蔓须和小丘一样的花阜,勾弄埋在丛中的那枚赤红豆蔻。 痒意夹带熟悉异物入侵的难耐,即刻让齐诗允身体抖了一下,令她声线蓦然变得娇柔: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 男人不断玩弄她渐湿的私密处,扯松腰间阻碍他进攻的袍带,将对方胸口以下都完全暴露出来: “嗯,都听到了…” 雷耀扬兀自顿了几秒,又恬不知耻地再次开口: “但我更想听…” “听你跟我发姣,跟我说你快到高潮——” “乖,腿张开…” 即便已经与他纵情过无数次,齐诗允还是会因他细腻的前戏变得神志翩跹,而他嘴里适时冒出的淫词秽语,就像是某种无色无味无形春药,是一种特别的魅惑情调,一种令她魂魄颠倒的咒语。 双腿被半推半就撑开,修长两指慢慢研揉着丰腴饱满的肉唇,中指在小径外轻拨慢碾又探入插弄,指腹一直在内壁敏感处按压,激出越来越多温热水泽沿指缝流淌。 女人轻喘,身躯紧靠着他颤动不已,黏滑透亮蜜液浸湿男人指关节,又慢慢濡透臀下那片面料,逐渐迤靡一片。 “好多水,一个钟怎么够?” “你看……” 他抽出两指,就着窗外投射进来的千盏晚灯,抬起右手在齐诗允眼前轻晃,女人微睁的杏眸看到晶莹水液附着在他指腹,一直沿宕到纹路纵错的宽厚掌心,热意又再次涌动。 “…废话少讲,你快一点!” 她有些羞恼地拍开雷耀扬的手,而对方不语,只是不疾不徐又把手重新覆盖在她绽放的花瓣外抓揉,在她迷离失神时隔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又重重地往淋漓媚肉上扇了几巴掌,溅起声声潮湿又脆亮的响。 “———啊呃!” 刹那,疼痛感交织着紧绷快感从腿心向四处游走,令齐诗允惊叫的瞬间软成无脊椎动物,只能仰靠在男人雄壮身躯勉强维持呼吸。 “听话。” “如果再催,你今晚休想回家。” 鼻息洒在耳际,雷耀扬语气轻柔却又不可置否,色授魂与般撩动她那根堕落成兽的淫欲神经,令她甘愿做一个受他掌控的猎物。 左手顺着紧实无瑕的小腹一路向上攀缘,力度不轻不重,托起一团酥白盈在掌心把玩,乳尖殷红花蕾早已呼之欲出,被男人夹在指缝捻弄,变得愈发翘立诱人。 而伴随他两根手指再次深入幽径抽插的举动,女人思潮也再度混沌沦陷,坚硬骨节没入柔韧紧绷的内壁顶弄,欲浪纷至沓来,逐渐席卷体内每一个细胞。 白色浴袍如化蝶前的茧,面料慢慢从女人周身褪却、剥离、滑落…露出她成片皎洁如月的肌肤,两团丰乳晃颤,花间早就泥泞得一塌糊涂,甘霖随手指动作洒落飞溅,濡湿雷耀扬浴袍,渐渐凸显出他胯中央炽烈的粗壮轮廓。 窗外缤纷霓虹爬上齐诗允细滑如玉肌肤,她仰在男人颈窝无措地婉转哼吟,如游丝一线般断断续续来回拉扯,而在高潮降临前,身和心都只愿遵从最原始的那股欲望方向。 琼珠从残影中飘舞,簌簌翕张的花径锁紧食指和中指,吞吐的节奏没有丝毫放缓,就像是要将整根手指嘬断一样,耻骨压迫下的甬道早就滚烫如沸,黏滑爱液不断向外奔流而出,水声回旋在两人之间,把最后一点理智都浇灭。 片刻后,齐诗允屏住紊乱呼吸,抬手向后围住雷耀扬脖颈,支撑整个身体仰起如弓一般的弧线。 腿心迭嶂山峦红艳妩媚,在男人愈发快速的抽送中,在他适时探出牙尖舔咬她后颈那一刻,颓然释放的浆液淅沥喷溅,脑海中如绚烂烟火乍然绽放,四散下无数粒璀璨星火。 神志纷纷飞扬,仿若飘上云端。 但那香温玉软不肯跌落,女人嘤咛不止瘫倒在雷耀扬胸前,指尖在他发缝中来回逡巡,试图抓住潮汐退却前的那一点海浪。 眩晕感萦绕在大脑皮层,游离的魂魄尚在摇曳,齐诗允喘息的间隙,只感觉整个人突然被向上举起一点距离,分秒之间又被雷耀扬抱在他擎天巨物顶端。 男人正用那昂首挺立的棕红肉茎,持续搓弄她尚处于敏感状态的娇嫩唇瓣。 铃口溢出的透明腺液与绵滑蜜汁合二为一,拉扯出一道道纠缠不清的银丝,女人已经涣散到组织不出任何语言,只是生出些想要被他撑满的渴望。 思绪浑浑噩噩,还未来得及开口,被托举的身体突然间向下钝重一放,未闭合的花穴分毫不差将那滚烫肉茎纳入甬道,把水液依旧丰沛的穹窿填了个密密实实。 “啊——” “不行…你快拿出去……” “好酸…好难受、不舒服…!” 齐诗允被他的狂暴举措逼出一阵无序的惊叫和言辞,这阵快感来得猝不及防,几乎是接近高潮的酣畅淋漓,同时那根凶悍肉茎也撑得花苞里酸胀得难受。 但身后男人就像是充耳不闻一样自顾加大抽插力度,雷耀扬掐住她纤柔腰肢送胯狠顶,劲臀耸动如马达般迅疾,让一波接一波的快意蓄满,让他的硬热与她的滚烫毫无距离融为一体。 接连的颠簸顶送还未到一分钟,两人便同时感觉到一股热液猛然从交合处上方喷溅,落雨一般飘洒在脚下卡其色羊毛地毯上。 直到花汁浇湿两人紧密连接处,雷耀扬勾起一抹笑,双唇贴在她耳后低声「夸赞」: “好水个閪…好会喷。” 话音钻入耳道,女人霎时羞红了脸,但刚才那阵猛烈潮喷残留的余韵并未消弭,四肢酥软无力,只得语无伦次嘴硬回驳对方: “……你…你收声!” “…再乱讲…我马上回家!” 很显然,这威胁般的言辞对雷耀扬一点效用都没有,男人继续将她抱在胸膛前,交合处紧密相贴,但离开了足够承受两人交媾的墨绿沙发椅,来到不远处落地窗边。 “Fine,那回家前先看看风景?” 说这话时,雷耀扬持续地抽送欲念,齐诗允因为紧张,花径霎时收绞壁肉含他咬粗长茎身,吸得对方发出一声舒爽的喟叹: “呃…” “你猜,我们会不会被别人看到?” 说完,他笑意更加猖狂,将她背脊贴上冰凉的玻璃窗,收紧劲臀往蕊心深处连续冲顶好几下,激起内里一股湿热再度翻涌。 现在还不算太夜,楼下淡蓝色泳池中尚有住客嬉闹,房间角度很开阔,从十九层向下望还是有种摇摇欲坠的危险距离感,齐诗允被他弄得神志昏聩,但还是侧头瞟了一眼,令心中猛力一震。 就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她即刻用双手将雷耀扬拥紧,低头在他肩膀狠咬一口撒气。 “…啧,胆小鬼。” “有我在还怕高?” 虽被咬得痛,但男人语气里却是溺爱,他笑着拍了拍她桃臀,又调转方向走回不远处的双人床。 两具交缠的身躯陷进柔软蓬松的羽绒衾面,雷耀扬轻抚她脸颊,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汹涌爱意,行为也与刚才沙发椅上的粗暴狂野不同,吻从额心滑向鼻尖,最终在她红润的双唇上停留。 舌尖勾舔贝齿,互相吸食缠搅的啜啜声在方寸内回响,涎液在彼此口腔化开,又被对方吞咽,就像是场不餍足的对弈和掠夺。 神志迷朦,齐诗允睁开水润瞳眸,恰好与他幽暗眼波相逢,修长双腿被男人腰腹撑向两边,胯中央那只凶兽再次碾入花径,力道却很轻缓,她甚至能清晰感觉到硬热一点一点将她填满,伞头一直触及到颈口那处敏感核心。 胸膛挤压乳团,贴出细密薄汗,贯入体内的肉茎不停戳顶她内里每一寸精密的褶皱,捣出一圈又一圈绵密白沫,囊袋随男人挺入的节奏不断拍打在花口下缘,撞出连续不断的皮肉闷响,茎身稍微抽离时剐蹭到内里欲点,奇异酥软感瞬间遍布四肢百骸。 “舒服了吗?” 雷耀扬凑在她腮边融融细语,女人轻咛一声点点头,搂紧他壮阔背脊,贪恋他这份专属于她的温柔。 每深入一次,男人便低头在她额角鬓边怜爱地亲吻,甬道中热烈的潮涌毫不吝啬地灌溉他昂扬勃发的分身,肉茎在甬道滑腻顺畅进出,又被严严实实裹覆,畅意散射到皮肉筋骨,沿尾椎一路向颅顶飞升。 虽已孜孜不怠深入浅出了上百次,臀肌力道依旧强悍无比,但雷耀扬低哑喘息彻底乱了节奏,灼热情欲在全身聚积,脊髓内攒动起将射未射的亢奋因子。 此时,身下女人早已瘫软无力,仿佛被他拆卸般散了架,揪扯在掌心的被褥渐渐放了手,只能从被他紧贴的胸腔里挤出支离破碎的呻吟。 两人交合处就如子弹装填弹道般严丝合缝密不透风,想要激流涌泄的快慰几乎将他们淹没,无数次磨合中积攒的默契令对方都舒爽到脑中空白一片,彻底释放前一刻,彼此双唇再度交迭,仿似在焚烧的烈焰中热吻。 终于在雷耀扬一记狠撞中,被他迅疾抽出的水盈肉茎在手心翘立抽跳,男人握紧快速撸动,又舒畅地低吼一声,滚烫繁星瞬间散落,一点一点浇淋在齐诗允痉挛不止的腿心,再度滋润那片缭乱迷人的花田。 第94章化险为夷 月底头一日,最后一次重光纪念日的号角和枪鸣似乎还在皇后广场回荡,和平纪念碑前摆放的纪念花圈继续为逝者默哀,也仿佛在提醒本港市民,这个延续了半个世纪的公众假期,以后都不会再有。 九七回归进入倒计时,最近飞离这座城的人也越来越多。 九六年八月最后一天清晨,低压槽过境后阳光充沛,还算得上是秋高气爽。 一早,VIRAGO内所有职员便忙碌开来,九点之前齐诗允电话一直未断过,将活动具体事宜与九巴公关部负责人做过最后一次仔细对接,她才稍微松了口气走出办公室,与大家赶往下个地点做后续准备。 这单Case之前本不是由她参与,但AD(客户总监)临时因急病住院,施薇前几日又带着公关主任飞去清迈洽谈一个旅游项目,故而重任都交给她与另一位资深SAM(高级客户经理)协同合作。 虽然目前接洽的工作已经做得得心应手,但面对这次的蓝筹甲方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时间紧凑,宣传环保新车主题发布会安排在下午,残障人士基金会「关爱行动」合作在发布会之后进行,今夜在万豪酒店还有九巴与残障人士基金会共同举办的答谢晚宴,VIRAGO几乎是包揽所有活动项目,今日公司一半人都扎进这个Case里。 下楼上了公司的保姆车,齐诗允才有空咬两口菠萝油垫垫肚子,看窗外飞逝的街景暂时放空大脑。 然而不知不觉,就会想起从帝苑酒店离开那个夜晚。 雷耀扬开车送她回基隆街的路上,一直在跟她详述九巴成立至今的情况,倒是为她的行业分析提供了不少有用的资料。 只是不知为何,那晚他在唐楼下恋恋不舍与她分别的样子很奇怪,虽然已经得到那个试探性问题的答案,但当时雷耀扬眉宇中的细微变化,还是没有逃过她的眼。 现下她已经对他坦诚相见,没有任何隐瞒。 但这男人…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难道与她一样,也有什么与黑道相关联的深仇大恨? 他曾说过,会给她机会了解他… 他也说过,那些事以后会找机会告诉她… 即便当时心中想要问个清楚的欲望十分强烈,不过推己及人她也极力忍住,一直告诫自己耐心等待。 或许等有那么一天,等他像自己当初说出复仇计划那样坦然,他也能对自己毫无保留把过去所有秘密和盘托出。 恍神间,车子已经驶入深水埗区,最后停在荔枝角宝轮街的九龙巴士总部。 发布会布置在总部二楼会场,搭建团队已经忙碌过一阵,发言台巨幅背景板上是「九巴服务 日日进步」宗旨,台下嘉宾席位被员工井然有序排列,VIRAGO众人各司其职,一切都在有条不紊进行。 几列新型双层巴士在公司楼下蓄势待发,醒目的「KMB」公司缩写名称被张贴在车身,摒弃之前使用多年的红色与奶油色,突破性使用的香槟色使整辆巴士看起来档次更高,更吸引眼球。 自今日开始,新型环保巴士会大批量投入使用,取代之前英产都城和日产三菱两个非空调款车型,规划重组的几条新线路也会于下个月相继开通,为本港日益增长的客流量减轻负担。 九巴是本港首次启用环保车型的公司,因为完美符合欧盟二号废气排放标准,且对于残障人士乘坐巴士出行难题有了更好的解决措施,光是这两个噱头,就足够营销一阵博得大众好感度。 而VIRAGO需要做的,便是在营销品牌的同时维护甲方形象,更要为一切突发状况做好万全应对准备。 忙碌了到中午时分,离发布会还有半个多钟,齐诗允与九巴公关部负责人在现场商议活动流程细节时,忽然一行人进入现场,想是来视察布置情况。 为首那男人一袭挺拔英式手工竖纹西服,身形高大劲瘦,气质儒雅矜贵,浓烈眉眼都被那副银丝边镜框禁锢在方寸内,却散发出一股令人敬而远之的气场。 即便是因为工作才能接触到的对象,但齐诗允对他时常出现在杂志报刊的样貌早已印象深刻,也对他的生平履历熟记于心。 雷昱明,本埠十大杰出青年之一,现任九龙巴士董事会副主席,新宏基地产副董事总经理,福布斯香港富豪榜排名第九。 最近经济版对他的溢美之词是:雷氏家族未来无可替代的掌舵人。 雷家自开埠后便从澳洲漂洋过海到港岛经商,三十年代,祖父雷瑞德与另外几位股东联合创办了九龙巴士,现而如今雷氏已是九巴最大股东,但雷氏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是那个市值八十多个亿的上市公司「新宏基地产」。 虽然已在报章杂志上见过他许多次,但于她这种平头百姓来说,首次近距离面见巨贾真容也是有不小的压迫感,即便对方举手投足间谦和有礼,但却仍有种站在金钱与权利顶峰的逼人气势。 与雷耀扬那种带着危险性的感觉大相径庭,却又有种微妙的相似之处。 这个想法令齐诗允有一秒的愣神,好奇怪…她怎么会用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在一起做比较? 九巴公关部负责人见雷昱明来,便暂放手里工作,立即领着SAM和齐诗允一起上前互相介绍。 很快,女人嘴角浮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微笑,也上前同雷昱明握手客套,交谈间又适时提醒对方被媒体采访时的注意事项。 雷昱明垂眸,观察眼前这个对待工作认真专业的女仔,也生出几分好奇。 撇开她靓丽容貌不谈,光是干练利落的着装和气质就足够吸引目光,也怪不得那个阅女无数的情场浪子也要为她收心,照这样看来,她确实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拿下的对象,那臭小子总算是遇到克星。 今早接到雷耀扬电话时他也惊异了片刻,他完全没想到会在工作上遇到弟弟女友,也没想到那小子来电说这女仔性格要强,让他没什么状况就不需要特别关照,免得惹她怀疑。 虽然替弟弟不能揭晓真实身份的原因感到难受,但也为他可以无所顾忌追求真爱感到开心…反观自己财权名利双收,婚姻生活却如一潭死水不起波澜。 但这世界向来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得到一样,终究会失去另一样,只道是寻常。 听她说完,男人严肃面容展露出难得的和煦笑容: “多谢齐小姐提醒。” “发言稿撰写得很用心,你们几位辛苦了。” “雷副主席谬赞,这都是我们分内之事。” “祝贵公司大展宏图,如日方升……” 话说完,两人礼貌交握的手放开,雷昱明并未多作停留,带着一行人又往另一处走去。 没多久,大批受邀的嘉宾同媒体相继赶来,运输署、环境保护署代表、残障人士基金会代表、赞助商、车商、社会各界人士有序入座,发布会现场逐渐人声如沸。 VIRAGO一众人在隐蔽区域内待命,齐诗允与几个下属遵循SAM调度指挥,负责应对现场状况。 半个钟后,发布会开始,当品貌非凡的九龙巴士公司副主席走上台时,众人目光随之聚焦,会场一片寂然,只剩下相机快门的咔嚓声和忽闪即逝的人造光源。 “……非常感谢各位挪出宝贵时间,莅临九龙巴士公司新型环保巴士启用仪式……” “……当今世界人口剧增,日益恶化的环境和气候问题非常值得我们关注……” “……香港地少人密,乘坐公共交通出行是广大市民首选,九龙巴士致力于保障市民安全出行的同时,也一直尽全力配合政府政策与当前环境变化,降低废气排放量……” “……最新双层巴士经过重重测试,是非常符合欧盟二型环保标准的适用车型,自今日起,我们会将首批一千辆新车投入使用……” 台上雷昱明正说着,站在隐蔽角落里的齐诗允一边听,一边环顾会场情况,突然一晃眼,在媒体区末端席位扫视到一张似曾相识面孔,那男人约莫三十多岁左右,貌似还同她抢过同一宗新闻。 脑中努力搜索对方姓名的同时,她立即翻看采访名单和受邀媒体名册,再三确认后,心脏猛然揪紧。 她想起那人是《东方新报》港闻记者,但这家报社并不是本次活动的受邀媒体。上周该报上发表过一篇九巴对头Citybus的相关文章,字里行间那一捧一踩的写法,明眼人都能看出是Citybus特意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兴风作浪。 他虽不是撰写那篇文章的的记者,但贸然出现在这也实属诡异,且今日所有来宾都是由九巴公关部负责核对,也不知是否忙中出错,才让他混入其中。 与此同时,台上发言已经过半,眼看没多久就快到各家媒体采访环节,为了以防万一出什么差错,齐诗允往《东方新报》播过一通电话确认这男人还在报社就职后,当机立断摘下脖颈上的工作牌收好。 她跟SAM长话短说交代原委,又同身后一位女下属配合着,趁机进入媒体席位。 “Hey!胡力生!好久未见啊!真的是你!” 待雷昱明发言接近尾声,在台下掌声响起时,齐诗允已经厚着脸皮坐到那男人身旁热情招呼起来。 目光快速扫过他胸前证件上的字,仿佛是伪造的《成报》记者工牌,而他自然是没有敢与《成报》的人坐在一起,这个末尾席位无疑为他随时开溜提供了最佳路径。 对方见到她怔了几秒,似乎也是在回想这张熟悉面容,最后那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令齐诗允忐忑的心顿时有了几分把握。 “哗?…齐…齐诗允?!” “你不是《明报》的…我们两个…之前是不是一起抢过九龙湾杀警案的报道!?” 男人压低音量与齐诗允攀谈起来,有些惊喜也有些紧张,几年前那宗案子,两人到场的速度简直不相上下,不过最后还是她动作更迅捷,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拿到了独家。 他们三言两语聊得火热,这男人果然撒谎说他过档到《成报》工作,此时台上发言已经快要接近尾声,胡力生又好奇问及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怎么今天会到这里来?我记得《明报》没有受邀出席,最近一年多都没见你写的报道。” “哈…我去年就被调到马经周刊了,今天陪朋友来的。” 齐诗允说这话时,眼神往附近的嘉宾席位看过去,那位女下属也极为配合朝他们的方向笑了笑,男人见状似乎慢慢放下戒备,开始对她的言辞深信不疑。 在下一个环节开始前,胡力生整理起手中采访稿,拿出录音笔一副严阵以待模样。 “胡生你写的报道我都有看,六月份捣毁荃湾中心黑心食品工厂那篇写得好精彩。”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好有天赋,唉~像我们这种笨鸟先飞式的努力也不及你一半……” 齐诗允用余光扫过男人手中那份资料,依旧把这场突然偶遇装得像模像样,时不时恭维对方拔高几句,让他脸上笑意更甚。 一般雄性生物在这种夸耀和崇拜下都会迷失方向,胡力生此时已经全然对这女人放松警惕,以一副看似谦逊实则傲然的姿态回答她: “哈哈,你的也不赖啊,写得够辛辣够犀利,能把人气到七窍生烟。” “你不做港闻记者也真是可惜了,不过倒是也给我们减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听到这番话,女人乘胜追击,带着一股幽怨和失落凝视对方: “呵,什么竞争对手,胡生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大家都是出来揾食而已,在哪做事都没差…” “我天天整理贴士和赔率都快无聊死了…” “不过这些采访稿真让人怀念…我可以看看吗?” 胡力生犹豫了几秒,但似乎在她那双漂亮的眼里,他读不出职业情怀以外的东西。 “可以倒是可以,但只能给你一分钟。因为我准备「提问」雷副主席了。” “看着吧,等下一定好精彩…” 男人说罢嘴角微扬,藏着股幸灾乐祸般的意味深长,他将采访稿递给齐诗允,女人笑着接过后,双眼便开始快速浏览每一个字。 果然,来者不善。 他提出的几个问题,有围绕着近年九巴发生的交通事故的,有对于新车型环保真实性提出质疑的…基本都是与今天这场发布会目标背道而驰的负面言论,不过最奇葩的还有一则关于雷昱明的私生活问题,虽然香港言论自由,这些也算是正常采访范围,不过在这种场合提出这些问题,纯属是来特意整蛊。 雷昱明成婚很早,但坊间一直都传他与妻子不睦,不过这男人是实干派商人,很少因为绯闻上娱乐版,可就算如此,本港对他趋之若鹜的女性仍然不在少数。 齐诗允顿觉后背发凉,左手捏紧了那份采访稿,心中开始谋划应对措施。 今日到场的来宾都举足轻重,媒体对这种乌龙更是喜闻乐见,若是不加以阻止让他提出这些问题,即便雷昱明不回答也是一次严重的公关事故,简直是在砸VIRAGO的招牌,摔自己的饭碗。 当第三家媒体起身提问时,胡力生想要拿回齐诗允手里的采访资料,却被对方一脸严肃地收手拒绝,神色也与刚才同他聊天的轻松模样大相径庭。 突觉不对,男人正想要抢夺,齐诗允收紧拿捏纸张力度的同时,义正严辞低声开口相劝: “胡生,不管你今天是出于什么目的,你未受到邀请就擅自进入发布会现场已是违规,若是让主办方知道,那到时就不止是道歉和赔偿那么简单了。” “还有一点,我来时问过了,你目前还在《东方新报》任职,你假冒《成报》记者混进来是想要被记协吊销记者执照告别职业生涯吗?” “上周你们报纸上刊登的那则报道我看过,或许Citybus给你的价格足够让你冒险,但作为曾经的同行好心奉劝你一句,我认为这不是个明智之举。” “念在我们也算是共事过的份上,这份采访稿我会私下销毁,现在你还可以自己走出去,大家都不会太难看。” 正说着,齐诗允看了他一眼又转头望向会场入口处。 对方压着股怒火,顺着她的目光追过去,看到已经有大约四五个安保人员正紧盯他的方向走来。 “…齐诗允…你!你是九巴的公关?” “…叼…你居然敢阴我!” 男人顿时明悟,音调渐高说得咬牙切齿,引起左右席位好奇目光。 他拽紧记者背包,恨不得当场对她破口大骂,却碍于窘迫现状和逐渐逼近的安保人员,也只好从席位愤然起身准备离开。 当胡力生怒气冲冲掠过她身旁时,齐诗允也站起来同他一起离席,趁着音响里被放大分贝的人声跟他开口: “大家各为其主,这是我的工作,我也不指望得到你谅解。” “Sorry,胡生,若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合作。” 听她说罢,计划落空的男人脚步虽慢半拍但并不睬她,两分钟内,胡力生在几个安保人员的目送中走出发布会现场,临行前还朝他们竖了个中指宣泄满腔不满与愤慨。 须臾,齐诗允松了口气重新回到自己位置佩戴好工作牌,此时媒体采访环节已经结束,心中悬着的大石也终于落下。 方才若是没有及时发觉那男人,今天这场发布会会变成什么局面实在不敢想象,也不知以后还要面对多少比这更危急的状况…但即是自己选择的路,她也会不畏艰难险阻,继续努力往前走。 下午三点,发布会圆满告终,与残障人士基金会的合作也顺利达成,现在距离答谢晚宴还有四个多钟头。 VIRAGO一众人重新坐上回公司的车,望着总部停车场内一辆辆崭新锃亮的九龙环保巴士依次驶离,按照规划好的方向,一同汇入这座城市川流不息的脉搏中。 —————————————————— 大家久等久等,终于和大哥见面了! 今天也是认真工作(卖命)的齐姐呀~ —————————————————— 第95章假想敌 日暮溶金时,绚烂橘色晚霞铺满整片天空,摩天商厦镜面在斜阳影绰中变幻,被火烧一样的苍穹折射出不够真切的轮廓。 待到夜色低垂,无数光电灯海替代白昼作为交替,又将这颗东方明珠变作另一副瑰丽面孔。 此刻,金钟道万豪酒店外人来车往,从昂贵座驾上下来的宾客个个都身光颈靓,只不过每张精心矫饰过的脸上,均是长期浸淫在社交圈的虚伪笑容。 第十层套房里,齐诗允与几个女职员换好晚宴礼服,正互相查看彼此妆容是否得体。 只是这暗香浮动中裹挟着些许疲惫,她们今天几乎都没怎么得空休息,结束下午那虚惊一场的发布会,一众人回了趟公司又匆匆赶来这里为晚宴做准备。 不过庆幸的是,大Boss施薇远在泰国也发来好消息,她们团队明天起可以得到一日休假,如果再算上礼拜六礼拜日,一共有三天时间供她们放松。 正要出门,齐诗允手机突然响起,看到是雷耀扬来电时,那张略带倦容的脸展露出一抹娇俏动人的笑。 因为雷耀扬时常派人送花的关系,全公司都知道她有男友,只不过对方极少露面行踪难觅,神秘得就像CIA情报人员。 几个女仔见状玩笑打趣她一番,都先一步往升降梯方向走去不再当电灯胆。 “吃过晚饭没?几时才能结束?” 齐诗允按下接听键,雷耀扬在电话那头懒懒询问,两人周遭都很安静,连鼻息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还没…我正准备上去,估计要到十点左右吧。” “……要这么晚?” “嗯,雷生有事的话那就明天再约,今天好累啊…我只想结束回家睡觉。” “我没事,到时过来接你,等我电话。” 说完,男人又再三叮嘱她别因为工作耽误吃晚饭,她连连答应着已经走到电梯口按下楼层等待。 在她挂断电话的同时,玫瑰金色双门恰巧打开,但内里的几个男人令她怔在原地。 除了两个近身保镖模样的壮汉外,其中一位是她下午近距离接触交谈过的雷昱明,而另一位则是这位精英人士的父亲,雷义。 很明显,几人对视时都讶异了数秒,一时间令她脚步进退维谷。 “啊…雷生你好,我搭下一趟吧。” 女人尴尬一笑打破僵局,正要抬手去按关门键,雷昱明却快她一步在升降梯内按下开门键: “齐小姐,进来吧。” “放心,以你的体重不会超载。” 雷昱明说这句玩笑话时,雷义微微侧头看了看自己一向严肃的儿子又收回目光,但他就像是忽视齐诗允的存在一样,虽不言不语,却有种令人窒息的冷漠无情。 因为不好意思再让几人等待,她只得继续赔着笑脸,捏紧手中晚宴包,小心翼翼走进那个与她格格不入的四方空间中。 电梯继续上行,齐诗允站在雷昱明身侧,手心却冒着冷汗,因为不苟言笑的那位长者带来的无形压迫感,莫名令她浑身不自在。 “爸爸,这位是齐小姐,今天负责我们公司活动的工作人员。” 方才她进来时,雷昱明就敏锐察觉到自己父亲不悦神情,为了缓解冰冷气氛,他试探性向雷义介绍起这位未来弟妹。 “雷主席你好,能同贵公司合作是我们的荣幸,我是VIRAGO国际公关公司的齐诗允。” 一时间,面对两个在商界响当当的大人物,她也不知道聊什么合适,只能顺着雷昱明的话头往工作方面说。 但两人讲完差不多半分钟,撑着绅士手杖的银发老人除却“嗯”了一声外,再没有任何回应。他只是若即若离望向前方镜面电梯门上的倒影,观察这女仔神似齐晟的那张脸。 齐晟令自己心爱的宋曼宁奋不顾身。 齐诗允令离家在外的雷耀扬神魂颠倒。 这对父女,简直就是自己风调雨顺人生中最大的劫难,这两段孽缘于他而言,就如同永世难逃的无间地狱。 从上次程泰登门诉苦后,他也派人细查过齐诗允。 齐晟死后没多久,她便同她母亲从浅水湾搬到深水埗,大学毕业进了报社做了六年多港闻记者,但据说她一直对黑社会恨之入骨,写过的报道大多都是抨击本地黑社会恶行,估计也是怀疑程泰谋杀齐晟的缘故。 思来想去,这女仔与雷耀扬的相识相恋,或许也是她蓄谋已久的计划。 雷义想不出其他更纯粹的原因,既然憎恨黑社会,还要跟黑社会拍拖?她十有八九是想要借雷耀扬之手报复程泰。 最近他才得知,前几个月因为报复心切的傻佬泰在背后做了些手脚让她从报社辞职,过了一段时间才又转行做公关,只是没想到这次活动居然就是同她的公司合作。 雷义平时并不管这些小事,但这次离奇的巧合相遇,却更令他感到愤怒和不解。 那日在白加士街的酒楼附近,看到自己儿子与她亲密无间又笑容满面的模样,就像是有无数根利刺深深扎进心中,令他觉得日夜难安,生出更多不祥的预感。 当年的事他虽然已经极力掩盖,却也不是没有破绽。只是现如今,宋曼宁已经被他送到墨尔本软禁监视,眼看九七也快到来,三合会生存愈发艰难…趁此机会,把离家多年的雷耀扬慢慢拉回自己身边才是最紧要的事。 男人脑中正计划着,升降梯已经抵达酒店十六层的宴会大厅。 门开启后,尽管雷昱明极为绅士示意齐诗允先走,但出于礼貌和对甲方的恭敬,她笑着退到一侧,让两个保镖护送雷义父子先行离开。 只是她似乎感觉到,雷义迈出步子经过她身边时,不知为何,眼尾余光带着一股极为蔑视的敌意。 结合道听途说的雷昱明婚姻状况,齐诗允不禁在心中唱衰,这老头子莫不是以为…她会与初次见面的雷昱明发生什么超越工作之外的关系? 雷氏是港岛豪门望族,就算她再天真再傻,也不敢做这种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心情有些郁闷的走出升降梯,她轻轻整理了自己过膝的绛紫色裙褶,一路往VIRAGO众人所在的方向过去。 此时,无柱式宴会大厅内已是人头攒动,衣香鬓影。 中央巨型水晶吊灯反射出灿若繁星般的碎钻光芒,不间断的谈话声与轻柔古典乐声相织相融,觥筹交错,目酣神醉,俨然一派上流社会奢靡浮华。 偌大空间中,数张长桌上摆满各类丰盛自助美馔,瓦尔特峰天然酵母面包和意式迷迭香海盐薄饼作为主食颇受欢迎,盛装清蒸斑节虾和海味炆伊面的餐盘又陆续补齐,新推出的岩盐烧帝皇蟹脚配海胆刺身也相当惊艳味蕾。 空气中悠荡着唐·培里侬香槟的迷醉芬芳,精致法式甜品台附近来往的大多是衣着华丽的女士,齐诗允应酬过一阵,刚拿起一个士多啤梨布丁准备享用,忽然就感觉有个窈窕身影正向她靠近。 “齐小姐,有空同我喝一杯吗?” 闻声,女人抬头迎上对方目光,原本平静的心脏陡然加快了一拍…因为齐诗允做梦都没想到,利敏儿也会有朝自己露出亲切笑容的一天。 但她看起来,与上次在丽晶酒店遇到时的温婉不同,那头秀美的长卷发被精心打理到耳根位置,身上剪裁利落有型的Balmain齐膝裙,更令她多了几分凌厉和强势。 “…利小姐,你好。” 她有些踟蹰的同对方礼貌寒暄,脑海中蓦然想起那个许久未见的身影,但好像,今晚他并没有到场。 而利敏儿唇角微扬,从刚好路过她们身边的侍应手里的银色托盘中拿了两杯香槟,又将其中一杯递给了齐诗允。 两个身型差不多的女人踩着高跟走到宴会厅一角,不约而同望向落地窗外琳琅眩目的维港星光,但彼此娴静的皮囊下却各怀心事。 齐诗允有些无措,这一天二十四小时内,连续遇到了好几个令她意想不到的人,而现在疲于应付这利氏千金的同时,也走马灯似的回想起与郭城有关的一切。 那张写着「再见Puppy Love」的生日贺卡还被她藏在书桌抽屉,几个月前在报社听到同事八卦的那则绯闻还未全然忘却…而那之后这段时间,港岛任何大小娱乐版面都没有出现过与这两人有关的任何消息。 她只知道Wyman与郭城见过几次,但谈话内容都甚少提及与自己有关的事,好像从她生日那天之后,郭城就做好了彻底与她划清关系去迎接新感情的准备。 可那晚在丽晶酒店里的尴尬场面,加上利敏儿对自己的敌意态度,还是让她心中耿耿于怀。 如果现在利敏儿与郭城已是对外界隐瞒的情侣,如果对方今天是来质问追究自己与郭城的前尘往事…那她还是很有必要作出明确澄清: “利小姐,上次在丽晶酒店那件事,我还没有机会跟你致谢。” “多谢你,真的非常感激。” 说罢,齐诗允朝利敏儿举杯,对方也礼貌回应她轻碰一下,各自在唇边抿了一口酒,当她正想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利敏儿阻断话头: “其实那天Aaron已经替你谢过。”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这么介怀。” 虽然这段情早已时过境迁,但听到她对郭城的称呼,齐诗允心底还是生出一丝酸涩感,只是还未等她有所回应,利敏儿又兀自说起来: “下周我就要离开香港长期在国外工作,我跟你,跟他,应该都不会再见面。” “齐小姐,不得不承认Aaron是个很好的男人,只不过他从来都不属于我。” 她开门见山,毫不拐弯抹角的把事实陈述,这段单恋的不甘与失败已经困扰她许久,今晚她必须直面问题,必须靠自己解开这重重枷锁。 想起自己对郭城明示暗示他都不为所动的样子,心中虽然气恼,却也明白强扭的瓜不甜。而以她的身份地位,肯放低姿态去倒追男人已经实属难得,可偏偏对方油盐不进,食古不化,就像是个带发修行的僧人,向来都只同她正经谈工作讲官司。 就连上次她假意酒醉投怀送抱凑巧被影到,都不能作为自己威胁他就范的把柄,事后利敏儿觉得自己可笑至极,她居然会为一个不爱她的男人用尽手段丧失自我,这从来都不是她的行事作风。 说完,两个女人再次对视,齐诗允神情里明显的震惊之色都被利敏儿收悉,她轻轻冷笑一声,却是带着股自嘲的意味:“你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对吧?” “利小姐,你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 “我跟郭生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说出这话,齐诗允心中滋味也是千般苦涩,她只好将目光转移,继续凝望落地窗外那片永不熄灭的绮丽光晕,却又在玻璃折射出的倒影里,看到利敏儿笑容中的失落。 从那日郭城奋不顾身跳入泳池把齐诗允救起,从他毫不掩饰担心的紧张神色中,她能看出这陌生女人对他的重要性。 而即便当时她衣着光鲜,即便对方如落汤鸡一样狼狈,她也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我知,所以我才会觉得自己更没有机会,讲实话,我发现我也做不到为了男人去改变自己。” “齐小姐,我早就放弃追求Aaron了。” “因为即便他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他心里只有你。” 带着些许颤抖的语调,两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每一个字都令彼此觉得窒息。 刹那间,齐诗允觉得大脑空白了数秒,那些装载在青春岁月里的爱恋回忆如汹涌海潮在心中迭起,酸涩感突然袭击泪腺,却也被她竭尽全力忍回眼底。 曾几何时,自己与他也热烈赤诚的爱过,而与他分别的那五年也的确难捱…起初她怨过恨过,心如刀绞般痛哭过,可最后,自己也真真切切将他伤了个彻底,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无论如何,她与郭城都已经没有任何可能。 而她的心,也已经坚定的选择了另一个人。 彼此沉默的气氛中,齐诗允垂眸看自己杯中的浅金色酒液,回想利敏儿说出的每一个字…就在上升的细小气泡一个个爆开的瞬间,她突然开窍一般,终于领悟了郭城所写的那句「再见,Puppy Love」的真正含义。 原来,他并不是为了要去开始下一段感情才要与自己道别,他只是在原地等待太久,等不到她回应,所以最后只能选择独自一人前行。 鼻头乍然泛起一阵酸楚,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但握紧了杯梗的手指还是有些发抖: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调整好微微哽咽的语调,齐诗允再度开口: “但是利小姐,有些事已成定局无法变改,有些感情也只适合停留在过去。” “郭生很好,但我早就配不上他这份心意。” 利敏儿侧头望向身旁女人,只看到齐诗允面色逐渐从容,说得释然: “未来很长,天地很广,人生还有许多风景等待我们去遇见。” “利小姐,我相信你值得更好。” 齐诗允再次举杯,明媚笑容里是对利敏儿的诚挚祝福,对方愣了几秒也随她笑起来,荫蔽许久的心情仿佛也在此刻豁然明朗。 利敏儿曾一度认为,这女人是自己与郭城之间无法打破和摧毁的阻碍,却不想,其实这两人早就已经为对方竭尽所能,最后只剩她在一厢情愿自寻烦恼。 她灿然一笑,轻声对齐诗允送给自己的祝福说了句谢谢。 一齐饮完杯中酒,两个女人如情敌和解般互相告别,又各自融入属于她们的社交圈。 夜里十点多,晚宴已经结束了片刻。 齐诗允在大堂与公司同事告别,连喝了几杯有些脸红上头,强装清醒走出酒店的脚步也变得有些虚浮,摇摇晃晃的高跟鞋快要承受不住她随风散发的醉意,在迈下最后一级花岗岩阶梯时,险些没有站稳。 “小心点。” 突然一股力道极快地从背后撑起她腰身,熟悉古龙水香随海风涌进她鼻腔,女人仰头一看,倏地笑起来: “雷生——” “你不是说…说在车里等我?” “傻女,我等了你好半天都见不到人影,所以只好下车找你啊。” “到底跟谁喝这么多?连路都走不稳。” 雷耀扬满脸无奈又带着股醋意,扶住她盈盈一握的腰,慢慢往街边那辆黑色法拉利走去。 “小小应酬下喇,我又没醉……” “你这样叫没醉?喝醉的人都讲自己没醉。” 听他说罢,齐诗允懒散一笑,又顺势靠在男人身前被他围着走到路牙。 在拉开车门的瞬间,她趁机抬手,隔着雷耀扬西装外套下的衬衫面料,不断抚摸抓揉他厚实紧绷的饱满胸膛: “雷耀扬,你的胸好大喔…” “…………” 黑社会大佬被「女流氓」当街「袭胸」,而被性骚扰的对象只能庆幸此刻周围没什么人。但一股血液不受控地在体内上蹿下跳,他恨不得就近把她拉回酒店做一夜。 最终,考虑到她忙碌一天确实很累,雷耀扬还是让她坐上副驾驶打算送她回基隆街。此刻,只觉得自己活像个为叛逆女仔操碎心的老豆: “…乖喇,你坐好,当心碰头。” 齐诗允嘴里连连应承着,被他护着头顶进入车内坐好,全程一脸娇笑,最后靠在与她身体曲线贴合的柔韧麂皮座椅,有些昏昏欲睡。 车门慢慢闭合,雷耀扬站直身体松了口气,正要绕到驾驶座门边,突然西装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他摸出一看,来电人是雷昱明。 望了眼车内已经斜靠椅背闭上眼的女人,他走到离车一米多远的路灯边接听: “昱阳,爸爸现在想要见你。” 此话一出,就像核弹爆炸前的安静,气息仿佛凝固了一秒,雷耀扬瞳孔连同心脏一起震荡,但嘴上却是本能的飞快拒绝: “他要见我做什么,我同他没话好讲。” “诗允醉了,我要带她回家。” 已经料到他会这么说,雷昱明只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他也搞不懂老头子今晚除了应酬宾客时偶有笑意之外,一直板着张脸究竟是为何,就像是谁欠了他几十亿赖账不还一样。 宴会结束,雷义也没有要回家的意思,不仅叫人在酒店安排了房间,又破天荒地跟他说要见雷耀扬。 “爸爸今天见过齐小姐了。” “昱阳,不要再逃避了,你迟早有一天要面对。” “很多事电话里不方便讲,你先送她回家,我和爸爸在万豪二十三层的行政套房等你。” 交待完后,大哥随即挂掉电话,也不容他再砌词回绝。 一阵夜风拂过雷耀扬额前的黑发,他有些恼怒地捏紧手机,站在街灯铺陈的阴影中思索了。 过了片刻,他如下定决心般转身走向座驾,迅速启动那辆钢铁骏马飞驰而去。 第96章顾影自怜 蜃景流光忽闪飞逝,一路远离中环林立迭错的神宵绛阙。 车头翻灯直射前方,两边斜侧进气口线条锋利,如一道难以捕捉的暗影在左右车辆中肆意穿行,调校过的引擎声浪在密闭空间内咆哮,强劲轰鸣一直延宕到隧道尽头。 过海进入九龙半岛西北,距离目的地还剩下最后几公里,交通灯亮起鲜艳的红,雷耀扬将车挂到空档停稳,巴赫精致独特的回旋曲调从音响中向外流淌,像是穿越时空的脉动在这方寸间游荡。 他转头凝望,又不自觉伸手,轻抚几下副驾座上依旧睡得迷朦的女人。 那晚得知她们公司要与九巴合作,雷耀扬也料想到他们会遇见的概率,但心情一直都隐隐有些不安。 今天下午,雷昱明在发布会上见过她后倒是来过一通电话,但他并不知雷义是在哪种情况下与她碰面,也不知道大哥告雷义知他们的关系后,那位威严的父亲究竟是作何感想。 逃离那个「囚牢」已经十八年,期间雷义曾明里暗里通过程泰或是雷昱明转告让他回家的消息,可唯独高高在上的雷主席自己放不下身段,一次都没有亲口来跟他说过一个字。 几日前,雷耀扬与几个立法委员在清水湾打高尔夫时,碰巧得知雷昱明要参加年底市政局民选议员的消息,而方才挂断电话他也大致猜到,今夜那男人非要与自己见面的目的。 他曾想过,即便宋曼宁从未尽过母亲职责,但如果…哪怕当年雷义肯对他展露些许亲切的父爱,或许他也不会如此毅然与这个家决裂。 时至今日,他仍清晰记得每一个手指在琴键上弹奏练习的枯燥时间,记得每一个埋头苦学的昼夜……他自觉他要的并不多,自始至终不过只是想得到父母一句夸赞,哪怕只是一个认可他努力的眼神…… 只可惜,一切都是徒劳。 明明一出生他什么都拥有,却唯有亲情与他无缘…至今他都不明白宋曼宁为何会憎恨自己,也不明白雷义到底为何要同一个根本就不爱他的女人成婚生子。 那个暴雨天,他被她那些疯癫言辞震惊到无以复加,而在事态彻底失控前,宋曼宁将要说出口却被雷义及时阻止的话,令他好奇不已却又不敢继续面对。 时过境迁,许多事他都选择性遗忘,也不想再去追究。他本以为这辈子除了同父异母的哥哥,与雷家可以老死不相往来。 可除夕夜得知雷义病危那刻他还是第一时间驱车赶赴,那股陌生却又切实的难受,即便是后来得知对方无事,也还是残存于心上许久。 但不可置否的一点是,这位不称职的父亲现如今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他早已不是孩童,对那份情愫的依赖和渴求,早已随着雷义的漠然态度被扼杀在暗不见底的深渊中。 “司机师傅,已经绿灯了。” 车后方的接连的汽车鸣笛声把齐诗允从浑噩梦中叫醒,一睁眼便看到雷耀扬目视前方却眉头深锁,连窗外尖锐嘈杂的催促声都充耳不闻。 “酒醒了?头晕吗?” 纷扰思绪被打断,他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侧过脸看她又把话题转移,握紧方向盘重新上路。 齐诗允回望他片刻摇摇头,微醺的脸和迷离的眼也逐渐趋于正常状态,看起来确实没有了刚才走出酒店时的醉意。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雷耀扬忽然又想起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喝醉,想起那晚他第一次听到她从不曾提起的「爸爸」。 一个会在睡前为她念童话书的爸爸,一个会在她睡不着时为她唱童谣的爸爸,一个令他心生羡慕的爸爸… 后来,听她细述那些美好记忆的灵动神态里,他窥见到一种陌生却又令他向往的幸福感觉。 偶尔他也会想,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可以令她觉得…从他身上也能得到这份爱的延续?即便他知道这份情感无可替代,即便自己从未体验过,他也想要尝试,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去为她填补这份空缺。 遐思迩想了须臾,法拉利已经缓缓停在街角处,雷耀扬只对齐诗允自己还有事要处理,但也一直将她送到三楼家门口。 “雷耀扬。” 脚步迈下正要离开,女人却突然轻声叫住他,他扭过脸,站在两级阶梯下,仰头注视她在楼道斑驳灯影中的俏丽。 “怎么?舍不得我走?” 他疑惑,却也只是朝她不正经笑着发问。 而下一秒,不容他多想,雷耀扬被女人俯下身轻轻搂住肩颈,凑近他唇边蜻蜓点水般啄吻了一下。 齐诗允温暖的双手覆盖在他腮边,水灵灵的眼眸里透着些许担忧,但她想问的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出口: “没什么…” “只是想叫你开车小心。” 或许也是感应到她察觉自己隐匿的情绪,胸腔里搏动着某种没来由的闷感,但男人神色平静,抬手轻抚她后脑: “放心,我没事。” “你早点睡,明天见。” 说罢,雷耀扬侧头用双唇回吻女人手心,才与她依依不舍说了再见。 在窗后站了片刻,望着红色车尾灯渐渐远离,齐诗允眼底的落寞才慢慢涌现。 她知道他有心事,却无法直接了当问出口。 而今晚利敏儿那番话,也令她再次思绪万千。 比起去年在丽晶酒店那场闹剧结束后的失落与幽怨,今晚的她虽然也会为了郭城的情意感到伤怀,但也明白现状无法变改。但或许值得庆幸的是,曾经令她感到危险和痛苦的那个人,已经为了她作出许多不寻常的改变。 就算不知道郭城依旧挂念自己,但这两个男人在自己心里占据的份量早就已经不相上下,而现在对于郭城……更多是不可弥补的歉疚和羞愧。 只是事到如今已成定局,她也只能祈求各自相安,只能把一切伤痛和记忆都交给时间。 十一点半,方佩兰才坐着阿Ben的车从佐敦回到家。 她一进屋便看到头发未吹干的女儿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望着电视发呆,入神到连自己开门进屋都没发觉。 “囡囡,想什么想得那么专心?” “赶紧用风筒把头发吹干,当心感冒啊。” 听到关门声,齐诗允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洗过澡坐回沙发看电视,双眼虽盯着翡翠台正重播的午夜狗血剧,但脑子里却一直不受控地在想关于雷耀扬与郭城的事。 “…啊,妈你回来了。” “我马上去……” 中年女人嘴里喋喋不休,一面念叨齐诗允,一面又走回房间换身衣裤。 今晚对账弄得稍晚了些,虽然累,但也值得。 清和开业已经两个多月,但每日登门的食客有增无减,比起当年自家经营的方记酒楼更为红火,方佩兰觉得越做越有信心,也对自己曾经黯淡的人生有了新的憧憬和希望。 待齐诗允吹干头发来到母亲床沿边,女人抚摸着她纤薄的肩背神色担心地问起来: “阿允,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又瘦了点?” “没有瘦喇,最近忙的那单Case今天结束了,明天休息一天,礼拜六礼拜日我去酒楼帮你。” 她说完,顺势躺下枕在母亲膝上,继续跟她分享这一天内的有趣见闻: “阿妈,今天我见到两个「大人物」,你猜猜看是谁?” “让我猜……李嘉诚、许世勋还是包玉刚啊…?” 方佩兰轻抚女儿脸颊,眼角眉梢都是和蔼笑意,对女儿的工作日常也颇为感冒。 “都不是喇,是雷义,还有他儿子雷昱明。” 当齐诗允说出是雷氏父子时,脑海里乍然嗡鸣了数秒,中年女人身体条件反射般地僵住,说不出话。 “阿妈,怎么不出声,你有没有在听我讲啊?” 膝上的女儿有些疑惑的仰头看她,但很快,方佩兰控制住自己情绪,轻拍女儿肩膀连声附和: “在听在听,我阿允真是好能干,记者也做得,公关也做得。” “囡囡,阿妈真的好为你骄傲……” 说完,女人又小心翼翼问及雷义父子对她的态度,齐诗允只说是工作上的一点交际并无其他后,方佩兰悬着的心才逐渐安稳。 生意上的事她不懂,但齐晟的死因她也猜测过或许雷氏有份参与其中,只是彼时连嫌疑最大的程泰都能被当庭释放,更别遑论其他…接连的变故和败诉已令她疲惫不堪,唯有带着女儿继续活下去才是她的能力范围。 房间慢慢静下来,母女二人相互依偎着,阿妈柔软温暖的怀抱令齐诗允眷恋不已,她用双手臂围着方佩兰,试探般说出心中疑问: “妈,你这辈子都只钟意爸爸一个人吗?不考虑…再重新找个人作伴吗?” 听到女儿这么一说,方佩兰一时间答不上来,思绪却随着齐诗允这句话被拉回很久以前。 她脑中不禁惊现齐晟面容,想起他曾在熟睡时梦呓,唤过雷义妻子名。 虽然当年自己被齐晟锦衣玉食供养在家做令人艳羡的齐太太,但朝夕相处时总是会发觉一些端倪,即便齐晟对她相敬如宾,但或许因为两人生活背景文化差异,感觉总是隔着距离。 她也曾一度怀疑过齐晟与自己成婚的原因,但平时丈夫对自己有求必应堪称模范,而且光凭一个已婚女人的名字,她也无法去跟他求证对质…直到后来齐诗允出生,这段看似光鲜实则枯竭的婚姻才迎来些许转变。 微胖女人低下头,凝视女儿与齐晟神似的眉眼轮廓,又想起她刚出生时的模样。 一九六七年四月,那个下着绵绵小雨的夜晚,因为胎位不正,痛苦产程历经三个多钟头,最终得她小小软软一个在怀里,婴儿稚嫩脸庞继承丈夫俊美五官,看似脆弱不堪却又拥有一股顽强生命力,而齐诗允的降生,也让她对这段婚姻和未来有了信心。 可世上有些事再怎么努力改变也无法转圜,即使她知道齐晟后来的暴躁无常是源自商场上的失败,可打探得知丈夫是与雷氏在生意上冲突最大时,长久植根在心底那个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但最后,方佩兰还是为了日渐长大的女儿做出选择,选择默默承受丈夫心中早就另有其人。 因为小小年纪骤然失去爸爸已经太过悲凄,所以这些事她隐瞒齐诗允至今。她实在不忍心说出事实真相,去摧毁齐晟在女儿心目中不可撼动和玷污的慈父形象。 思绪回转,方佩兰又展露笑颜,拉过齐诗允戴着那枚密钻情侣戒的右手,跟她说得语重心长: “傻女,我都年过五十了还需要谁作伴?” “做人呐不能太贪心,只要我阿允后半生能幸福快乐,我就别无所求了。” 再出现在万豪酒店,已快凌晨时分。 雷耀扬走至套房门口,望着胡桃木上镀金的2313立体门牌号,骨节分明的手指抬起又放下,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摁了两下门铃。 时间大概过去了一秒、两秒、三秒……看着左手腕表上的秒针转了快半圈,这扇将他阻隔在外的门才被从里缓缓打开。 他抬眼,琥珀色瞳眸里有些幽微的惊异,原本还算平稳的心也不受控地加快了跳动频率。 因为打开这扇门的不是别人。 是他已经十多年都没有亲眼见过的父亲。 这一刻,仿佛希区柯克式变焦滑动推进,四目相对中,是对彼此久违面容的重新审视与定格。 “进来吧。” 行政套房明亮宽敞,玄关顶灯拢下一片阴影刻在雷义深邃眉眼,霜鬓银白的老人语调似乎很平静,但握着门把的手却微微颤了两下。 直到他放开手转过背,慢慢走至会客沙发上坐下,雷耀扬才暗自深吸一口气,随之入内将门阖上。 “喝茶?还是想喝点别的?” 双眼环顾四周,套房内只有他与雷义二人,待他解开西装钮扣在另一头坐好,沉静空气忽然被雷义的试探性的问询声打破,视线交汇的瞬间,父子二人神色里都是极不自然的陌生与尴尬。 但此刻,他已经不再对他有所敬畏,这个年过古稀的男人,已不再是他心目中高大伟岸又不可接近的模样。 “不劳驾雷主席,有什么要讲的请尽快。” “半个钟以后我还有事。” 雷耀扬语气不冷不热,借口也说得敷衍,他交迭起双腿看向别处,神色也变得愈发漫不经心。 听到儿子对自己的「尊称」,看到那副急不可耐想要离去的态度,雷义只觉胸中艰涩蔓延,却又难以抒怀。 不可否认,今天这样的局面都是他一手造就,他怨不得也恨不得。 起初强要宋曼宁有孕,不过是为了留住她在身边无法逃离的另一个卑鄙手段,而他也不得不承认,当时对于雷耀扬的降世他虽欣喜过一阵,但终究是没有太过在意和上心的。 除了因为利氏那层关系把长子雷昱明严格按照接班人培养以外,次子的存在就显得无关紧要得多,他认为只要将孩子严格教养荣华富贵中,今后对他听之任之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但此刻见到敢于反抗他的雷耀扬,不由得想起他同样倔强的母亲,令尘封往事一幕幕又在眼前回现。 当年因为亲眼目睹齐晟的死,宋曼宁神志几乎疯癫失常,她面对毫不知情的儿子口无遮拦,只差一点就要说出雷义让程泰了结死对头的种种恶行。 他自认过往一切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即便是一具对他恨之入骨的行尸走肉…为了宋曼宁,雷义宁肯牺牲雷耀扬作出选择。 只是事到如今,那个铁了心要了断自己性命的女人,已经不值得他再付出更多有限的时间精力,只是他更没料到,眼前这个叛逆离家在外漂泊的儿子,会令他这些年愈发挂怀愈发歉疚。 空气像是结了一层冰,老人望着雷耀扬冷若寒霜的脸静默了一分多钟。 而后只听到他微微叹息,往日那副威严被极力收敛,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鼓足很大勇气,语调也比起十多年前有温度许多: “昱阳。” “回家吧。” 听到这几个字,雷耀扬心脏倏地抽痛了几秒,他将交迭的长腿放下,峻挺身姿微微向前倾,脸上却是淡漠一笑: “雷主席,我自己有家,我也早就不叫雷昱阳。” “如果你只是叫我来说这些,我真的没兴趣。” 他说得事不关己,但上扬的唇角暗暗噙着一股怒,浸淫血腥江湖多年的残暴狠戾,与他周身斯文得体相交融合成某种令人难以接近的疏离。 雷义虽已猜到会得到他言辞犀利的回驳,但亲耳听到这些话还是令他火冒三丈,写满岁月痕迹的眼睑抽搐了几下,身子向后又靠近了几寸,拿出一如既往的长辈姿态: “在外面打打杀杀走粉走私就你的兴趣?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惹出麻烦东躲西藏就是你生存的意义?” “现在就算东英势力再大又如何,马上到九七,「上面」清除三合会是早晚的事,你又能捞到几时?” “听我讲,现在退出社团,不论什么,所有一切我都会帮你安排妥当……” 沙发对面的老人试图软硬兼施,严肃神情里夹杂着雷耀扬从未见过的担忧,但即便如此,也无法打动他早已坚定无比的决心。 等雷义说罢,男人眉心微拧,轻轻转动左手无名指戒指,面色亦变得更加冷漠: “我不是来听你说教的。” “我做什么与你无关,我对你描绘的宏伟蓝图也没有任何兴趣。” “我的人生应该如何规划我心里有数,不需要劳驾你特地来指点江山。今晚我之所以会来,不过是为了来亲口告诉你,别再旁敲侧击借别人的嘴要我回那个所谓的「家」。” “雷主席,你是商界巨贾,我是古惑烂仔,大家身份有别,以后没必要再见面,这实在有损你形象。” 说罢,雷耀扬站起身扣好西装钮扣,迈开腿转身欲走,并不管沙发对面男人的神情如何扭曲愤怒。 “雷昱阳!!!” 雷义大声叫出他的名,撑起一旁绅士手杖,颤颤巍巍地从沙发座上站起,试图阻儿子即将远离自己的脚步: “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在怪我,但是可不可以最后一次听我的话?” “不管你曾经做过什么,我都会为你打点抹平,反正全港都知你常年在国外…这时回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就当是我想要弥补你,昱阳,我给你时间,只要你肯,你随时都能回家…你妈妈已经被我送去了墨尔本…如果你不想见到她,我就不会让你见到…我做这一切,真的是在替你着想……” 看到儿子决绝的态度,老人明显慌了神,似乎此刻他才领悟到…所谓亲情并不能像生意那般尔虞我诈的经营,他才惊觉自己并不懂得父与子之间应该如何相处,才发现世上有些事、有些人…并不是能够完全受他制约掌控的。 听到这番言论,高大男人转脸凝视比他矮了几公分的父亲,如弓般紧抿的唇线扯动,再也关不拢积压数年的委屈与愤焰,一股脑向对方倾泻心中所怨: “我的事不需要你替我操心,你要把那女人送到哪里也与我无关,她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觉得难过。” “我听过你的话,但是最后我得到什么?说什么弥补,还要美其名曰是为我好?大哥同我不过都是你手里的棋子罢了,要怪就怪你太自大走错一步,因为我绝对不会傻到任你摆布。” “其实你大可以直白点,我知道你正着手让大哥竞选下一届市政局议员,只不过需要这时我回来接替他的位置而已。” “从头到尾,你心里只有大哥,从小到大,你又几时正真在意过我?” “雷主席,你这份「好意」我实在无福消受,你另谋高就吧。” 只见雷耀扬面色愈发冷峻,一字一句说得掷地有声,每一次话语的起伏都像是刀尖不断刺入对方要害,也毫不留情地捅向自己。 雷义站在原地握紧手杖,还算挺拔的身躯再次颤抖起来,他默默深呼吸几秒,极力控制着满腔快要喷薄的怒火,耐着性子再次好言相劝: “虽然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但我知你一向是懂得权衡利弊的人,今晚我就当是你还在说气话,下周内考虑好直接告诉你大哥就得。” “还有——” 他顿了几秒,还是忍不怨忿住脱口而出: “你身边那个女人并非善类,我劝你早日摆脱为好。” 末尾这句话令雷耀扬迈出的步伐停滞,也不知程泰那老鬼发癫跟雷义胡诌了什么,但贸然提起齐诗允就像是在一瞬间触到他逆鳞,令他凌厉的眉眼中瞬间泛起一股摄人寒意: “雷主席,你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并不能证明它不存在。” “或许其他方面我比不上你,但论看女人的眼光我一定好过你。她如何我清清楚楚,不需要你道听途说来对她指指点点。” “今晚你说的这些我没空考虑,也不会考虑,请你以后别再联系我,告辞。” 不等雷义张嘴,雷耀扬已经自顾自走到套房门口握住把手,关门声不轻不重,却像是一记致命重击撞向雷义日渐衰竭的心脏。 偌大空间中,徒留老人垂头愣在原地,一切又再次归于寂静。 雷义紧抿的唇抽搐着,额角和握紧绅士手杖的手背暴起嶙峋的青筋,他只感觉脚底发凉,正不断向上涌起一股锥心刺骨的痛。 —————————————————— 气氛有点沉重了… 下章轻松点吧(????ε???)我尽快! 第97章单人床,双人房(微H) 快凌晨两点,老街上几家大排档已陆续打烊,只剩下几个醉酒的食客在路沿徘徊,时不时还扯着副破锣嗓子高歌,唱他们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 没多久,旧唐楼上终于有几个屋主忍不住拉开窗叫骂,霎时间半条街都回荡着对对方老母连同祖宗十八代的「亲切问候」。 偏偏此时夜风也来作乱,带着力度扇动几家制衣行铁质招牌,咿呀作响的刺耳声音更令人难以入睡。 齐诗允在小床上辗转反侧,本来已经疲惫得睁不开眼,却又被楼下动静吵醒,虽然住在这条街十多年早已习惯,但时不时还是会让人有冲下楼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的想法。 大概又过了六七分钟,四周终于归于寂静,她调整好睡姿正准备再次进入睡眠状态,却又被枕边强劲的手机震动频率吓了一跳。 当看到来电显示是雷耀扬时,女人更是满头问号。 她有些诧异地按下接听,但对方好像更惊奇她接电话的速度: “你怎么还没睡?” “那你怎么这么晚还要Call我?” “喔…没什么事。那个……伯母睡了吗?” “早就睡了,问这个做什么?”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了几秒,齐诗允只觉得莫名其妙,却也担心他有事,躲进被子里打算仔细问他半夜「扰民」的原因。 但她还未开口雷耀扬已经抢过话头,却完全不像一个叁十好几的大男人会说的话: “诗允,我自己睡不着。” 女人听过只觉得好气又好笑,压低声量忍住想骂他的欲望,这癫佬别是大半夜又发神经,心血来潮要把她拉回半山翻云覆雨做通宵。 “…所以呢?现在都快两点了大佬,你想干嘛?聊天?” “我在楼下…今晚我想睡你家。” 雷耀扬站在街边说出这话时也觉得自己疯了,他来回踱步,满腔都是焦躁不安。 本来离开万豪回了半山,但偌大豪宅突然冷如冰窖,只觉蚁噬般的暴躁和空洞紧缚住身心灵魂,他躺在床上反复辗转许久也没有困意,一闭上眼,全都是自己在那个家中经历过的种种,全是和那个虚伪父亲针锋相对的画面。 今夜,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独自入睡,就像森森寒冬里寻找热源的旅人,他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只有齐诗允。 而毫不知情的女人听到他这番无厘头要求,躲在被子里的说话音调明显高了几分: “雷耀扬你发什么鸡瘟?我家哪有地方给你睡?” 但她只听到男人不假思索,还回答得理所当然: “这还用想?肯定是和你睡啊。” “喂!?你癫了?我阿妈知道了肯定用菜刀劈死你——” 齐诗允正试图用言语阻止他胡闹行为,但听到他上楼的脚步声回荡在手机通讯声内,还是忍不住下床悄悄开了卧室门,蹑手蹑脚走到家门口,侧耳倾听以求真实性。 “我到了。” 不到一分钟,门外和电话中的声音同时响起,女人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冒汗,她当即挂断手机,轻轻解开反锁住的链条门闩,小心翼翼把最后一道锁扣紧紧拉稳。 防盗铁门缓缓从内打开,一个高大黑影立时出现在眼前。 她透过门缝看见雷耀扬满脸笑意,一身颇为休闲的装扮,手里还拎了个质感极好的小尺寸皮革旅行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度假走错方向,半分也不像无家可归的可怜虫。 她恼怒地拧眉,竖起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待男人进入后,慎之又慎把门反锁。 两个人在昏暗玄关处相对而站,又如哑巴一样用手语交流,但并不等齐诗允再多说一字一句,雷耀扬直接将她从地板上横抱起,一路往卧室方向大刀阔斧走去。 街灯隐隐约约透过窗帘晕在六平米大小的房间,入内,女人被轻轻放倒在床,男人顺势而上,低下头狂风骤雨般吻她。 彼此身上还留有沐浴过的馨香,男人万年不变的古龙水味纠缠着神志落坠,他重重舔吮她唇珠,吸含包裹她柔软的舌尖,急切又热烈,就像是要将自己所有呼吸都对她付之一炬。 齐诗允被吻得四肢发软晕头转向,但一直试图保留一丝理智,心想雷耀扬或许是在同她开玩笑,阿妈还在家,他只是与她温存片刻便会离开,不会再有下一步动作。 直到对方手掌顺着她睡裙下沿着凹凸有致的起伏往上探索,虎口刚好卡在她乳肉下缘时,齐诗允终于心惊肉跳开始抵抗,伸手向下拧他大腿内侧最柔软地带,拧得男人终于扛不住痛,才慢慢将她放开一点距离。 “咸湿变态!” “不是说好了明天再见?你大半夜来家里做什么!” 女人猛拍他肩,哑声抱怨以示不满,但对方仍是一脸玩世不恭和还未获得满足的神情,又将自己的朗格腕表示于她眼前: “现在已经是「明天」了。” “我大半夜来做什么,你不清楚吗?” 或许是雷耀扬颇具挑逗性的诘问,或许是因为他凝视自己的眼神太过情浓,又或许是他贴近自己的体温太过炙热,齐诗允突然脸红变结巴,别过头不敢再与他对视。 “…好了…你…你亲…亲够了,赶紧回去…天亮再见。” “还有几个钟就天亮了,真的不留我在这里?” “怎么…怎么睡啊?你这么大一只!” “抱住就睡啊,怎么你不钟意我这么大只?” “痴线,不钟意!快滚回你的扯旗山!” 拒绝的话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留情,感觉到他灼烫目光在皮肤上来来回回游走了数十秒,而后撑在她脑袋两侧的手臂也带着失落般慢慢抽离,雷耀扬直起身不言不语,向还未来得及合拢的卧室门口走过去。 听见动静,齐诗允心脏遽然下坠了几秒也从床上坐起,当她想要小声开口的同时,才发觉他不是真的要走。 因为这无赖男人正在轻轻关门,还极为熟练地将其反锁。 见状,女人气恼地将试图挽留的话全部咽回肚子,气自己稳稳掉入他设置的小陷阱。 “齐副主任,你好擅长心口不一。” 对方语气戏谑,又笑得洋洋得意,他一边说,一边顺其自然抬起手,墨蓝色针织短袖脱离了他小麦色肌肤,露出颇为诱人的饱满胸膛和泾渭分明的块状腹肌。 雷耀扬坐到床沿,焦褐麂皮乐福鞋被脱下整齐摆放,又继续向下解开腰际廓尔格西裤金属扣,直到最后,通身仅剩一条包裹住他胯间鼓胀的Boxer。 一系列脱衣动作行云流水,这画面和偷摸共处一室的紧张令女人面颊瞬间滚烫起来,她转过身背对这斯文无赖继续低声喃喃,终于没好气地妥协: “神经,自己有大床不睡要跑来和我挤,这要怎么睡?!我警告你我睡觉不老实,你要是摔下床千万别怪我…” “从来没睡过这么小的床,尝试下也不错…况且又不是没跟你同床共枕过,你老不老实我会不知?” 男人把她的无效借口都一一回驳,轻轻跪上小床,从后拥着她缓缓倒向被面,齐诗允也干脆闭上眼假寐,懒得搭腔。 壮硕胸膛紧贴在后背,她整个人都被围在他温暖宽厚的怀抱里大概有两分多钟,她庆幸这头饿虎并没有像刚才那样急不可耐要将人吃干抹净,也没有要继续在她身上作乱的意图。 须臾,雷耀扬用下颌黏在她颈窝,声音变得很低很沉,但却随着他说出口时的麻痒穿透皮肤,一直震颤到女人心上: “诗允,就收留我一晚,今天我不想自己睡。” 一时间,齐诗允想不到有什么理由,会令这个向来自大狂傲的男人沦落到这种地步…只感觉他拥紧自己的力度渐重,像是害怕她随时会离开一样。 “…你被骆生训话了吗?” “还是…你做错了什么…?” 女人有些担忧的发问,而雷耀扬听到这话却轻声笑起来,用鼻尖凑在她发缝中逡巡: “我没有做错事。” “东英也没人敢训我。” 床太小,两人挨得太近,齐诗允联想最近种种静默了片刻,又艰难转过身,捧着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雷生你最近很反常,直觉告诉我你有很多心事。” “或许…我可以帮你分担一点?” 近在咫尺的四目相交,令人心弦没来由地颤动震荡,此刻即便卧房灯线昏暗,却也还是能看到彼此眼里闪动的眸光。 雷耀扬盯着她半晌说不出话,而齐诗允似乎也读懂他沉默里的难以言喻: “…现在不想说也没关系,但是也不要独自承受太久。” “好不好?” 就像是突然的时空错位,不久前他还对她说过类似的话…混迹江湖十数载,完全没有料想到自己还会有极度依赖另一个人的时刻,但低落心情的空洞像是被她流露的爱意在瞬间蓄满,这种从未有过的感受,竟会骤然让他眼底泛酸。 “……嗯。” 低沉声线有些细微的哽咽,他垂下目光,将怀中女人身体向上挪动了几寸,俯首靠近她睡裙领口下的绵软双乳,倾听她逐渐加快的心跳,嗅闻她肌肤上还余留的橙花香味。 两人毫无阻隔地相拥,齐诗允的熟悉气息令男人紊乱繁杂的心绪渐渐趋于平缓,但他仍不餍足地再次拥紧她,恨不得要溶进她的身体里。 “允,抱抱我。” 短短几个字,像是汲满了聚积已久又不堪一击的脆弱,女人在他的环抱中愣了数秒,不知为何会蓦然想起童话书中的彼得·潘。 此刻他就像那个拒绝成长的男孩,傲慢、自负、顽劣、暴戾…却会暗自里把心底悲怆与忧伤折迭再折迭,但又无法对她掩饰想要爱与被爱的渴望。 曾几何时,她在父亲为自己睡前阅读这个奇幻故事时,也想要做书中那个被彼得·潘温柔守护的温蒂,她也曾相信世上真的会有精灵因为孩童的天真笑声而存在… 但当父亲离世那一刻,她才发觉这个世界有多残酷,潜藏在她美好幻境里的那些闪闪发光的精灵,也随着死亡气息呼啸而来一个个坠折。 想起他父母早逝的事,心脏顿时酸涩得发紧,这些过往他并未细述更多,却仍能令她感到莫名哀伤。 女人慢慢伸出双手穿过他腰际向上攀缘,安抚似地揉了揉他的黑发,指尖与他光裸雄壮的背脊亲密接触,能清晰感受到他雄壮背肌上的每一道刚劲线条,每一处凹陷与纵横…还有连同他轻微的颤抖,都毫无遗漏传递到她掌心。 此刻,骨骼与肌肤交错,血液与呼吸相融。 或许她与他,早已是童话里那座「乌有岛」上的同类。 悬挂在外墙的冷气外机规律的嗡嗡运作,房间里温度适中,两人挤在单人床,几乎严丝合缝般紧紧依偎,呼吸交迭相融,抱拥了快半个钟。 齐诗允搂紧怀中男人似睡非睡,倦意占据神经令人昏昏沉沉,意识漂浮在半梦半醒之间,略微的紧张中带着几分安稳感觉。 忽然,对方鼻尖在她棉质睡裙上深吸,围抱的力度也越来越重,鼻息在她肌肤上氤氲出一小层水珠,还想要往皮肉里渗透…面料沁潮黏在乳上,点点痒意在胸口蔓延,像是他下巴新冒出的胡茬在作怪,蹭得她两枚荷尖逐渐翘立。 雷耀扬比她还早感应到这个变化,再次搂紧她的同时,不由分说隔着衣料便开始上下舔弄,又慢慢亮出牙尖磨咬其中一粒蓓蕾,轻微刺痛扩散开来,令女人娇躯不停战栗抖动。 齐诗允被撩拨得有些慌乱,原本抱住雷耀扬的双手渐渐松开,试图推远这个心怀邪念的无耻男人: “…雷耀扬!” “不是说了不能做?!隔音不好…会被听见的!” “快放开…!赶紧睡!再乱来你就滚蛋!” 她低声道,双手不停推搡,却被对方搂紧腰肢掀开裙摆,伸出一只大掌在她紧绷的臀上不停抓揉,时不时用两指按压她被内裤包裹住的小丘陵。 男人仰头看她气呼呼的脸,又用下巴在她酥软的乳团中来回搓挠: “不做,你就当我公关上门服务。” “Ladies first,我忍一晚。” 雷耀扬一本正经说完,齐诗允不由得被他大义凛然的模样逗笑,轻而易举便被他放倒在床平躺。 “我会很轻,你别叫出声就行。” 他在她耳畔低喃,在她毫无用处的挣扎中除掉身上那条薄弱的白色睡裙,又俯下身,从她光洁的额头一直吻到丰润饱满的唇。 女人睁开眼,被雷耀扬炽热目光中的火焰点燃心魄,她下意识地吞咽润了润喉,体温也渐热起来,男人凑近她面颊反复深吻,唇瓣温柔辗转衔动,舌尖勾勒贝齿,青色胡渣划过下巴时的感觉很奇异,令她有些着迷。 密密实实的吻从粉颈游移到锁骨,两只手握起耸立浑圆的玉峰轻搦,将乳尖含入口腔吸裹,嘬出声,又用舌苔下压,再舔,直到整个蓓蕾都被涎液浸润。 浓密的额发在白皙胸乳上来回扫荡,女人轻咬自己手背,尽量克制住喉中嘤咛不往外溢,片刻后,在一片模糊的光影中看到雷耀扬正从自己胸口往下滑。 他舔过肋骨,又吻过小腹,一路来到她尚且被内裤覆盖住的小花园。 空气好像在一瞬间变得躁动不安,那饱满的弧度像是具有某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而男人只是微微低头,直挺硬朗的鼻头便与微颤的柔软花苞亲密触碰在一起。 “唔……” 这个举动令齐诗允不由自主地哼出声,猝不及防间,只能立刻抓起一旁被脱掉的睡裙罩住脸颊。 男人渐渐逼近的温热气息笼罩在她极为敏感的叁角区,她闭着眼躲进黑暗,却能清晰感觉到雷耀扬微微凑近,唇瓣吻上花阜,力度不轻不重,却像是电流在瞬息间浸入骨髓。 而雷耀扬剥下内裤的动作缓慢得更令人心痒,纤薄布料从她胯骨扯到大腿,再经过她的膝头,直至从光裸的脚踝脱落…… 对方略微粗粝的手掌握着齐诗允脚后跟,慢慢伸出舌,沿着她脚背上的脉络与骨骼舔吮,唇峰熨贴在嫩滑肌肤细细亲吻,又如蛇一般向上蜒游,最后停留在她大腿内侧最怕他呵痒的腹股沟区域。 牙尖磨咬,舌在沟窝里打转,一股细密的酥麻和痒意在刹那之间遍布腿心,女人身躯开始完全不受控地抖动,而对方又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慢慢绽放的花瓣一寸一寸裹进嘴里抿吸,齐诗允猛地伸出手抓住雷耀扬臂膀,咬紧唇,克制住自己差一点就爆发的呻吟。 呼吸凌乱得像是窗外渐起的风,额头鼻头上开始渗出汗粒,他抬头看了眼用睡裙捂着脑袋不敢出声的女人,嘴角漾起一抹笑。 雷耀扬不紧不慢,往肥腴花唇上缠绕的丝丝蔓须轻吹了一口气,齐诗允立时被激得瑟缩,想要并拢双腿时又被男人掌控撑开,连续往微湿软穴上拍了好几下。 “呃…你不要打……” 扭动起袅娜紧实的纤腰,她终于忍不住躲在布料下闷闷地出声抗议,男人凑到她面前掀开让她快要满头大汗的裙子,噙着邪笑开口: “那你讲,要我做什么?” 潮红的脸颊像是蒸过桑拿一样滚烫,齐诗允把视线转向别处,嘴里嗫嗫喏喏,跟他回话的声音已经低得不能再低。 “嗯?你讲什么?我听不清…” 雷耀扬侧脸贴在她耳畔忍不住地笑,只见她咬唇再咬唇,羞恼片刻后终于稍微提高了一些音量: “要舔……” “舔?舔你哪里?” 男人明知故问,果然不出所料得到她一个狠狠的白眼剜过来。 他又笑,随即用两指轻柔拨开潮湿的瓣肉,开始拨弄中央那颗渐硬的玄珠,又反复在紧窄的肉缝里穿梭,柔脂嫩滑出水,弄得男人淫液满手。 在齐诗允再次紧抿红唇克制呻吟的刹那,雷耀扬慢慢向下挪动身体,用宽大掌心捧起她弹性手感俱佳的臀肉凑到自己眼前,仔细观察她淋漓微颤的花瓣。 被紧盯私密处的羞耻和燥热在皮肤上攀升,女人屏息,索性闭上眼,尽情在黑暗中享受他的每一步抚慰。 忽然,双唇与花阜亲密接触,厚长灵活的舌碾压顶端那粒冒头的蕊芽,又带着震颤的力度去深舔,温热涎液滋润花唇下每一处缝隙沟壑,直到幽径里流出更多粘滑汁水,供他手指肆意穿行。 这一刻,齐诗允神魂渺渺,赤耳红腮,娇态隐忍却更妩媚动人,对方用指腹研揉花唇的节奏不紧不慢,却能精准掌握让她快感来袭的速度,她用牙尖咬紧自己右手指节轻喘,因为对方每一次爱抚和搓弄都是恰到好处的舒服。 男人手口并用,吸食那软糜如多汁桃肉的殷红,两指并拢探入湿热甬道内反复抽送,舌尖在蒂尖扫过一圈又一圈,下巴冒头的胡渣持续剐蹭得贝脂连续收缩,酸慰不断聚集在小腹,惹得人心痒难抓,骨软筋麻。 很快,离那股毁灭性的爽欲只差一点,唧啧的黏腻水声浮荡在小小卧房中,被内壁绞紧的手指突然迟滞了一下,汹涌的花液在分秒中冲破了重重阻碍,一直抵达窄小的穴口。 她向下伸手,揉乱他头顶浓密的发,在男人不间断的嘬吸中堕入无边畅意,这一瞬间只感觉天旋地转,心炽似焚般灼热,浆液从手指缝隙中潺潺流泻,水珠随着修长指节的抽动飞溅滚落。 雷耀扬喉结滑动,舌苔将糜乱的肉瓣向左右两侧舔得翻起,双唇却压贴着牝蕊不肯放松,波浪一样的频率震得女人险些惊叫,霎时间琼宫蜜液汹涌,在他最后一下插弄中涟漪激荡,又被他包裹吸附着尽数吞咽。 齐诗允半阖着眼,灵魂游离出窍,只觉此刻身轻如羽,仿若飘在云端起伏,身体在潮后痉挛的余韵里徜徉,处处都敏感得一碰就抖,但所有神经和感官都在这分秒间松弛舒展,令她沉醉不已。 房间静默须臾,耳际只剩下窗外掠过的风声和男人沉稳均匀的呼吸。 十多年来,这张单人小床从未如此拥挤过,也从未如此令人眷恋过。 黑暗中,她抬手抚摸雷耀扬熟睡的侧脸,对方也条件反射般回应一个温暖有力的围抱,女人嘴角扬起一抹明媚笑意窝在他怀里,直至困意再次袭来。 —————————————————— 给心情不好就上门服务老婆的雷公关发锦旗哈哈哈哈 顺便提一嘴… 扯旗山是太平山的另一个别称?( ̄??)? 第98章裙下之臣( xt5 1 0.c om 朝暾初露,一公里多的基隆街还未被阳光完全照耀,多家布行与叁四间早餐食肆已经开始迎来送往。 这一片于深水埗大多地区一样,堆砌着二战后期兴修的各色唐楼,为了符合六十年代的街影法规定大多都只高至八层,楼内大部分都被房东分拆成劏房出租,与少许更狭促的笼屋一起,覆盖在歪斜拥挤的阴影中喘息。 一幢米黄色弧形转角唐楼下,铺面泰半都是制衣行,即便在叁楼也能依稀能听见老师傅干脆爽利的裁布声,缝纫机运作时脚踏摇动的节奏吱呀呀响,还不断有货车手推车来往经过有些失修的水泥路面。 随日头升高,人声也逐渐变得嘈杂。 窗外铁皮檐篷吸收走一部分热量,小卧房被遮蔽在光影中,呈一种昏沉黯淡的蓝。 单人床上一男一女突然被关门声吵醒,尚在沉睡中的齐诗允猛地睁开眼,才反应过来自己身边睡了个「定时炸弹」。 “伯母是不是去酒楼了?” 但「炸弹」本人听到动静并不慌张,只是懒懒挑了下眉把女人紧搂,又开始不老实的四处摸索。 “——嘘!” “你别乱动…我出去看一下。” 齐诗允扼住他作乱的手挣扎着起身,看了一眼床头闹钟,穿好睡裙悄悄去开门。 虽然想着这个时间点,阿妈应该是去采购,但提心吊胆的感觉再次袭来…两个人就像偷摸约会的未成年,即便知道方女士不会在休息日随便推开她房门,但如果不巧碰上她根本不知道如何解释,总不能说他们只是睡在一起纯聊天…… 男人见她慌乱小心模样不由得笑,用力伸展了拘束一夜的四肢翻了个身趴俯,肆意霸占她一米多宽的小床,埋头嗅闻那股被阳光晒过的棉质床单味道。更多免费好文尽在:iy u zh aiw u. x yz 这一晚挤在一起睡得实在算不上舒服,但一睁眼便看到那刀子嘴豆腐心的小女人,心就变得格外安稳,郁结的杂乱情绪也慢慢平复。 夜色中,她洞悉自己的明澈眼神还令他记忆犹新,而他却完全不知要如何对她开诚布公,说出那些不想提及的往事。 想要她知道,却又害怕她知道。 将困倦的眼再次阖上,男人只想暂且抛开一切烦嚣,享受一次在吵闹市井气氛中入睡的新奇感觉。 齐诗允在方佩兰卧房里转了转,确认她真的是出门,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为了保险起见,她又拨通了阿妈手机,得知方女士已经坐上酒楼采购车往菜市去时,悬着的一颗心稳落。 只是挂断前方佩兰叮嘱她今天有雨,一定记得收衣服。 她应承着抬头看向窗外,阳光明媚碧空如洗,晾杆上七八件衣衫裙裤随阵阵轻风摇曳,看起来并不像会落雨的前兆,但最近几个月都是台风季,天气说变就变。 转到卫生间对镜洗漱时,齐诗允才发现胸口上有几处绯色吻痕,一想起几个钟头前与雷耀扬在她那张逼仄小床上做不文之事,脸色倏地一下又泛起薄红,而夜里那男人温情脉脉的样子,更是令她心跳陡然加快。 凌晨迷迷糊糊,疲乏得有气无力也懒得去多想,但现在脑子清醒,她不断思考他突如其来的造访和借宿又是何故?而这些不常见面的日子,他对她隐瞒的…到底会是什么? 回到客厅一边开窗收衣,一边在脑海里解读他夜里欲言又止的原因,正当她要走到沙发去迭衣服时,雷耀扬幽魂一样不声不响出现在她背后,这男人裸着上身靠在卧房门框边,惊得她手里的衣服差点掉到地板。 “——吓我一跳!” “现在还早,你怎么不睡了?” 齐诗允惊魂定住后瞪他一眼,说完又往沙发走去,雷耀扬按了按太阳穴,随即也走到她身旁沙发上坐下。 “被吵醒了。” “刚才楼下不知哪个猪兜大声讲电话,质素太低。” 他语调平静,却让人觉得有种他会冲下楼杀人的恼火,女人听完却笑出声,脸上一副幸灾乐祸表情: “雷生,贫民区环境就是这样啰。” “我都讲我家不好睡你偏要来,一张单人床挤得腰酸背痛,想体验生活也不必自讨苦吃…” 她漫不经心讽刺对方,而雷耀扬却盯着她手上一件茶褐色连衣裙目不转睛,胸口位置有一枚显眼的童军箭头徽章,他记得之前在她中学时的合影里见过。 “饿吗?想不想尝尝基隆街的早餐?附近有家云吞面还不错。” 齐诗允低着头,利落将衣服一件件折迭,心想这条街还有什么食肆能满足这嘴叼的老饕,完全没注意到他此刻灼灼生辉的目光。 “是有点饿——” “但是云吞面吃不饱。” 雷耀扬拿过她手边还未折好的那条茶褐色连衣裙,说得一语双关。 女人闻言抬眸,注意到他表情中的意味深长,再看他仔细端详那条裙子的眼神,瞬间有种不详的预感。 这条裙子是几天前整理衣柜底层时偶然找到的,她本以为不见了,算是失而复得的惊喜,准备洗过熨烫后放起来好好珍藏…… 忽然想起雷耀扬见过她穿这身裙装的照片,齐诗允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图。 “吃不饱那就吃两碗。” 正想装作若无其事正要从他手中夺过裙子,却不想被雷耀扬握住她双手将她顺势压在小沙发里,男人眸色倏地幽暗下来,在她额头用力吻了一下: “两碗面也解决不了问题,我忍了一晚,现在比较想吃你…” “Mathilda,穿这件裙给我看。” 待他说罢,齐诗允脑海乍现《杀手莱昂》里Mathilda的经典换装游戏片段,睨他一眼,嗤笑出声: “Léon才没你这么变态。” 这条裙子曾是她参加过童军的光荣证明之一,居然能让那男人能生出莫名欲念,而她被他撩拨得芳心荡漾,也鬼使神差甘愿与他变成「一丘之貉」。 过了十多分钟再推开卧室门,雷耀扬便看到赏心悦目画面,此刻齐诗允已经换好连衣裙,正认真对照衣柜里的穿衣镜系上一条鹅黄领巾。 伞型裙摆在膝窝以上,露出笔直修长的双腿,翘挺圆满的臀部曲线一览无余,收腰廓形更是勾勒出令人浮想联翩的弧度…比起她那张合影上及膝长度的正式正规,比起当时她青涩身材和纯真样貌…现在的成熟风韵和性感躯体简直是在引人犯罪。 当他走到她身后时,领巾已经被女人极为熟练地佩戴完毕。 齐诗允抬眸,视线与镜中她身后的高大男人对望,她看到他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还有他手指在自己腰际若有似无游走的戏弄。 “裙子怎么可以超过膝盖以上这么多?” “你的着装不够得体,已经违反了良好仪表规定。” 雷影帝入戏速度之快永远超过她,看他神情略显严肃的样子,倒真像是童军委员一样,还要对她的仪容仪表进行一番品评。 被逗得笑出声,齐诗允回转过来面对他,眼角眉梢皆是挑衅: “有冇搞错啊雷Sir?十多年前的裙子…你要求别太高。” “再说你露这么大对波还要同我讲得体?真是不知羞耻…” 她边说,边伸手抚摸对方密实紧致的胸肌,抬眸望向他的眼色里有娇羞有魅惑,手指慢慢游走在他那片栩栩如生的猛虎刺青上,时不时划过深棕乳粒,惹得男人心火沸腾。 呼吸骤然一沉,雷耀扬将女人拉拽到床沿边,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两人以一个极不端庄的姿势面对着衣柜里那面镜子。 骨节分明的手指抓揉着被衣料紧紧包裹住的饱满双乳,力度时轻时重,青筋盘错的大手覆盖住胸口,揉乱了前襟上的童军箭头章和象征她深资职级的射击章,连刚系好的鹅黄色领巾也被他扯得凌乱松散。 裙摆下旖旎春光在镜中若隐若现,淫靡画面令两人血液不受控地沸腾,雪白双腿被迫向两边撑开,露出内里未着寸缕的艳红花阜。 男人虎牙咬上她后颈,嘴角挂一抹邪笑,干净修长的手指轻绕丝缕软毛,又拨开层峦堆迭的花瓣,只见那媚肉红得张扬,翕动的穴口收缩抖动,很快他便感受到湿意点点在指尖蔓延。 齐诗允轻咛一声,又被雷耀扬拨弄蕊尖的动作激得收紧腰腹合拢双腿,她望了一眼镜中又快速别过脸,只觉得一股热流涌动,正在逃离她的身体。 而男人不紧不慢,解开她被领巾覆盖住的钮扣露出半片乳肉,又将她整个人反压在床翘起腰臀。 他微微俯身,掀开裙摆,用一根手指探入她亟待触碰的花穴,很快便有一簇温热水液洇出,顺着指缝边缘往下蜿蜒流淌。 “这位学员,你真的很不得体…谁准你湿成这样?” 雷耀扬对角色扮演乐此不疲,而床上的女人被他弄得四肢发软,只能埋头在被面小声哼吟,回答也含糊其辞。 “啪——!” 突然一巴掌扇猛地拍在左边臀肉,清脆声响在小卧房里回旋,痛感来得猝不及防,打得齐诗允娇躯颤抖,她嘴里呜呜咽咽更是说不清楚话,孰不知此时身后男人已经脱到一丝不挂,昂扬的粗长性器翘起,对准了她糜软的穴口。 “听不见。” 话音刚落,赤红伞头「吻」了一下花唇,蘸取些许晶莹情汁以作润滑,将进未进的撩拨就如隔靴搔痒般难耐,让人不自觉想要更进一步。 但他并未着急进入忍受一晚想要疯狂侵占的花径,只是玩味地抚摸起女人光滑无暇却因拍打而泛红的桃臀,嘴里说得一本正经: “先罚你背一遍誓词。” 齐诗允听过愣了几秒,简直怀疑他入戏程度达到疯癫状态,正抬起头转脸看他的那一刻,又一巴掌扇在了右边臀瓣上,她吃痛哼喘出声,火辣感在皮肤上窜动的瞬间,雷耀扬猛然将滚粗壮硬挺的肉茎径直挤入甬道,拓得她几乎目眩。 难耐的撑胀感充斥全身,齐诗允咬咬唇只觉得自己淫乱不堪,脑中依旧记得当初加入童军时的誓词,但要她在这种情况下背出来,羞耻感令她全身温度都飙过正常值。 但身后男人比她想象中冷静,茎身停留在紧致滚烫的内壁中不再有其他动作,两人僵持着对峙,贴合了快一分钟,只有阵阵极为规律的抽跳反应。 而雷耀扬自然不肯就此罢休,指尖在她臀肉与股缝间摩挲,又慢慢由后向前,捏弄她顶端勃起的柔韧花蕊,揪扯弹动的手法折磨得女人战栗不止,连语调都颤颤巍巍地抖起来: “雷耀扬…你别再…啊……” “…我愿…我愿以信誉为誓,竭尽…所能……” 神志在失控边缘徘徊,齐诗允羞臊地闭着眼,终于说出她曾烂熟于心的誓词,而男人脸上展露满意笑容,但手上动作并未停止,大力抓揉花唇的同时还低声勒令她继续。 只见女人双腿颤抖,在床上也几乎快要跪不住,但花径深处的蜜水却因为这种异样的刺激变得更加来势汹汹,她甚至都能清楚感觉到水液从交合处往外溢,不断流到雷耀扬的指缝中。 “…对神明…对本土,尽责任…嗯……” “对别人…要帮助…” “…对规律…必…遵行……” 近乎呻吟般将这些话断断续续从嘴里蹦出,一字一字艰难讲清,耻感遍布身体每一处,却令小径内在刹那间收缩蠕动,围攻身在其中却不移动分毫的阳物。 男人被她绞得皱眉低喘,臀肌紧绷着连续往前狠顶了几下,一直撞击在最深最敏感的花心位置。 但伞头摩弄宫口的力度太大,霎时刺激到嫣红芙蕖滴露,潸潸然往下胡乱挥洒,内里酸意不断与爽意交织对抗,令齐诗允仰起脖颈叫出声,一双纤白柔荑揪紧了浅粉色床单,上半身都快要与床合二为一。 此刻,唯有桃臀向后高高翘起,但被雷耀扬掌控着大腿两侧,尽力不让她整个人坠落床铺。 “誓词背得不流畅就算了。” “怎么连跪都跪不好?” 他抓揉着一边臀瓣往前顶胯,嘴里说得漫不经心,实在令人恼火。 齐诗允扭过头来狠瞪他一眼,忍不住张口回怼: “雷耀扬…你别太得寸进尺!” “嗯?你说哪种「得寸进尺」?这样?” 话音未落,鼓胀肉茎往甬道深处狠撞了一下,将面前女人撞得身躯摇摆痉挛,将她要骂出来的话都撞回胸腔,齐诗允筋骨一酥,只觉得眼前沤珠槿艳,整个人都软成一片,快要化成水瘫在床衾。 她埋首小声低喘,男人仰头舒爽喟叹,又俯下身用粗壮臂弯搂住她腰腹,肉茎后入的速度由缓变快,捣弄的咕唧声渐响,肌理摩擦相贴,濡湿的交合处糜乱黏腻,情丝拉扯,色授魂飞,引人沉溺。 一方天地灼热,空气仿似漂浮腥甜诱惑气味,雷耀扬背靠床头,眼眸懒散微阖,额角紧绷,神态如玉山颓欹。 齐诗允面若桃花,瞳眸如水,通身莹然如玉肌肤泛着粉晕,衣裙凌乱半堆在腰,一双手撑在他鼓胀腹肌位置,整个人跨坐在他大腿两侧前后轻扭。 晃颤的乳团上下摇动,娇媚花唇与他粗硬肉茎上突起的青筋抵死缠绵,滚烫蜜液浸透对方黑须,湿漉漉绵延一片,连同下方圆硕精囊都难以幸免。 她俯身,眼含羞意与他双唇款款相接,舌尖轻轻探入他口腔,舔弄他每次对她笑起来都会露出的那枚虎牙。 修长十指在蜜色胸肌上来回抚弄,剐蹭过他硬挺两点,男人身心都被撩动到极致燥热,即刻抬手盈住她落坠的浑圆胸乳。指尖揉捏蓓蕾,搓得发烫,再不停扇拍,啪啪声脆响又淫靡,痛感攀升,快感也随之而来。 立时,齐诗允秀眉微拧,胸腔里呜咽着,与雷耀扬接吻的力度也比刚才更重,她不断含咬他口中柔软的舌,气息交迭,泫然欲泣,却在这阵迷乱中生出一股邪欲。 撑在胸肌上的双手顺势而上,突然用力掐上男人动脉勃突的颈项。 呼吸突然凝滞在胸口难以释放,喉结在她掌心中困苦挣扎,如同被她囚禁的小兽寻求生机,而随着她虎口收紧,缺氧感顺着血液向颅顶极速奔涌,生的热烈与死的窒息盘旋飞升。 雷耀扬流连在这阵眩晕中快要迷失方向,与齐诗允唇舌翻搅得忘乎所以,单人小床忽然变作令人深陷难逃的泥沼,这一刻,唯有越堕落才越觉得快乐。 一阵缠绵的热吻结束,女人唇边噙着一抹笑,交握在雷耀扬脖颈的双手慢慢放开,沿着下颌覆盖在他滚烫面颊,汗粒微湿鬓角黑发,眼底潋着些许水气,宽厚胸肌伴随他无序的喘息起伏不定,她不禁在心中暗骂,这天杀的让她莫名亢奋的性感。 齐诗允被这画面催生出狂欲,余光突然瞥见枕边那条鹅黄色领巾,女人利落扯到手边,掠过他的眼,扫过他鼻尖。 雷耀扬奇怪她的举动正想要抬手,她圆润翘挺的琼鼻已经贴在他额心,向后举起他的双手: “雷Sir,别乱动。” “我需要你…来检验下我的学习成果…” 她转到他耳畔柔声道,只感觉唇瓣下的肉茎猛地抽动,柳腰连带着一起晃颤,很快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瞳仁里倒影出对方妩媚姿态,而男人只顾嘴角上扬,任凭她对自己「胡作非为」。 很快,雷耀扬血管蓬起的手腕处被缚紧,领巾长度刚好够系一个双套结,是她曾经初入童军时为了露营学习的系法,结结实实将对方绑得难以松脱。 两人互相凝视彼此须臾,男人双臂举过头顶,在她腿心跳动的肉茎硬得难耐,偏偏齐诗允磨磨蹭蹭也肯不让他进入,只用层迭的花瓣来回熨贴鼓胀柱身,勾得人心痒。 “…这位学员,你想做什么?” 他微仰着颈,哑声询问在他身上为非作歹的女人,向上耸动了几下试图顶她敏感花珠,而齐诗允不疾不徐抬高腰腹,用湿润唇瓣一路蹭过他壁垒分明的八块腹肌,直至来到他宽厚健硕胸膛: “我的床,我话事。” 指尖描摹着刺青上那双凶悍的虎眼,明艳笑容在她嘴角停留了几秒,下身媚肉若有似无划过男人乳尖,双腿再向上移动,直到距离雷耀扬的脸不到五公分。 忽然两手掀开裙摆,在房间暧昧的光线中露出她一塌糊涂的私密地带。 “舔。” 此时,那张娇美的脸上并未有太多变化,刚才的几分羞怯也随着发号施令的简短语气消失不见,还未等雷耀扬反应过来,裙子便被她快速放下,毫无余地将他整个脑袋覆盖住。 视线笼罩在一片昏暗中,他只感受得到齐诗允如贝肉般收缩翕张的花穴气息。 外缘温热,内里滚烫,蜜液缠绕在四处,甜腻色情得令人神志朦胧。 男人闭眼,脖颈上扬,舌尖抻长,舔开那些缭乱的绒毛,准确探觅到唇瓣顶端娇嫩蕊芽嘬吸,颇有技巧地来来回回画圈挑逗。 被刺激到敏感点,齐诗允身子连续抽搐了好几下,嘴里的哼吟也变得高亢。 就在她一晃眼的瞬间,看到穿衣镜中自己赤裸着上身坐在雷耀扬脸上,虽然裙子巧妙遮掩住了下半身至淫画面,但视觉效果激荡着热流攒动,一路从小腹向下翻滚。 裙底是潮湿的吸食声,爽意游走蔓延,口腔涎液混合她花径中涌出的爱液从男人嘴角往下流淌,涓涓春水划过他线条分明的下颌,直至濡湿了枕头。 男人又抬起下巴,用刚才洗漱时特意没有刮掉的胡茬去蹭她花唇中的缝隙,粗硬如钢刷般的触感扫过嫩肉中隐匿的敏感神经,激得齐诗允身体前倾,牢牢抓紧了他被紧绑的手臂。 “……嗯!” 痒意中带着些许针扎般的刺痛,她娇嗔着,却不由自主在雷耀扬脸上坐实,双腿条件反射般夹紧他的脑袋,湿润花阜与他双唇贴合,几乎让裙底的男人透不过气。 就像是溺水一般窒息,他挣扎着张开嘴用力包裹住那团媚肉,时不时向下扯咬,即便已是满头大汗,也极为卖力去让她在口交中享受到与众不同的愉悦。 女人整个身躯颠簸着,被他直立的舌尖抵进穴口抽插的力道,激发出一声舒畅又婉转的呻吟。 下体已被鼻息与爱液濡得黏腻湿透,舌尖在小径内的进出愈发轻松,双唇包裹着整个花蕾抿咂,如同与她接吻时的温柔深情,齐诗允喘息渐快,双手紧扣着木质床头,只觉得所有感官都快要被他拆卸融化。 欲望在临界点徘徊不前,女人慢慢抬起与他紧贴的臀肉,终于让雷耀扬得以片刻喘息。 他抬起手臂蹭掉额上成片的汗粒,大口呼吸着续命氧气,视线重新适应房间明暗时,便看到齐诗允正在完全褪去那条茶褐色连身裙。 曼妙胴体毕现眼前,她像一只狩猎的豹再次俯身进攻,紧盯着他双眸的眼神充满迷惑性的媚。 “齐诗允,我要告你强奸。” 雷耀扬喉结上下滑动,虽是玩笑话,但暗哑的磁嗓却令他有几分可怜意味。 “那雷生一定会输得很惨。” 但女人只朝他微微一笑,不等他回话,低下头便舔吮上他光滑紧绷的胸肌。 吸咬乳头的力度直冲脑门,扯得他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肉茎也胀得发痛。 而就在他怔愣间,女人一手向下探寻,握住他胯中央充血的擎天一柱撸动了几秒,又对准她花缝入口,让其狠狠肏进自己湿滑虚空的穹窿。 要命。 互相填满的酣畅快意令两人同时闷哼出声,交合处被撑得不留一丝缝隙,肉茎如硬铁一样拓开窄小甬道内每一寸褶皱,结构完全不同的性器,却能给予彼此最极致的欢愉。 疯狂的缠吻持续吞噬掉呼吸,同时赶赴毁灭般的高潮,仿佛他们就是这世间唯一的共犯,都恨不得将对方揉碎填埋进自己骨血中,才能满足所有虚妄。 第99章风暴眼 “It is better to turn ash and fly than dust; it is better to throw a blazing fire, and the light will be extinguished; not apanied by silent and decaying wood, silently decay.” (宁化灰飞,不作浮尘;宁投熊熊烈火,光尽而灭;不伴寂寂朽木,默然同腐。) “It is better to be a dazzling meteor, bursting with brilliant light.” (宁为耀目流星,迸发万丈光芒。) “Don't envy the eternal star, and sleep leisurely forever.…” (不羡永恒星体,悠悠沉睡终古…) 中环德辅道中川流不息,环球大厦下人头攒动,时不时有驻足仰望大厦外墙LED屏幕的看客,目光都聚焦在有线新闻台实况转播,听末任港督彭定康发表自己最后一份施政报告。 鬼佬白发苍苍体态浑圆,引用Jack London经典诗集名句作为报告开场白,希冀香港今后仍能熠熠生辉,又神情严肃细诉自己任内政绩,最后为自己在九七回归前不能进一步推动民主深感遗憾,并表明大英帝国除了宪制会撤离本港以外,未来五十年仍会对这颗被他们「守护」百年的东方明珠「不离不弃」。 须臾,广告滚动间隙看客尽数离去,但众人对红港未来景象又多了一分担忧。 此时街边一辆轿跑缓缓上启车窗驶离,往皇后大道中方向。 “你对回归怎么看?” 从车流中慢慢脱离出来时,雷耀扬转脸问副驾座的女人,对她的想法十分好奇。 齐诗允一边对镜抹匀自己唇上口红,反复轻咂几下才侧头回答对方: “George Orwell不是在书里写过:「只要等级化结构永远保持不变,至于是谁掌握权力并非重要。而从下等阶层的角度来看,历史性变动所意味的,除了主宰者的名称变化,从来别无其他」。” “换汤不换药,本质都一样,不过既然事实不能变改,大家也只能慢慢适应了。” 男人知晓她引经据典的出处,脸上灿然一笑,随后把车稳稳当当停在VIRAGO楼下,接着又听她说: “我看雷生前段时间读《商君书》,你有没有读到其中一句:人主使其民信此如日月,则无敌矣」。” 听她说罢,雷耀扬愈发来了兴趣,撑着方向盘转头与她对视: “所以你认为,只要回归后大陆方面对香港六百多万人的承诺能够清楚明确兑现,那么这个国家就必定无懈可击?” “或许吧…但未来的事谁又讲得清?利天下之民者莫大于治,只是目前对于普通人来说,国家安全、天下太平最紧要。” 短暂的时事问题探讨完,齐诗允拿起手提包正欲告别下车,男人拉住她手臂,让她再陪自己一根烟的时间。 车窗外艳阳高照,灰蓝色烟圈于眼前慢慢扩散,尼古丁交织着一丝淡淡的薄荷味,雷耀扬抽出一支递给齐诗允,她接过后只是拿在手里把玩,并没有想要点燃的意思。 “我已经快一个月没碰过一根烟了,不要再拿来招惹我。” “劝你也少抽点…还有雷生,这个地段禁烟。” 说着,齐诗允将那根细长的深棕雪茄又放回他墨绿烟盒中,对方面露笑意,准备拉过她的手反扣在掌心: “几好,找个机会我也戒了。” 话语还未落,雷耀扬手机突然响起,他垂眸看了眼来电人,却没有立刻接起。 “走喇,有空再联系,Bey~” 副驾座女人似乎觉察他神色里这通来电的诡秘,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并不多问便开启车门踏上路沿,她脚步匆匆往写字楼大厅走去,只留一个正午阳光照耀下的靓丽背影,直至慢慢在他视线里缩小。 男人望住那道远去的身影心中暗叹一口气,自己不能跟她言说的事何止身世。 上个月中秋,他并未能够与她们母女二人吃个团圆饭,趁着假期警方较为松懈,雷耀扬去自己到位于深圳物流仓库,将一批从泰国辗转而来的高纯度四号拿到手。一部分由信得过的潮州药剂师拆分给大陆下家,另一部分由两个在港岛长期合作的字头暗中接驳。 虽然这次又是大把银钱进账,但他却高兴不起来。 以往雷耀扬并不会这样瞻前顾后,可从齐诗允的突然出现伊始,他已经做不到对世事冷酷无情。 因为两人关系并不会永远这样平静无波,他随时都担忧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会付诸东流,害怕一夜之间他会面临无法预料的结局,留受尽搓磨的她再次面对人生困境。 虽然他依旧自信自己的脑力和手段能够脱身,但也早已暗中为齐诗允未雨绸缪,至于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她知道得越少越好。 越少,她便越安全。 当雷耀扬出现在骆驼的渣甸山别墅时,那位最近因病谢绝探望的东英龙头刚好对着木人桩打完一套谭家叁展拳。 见奔雷虎到来,骆驼眉开眼笑,边接过家强手里的毛巾拭汗边说: “扬仔来喇。” “有没有兴趣同我切磋一下?” “龙头一拳能把森崎豪打到挺尸,我怎么会是你的对手?” “我还是饮茶算了。” 男人脸上淡淡一笑,态度颇为谦卑,说完便兀自走到庭院藤桌前倒了一杯刚泡好的龙井轻啜。 “我知你身手不比乌鸦差,以前跟和义堂罗汉学的截拳道,一脚腿力至少能有四百磅。” “听我讲,出来行,时不时还是要靠拳头解决问题,别经常动脑不动手把武艺搞生疏了。” 雷耀扬解开西装扣坐到藤椅上继续喝茶,最近这天气鬼热,他实在没什么兴趣陪老头子活动筋骨。 “有机会再同大佬切磋,今天这身不方便。” 骆丙润瞟了一眼奔雷虎身上那袭海军蓝的Blazer正装西服,听他婉拒也只好作罢,老人走到一旁坐低,与他聊起近期各大小字头的情势状况。 交谈间,天色已快至黄昏,两人眉宇中喜忧参半,都在等一通重要的越洋电话。 蒋天生前日带着方婷和陈浩南抵达阿姆斯特丹,由东英两虎负责接待,八指的出现虽令蒋天生欣喜不已,但同时又对尽地主之谊的东英非常防备,本来是计划在荷兰停留一周的行程,却突然又说今日有事要返港。 今日香港凌晨时分,荷兰尚在昨天傍晚,笑面虎从八指处得知此事后便立刻通知了骆驼。 蒋天生此次前去,表面上说是为了带影星女友欧洲游,实则也是想要让洪兴在阿姆斯特丹有进一步发展,虽然蒋震曾定下洪兴不能碰毒的铁律,但目前形势对社团极为不利,因为这一年多的种种折损也不得不暂时违逆。 九七临近,地下世界暗流涌动危机四伏,他们需要更多资金作为与东英与其他社团对抗的资本,而富贵险中求的毒品便是能够最快回本的生意。 且在这紧要关头,把控欧洲大半毒品市场的Schindler家族向洪兴抛出橄榄枝,为了显示出合作诚意,他冒险跑一趟探探虚实是势在必行,而乌鸦联合笑面虎在阿姆斯特丹布局已久,至于蒋天生命数如何,除了人为,一切都看天意。 全行都知,蒋天生虽出身黑道世家,却是工商管理硕士毕业的高材生,蒋震过身后由他全权接手洪兴,旗下各类生意倒是做得像模像样,但还是少了几分作为社团龙头的杀伐决断,前几年施计解决「谋朝篡位」的靓坤,大半都靠气运。 雷耀扬很清楚,从去年观塘冲突开始,因为大宇身陷囹圄导致洪兴减少了上千万的油水,蒋天生心中虽恼火,但迫于各方压力也一直处于被动状态,事后只能让陈耀和大飞代为管理几家大档勉强维持运作。 因此后来他才会找上傻佬泰,与和合图强强联手。 但程泰老奸巨猾,并不是一个可以长期合作的生意伙伴,所以东英在背后的一切策划,都是基于洪兴的几处致命漏洞进行攻破。 至于今天他能不能顺利启程返港,东英能不能手起刀落送洪兴龙头下黄泉,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待两人用完一餐晚饭,不经不觉已快到夜里八点多,骆驼手机响起急促铃声,桌对面的雷耀扬也立刻警觉起来,仔细留心精瘦男人脸上每一秒神情变化。 只见骆驼眉心皱成川字,又慢慢舒展,语气却没有丝毫松懈: “好,知道了,你们手脚干净点,千万不要给洪兴留下把柄。” “我估计他们的人最迟明天就会飞荷兰处理后事,你们行事小心,香港这边我会同耀扬打点好。” 想来是乌鸦来电他才会如此千叮万咛,约莫过了叁分钟左右,骆驼又啰里啰唆嘱咐对方了几句,他们等待了差不多一天的国际长途才终于结束通话。 放下手机,老人长吁短叹了片刻,才把视线转向八仙桌对面的雷耀扬: “蒋天生被阿虎做掉了,八指和蒋天生的眼线也死了,陈浩南被乌鸦安排人活捉到手,他们会把蒋天生的死全部嫁祸给陈浩南。扬仔,你管好手底下人,且看今晚洪兴会有什么动作。” “曹四那边问起来我会应付,已经十月份了,距离先遣队到港没多长时间,最近做事谨慎点,挺过今年这一关大家都好过。” “明白,昨天我就已经交待下去了,阿顶放心。” 雷耀扬点头应承,脑中飞速计划后续各项安排,而近期与蒋天生合作紧密的湾仔皇帝若是得知这个消息,一定会按耐不住跟他打探其真实死因。 男人抽出一支雪茄看向桌对面的骆驼,点燃后说得信心十足: “现在唇亡齿寒,估计傻佬泰那边会很快联系到我。” “铜锣湾这头深海龙趸,也是时候生剖烹蒸端到东英桌上了。” 骆丙润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仰头喝完杯中最后一口烈酒也陷入一番深思。 江湖斗争向来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此番洪兴龙头骤然客死他乡,港岛注定今夜无眠。 果不其然,雷耀扬刚从骆驼住处回到半山豪宅不久,程泰的电话就火急火燎打来。 男人在书房皮椅上落座,接听键才按下,就听到傻佬泰有些情急地同他客套寒暄。 但他懒得同他啰嗦,打断对方冠冕堂皇的废话,直接切入正题: “泰叔,好久没联系,这么晚找我有事?” 程泰急得火烧眉毛,他得知蒋天生死讯还不到半个钟,但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但荷兰那头他没有耳目,只能靠在当地颇有势力的东英打探情况。 “扬仔,洪兴蒋天生被人……他死了,你知不知?” “你们东英在阿姆斯特丹有堂口有门路,有没有人知道蒋生到底怎么死的?” “泰叔消息很快嘛,我也是几分钟前才知道,不过至于死因现在还不清楚。” “你不是同洪兴的人好熟,你问我?那还不如问问陈耀。” 雷耀扬唇角轻蔑上扯回答对方,听起来有几分讥讽意味,令电话那头的男人陡然陷入沉默。 他想因为蒋天生一死,这老鬼与洪兴的各种生意合作都会有一堆麻烦事要处理,加上铜锣湾揸Fit人现在被他们诬陷为欺师灭祖的杀人凶手,这块地盘的归属…一定会掀起不小的腥风血雨。 片刻,只听到傻佬泰叹了口气,才慢慢虚与委蛇跟他说起来: “洪兴现在立立乱,陈耀已经带人飞荷兰,我也是没有什么头绪了,唉,你说本来还好好的一个人……” “还有扬仔,你千万别多想,我同蒋生只是恰好有些生意上的合作,跟我们两个关系还是不一样。” “你我叔侄互相扶持这么多年,不好为这点小事情闹得不开心嘛。” “泰叔讲笑了,你知我向来不喜欢斤斤计较,更何况做生意当然要找对盘的人,我怎么会因为这种事不开心?” “不过我也是实话实说,蒋天生的死因我真的不知,不如你再等等洪兴那头的消息。” 雷耀扬边说,边拿起桌上一本小影集翻看,昨天齐诗允呆在书房整理了许久,是他们今年初在泰国度假时的合照。 照片上的女人仙姿佚貌笑容淡淡,身子轻倚在他臂弯下,靓丽椰风树影与碧海蓝天通通沦为陪衬,只是那时她眉宇隐着愁绪,并不像现在一样对自己毫无保留。 此刻,想起那夜在万豪与雷义十多年后的首次碰面,想起临走前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心里对程泰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这老鬼在雷义病愈后特意去探望过,或许就是他那时颠倒黑白胡说八道,雷义才会对齐诗允充满敌意。雷耀扬猜测或许是因为马场的事程泰没有证据,也因为他的庇护不敢再对齐诗允下手,所以只能在背后玩点这种恶心人的小伎俩。 影集被他轻轻合拢,男人眼底的冷意愈发骇人,程泰与齐诗允的血海深仇暂且先放放,因为把铜锣湾收入囊中的计划已经被东英提上日程,连同太子的尖东也要尽数吞并,一场恶战就在眼前。 “行,我知了。” “到时蒋生葬礼上见。” 又聊过几句,傻佬泰有些不悦的叩断电话,浑浊的眼望着深水湾豪宅外一望无际的漆黑海面,如此浓重的夜色令他感到不安。 想起当年和合图遇到一些麻烦,与他交情不错的蒋震出手相助才令社团渡过难关,再后来洪兴也遇到关口,程泰讲义气,将油水肥厚的铜锣湾大半地盘交由洪兴关照,蒋震过身后一直都由蒋天生替自己打点,他每月只用收一半陀地费和租金,倒也落得个清闲自在。 而现在蒋天生突然离世,难保一直觊觎这块地盘的东英不会趁虚而入,雷耀扬冷血行事风格他再清楚不过,去年短短时间内就蚕食掉洪兴两大地盘,若是被东英夺走铜锣湾掌控权,绝对是另一番他不想预见的景象。 蒋天生死在阿姆斯特丹,他预料到雷耀扬会假装不知情,说什么都不知道他当然是不信的,东英向来行事低调,擅长躲在暗处伏击,眼下洪兴龙头一死,无论是不是东英做的对骆驼来说都是益大于害。 照目前状况来看,难保下一个被对付的,不会是自己。 越想,程泰神色越发凝重,又拿起电话快速拨通一个号码吩咐起来: “文彪,你现在赶紧想办法帮我联系到清迈的蒋天养。” “他来或是我去都得,越快越好。” 挂断电话,傻佬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仔细规划下一步打算。 他知道蒋天生还有一位胞弟叫蒋天养,这小子血性十足比起蒋天生做事更为狠戾毒辣,只因蒋震当初按长幼顺序把龙头之位交给蒋天生,故而导致两兄弟一直关系不睦。 而蒋天养远赴泰国自力更生,早已在清迈富甲一方,多年来他并不过问香港帮派事宜,所以即便亲大哥过世他也不一定会返港。 但现在洪兴群龙无首,难保那些元老和门生不会请蒋天养出山接任坐馆一职,他必须想办法先接触,继续让两方势力互为犄角对峙,和合图才能在这场龙虎斗中获得更大收益,程啸坤往后的坐馆之路也能更加顺畅。 —————————————————— Jack London:美国现实主义作家、探险家,代表作《野性的呼唤》。 George Orwell:英国左翼作家、新闻记者和社会评论家,反乌托邦巨着《1984》作者。 第100章多事之秋 十月中旬,飒飒冷锋横过本港南部沿岸,雷暴和低压在热带气旋内蛰伏,苍穹风眼周围堆聚厚厚云层,从高空中心俯视这座比天气还难测多变的城市。 翌日一早,蒋天生横尸荷兰街头的消息便登上各大报刊头条,各家也媒体竞相播报,噩耗传播速度之迅疾,令洪兴众人猝不及防。 白纸扇陈耀带着人连夜赶赴赤道以北的阿姆斯特丹,虽在临行前已经嘱咐过几个堂主极力捂住这个令社团动荡不安的消息,但谁知天还未破晓,仅仅几个钟头而已,全港大小字头都收到风。 一时间,各种接踵而至的问题令洪兴上上下下乱作一团,众人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急得跳脚…然而最关键的还有一点,杀人凶手疑似是与蒋天生同行的洪兴堂主——陈浩南。 据说他在自己大佬身死后已经无处可寻,社团现如今完全联系不上他,整个如同石沉大海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比起法律制裁罪恶的严谨公正,洪门传承百年的规矩绝不允许这种会遭天谴的行为发生,就算让他在万刀之下也尚不足惜。 如同毫无预兆的飓风侵袭,这个曾叱咤本港的大社团此刻已是危急存亡之秋,就好像有无数只嗜血的眼在暗处虎视眈眈,摩拳擦掌等待将洪兴分食。 早高峰地铁上,就有乘客七嘴八舌聊起这则轰动全城的消息。 齐诗允搭地铁前在报摊看到这则劲爆新闻时,难以置信的震荡在瞬间袭击脑膜,她在人群中站稳后,也立刻腾出一小寸空间仔细阅览手里的报纸。 头条版面的照片只有马赛克遮挡眼部,可以清楚看到蒋天生胸腹中枪倒在血泊中,还有另外两个华裔男子也惨死在他身旁。 她几个月前还在天后诞上见过的人,现在却死在异国他乡,而这团风暴并不是突然袭击,像是已经在背后酝酿了很久。 自蒋天生接手洪兴以来,他明面上的生意覆盖了方方面面,本人也曾被财经媒体评为本港最具潜力的商业精英之一,而眼下洪兴社群龙无首,波云诡谲的黑道一定还有更大动作。 至于「杀人凶手」陈浩南,她接触过几次,在她「叛变」前还算得上是个温和的男人,即便当时乔装到报社架刀逼问她实情,她心里也有大半把握他不会下手。 现在所有矛头都指向这位堂主,嫌疑越大反而越不像是他所为,不过是行衰运替真凶背锅而已。 但对于蒋天生的确切死因,各家媒体莫衷一是,齐诗允听着地铁上众说纷纭的论调,联想到昨日中午雷耀扬那通神秘来电,也在心底猜测到底会不会是东英所为。 可比起这件风波背后的事实真相,看到强如洪兴龙头都落得如此下场,她心中的隐忧更是被无限放大。 雷耀扬的结局…会不会比这更糟? 女人神色凝重,折迭好报纸随人潮快步出了地铁站,尽管脑中想要尽力撇开纷扰投入工作,却还是一直不受控地在思考这些问题。 半天下来,她与那男人都没有联系过,在下午例会时,齐诗允极少有的走神,施薇及时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结束会议没多久,便敲开了她的办公室房门。 “蒋生死得够突然够蹊跷,听说方婷咬定是铜锣湾揸Fit人做的,我认识的几个媒体朋友都说昨晚有神秘人给他们递消息,今早务必登报要全香港都知道。” “唉,不知接下来还会乱成什么样。” 卷发女人抿了一口冰美式,双腿交迭坐在沙发里,锋利的七公分鞋跟轻敲着佛罗伦萨白的大理石地砖。 闻言,齐诗允先是愣了几秒,脸上笑容很淡,也从办公桌走到施薇身旁坐下: “香港这么多字头,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早就司空见惯,更何况洪兴社风光了这么多年,眼红他们的肯定不止是一两家…” “我猜都是想把水搅浑好有可乘之机罢了。” 话音暂滞几秒,她垂眸,仿佛自言自语般娓娓而谈: “生有时,死有时…” “或许他们入洪门烧黄纸那天就该想到,不是每个饮尽红花酒的人都能活到九十九。” 一旁的施薇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慢慢放下手里的咖啡,眸光转向身边女人,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你这话,倒不像是在说蒋天生。” “Yoana,你别嫌我啰嗦,以我们两个的关系我是真心替你着想。我也知道有时爱情来得没道理,但看到你我总是想到舒雯…” 此刻,内心的惶然无法很好掩饰,齐诗允有些诧异地看向她,没想到林小姐也走了跟自己一样的路? 平时雷耀扬不怎么说乌鸦的事,她也不好鸡婆去对别人的感情生活刨根问底。只知道林小姐任性刁蛮,陈天雄性格粗野豪放,但自己实在难以想象这两个硬碰硬的冤家在一起谈情说爱的画面: “林小姐和陈…” 卷发女人挥挥手打断她的问题,脸上的表情应该是庆幸,她害怕的事情终究是没有发生: “放心,他们没什么。她前不久已经回美国了。” “不过你也别太悲观,或许雷生最后真的能够全身而退,不必总让你这么担惊受怕。” 说罢,轻轻的敲门声忽然响起,女助理进来叫走施薇赶赴下一个行程,齐诗允也站起身与她告别,在门轻轻关上那一刻,纷乱思绪也随着冗长的静默慢慢沉淀。 眼看十月已过半,一九九六年也越来越临近尾声。 洪兴龙头骤然亡故的余震还在,各方势力就已经蠢蠢欲动,开始在背后盘算着如何为这个风雨飘摇的大社团雪上加霜。 还未到中午,北角鲗鱼涌香港殡仪馆外已是人潮涌动,前来吊唁的帮派座驾似黑云压境般把整条英皇道堵得水泄不通,交通署又不得不继续增派警力疏导。 蒋府治丧,帛事花牌从基恩堂内绵延到殡仪馆大厅,整个葬礼规模极尽奢华恢弘,数位喃呒师傅通宵达旦诵经超度。 祭台中央,一尊黑白遗像前长明灯火光熊熊,仿佛要为蒙冤的死者照亮转世之路,灵堂顶端「沉冤待雪」四个大字异常显眼,「人间未遂青云志,天上先成白玉楼」行书挽联留于黑绸上,悲戚异常。 这一周内,地下世界风声鹤唳势态剧变,蒋天生的遗体在两日前由陈耀从荷兰带回香港,洪兴社上下都忙得焦头烂额,在国外有些人脉关系的韩宾全力寻找下落不明的陈浩南,而受惊过度神志恍惚的方婷,除了咬定凶手是陈浩南外,问什么都一言不发。 从出事一连好几天下来,陈耀几乎没怎么合过眼,从昨晚守夜到现在,此刻五脏六腑都堆着火气,li他在灵堂内上为龙头过叁炷香,又紧接着打电话联系方婷。 自从投靠蒋天生,曾经的艳星方婷近年在香江影坛大放异彩,现在金主骤然离世,她的演艺生涯自然遭受重创,这女人已经把自己关在家中好些天,除了警方的传唤,对任何人都避而不见。 陈耀打着电话走出灵堂,余光撇见不远处泊车位上红蓝警灯闪烁,为了谨防今日大概率会发生的社团冲突O记牛雄早早便带队过来,反黑组的车刚到,其中一个鬼佬警司正在拒绝媒体采访。 自从蒋天生死讯传来那晚,香港警方也立即与荷兰警方协作调查,但整个圈套明显是经过缜密计划,一直到今日为止都没什么眉目。这次突然袭击令洪兴措手不及,男人一筹莫展,虽已经知会远在泰国的蒋天养,但还未得到对方任何回应。 忽然,殡仪馆街边出现几辆锃亮的黑色本特利,几个细佬率先下车,往四周仔细观察确认后才打开后座车门。 一副银色拐杖先着地,只见骆丙润半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身黑如浓墨的西服庄重肃穆。家强上前搀扶着他走下车,老人身子颤颤巍巍不说,还时不时用手帕捂住嘴咳嗽两声,一副病中残躯命不久矣的模样。 后车上,通身黑色装束的雷耀扬和乌鸦也下了车,两人神色自若跟上龙头步伐,一路往蒋天生的灵堂方向走去。 打不通方婷电话本就心烦意乱的陈耀,此刻看到他认为嫌疑最大的东英众人前来,胸中火气更甚。 但碍于各方势力在场又是葬礼,他也只能强忍怒意带人上前接下帛事花牌,又同作为长辈的骆驼问候起来: “骆生,怎么身体还未见好?” “咳、咳咳!咳……咳咳…” “…阿耀,真是失礼了,肺上的毛病…咳咳…一时间…也难好…” “骆生病成这样还亲自到场,真是有心了。” “我是看着阿生长大的,想不到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咳…咳咳…只要还能走…我都要来看他最后一眼……” 两人交谈间,资深演技派骆驼越说越动容,恨不得当场就要老泪纵横。 陈耀看在眼里,心里却无比唾弃,但此刻面对这老谋深算的狐狸他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在荷兰的枪击案事发突然,东英撇得一干二净,有足够不在场证明。 事发之后没多久,笑面虎听闻蒋天生暴毙街头,还主动跟当地警方提供相关线索配合调查,可洪兴一班兄弟在阿姆斯特丹周旋了好几日也没什么结果,时不待人,最终他们也只能先将蒋生遗体运回本埠举办丧仪。 “咳咳…咳…雄仔,快把帛金拿给阿耀,我们也进去给蒋生上香。” 老人转身嘱咐乌鸦,男人虽是一脸不悦,但也听听话话把手里的奠仪交给陈耀。 对方接过时,目光明显与他相碰了几秒,似乎是想要在洞悉他眼底隐匿的真实情绪,而乌鸦迎上陈耀视线毫不畏惧,还莫名有股怒气沸腾。 雷耀扬在一旁观察火药味十足的两人,轻咳一声打断他们眼神交锋,也跟着家强搀扶起骆驼进入灵堂内。 今日他们来的目的并不是与洪兴交恶,而是等待「杀人凶手」罪名彻底归于陈浩南。 “请上前行礼!” “一鞠躬…” “再鞠躬————” 丧事司仪高喊,东英众人神色严肃恭敬,随着便弯下腰向灵堂中央的黑白遗像叁鞠躬。 偌大厅内,只有龙头骆丙润和两虎知道蒋天生的真正死因,老人盯着蒋天生那张脸,不由得想起曾与东英明里暗里斗争过的蒋震,想起他那副曾瞧不起东英的嘴脸。 虽然这个港岛大社团已被他们重创,但即便现在东英势力已经大夜弥天,却也还不到能够松懈的时候。 待礼毕转身向外走,到大堂门口后又涌进来一批人,为首的矮胖男人也是黑口黑面,他扫视了一眼雷耀扬,又目光如炬地紧盯骆驼。 精瘦男人撑着拐杖率先上前寒暄,面孔苍白得没什么血色,格子手帕紧捂着嘴角,仿佛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要当场晕倒。 “哗!骆老弟,听说你病了好久?这么严重就叫小辈的来不就得?” 程泰也是没想到,曾经生龙活虎的骆驼也会有病怏怏的一天,连自己同他握手时的力度都不敢太重。 “咳咳…泰哥,咳、咳咳……” “阿生…咳咳……他走得突然,我痛心疾首啊…真是天妒英才…” 骆驼装病功夫也是一流,叁言两语就把自己伪装成惋惜死者的长辈,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病入膏肓,能坚持来到这场合简直精神可嘉值得钦佩。 一旁的雷耀扬和乌鸦对视一眼默默不语,但都在心里暗自佩服这老家伙,前几天他不仅在曹四面前蒙混过关,今日还能来蒋天生葬礼上猫哭耗子假慈悲,他不去当演员真是业界一大损失。 两位社团龙头正聊着,只听到殡仪馆外一阵吵闹喧哗,蹲守已久的记者举起相机不停按下快门围追堵截,而人群中央那个靓丽女人在保镖和经纪人护送下入来,即便墨镜遮挡住双眼,还是能看出一脸哀痛。 “方小姐!” “方婷小姐!” “枪杀蒋生的人真的是陈浩南吗?” “请问你接下来的几部片还会不会继续参演?” “方小姐……” 面对媒体穷追不舍的诘问,方婷神色凝重一言不发,暗自让自己深呼吸保持情绪镇定。 在进入灵堂前,她留意到骆驼身旁那两个猛虎般的男人,他们就如同盯着垂死挣扎的猎物,假使她走错一步…都会命丧当场。 奈何笑面虎跟她交换的诸多条件实在诱人,而她也在这趟生死之旅中,看出笑面虎对她除却欲望之外的特殊情感,方婷虽嗤之以鼻,但也不得不暂时对他妥协。 眼下,她只痛恨自己有太多致命把柄握在东英手里,痛恨自己也是这次计划的帮凶之一…但比起这些,她打拼多年的星途不能就此白白断送。 要生存还是毁灭? 此刻,她站在这个命运岔路口,必须尽快明确方向。 从拥挤人潮中好不容易进入灵堂,方婷在无数双眼睛注视下,步伐极为沉重地走至死不瞑目的亡者遗像前。 女人慢慢摘下墨镜,连鞠躬叁次,看了看「沉冤待雪」四个大字又走上前,颤颤巍巍将手里叁炷清香点燃插入黄铜香炉。 头一晚哭红了的眼还微肿,此刻又被烟燎得她双眸酸涩,几滴泪珠不由自主从她精心修饰过的面庞滚下来,落在黑色的丝质裙面,又随着布料慢慢渗透进皮肤里。 从进入鱼龙混杂的演艺圈摸爬滚打开始,她早就习惯借助各种势力作为自己扬名立万的垫脚石,而自己如今的成就虽有大半靠蒋天生扶持,但除了两人情人关系之外更多是利益互惠,她早就清楚明白,依靠这种地位的男人始终不会长久。 于她而言,这些都是转瞬即逝的过场,只有挺过这场浩劫,属于自己的一切才能重新开始。 因为方婷的到来引起大批媒体围堵,陈耀派人驱赶一番好不容易才挤入灵堂,他也没想到这好些天联系不上的女人会在此刻突然到场。 想起在荷兰时面对警方的盘问,她被血腥枪杀场面吓到连句话都说不清楚,如今看来倒是镇定自若,而那副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神色,令他顿感不安。 他还发现,跟着方婷的经纪人已不是之前那位,两个随行保镖也是陌生脸孔。 正当陈耀满腹诧异想开口时,方婷回过头看他的眼神却变得无比坚定,说话语调也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 “耀哥,劳驾你通知一下大家到灵堂来。”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讲。” 男人虽然疑惑她这样说的原因,但以蒋天生生前对方婷的重视程度,他也不好太怠慢。 骆丙润时不时的咳嗽声回荡在偌大空间中,他和程泰一起看着洪兴的人逐渐往灵堂方向,佯装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地探讨起来,雷耀扬与乌鸦则站在另一旁,各自闷声抽烟打发这无聊时间。 没多久,基恩堂外的媒体记者都被驱赶得七七八八,一众洪兴元老、各个堂主随即入内,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缄默,静候这个影视红星会有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行。 待众人陆续进入灵堂,方婷慢慢从蒋天生遗像前转过身,又从黑色手提包内拿出一个白色信封。 “方小姐,你有什么要对大家讲?” “蒋生他是否有给你留话?” 见她郑重其事,洪兴其中一个叔伯开口发问,但众人的目光就如同千万根刺扎入她皮肤,难耐得窒息。 女人暗自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的谎话说得如台词一般自然: “事发突然…很遗憾,蒋生他没来得及跟我说一句话。” “现在我想告诉各位,当时在荷兰,在海城大酒楼外…蒋生确实是被陈浩南枪杀。” “叼!方婷!你别以为你是女人就能胡说八道!” “阿南一向最敬重蒋生!他怎么可能会杀了他?” 被这番话震撼到的山鸡几人奋起冲向前,又被大飞和太子带人及时阻挡,但方婷却丝毫不畏惧,憔悴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 “这里有几样证据,如果大家不相信可以过目。” 说罢,白色信封由离她最近的陈耀接过打开翻看,全场当即噤若寒蝉,对内里的证据十分好奇。 男人垂眸,再叁确认过后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内里是几张陈浩南与一个高大鬼佬在运河桥上微笑握手的照片,还有好几份英文纸质文件,签名栏上的字迹…确实是陈浩南所写。 “方小姐,你哪里得来的这些?” 陈耀疑惑不已,据他对陈浩南的了解,料他胆子再大也不敢私自做出这种事,更何况蒋天生在事发前晚与他通过电话,当时就跟他说过Schindler的生意有问题,他们会尽快启程返港。 面前女人细细观察这位睿智的洪兴白纸扇神情变化,又把腹稿许久的话娓娓道出: “耀哥,这是今早有人派送到我家来的匿名信,我不知道存留这些证据的是谁,或许是蒋生在天有灵可怜我吧…既然大家都不相信我说的话,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已经找律师确认过,这份资料是陈浩南和荷兰Schindler签署的毒品交易的合同影印件,但这些毒品并不经手洪兴,出货后的所有利益所得都归陈浩南。” “照片上这个鬼佬,蒋生被杀那日我在酒楼见过,他是Schindler家族话事人的头马,但蒋生当时就婉拒了与他们合作的邀请。” 方婷顿了顿,豆大泪珠适时从她眼眶涌出,声音也慢慢变得哽咽: “但就在我们吃过午饭准备去机场时……刚走出酒楼…陈浩南…他…他就突然在街上拔枪把蒋生和八指叔杀死…” “各位叔伯…我真的惊到天天做噩梦,但是事实真相…我还是要当着蒋生的面跟大家说出来……” 话音落下,女人即刻掩面啜泣,全场顿时陷入一片哗然。 早就从雷耀扬处收到风的肥佬黎两粒眼珠一转,作出义愤填膺模样,立刻煽动所有不满陈浩南的人开始声讨: “方小姐既然敢当着蒋生面说出这些话,一定不会有假!” “早就听讲靓仔南账目不对数!这下还想走粉自己敛财!我们洪兴怎么能被这种蠹虫祸害!” “找出陈浩南!杀了这个欺师灭祖的二五仔!” “我们一定要为蒋生报仇!” 一时间,灵堂内吵嚷不止乱作一团,韩宾高声喝止众人才勉强控制住场面。陈耀眉头紧锁,将证据交给另一旁的几个元老叔伯查看,这份证据来得实在是突然,但方婷的话说得滴水不漏,且又是他们能找到的仅有的目击证人,现在就算他再想要为陈浩南平反也无济于事。 须臾,碍于各方势力尚在,手上证据也足够份量,几个叔伯同陈耀商议了一番,做出了对这件事的最终裁决: 洪兴宣布即刻放出江湖追杀令,势必要找到陈浩南为蒋天生祭旗。 这些日子,时间像是被拉得很长很长,经历了这闹剧般的混乱场景,方婷已是有些神志恍惚,保持清醒离开殡仪馆后坐上车,还未松一口气,一通突然来电令她悬着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喂…?” 她战战兢兢接起电话,还未听声,都能想象到对方那副向来没有其他表情的奸诈笑脸。 “方小姐,刚才做得很好,我相信以你的演技足够担纲接下来几部片的女主角。” “导演那边已经谈妥,电影合同书我已经转交给你的经纪人,两年之内,绝对保证你的地位跻身本港顶尖……” 待她挂断电话,车子启动,缓缓离开已经畅通无阻的英皇道。 方婷如释重负般阖上眼放空大脑,紧绷许久的身躯也随之瘫软在椅背,终于暂时获得一刻好眠。 —————————————————— 浅浅悼念一下方婷饰演者黎淑贤小姐,今天刚好是她往生的第五个月,R.I.P. 第101章盛极必衰 天色尚未破晓,咸腥海风不断呼啸吹袭,南丫岛船排桅杆交错,起网吊针倾斜于舱前,未出航的几艘虾艇和渔船泊在大片昏暗中起伏,晃眼看就如同在夜里排兵布阵的怪兽。 一辆银灰色虎头奔缓缓驶来,不合时宜地停在船排附近。 大概过了半个钟,从车内能依稀听见柴油引擎声远远传来,桨叶孜孜不倦运作,划破冬季冰冷空气。 这时车窗被下降一些,一双锐利的眼紧盯声源方向,直到目标慢慢接近,一副与季节不符的热火朝天景象。 车门缓缓从外打开,温度在瞬间骤降,雷耀扬扣好身上驼绒战壕大衣钮扣,鼻腔里涌出一团白雾,紧抿的唇沿带着些许不耐烦意味。 坏脑和阿兆紧随其后也摸不着头脑,只觉得今天要会面的这家伙癖好还真是古怪。 待数艘渔船相继泊好,渔民们正忙于装卸生猛渔获,只见其中一艘船舷处的高壮鬼佬一身渔民打扮,黑色下水裤从胸口包裹到脚,和周围人并无差别,他手中拎着一条左右摇摆拼命求生的鱼,朝着雷耀扬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I didn't expect to catch such a big cromileptes altivelis at this time!还有一条菲律宾鳝皇!This is crazy!” 对方脸上的喜悦神情令雷耀扬放松了几分,这美国佬显然是高兴至极。 他也走上前,在船下不远处仰头观察对方捕捞成果。 借助船头灯照的白光,男人看清他手里那条头长嘴尖的淡褐色鮨科鲈类,鱼身黑色圆点遍布,估摸尺寸有六十公分,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斑中极品。 “Congratulations, Mr. Adrian.” “Haha~Ray,介不介意这个点食早餐?” 对方邀约这个点早餐他倒不介意,可怕是船排四周都是一股浓重鱼腥味,令雷耀扬条件反射地屏息了几秒才回答对方的话: “当然不介意。” 黑发男人咬咬牙,吩咐坏脑和阿兆在车里等他,「忍辱负重」上了这鬼佬的渔船。 Adrian长期定居香港,吃惯了美式油腻快餐的他早已对粤菜爱入骨髓,一条在酒店里身价上千的老鼠斑,没多久就被他叫人片好端上桌,作为打边炉的食材之一。 天色渐亮,火红朝阳逐渐在海平线冒头。 黄色钨丝灯在头顶摇摆,蒸汽在眼前反复升腾消散,砂锅中奶白色的滚水翻着油花,入口无骨的顺滑,上等海鱼特有的甜美丰腴在唇齿中游走,Adrian忙碌一晚味蕾大开,吃得极为享受。 这个时间点打边炉真是有够稀奇,坐在摇摇晃晃没有暖气的船舱内,且甲板上湿漉黏滑,阵阵鱼腥味泛滥,令雷耀扬如坐针毡,他实在没胃口也没心思和这毛发茂密的鬼佬耗时间。 而这男人磨磨蹭蹭卖关子的散漫态度更令他恼火,但为了下一步计划的周密性,也只好一忍再忍。 短短数月内,江湖风云变幻速度令人瞠目,即便是普罗大众都能感受到这股异样。 而东英觊觎已久的铜锣湾,还差最后一把火。 蒋天生虽然死了,但程泰那老家伙不肯放权,听说近期态度还颇为强硬,正有意将名下数家大档和夜场收回自己经营。 若等他将整个铜锣湾吞回去再吐出来,可就没现在这么容易。 所以几经辗转寻觅,雷耀扬在蒋天生死前找到了这个在香港隐居的前IRS税收专员,一个靠暗地里买卖情报赚取不义之财的掮客。 过了片刻,大快朵颐的鬼佬擦了擦胡须边的汤水,终于把话从怎么捕到好鱼转移到正题上: “IRS从几年前就开始调查傻佬泰在叁藩市的税务问题,他居然敢在当地搞虚假报税和Money laundering,据初步估算,至少也有两千万美金。” 雷耀扬听后眉心微动,没想到这傻佬泰胆子居然这么肥? IRS是美国国家税务机关,但职权极大,比起FBI和CIA更令罪犯闻风丧胆。无论阶层高低无论良民与否,一旦涉及违反税务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叁十年代,叱咤美利坚的政府头号公敌——黑帮头目Al Capone便是因为逃税被IRS绳之以法,他锒铛入狱被监禁十余年,曾向世人留下「要按时向联邦政府交税」的至理名言。 关于傻佬泰在叁藩市的生意和财产雷耀扬也略有耳闻,大部分都是交由他的门生庄炳强打理。按规矩和华人黑帮对于IRS的惧怕程度来说,他们并不会轻易犯虚报税收和洗钱这种严重错误。 也不知道傻佬泰是否太过贪得无厌,还是隐瞒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需要为此铤而走险。 但既然IRS已经有切实的调查结果,按照美国法律,到时程泰面临的应该不止是巨额罚款,极有可能会被引渡到美国判处监禁。 看雷耀扬若有所思神情,Adrian又再度开口,说出对方此时猜想: “因为涉案金额过高,最近美国大使馆已经在同港英政府交涉将他引渡。” 得到肯定答案,黑发男人心下震荡了几秒,又为后续计划盘算起来: “如果美方想要引渡他的话…需要多长时间?” “目前还说不准,但尽量会争取在回归前。You Konw,过了九七会很麻烦。” Adrian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一双碧蓝的瞳眸被朝阳折射出斑斓的光。 渔船在海面上上下下晃动,两人在热气氤氲的船舱中又倾谈了十多分钟。告别前,雷耀扬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张汇丰银行支票交给Adrian: “Thank you for your hospitality, Mr. Adrian.” 美国佬接过后看了看支票上的数字,笑容自然是比起捕获稀有鱼类更加高兴: “Ray, you are a qualified taxpayer,It's a pleasure to work with you.” 被对方变相称赞是合格的纳税人,黑发男人只是嘴角微微扬,心骂这鬼佬要价真是狮子大开口。 但相比起拿下油水丰厚位置绝佳的铜锣湾,还能连带重创傻佬泰在港岛的势力,这点钱根本不值一提。 旺角海庭道,芙蓉花园。 这处屋苑闹中取静,范围分布两条街左右,是九龙近几年规模较大的楼盘,周围设施齐全又便利,最近的房价还在水涨船高。 今日八座6F迎来新业主。 楼下绿化带边,搬家公司工人忙着卸货,虽然雷耀扬吩咐加仔领着细佬前来帮手,但都是些五大叁粗的车房仔,忙活了半天,大概只有擦玻璃是他们的拿手绝活。 齐诗允被几人弄得哭笑不得,但自己也一刻都不得闲。她需要指挥每一件家具的摆放位置,清点每一搬进屋内的箱子数量,整理各种琐碎小物件,即使大冬天也弄出一身汗。 大雪刚过,这两天是宜嫁娶的黄道吉日,清和承接的筵席都有好几家,一时间两头都忙不过来,母女俩只好分工合作。 上周,她们在清和宴请了在基隆街生活时颇为照顾两人的几个老街坊。虽然相隔距离也不算太远,但楼下的包租婆罗姨对母女俩的离开十分不舍。 饭桌上,想起她们初到基隆街讨生活时的往事,说到动容处女人竟湿了眼眶。 一个寡妇带着年幼的女儿,从布行女工做到大排档老板娘,这当中经历的各种辛酸和困苦,旁人也难以体味一二。 今天临行前,齐诗允站在门口望着那间生活了十多年的叁十几平老屋愣神许久。 泛黄的墙纸,老旧的沙发,空荡的书架,无一不是陪伴了她走过艰难岁月的物件,又恍惚想起早逝的父亲,想起自己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每分每秒,想起在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一切一切… 那些极不真实却又历历在目的旧日时光,无论好坏,终将成为属于她的珍贵回忆,至死不忘。 新家距离清和酒楼距离很近,只有二十几分钟路程,向阳面海的小露台已经搁置好方女士喜欢的各种植被,整间屋子是美观实用的复古美式风格,每一个角落都被装点得温馨,让人心生暖意。 宽阔书桌上,摆放着齐诗允最宝贝的全家福合影,重新规划好的书架空间很大,将所有书籍放入都还绰绰有余。 当她为纸箱里最后一本书找到新归宿,突然安静下来的房间令她觉得十分奇怪: “加仔?” 话音落下好几秒都无人应答,却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关门声。 齐诗允满脸疑惑,正想要转身走出书房,却突然两眼一黑,撞上一个弹性极好的宽阔胸膛。 男人大衣上好像还留有丝丝寒意,但他的拥抱却温暖无比,对方将她环在双臂内,只露出她半个脑袋。 “雷耀扬你是跟崂山道士学过穿墙术吗?成天神出鬼没吓死人。” “加仔他们呢?跟我忙了大半天我说好了要请他们吃晚饭的啊…” 齐诗允从他厚实的胸大肌里努力仰起头,半开玩笑却又有些恼他。 而雷耀扬却笑盈盈,抬手掐了掐她软滑的脸蛋,眉峰上挑起一个弯弧: “怎么?搬新家不欢迎我?” “是我叫他们来的,要请也是我请,你只用请我一个人就好。” “雷生什么忙都没帮,要我请你什么?” “脸皮真是有够厚的。” 女人埋怨着轻轻挣开他的怀抱,却又被对方拽着手拉出书房,往她的卧室方向。 “家具公司是不是搞错了?“ “你不是要的单人床,怎么送来双人床?” 雷耀扬语气玩味,突然回头看向脸颊突然泛红的齐诗允,她一瞬间的语塞令他觉得可爱至极。 前几个月在她那张不堪重负的单人小床上他都不敢太用力,事后强烈要求新家买双人床供他偶尔借宿,但却不出所料地遭到她严厉拒绝。 “…我睡了那么多年小床换个大的不行吗?” “再说这是我的房间我想买什么买什么,你少管。” 齐诗允睨他一眼,打算忙点别的缓解尴尬情绪,但男人却不由分说将其推倒在床,火一般的热吻冷不丁落在她唇上。 菱形唇峰掠过丰润唇珠,舌尖轻舔细吮,柔软又有力的收放,女人很快在他的刚柔并济的攻陷中败下阵来,直至她慢慢被他扼住手腕,两人十指交迭扣紧在一起。 吐息之间,体温渐热,女人喉中嘤咛软得出水,朦朦胧胧间快要失去意识。雷耀扬又轻咂她唇瓣几下,忽然隔开一点距离观察她,不由得嗤笑出声: “这张床不错,第一次睡上来就能让人发情。” “不如脱了做足全套?” 听着男人不着调的荤话,看着他满脸戏谑表情,齐诗允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她立刻恼羞成怒用力拧他腰,拧到对方痛得眉心皱起才放开。 雷耀扬起身坐好,一面揉着自己被她掐出印记的侧腰,一面又伸手把想要离开卧房的小女人拽到自己跟前: “你属河东狮啊?下手好狠。” 齐诗允又狠瞪他一眼,正想要反驳几句开脱,但又发现他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同你讲点正事。” “这个月我们的势力会介入铜锣湾,所以最近会比较忙,不过你只管照常上下班就好。” 闻言,女人脸上的神色也不由自主变得紧张。去年东英试图把势力延伸到铜锣湾都发生了好几次大规模冲突,这次洪兴遭受重创,他们必定会趁机一举拿下。 齐诗允怔怔地想着这些事,想起蒋天生的死,心绪像一团乱麻。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有事。” “答应过要带你和伯母去欧洲玩,等忙完这件事我们就出发。” 此刻,雷耀扬仿佛知晓她的担忧,坚定望着她的眼拥紧她腰身,令她心底的害怕稍稍淡去几分: “……好,我明白。” 她乖巧地点点头,还是有些忐忑。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既然是帮派斗争,那就一定会随时面临着危险发生,更何况对方是傻佬泰那个发起疯来没人性的老不死。 起初雷耀扬本来不打算把这些危险计划说出来,但因为程泰涉及到她父亲的死,思前想后还是有必要对她提前告知: “还有一点,IRS正在调查程泰在美国的税务问题,他很有可能会被引渡。如果罪名成立,按照美国律法量刑…除了巨额罚款之外,至少会判处十年以上监禁。” “当年他杀害伯父的证据坏脑还在四处搜集,如果有眉目了我会告诉你,一定不会让你们白受这么多年冤屈。” 男人语气渐渐柔和,宽厚的手再度抚上她的脸,用温暖的掌心轻轻贴在她颊边: “找个风水师看看日子,把伯父的灵位请回家吧。” 听雷耀扬说完,齐诗允内心的酸楚与动容交织,这一刻,胸腔像是被暖流汲满,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愫。 但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他这份不计后果与得失的爱。 月往西沉,幽深水面倾翻人造景致,湾仔星光颠倒随海波摇晃,街市人潮依旧如常,与从前无数个夜晚并无什么不同。 南边一条单向行车道全长还不到一公里,却也热闹非凡。 士多和各类食肆星罗棋布,「大中国麻雀耍乐」招牌竖立在两栋旧楼宇中段,彩色灯管内电流声滋滋流窜,映亮大半片玻璃窗。 雀馆来人络绎不绝,馆内哗啦啦搓麻动静撞击赌徒看客耳膜,去上夜校或许令人昏昏欲睡,但「MAHJONG SCHOOL」却能让人心甘情愿来「交学费」,通顶学到天光亮。 「头排」站在雀馆中央位置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平均会有两个员工盯住一张台,随时谨防有不老实的赌客出千,女工辗转各桌端茶递水,满室灰蓝色尼古丁烟幕被四方桌上摇来荡去的铁质「抽水袋」驱散。 所谓抽水,是要每局赢钱的赌客需往内放置政府规定的百分之五佣金,银纸积少成多,光是靠抽水这一项,大中国雀馆每天至少能获利几十万甚至上百万。 “哗!单约一筒!海底捞月!快给钱喇给钱!” “叼你卤味有冇搞错?这么邪门…!” “喂喂快来看这边对对糊!八番!!!” “今日真是行衰运,再来一把!我就不信扳不回本……” 上下两层楼的雀馆内几家欢喜几家愁,赢的并未见好就收,输的也不罢手,势要在这张桌上和一百四十四张牌拼死较劲。 几下哐啷砸牌声刚落,厚重玻璃大门向外拉开,只见几个牛高马大的壮汉围簇着矮胖老人入内。 这阵仗是他最近出行标配,再眼拙的也能瞧出是雀馆老细。 刚从差馆解决麻烦出来的程泰一脸铁青,他并不似平时那般慈眉善目与熟人寒暄玩笑,甚至没睬上前想要与他招呼的老赌客就径直走上二楼会客室。 当他推门进入时,雷耀扬刚好抽完一支More。 “泰叔来了,雀馆生意真是好红火。” 男人说着,看了眼程泰又环顾四周。这里的装潢实属一股暴发户气质,金色红色倒是喜庆,但墙上挂画牛头不对马嘴,又是花开富贵红牡丹,又是拿破仑翻越阿尔卑斯山…俗不可耐。 但不可小觑的是,这里每日的流水数目相当可观,且相比起油麻地的「鸡记」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有不少明星名流都爱来凑桌捧场。 而雷耀扬更明了,当年总华探长吕乐若不是为躲避廉政公署追查逃到国外,这间麻雀馆也完全轮不到程泰来掌管。 “扬仔讲笑了,我这哪有你的车行酒吧赌场赚得多?” “这些钱在我户头上呆不了几个钟,有一大半都要飞进加拿大那个包租公口袋啊。” 傻佬泰讽刺对方又没好气自嘲几句,才慢慢走至雷耀扬身旁那张皮沙发上落座。 一转眼已经到年底,诸事繁琐,今晚是两叔侄自蒋天生葬礼后头回见面。 听闻骆驼那老家伙前几周去了台北养病,偌大社团都被雷耀扬和乌鸦几个堂主把持住,这段时间东英背后依旧小动作不断,正一步步侵蚀洪兴的地盘。 而今晚的会面是雷耀扬主动提出,他深知傻佬泰磨不开面子,是故意在给长辈台阶下。 点起一根卷烟夹在手里,程泰又挑挑眉看向侧边的男人发问: “今晚兴致这么好,难道你也有兴趣开间雀馆?” “听泰叔这么说,是不欢迎我来同你讨教经验?不过我确实觉得铜锣湾还少了几家雀馆,泰叔难道没兴趣?” “再说我们一起合作过这么多年,泰叔哪次不赚得盆满钵满?” 雷耀扬嘴角一抹笑极为自信,他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回答对方,只不过这次合作意图是假,巧取豪夺是真。 近期和合图连同洪兴一样仿佛走入低谷,背后对程泰的夹击也在渐渐浮出水面,但傻佬泰放不低姿态也没脸面来找他求和,直到现在还在苦撑。 “呵呵…几家麻雀馆收入不过是九牛一毛。” “扬仔,我知你们想要铜锣湾,但你可知洪兴每个月交给我的数是多少?” 程泰被一堆糟心事堆着火聚在胸腔,说话口气也变得不大好。但没想到对方依旧笑容挂在嘴边,向他不疾不徐道: “我知道泰叔向来胃口大,但吃多了难免也有消化不良的时候。” “比起动刀动枪还要惹到差人,我们两叔侄坐下来谈妥,也不用不费一兵一卒,岂不是皆大欢喜?” 男人把话锋一转,程泰眉目立刻变得警觉起来。 最近几周美国警方正调查他在当地的诸多不法勾当,连同他的门生庄炳强替他在叁藩打理的大半生意都被彻查,而最衰的莫过于最近暗地跟踪自己的鬼佬都有好几个,一些投诉他场子有问题的匿名信也在不断出现。 去年吕乐派人枪杀自己不成,这次这么好的机会他如果知晓,肯定不会放过,那衰人一定是收到风声才会有此异动。 今天就是因为有匿名信投诉旗下的芬兰浴场里有情色交易,手底下人不顶用,还要让他一个社团龙头出面同那帮废柴差人解释周旋。 幸而最后查清是莫须有罪名他才能从差馆出来,偏偏半道他又被在家养胎的情妇打来电话撒痴抱怨添乱,繁杂情绪全部堆埋一起,令他烦躁得想要原地爆发。 东英虽然想要争夺铜锣湾掌控权,但结合近日海外的诸多异样,他猜想这些龌龊手段八成又是吕乐所为。 然而最可气是笼络蒋天养的计划以失败告终,对方表示并不想接手自己死鬼老哥的烂摊子,就连蒋天生出殡那日他都没有回香港。 眼下奔雷虎单枪匹马,带着十成十把握来同他讲数,这种许久未受人掣肘的屈辱感化成怒火在胸腔燃烧,让傻佬泰莫名想起雷义那老狐狸曾经压制自己的种种。 思想挣扎许久,指缝里的卷烟烧了大半,程泰十分明了当下情势对自己有多不利。 如今没了龙头的洪兴社像是烫手山芋人见人躲,虽然推举陈耀暂代坐馆稳住局面,但洪兴旗下的生意也处处有漏洞,一部分合伙人已经撤资撤股,他们之前洽谈的几个项目也遭到临时变卦…… 再这样继续耽误下去,只怕会有更大变数。 曾几何时,他也生出像吕乐一样离开本埠在国外逍遥的想法,但现在已是进退两难。形势逼人,暂时无法腾出手去应付更多,他已经被多方势力围困在其中,快要无法脱身。 老人长吁一口气,眼盯着雷耀扬淡定面容,不得不暂时向他妥协: “说吧,你们给的条件。” “你老人家知道我做事向来分明,情分是情分,生意是生意。” “洪兴曾经给泰叔多少,我们东英也会一分不少的给你。还有这个…我猜,是你目前最想要的。” 说罢,男人将桌上一份事先预备好的文件递给程泰,示意他打开。 对方神色诧异地接过后,又拿出自己衣兜里的老花镜戴好,才将信将疑地开始翻看。 程泰神情错愕,狭长两眼聚焦在合伙人名字上反复确认,是前几日同他说想要撤资的大陆商人。 “泰叔还想要在大陆发展,何必绕那么多弯子?” “如果早点告诉我,还有几桩生意也不至于打水漂。” 说罢,雷耀扬细看这老鬼神色变化,嘴角冷笑又深了几许,那对凛冽的琥珀色双瞳如锋刃般,在头发花白的矮胖男人脸上来回切割。 —————————————————— 呜呜呜宝宝们我更新晚了! 实在抱歉抱歉(;′??Д??`) —————————————————— IRS:Internal Revenue Service 美国国税局缩写。 Al Capone:阿尔·卡彭 于美国禁酒令时期声名鹊起的黑帮份子和商人,是芝加哥犯罪集团创始人及首脑。 士多:便利店 MAHJONG SCHOOL:麻将馆的戏称,香港持牌场地。 鸡记:香港第一间麻雀馆。 头排:麻雀馆经理。 第102章陪妳倒数 一九九六年十二月叁十一日,农历冬月廿一。 距离回归的脚步又更近了一点。 元旦前几周,「股坛狙击手」大刘的爱美高大厦外墙上已然是缤纷夺目,醒目金色灯条被扭出巨大「热烈庆祝香港回归祖国」字样,鲜红洋紫荆标志下方,「鸭灵号」在维港乘风越浪前行,栩栩如生画面在入夜后尤为显眼。 但有路过人看到会打趣说:资本主义迎接共产主义?真是世界奇观,几多可笑。 然后又会有人插一句:资本家只会向钱看,管你是谁掌权,管你是什么制度,银纸也要照赚不误。 毕竟资本家的钱会生钱,平头百姓的钱只能掰成几份花。 现在早已不是遍地黄金的年代,大部分人都只配卖命卖力揾食,夜以继日在这寸土寸金地盘上争抢生存空间,一家几口睡笼屋挤劏房才是生活常态。 抛却浮华表象,谁叫全亚洲香港坚尼系数最大? 阶级贫富差距早在百年前就被山上山下分割得相当明确,是任谁当家作主都难以改变的现状。 一九九七前的一切,对于本港六百多万市民来说都是无法再拥有的吉光片羽。好像不过瞬息之间,这片殖民地的历史也不过是时代洪流中不起眼的沧海一粟,而这座城的倾圮疮痍,也早已被繁华光辉覆盖装点。 或许有人铭记,或许有人遗忘。 或许也有期待,亦或许更多是恐惧。 大部分人心中对未来的不确定性,也在随着回归的临近日期筑起堡垒与高墙。 芙蓉花园八座6F,新业主已入住几周,今天家里格外热闹。 无人观看的电视里,翡翠台正回顾这一年由头到尾发生的各种大事件总结。 此刻正巧播放到五月份那场越南难民暴动,硝烟弥漫间,齐诗允刚穿好一件朱红色羊绒大衣从卧室里走出来。 她的出现,令客厅里几个搓麻的中年女人眼前一亮,连金宝老板娘摸牌的那只手都在半空中悬了一秒: “哗!囡囡穿这个颜色好靓喎!要去约会啊?” “佩兰,你个女长得好像电影明星!同Chilam搭过戏那个…我一看她就是一脸福气相!” “阿允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孝顺又懂事,学习又好工作又厉害…不像我家那个衰仔,同他死鬼老豆一样只会惹我生气……” 坐朝南面位置的罗姨一脸骄傲自豪,嘴里滔滔不绝地说起齐诗允,如数家珍般细致,就像是她亲女儿般。 众人一通夸赞令齐诗允有些害羞地扬起嘴角,最后只能用略带尴尬的笑容应承叁姑六婆的表扬。而后她看了看腕表时间,索性坐到阿妈身边,观察她日渐娴熟的打牌技巧。 方佩兰对女儿的明艳打扮虽没说话,但笑意深深刻在嘴角,自己也觉得颇为满意。这件羊绒大衣是前几日逛商场时她为女儿挑选买下,说是新年新气象,叫齐诗允年纪轻轻不要老穿黑白灰。 今天是九六年最后一日,清和同金宝一起放了两日假迎元旦。 忙完几场婚宴,酒楼最近还算是清闲,方佩兰也得空与这几个年纪相仿的老姊妹相聚,一同享受没有家庭琐事叨扰的闲暇时光。 不知不觉麻将又在几人手里转了两圈,待电视里播放到董生选票遥遥领先,击败叁个竞争对手当选香港特首的场面时,雷耀扬的电话如约而至。 落日余晖尚未离去时,齐诗允走出屋苑大门,抬眼便看到一辆颇为稀有的银色麦拿仑F1停在路边。 橙红晚霞为独特的流线型车身镶金边,又由头到脚晕染在车主身上。男人朗逸五官线条在夕阳下更为突出,棱角凌厉分明,带着股危险又诱惑的雄性吸引力。 这养眼画面令她心中萌生出一个疑问:车模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大批量换成这种款的男人? 这一瞬,雷耀扬看到款款而来的齐诗允,眸色忽而变得异常温柔,绅士风度也只为她一人展现。 蝴蝶门轻轻上启,手掌护住颅顶让她坐进品字形车舱,而后再为其调整座椅系上安全带…整套动作娴熟流畅,就像是在照顾一个没长大的女仔。 男人心想,希望她可以一直在自己身边,他可以让她尽情做一个长不大的女仔。 离开旺角,麦拿仑往新界西北部飞驰。 现在他要带他的女仔去屯门,看首次除夕倒数烟花汇演。 雷耀扬单手掌控着方向盘,唇线弧度向上,只要一见她心情就会莫名变好: “真是好难得看你穿红色。” “不好看吗?” 齐诗允转脸朝他一笑,模样明媚娇艳,在渐去的落霞中绽放出令他着迷的神态。 “好看。” “我阿允穿什么都好看。” 男人突然模仿方女士的用词回答,让女人倏地红了耳根,脸上笑意更浓。 此时天色逐渐黯淡下来,绵延不绝的海岸线和路灯在视野里划走飞逝,点点繁星逐个亮相,虽然温度还是冷,但却是非常适宜烟火升空绽放的好天气。 今晚除夕倒数烟花汇演规模之大,属香港开埠以来首次,届时会有大量市民聚集在屯门黄金海岸泳滩,共同见证九六与九七交替的最后一刻。 越临近目的地,车流愈发密集,青屿干线逐渐拥堵,幸而雷耀扬在被前后车辆「夹击」前选择了另一条冷僻的爬山段,不出五分钟便迅速抵达位于青山湾畔的黄金海岸酒店。 这里作为本港唯一的海滨度假酒店,环境颇为豪奢。 椰树棕榈环绕四周,龟背竹和龙鳞春羽错落有致,建筑主体是鲜明的地中海风格,拿坡里黄外墙的阶梯式轮廓尤为独特。游艇会就设在湾畔附近,另一侧还有几年前建成的叁十座屋苑,整片区域都是金钱铺砌的繁华景致。 在套房享过晚餐,再等雷耀扬处理完几桩生意上的事已是夜里十点多。 两人出了酒店,顺着人流方向漫步。 快门声和扳动过片声时不时响起,齐诗允手里捧着一个精巧的限量莱卡相机沿路找角度拍摄,被男人拎住的手提包里装了整整一盒菲林,足够她尽情影像。 这是今年圣诞雷耀扬为她特地挑选的节日礼物,那晚齐诗允拆开礼盒便觉得爱不释手,今天特意带出来,想用以记录这极富特殊意义的一天。 但一向不爱凑热闹的雷公子显然是被摩肩接踵的游人挤得头大,他微簇着眉心跟住齐诗允脚步,生怕他们被人群冲散,又上前把她牵得更紧了一点: “干嘛不在套房里看?那里角度也不差。” “泳滩人这么多,小心「文雀」。” 放下相机,齐诗允牢牢挽住他手臂,俏丽笑颜就像是治愈烦嚣的良药: “虽然酒店视野很好,但我觉得少了点热闹气氛嘛。况且谁那么胆大不要命了,敢偷你?” “雷生,你偶尔也纡尊降贵,感受一下人间烟火行不行?” 听罢,男人舒展眉头,作出一副拿她毫无办法的表情,任由她挽着自己走至黄金泳滩附近。 只见被疏导的人潮熙熙攘攘汇集在泳滩上,但还是有个别市民为了占据绝佳观赏位置发生口角。 相关部门工作人员上前规劝,阿Sir也荷枪实弹值守在附近,看来政府是吸取叁年前元旦兰桂坊发生的严重踩踏事故教训,今天显然是在各方面都加强了管理。 眼看就快到汇演时间,两人挤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相对少人的空位。 齐诗允将手里事先准备好的报纸在沙滩上铺展开席地而坐,雷耀扬站在一旁犹豫了几秒,理顺大衣后片也慢慢跟着她坐下去。 女人扭过脸,看他各种不自在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不由得嗤笑出声。想起自己以前做记者四处采访时,蹲守久了管他什么地方只要有得坐就行,这少爷脾气的男人连几步路都要开车,让他坐沙滩看烟花还真是屈尊了。 “委屈你一下喇,雷生。” 她讥笑着打趣对方,男人听罢斜睨她一眼,立刻从后伸手揽住她腰往自己怀里靠。 两人距离很近,他的唇贴在耳边,热意盘旋缭绕,上扬的尾音夹带一股不怀好意的味道: “那等下回酒店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嗯?” “你看前面放烟花的趸船来了,时间快到了——” 齐诗允低头看了眼腕表,故意打岔雷耀扬的问题,手指着前方海面上缓缓驶来的几艘一百多公尺的趸船,向他展露一脸天真烂漫表情。 天空高悬着一轮明月,星光散布四周做点缀,但阵阵海风吹来还是觉得微凉。 虽然没有得到回答,但男人也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数秒后又把目光落回她身上,凝望只属于他一人的月色。 夜渐深,远处海平线边缘像被城市电光串连而成的灯带,让无垠的海都有了具体轮廓。 此时,叁艘趸船已经按照指定地点泊好,坐在泳滩上的民众们都亢奋不已,七嘴八舌讨论这次烟花汇演的回归主题,又说着有多少烟花来自大陆,最大的尺寸有多夸张…… 晚风轻拂发肤时偶有凉意,齐诗允轻轻倚偎在雷耀扬宽阔舒适的臂弯里,感受他和煦暖阳一般的温度。 突然,一声尖锐的巨响穿过云霄,几簇明晃晃的绿光升腾,瞬间燃亮了半片天空。 十一点半,除夕倒数烟花汇演正式开始。 人群中的惊叹和欢呼此起彼伏,紧接着几排放射状的蓝色烟火从船上往更高处飞纵,噼啪的爆炸声不断响彻天际,星火坠跌在海平面,留下大片灰白烟幕和空旷的回声。 名为「锦绣年华」的主题作为本次活动开场,缤纷绚烂的花火万箭齐发,像是夜空中数不尽的流星在这广袤空间中争奇斗艳,装点这一片本就绝美的天与海。 火树银花的光影变幻映照在泳滩上的每一张仰望的面孔,齐诗允看到入神时,甚至忘了按下相机快门。 她那对澄澈的眼眸里仿佛装下银河一般璀璨,令雷耀扬的注意力几乎都沉溺在她欣喜的表情变化中,令他的心脏如同冲向天际的星火一样滚烫灼热。 男人望着齐诗允娇丽容颜出神,望着她每一处都贴合自己心意的线条轮廓勾勒。 犹记得去年元旦,两人还在因为误会陷入冷战。 可最先输掉这场战争的,还是自己。 那晚他独自驱车去到基隆街,望着她的卧室方向,在驾驶位上一直呆到天色破晓。从黑夜到白昼的煎熬,那种许多次想要不管不顾冲上楼拥她入怀的煎熬滋味还尚在心底。 但幸好最后,他的等待不是白费。 那些与她在日常相处中的温暖美好,那些她赋予自己的平实幸福感,在亲密关系中每次都能与自己灵肉契合的共鸣…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 他多想把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定格珍藏,他多想让她永远都这么快乐。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男人觉得这样「质朴」的愿望,变得像是奢求。 但此时此刻,在这天与海的见证下,他誓愿为她付出一切。 因为唯有她是心之所向,唯独她是不可取替。 就在雷耀扬神思游离的时间缝隙中,活动已经稳步推进到「回归热浪」环节。 雷鸣般的轰天巨响仿佛引起地动山摇,花火爆开的直径之大,几乎快赶上日本的四尺玉,姹紫嫣红的光源极为强烈,将天空衬得如白昼般明亮。 人群中的欢呼似海潮般一浪高过一浪,相机闪光灯几乎没有停歇地与烟火遥相呼应。 当下一簇金色烟花升空时,齐诗允满眼兴奋看向雷耀扬,却被他锐利的琥珀色瞳眸定在原地,被他深情脉脉的模样烘热了面庞。 好像无论多少次,她都会因他这样的神态脸红心跳,女人不由得抬手摸着微烫的脸颊,快要无暇去思考其他: “…神经,你干嘛一直盯住我?” “快看烟花啊……” 这时,裂石穿云的爆炸声在头顶猛然响起,金色的星光如瀑布般从天际奔流而下。 只是这一瞬,她并没有看向天空。 她只看到身旁的男人唇瓣微张,变成小小的O形,最后舌尖轻碰皓齿,再慢慢紧闭。 不过数秒之间。 但她真真切切看到,他在这阵令人耳鸣的沸腾喧闹中,对自己说了叁个字。 一颗本就不太平稳跳动的心在这瞬间剧烈收缩,齐诗允再次回想起他的转瞬即逝的口型明显愣住,又在下一簇烟花冲上云霄的间隙追问对方: “……你刚才说什么?” “我没听见…你再讲一遍?” 女人有些难以置信地凝视对方,而雷耀扬只是勾起唇角,揽她入怀又抬头仰望天空,故意回避她刚才的问题。 男人神色透着股漫不经心,就像是对刚才她不回答自己的以牙还牙: “没讲什么———” “我只是叫你:看、烟、花。” 他一字一顿说得清楚明白,倒真不像是在说别的什么,脸上的笑意转换成恶作剧得逞时的那种顽劣。 听罢,齐诗允朝对方冷哼一声,这叁个字明显和他之前的口型对不上。但她懒得同他玩文字游戏,调整好呼吸心率,掏出包里的菲林随时准备更换「弹药」。 趸船上迅速飞升的一束金色火光穿过云幕,待烟花在半空中盛放时,更多的欢腾和尖叫在人群中乍然而起。 此时已经快要接近零点,汇演的最后一个主题是「普天同庆共迎九七」。 绚烂多姿的烟花持续在夜色中绽开,形态各异的璀璨珠串纷纷扬扬而落,又在视网膜里幻化成火焰般的瑰丽花朵,乍响的轰鸣震动耳膜,海风吹来燃烧后的二氧化硫气味,民众也陆续从泳滩上站起身为零点倒数做准备。 已经先一步站稳的雷耀扬伸出双手,将齐诗允从细软的沙砾上拉起,紧实有力的臂弯扶在她后腰位置。 苍穹依旧被五颜六色花火包围,就在秒针快与时针分针同时指向数字十二时,泳滩上即刻沸腾,响起异口同声的倒数和紧接而来的新年祝福: “五、四、叁、二、一……” “Happy new year!!!” 斑斓星火如流萤翩翩飞舞,在这阵喧闹的欢腾中,雷耀扬转脸凝视身旁女人,语气和神情都异常坚定: “诗允,我们还会一起迎接很多很多个新年。” 话音与空中绮丽繁花同落,齐诗允回视他闪亮灼热目光,只感觉胸腔如涨潮一般被撑得满满当当。 在两人方寸之间的静默中,她朝雷耀扬轻轻点头,这一刻的甜美笑容像是被蜜糖浸透。 她将他的修长手指与自己缠绕交握,将他的手紧扣在自己比他小很多的掌心。 毫无戒备,毫无怀疑,是一份只对于他的,完完全全的信任。 —————————————————— 九六年的剧情结束了,画个小句号先。 这次烟火汇演现实里是真的举办过~接下来迎九七,故事继续,感谢每位追更的宝贝! —————————————————— 大刘:刘銮雄,香港富商。 鸭灵号:横渡维港的中式古董观光渔船,叁面红色风帆是其特色,是世界十大古船之一。 坚尼系数(基尼系数):比例数值,定义判断年收入分配公平程度的指标。基尼系数越小,年收入分配越平均;基尼系数越大,年收入分配越不平均。 麦拿仑F1:港澳译名。迈凯轮F1,英国超跑。1993年—1998年总共只生产了106辆。 文雀:扒手、小偷。 第103章过完冬季 立春头一日,一架空客A321neo飞越六千多公里,抵达欧洲中南部的内陆国。 下午时分,施韦夏特机场迎来几位亚裔旅客。 齐诗允挽着方佩兰,对随处可见的德文提示感到好奇不已。雷耀扬与同行律师走在母女二人身侧,正跟前来接机的负责人商议入住事宜和各项行程。 航站楼外天空灰蒙,细盐般的雪粒洒落。 走出大厅,一股簌簌寒风扑面而来,令方佩兰的思绪瞬间倒转至一九七四年那个冬天。 漫天飘飞的雪,令她蓦然想起从大陆返港那架客机上发生的一切,想起在她日渐模糊的记忆中,齐晟那张依旧清晰俊美的脸。 在雷耀扬与几个鬼佬说话的间隙,她看向女儿低声感慨: “囡囡,我头次见到下雪…还是你七岁那年同你爸爸一起去北京。” 方佩兰凝望飞旋而落的晶莹触景生情,其实当时对于年幼的女儿来说,那是一趟算不上愉快的旅途。 她很清楚当年内地时局何其复杂艰难,若不是因为那个没落家族中还有一些需要齐晟出面解决的祖产分配问题,他也并不想带着她们不远千里跑这一趟。 但即便他已经是有所成就的富商,可大陆方面为避免国党「汉奸走狗」势力伪装渗透,一家叁口的举动都受到严密监视,不论走到哪里都需要向公安部门报备,重重关卡限制令人感到窒息。 那个北风萧索的冬天,在回程头一日下起鹅毛大雪,而次日返港的客机又在高空中被乱流侵扰。 当时齐晟舍身忘我护住她们母女的模样还封存在记忆里,年幼的女儿被吓得大哭,但在那近乎生死攸关的时刻,她切实感受到他对自己前所未有的爱和保护,霎时间令她眼角浮涌热意。 尽管对丈夫的过往仍保有猜忌,但她也常常在想…自己在那玉质金相的男人心中,也是拥有一席之地的吧? “嗯…都过了二十多年了,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雪。” 齐诗允喃喃回答,想起父亲,心底生出一股酸涩。 说完,她只是笑着替阿妈把脖颈上围巾又整理了一下,尽量捂得更严实些,不想让她受冷风侵袭。 如果颜色算得上一种记忆,那么她对于当时大陆的视觉印象只有大片的蓝灰,与自己出生地的繁华精致色彩斑斓完全不同。 七十年代的内地还在文革浪潮中倒行逆施,与早已经济腾飞的香港有着天壤之别。那座饱经沧桑的皇城,看不见她习以为常的高楼大厦,满街自行车叮铃穿行,辽远的鸽哨也会偶尔在她的回忆碎片里发出声响。 父亲的仇恨她铭刻在心,没有一日忘却。 照目前形势来看,程泰已是日落西山,等待这么多年的机会正在慢慢向她靠近。虽然现在雷耀扬不计后果帮她全力承担,但这件事归根到底与他无关… 齐诗允深吸一口冰冷空气,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诗允,上车。” 雷耀扬宽厚的手轻轻扶在她肩膀,思绪被他的话语声打断,眼看几件行李已经被装入后备箱。 须臾,接机的两辆黑色平治缓缓驶离施韦夏特机场,开启在陌生国度的新年之旅。 雪势渐大,几艘游船在蔚蓝色水面迎着寒风穿行,两辆车顺着宝石般闪耀的多瑙河畔一路往市中心方向。 途径铸有施特劳斯金色塑像的城市公园,齐诗允从窗内向外好奇张望。 远处圣史蒂芬教堂塔尖耸入云霄,新古典主义与巴洛克式的各种精致建筑在繁华中巍峨伫立,仿佛能看到茨威格文字中所描述的黄金时代跃然眼前。 这座城市规划井然有序,街道宽阔整洁,昔日奥匈帝国的辉煌仍有迹可循,四朝古都磅礴气势依旧不减。 刚与鬼佬司机确认好行程的雷耀扬从副驾座转过头,看见她神色中的盎然和欣喜,似乎也为他扫除长途旅程带来的疲惫和困倦。 自己曾经在几年前来过这里,如信徒朝圣般。 这座令他念念不忘的城市一如既往迷人,只是他的心境已然不同于过去。 因为齐诗允的出现,让一切都有了更加明确的目标。 两人心照不宣般相视一笑,平治在纷飞的白色绒花里慢慢接近维也纳中心地段。 经过维也纳国立歌剧院不到几百米,两辆车缓缓停在对街那座拥有上百年历史的Hotel Saher。 此时天色渐暗,酒店已是灯火璀璨。 门口两位身着红黑相间绒袄的门童异口同声说着“Willkommen im Saher Hotel.”随即彬彬有礼接待几人入内。 庄严华丽的古典音符耳际轻柔缭绕跳动,闪亮剔透的水晶吊灯光影摇曳,宫殿式的建筑结构与大片鲜艳的枫红壁纸和金饰雕刻相辅相成,一楼登记处紧挨着装裱精致的世界名人影相走廊,处处陈设都展露出这座建筑已经跨越一个多世纪的厚重人文气息。 一时间视线被塞满,画面太过纸醉金迷不可思议,齐诗允找不到合适的词藻形容这些铺砌进视觉她里的一切,只感觉这里一事一物,都会令她想起半山那间豪宅,都与走在自己身前的那个男人极为匹配。 乘坐电梯到达可以俯瞰市中心美景的宽阔套房,雷耀扬转过身看向母女二人,神情平和亲切: “伯母,我出去一趟,还有点事要处理。” “等下用完晚餐你们早点休息,明天我再带你们四处逛一逛。” “这一路上真是好麻烦你啦耀扬,你这么忙还能帮我们安排这么妥当。” “你早点回来休息啊,外面雪好大你注意保暖……” 方佩兰眼尾带笑回应着,虽然对他的周到体贴极为满意,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起初她本是拒绝与这对热恋情侣同来欧洲旅行,可无奈雷耀扬已经把机票和酒店提前订好,她也拗不过女儿让她好好享受当下的各种软磨硬泡。 只见男人嘴角上扬,目光在齐诗允脸上流连了几秒,语气变得更加柔和: “知道了伯母,你别这么见外,如果有什么不习惯不舒服的地方随时告诉我。” 就在雷耀扬临走前,齐诗允忽然拉住他大衣一角,两人站在走廊上,他听见她略带毒舌的嗫嚅: “…雷生业务范围这么广?来音乐之都也要工作。” 男人听后,露出讳莫如深一笑,像是藏着什么秘密一样,最后却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略显疲惫的脸: “一点小事情,我见个朋友就回来。” 看他眼神里尽是真诚,没有丝毫谎言成分参杂,她也忍住好奇不再追问。 吃过晚餐,齐诗允一面收拾行李换衣服,一面听阿妈在耳边各种絮絮叨叨雷耀扬的好。 好像自从女儿拍拖以来,方佩兰才惊觉,爱一个人的言行…是可以如此不加掩饰的直白赤裸。 他们在一起谈天说地的默契、每次对视时的会心一笑、对彼此的体贴入微…无一不是灵魂伴侣般的合衬…而这些细致却又深层的情愫,都是她从来没在齐晟那里感受过的。 但比起那些只能追忆的辛酸往事,比起背负多年的仇恨与痛苦,她更看重齐诗允的终身幸福。 她早已活在为女儿编织的谎言里不愿醒来,可现实却还是不得不去面对。 虽然现在很庆幸宝贝女儿遇到良缘,但也说不准哪日财貌双全的雷耀扬会突然转变态度。方佩兰觉得心有不安,因为喜新厌旧向来是雄性生物自带基因,几千年都不曾变改。 临睡前,母女俩躺在同一张大床上聊天。 东拉西扯又说完一堆,中年女人在昏黄的床头灯影里仔细观察齐诗允的表情变化,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 “阿允你不要嫌我啰嗦,其实雷生私下跟我讲过好几次,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和他…” “你们年纪都不小了,老这样拖下去没个结果,你就不怕他没耐心…转头去找别人?” 齐诗允听后不由得滞了几秒,除了担忧雷耀扬所处环境的危险性,已经很久没有对他产生过这样的负面情绪。 不知不觉中,自己好像太过信任那男人,几乎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方佩兰看她神色平静闭上眼,语调颇为风轻云淡: “妈,如果一个人要变心,做什么都是无用功,时间也不过是他用来为自己狡辩的借口。” “有情不能饮水饱,现在我的工作比较紧要,其他事过几年再说好不好?” 长途飞行令人疲倦,时差让神经变得涣散,齐诗允打了个呵欠侧身搂住阿妈,在令她安心的温度中快要昏昏欲睡: “方女士,你好不容易才出来玩一趟,放松点嘛…我太困了…快点睡吧…” 最终,方佩兰被她搪塞的理由驳得无话可讲,同时也为女儿的理智想法松了一口气。 困意逐渐袭来,中年女人慢慢阖上双眼,希望她的阿允此生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 次日快到中午时分,手机突然震响,齐诗允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在床头不停摸索。 视线努力对焦了许久,她才看清是雷耀扬发来的短讯。 是问及她们有没有睡醒和有没有哪里不适的关心。 就在她回复讯息的间隙,方佩兰也从床上撑起身子看表,居然已经过了十点。 算起来也她们也睡了十多个钟头,却还是觉得晕头转向。第一次来到离香港这么远的地方,就如梦一般不真实。 放好手机,齐诗允下床拉开厚重的绒布窗帘,一隅如油画般的城市风景填满视线,成片的古老建筑在纷飞的鹅羽中静止,碎玉满天,几乎所有一切都白雪皑皑覆盖,着实是美得不像话了。 这一瞬,她似乎全然明白雷耀扬非要带她们来维也纳的原因了。 并不全是因为这座城各种闻名遐迩的头衔,而是踏上这块土地,便会深深爱上的悸动。 走出套房用午餐前,齐诗允对镜整理头顶黑色麂皮贝雷帽,又反复检查自己妆容和穿着,直到方佩兰催促,夸她靓过港姐才肯出门。 雷耀扬西装骨骨,一早便等待在酒店Restaurant rote bar内,细品了一口米朗琪咖啡,正好看见心爱女人手挽着母亲走来。 香甜浓稠的热奶泡在唇齿化开,而齐诗允十分应景的装扮令他完全无法移开目光。 过膝Manuela褐色绵羊毛大衣被束在腰际,依旧掩饰不了她高挑身段,齐肩的一头浓密卷发被别在耳后,几分慵懒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精致贵气。 真正的美无需多余配饰点缀,她整个人就如玫瑰般娇丽,绽放在这冬日里。 男人站起身替母女俩拉开座椅,将齐诗允覆盖在自己笔挺高大的阴影中,又转头对方佩兰嘘寒问暖: “伯母,昨晚睡得好吗?” “我们睡得很好,真是好麻烦你费心了…耀扬你如果还有事要忙就去忙,有阿允陪住我没问题的。” “今天我没事,后天是除夕,再忙也要休息的。而且说好带你们来玩,我一定会做个称职的向导。” 雷耀扬一张巧嘴能说会道,哄得中年女人喜笑颜开。 齐诗允在一旁挑挑眉,想起昨晚睡前方女士的一番试探。原来搞半天这两人早就变成「同伙」,也不知道这心机深沉的男人私底下怎么跟阿妈花言巧语发展他的结婚计划。 她端起雷耀扬的咖啡杯轻抿一口又放下,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 几分钟后,侍应端上几份前菜。黑鱼子酱配西班牙火腿,牛肉塔塔与土豆浓汤也被相继摆放,香味交织,卖相讨喜,心情也随味蕾打开而变得愉悦起来。 用餐期间,雷耀扬细述着萨赫酒店历史,又滔滔不绝介绍起维也纳各种值得一去的景点名胜,齐诗允暗自叹服他对这个国家的了解程度之深,同时也在言语间听得出他对古典乐的一腔热忱。 以他的天赋和琴技,在业界拥有一席之地并不是困难的事。 她忍不住在心底替他惋惜,同时也更加好奇…这男人到底因为什么事放弃了光明坦途,偏要做一个在地下世界撕咬的嗜血猛虎? 神思游离间,国宝级的萨赫蛋糕作为餐后甜点压轴登场。 虽说萨赫蛋糕百年前就风靡欧洲,但味道却甜腻无比。就算配上鲜奶油,朱古力杂糅杏仁酱的口感还是把齐诗允吃得皱眉。 方女士血糖偏高不能享用,剩下半块都被她身旁的甜品爱好者一口一口慢慢解决。 再出酒店时,雪已停。 虽然门口早已被扫出一条宽阔通道铺好地毯,但齐诗允还是没忍住走到一旁积雪处,用靴子踩在几公分厚的白色糖霜里,听见脚底发出一阵快乐的咯吱声。 就在她玩得不亦乐乎时,一架梦幻复古的Fiaker在街边停驻。 两匹拉比卡诺纹的高大骏马翕动着鼻孔喷出白雾,用蹄底轻轻碰撞冰冷石板路面,仿佛两个训练有素的士兵。 银发老车夫年过半百却精神奕奕,展露和蔼可亲笑容,将黑色厢门打开礼貌相迎。 昨天来时路上,齐诗允就看到这些怀旧感十足的传统观光马车在街巷驰骋穿梭,而此刻她身在其中,雀跃情绪逐渐在脸上浮现,已经十分期待去经历一场时光倒流的旅行。 坐在对面座位的雷耀扬把她每一瞬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只觉得心里暖意融融。 他看得出她喜欢这里,和他一样喜欢。 车夫握紧缰绳迎着寒风颇有节奏地游走在老城区,铁蹄发出的清脆声响晃动进车厢,他们会在每一处举世闻名的景点稍作停留。 雪后的王储花园已是白茫茫一片,宏伟的美泉宫庞大壮丽得震慑人心,可以瞥见茜茜公主当年在此处发生的一幕幕浪漫与悲情故事。 车轮转动着碾压在历史悠久的石板路,一路上让人目不暇接的事物太多。 从雄壮威武的霍夫堡建筑群,辗转到希特勒宣告德奥合并的英雄广场,他们在莫扎特纪念碑前留影,又亲眼见过美景宫中克里姆特金碧辉煌的画作…… 齐诗允手里的相机快门几乎没有停歇。 人类群星闪耀时,她仿佛一一见证。 入夜回到酒店,方佩兰累得早早上床继续倒时差,齐诗允在雷耀扬套房内精神奕奕,正手写明信片准备明天寄给几个朋友。 笔尖在雪白纸面滑动,在静谧的空间中发出沙沙沙的细碎声。 一张写给在伦敦过新年的Wyman,一张写给打算在新加坡不回香港的陈家乐,还有一张写给假期留在LA陪伴表妹的施薇。 本想要连同手信寄一份给还在香港的淑芬,但她犹豫再叁,还是没有动笔。 “怎么不写了?” 低沉柔和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雷耀扬从后拥着女人肩颈,刚沐浴过的木调香味钻进她鼻腔,就像是来治愈她的烦恼一样。 “上次那种状况…” “…我不太确定她是否愿意接受。” 虽然已经打听到淑芬的详细住址,但想起那日在金宝酒家阔别重逢后无形中产生的隔阂,齐诗允还是没有勇气向这位老友寄出新年祝福。 “不试试怎么知道?” “如果你想,那就这么做。遵从你自己的内心。” 身后的男人语气坚定异常,在她耳边轻轻吻了一下以示鼓励: “打打杀杀那是男人的事,你们这么多年的情谊另当别论。” “况且我觉得,赵山河并没有你想象中那样钟意你朋友。” 闻言,齐诗允抬起头看向神色笃定的雷耀扬,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那他钟意谁?!” 她拉住他手追问,谁知过了十多秒都没能得到回答,正想开口骂山鸡贱男时,雷耀扬淡淡一笑将她从椅子上拉起。 骨节分明的一只大手撑着后腰,另一只则顺势滑向她膝窝下,只消轻轻一抬,毫不费力就能将她抱起。 “喂…你还没告诉我!” 齐诗允伸手搂住他颈项,男人不语,只顾走向不远处的双人大床。 两人陷入柔软蓬松的床铺,内里韧性极好的弹簧将他们托举。 一低头,热切的拥吻像是干柴遇烈火,在一瞬间燃烧起来。 其实并不算是久违的唇齿触碰,却在白日相处的克制与隐忍间令雷耀扬更迫切地想要与她更近一步,此时舌尖交缠,肌肤紧贴,让他的理智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手指拉扯开女人身上的白色长浴袍,两团饱满乳峰在浅紫色文胸里起伏,一条修长匀称的腿若有似无勾在他腰侧,她渐升的每一度体温都被他逡巡的掌纹清晰感知。 待衣衫尽数褪却,呼吸仍在持续交换,两人在光滑细腻的香槟色丝质床品上赤裸相对。 雷耀扬将胯间早已硬热的性器轻压慢碾,抵入她腿心为他敞开的暗河。 甬道中被撑得不留一丝缝隙,肉茎抽跳的频率像是水面上浮荡的波纹,内里热流涌泉般溢出,娇软的呜咽在胸腔里回旋,就快要失去清醒时的矜持与冷静。 但现在她告诉自己,不要羞怯犹豫,直面自己的欲望。 须臾,交合处已经泥泞一片,当男人热吻恋恋不舍离开她甜润的唇时,齐诗允听见他低喘着,气息近乎迷醉: “别管谁钟意谁…” “你只要知道全世界我最钟意你就可以。” 令人面红耳热的表白脱口而出,顿时如拨弦般撩起她怦怦跳动的心。 齐诗允展露笑颜仰起脖颈,探出舌尖从男人笔直的锁骨向上蜒游,舔吮他轮廓分明的喉结打转,又迎着雷耀扬的吻与他追逐。 房间里的缱绻浓情持续到凌晨,未合拢窗帘的拱形窗户外,暮雪飞花再次翩翩起舞。 雪落无声,像是立春前的最后一次狂欢。 一场隆重的维也纳冬季告别仪式。 —————————————————— 第104章心灵要塞 pow e nxue2.c o m “叮、嗒…” “叮、嗒…” “叮、嗒…” 一台金字塔形节拍器保持60BPM匀速摆动。 那根金属摆杆永远都稳定,一秒都不会出错。 女仔一脸愁苦坐在琴凳上,扫视面前八十八个黑白琴键走神,其实心思早就飘向客厅落地窗外。 她突然羡慕起正在草坪上打滚的那只雪白西施犬,小狗欢脱恣意,快快乐乐,这辈子都不必有她这样的烦恼。 不苟言笑的中年女老师站在身侧,及时开口纠正她不经意间就会错乱的指序,又反复强调起落手势应该如何优雅。 每当她练得不耐烦时,老师总让她放松手腕活动两分钟,接着又再来一次更长时间的练习。 这都是父亲悉心安排的课程,每个礼拜除却休息日两天,都会有一个钟头的授课时间。 但每一秒,对五岁的女仔来说都是煎熬。 汤普森的《雷格泰姆舞》和《扬基歌》不知反复弹奏过多少次,拜厄《练习曲》的分解和弦也早就烂熟于胸。 当时的她根本不知道“天赋”为何物,也不知道莫扎特那样的天才儿童是不是爸爸为了哄骗她编造的谎话。因为她渐渐发觉,学习钢琴这件事,根本是阻碍她玩乐的“坏事”。 时间一久,耐心消磨,黑白相隔的琴键看起来变得乏味异常,只会让她下意识想要逃避。 她试图装病躲过几次练习,但父亲总有办法让她乖乖坐回琴凳。 听话奖励有半岛酒店的下午茶,睡前的各种童话故事,或是带她去荔园坐摇摇船,亦或去皇后戏院看最新上映的卡通片……这些时兴的娱乐项目对爱玩的女仔实在是颇具诱惑,好在父亲金口玉言,只要听话练琴,对她的要求都一一兑现。 待年纪渐长,她已经可以晋级到难度更高的巴赫十二平均律。 父亲闲暇时,喜欢坐在沙发一边看书一聆听,偶尔还喜欢闭着眼挥动食指,沉醉于从她指尖下跳跃而出的音符溪流中…… 午后阳光穿透纱帘铺进房间,一首《波罗涅兹舞曲》弹奏结束,女仔转脸看向一旁的父亲,男人恰好也抬起头。 他嘴角挂着慈爱笑容,双眼流露出肯定目光,示意她终于可以结束今日的练习。 女仔见状,满脸兴奋从琴椅上离开,正欲跑向父亲向她敞开的宽大怀抱——— “阿允,阿允,起床啦。” “已经九点喇。” 阿妈温柔的催促声骤然切断梦境,但齐诗允在父亲面容身姿消失前不愿睁开眼。 她的拥抱还未完成。 “囡囡,雪停了,耀扬昨晚不是讲了今天要去什么堡…” “你不要总是让他等,好不礼貌啊……” 一瞬间,她在母亲的碎碎念里听见窗帘被拉开的唰啦声,在父亲五官渐渐散去的那束强光里,雷耀扬的脸在慢慢显现出轮廓。 昨夜在他房间里的纵情声色,与他在床榻上交欢的香艳画面,在他身下攀上欲望巅峰的酣畅…突然一股脑往她神经系统里倾倒,惊得女人霎时瞪大双眼,一下子从柔软蓬松的被衾中挣脱出来。 头发乱作一团,齐诗允胸口微微起伏,只觉得脸颊发烫。 所幸此时阿妈念叨着她起床已经进了卫生间,看不到她这副羞怯又狼狈的模样。更多类似文章:jiz ai9.c o m 镇定片刻,她的思绪仍被刚才的梦境缠绕。 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梦见过爸爸。 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过钢琴…… 欣喜惆怅之余,女人转头望向窗外风景,看到晨曦的金光均匀洒在洁白雪面上,把一切事物都变得闪亮。 黑色平治顺着流经十国的多瑙河一路向西,叁个多钟头车程,在午后到达目的地——萨尔茨堡。 这个历史悠久因盐矿而致富的城市,靠近德国边境线,坐落在横跨整个欧洲的阿尔卑斯山北麓。萨尔茨堡自古政教合一,是战争时期极为关键的要塞,更是孕育出众多大师名人的摇篮。 此刻萨尔茨堡虽是阳光普照,但大部分地方依旧雪压松桂丛。 连绵不绝的原始山丘随处可见,莫扎特铁桥连接新老城区,宽阔萨尔察赫河穿城而过,桥下潺潺流动的河水在这冬季末尾勃发出春日生命力。 下了车,一抬头便能遥望险峻山脉上错纵的褶皱纹路,飘渺云雾缭绕在峰顶,仿若仙境。 记忆中那些灰绿色房顶全然被雪覆盖,依稀能听见教堂肃穆的钟声从远处飘来,心情随之变得沉静安宁。 雷耀扬手牵齐诗允踏上灰冷的石板路,往他熟记的盖特莱德街方向走去,带她造访他终身追随的音乐偶像。 女人用另一只手挽住对方臂膀,双眼好奇环视周围,一向快速的脚步也不由得慢下来。 在这座老城区的每个角落,都能看到与那位鼎鼎大名的音乐家相关的点滴。 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朱古力香,极具特色的复古铁铸招牌吸引顾客驻足,店铺里贩售着各种相关纪念品,每走一段路都能看见街头艺人吹拉弹唱,悠扬的小提琴声与欢快的约德尔调交汇,歌曲虽名为《孤独的牧羊人》,听起来却惬意无比。 步行至呈矩形的莫扎特广场上,摆餐区坐着享受阳光沐浴的男女老幼,周围历经百年风雨的各种老旧房屋,几乎都能在幼时的童话绘本里找到一模一样的原型。 满目琳琅生动鲜活,在取景器里的每一帧都如明信片般亮眼。 “这里好美,方女士没来好可惜…” 拍完广场中央那尊莫扎特青铜像,齐诗允不禁放下手里相机叹气。 今天一早,阿妈便与雷耀扬提早安排的私人导游去了附近市场了解当地食材,说是要为她开发酒楼新菜品提供灵感。导游是一位比方佩兰年龄稍小些的华人女性,会讲一点粤语,且看起来亲切稳妥,令齐诗允放心不少。 “你喜欢的话我们以后可以常来,这里离维也纳又不远。” 男人边说边摸了摸她冰凉的手,眉心微皱着又拉到自己唇边连呵了几口热气。 “我是很喜欢…但是香港离奥地利很远啊,我们哪有空常来…?” 齐诗允不假思索顺着他的话头说下去,而对方只是微扬起嘴角,又露出那副令她捉摸不透的神情: “一定有空。” “想呆多久都可以。” 雷耀扬语调坚定看向她,眼底藏着未全然跟她透露的秘密,两人对视几秒,又将她右手揣进自己大衣衣兜。 就在他们说说笑笑的间隙,不知不觉已经走至一条狭长的旧巷。 冬季的萨尔茨堡会吸引大批滑雪爱好者前来,熙熙攘攘的人流在有些挤迫的街道上擦肩而过,但不远处一栋姜黄色的六层建筑看起来并不是和滑雪相关的地方,可游人络绎不绝进进出出,看起来热闹异常。 而就在女人抬眼的瞬间,她看到在叁楼与四楼间的墙面上,一行立体镀金花体字尤为显眼: 「Mozarts geburtshaus」 走进拱形的米白色门廊附近,看到几行灰底黑字英文介绍齐诗允才恍然。 原来是这位世界级音乐大师的出生地,是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 在原地站了片刻,雷耀扬紧握衣兜里那只手,带她走入这栋阔别已久的偶像故居。 买过门票,两人沿着阶梯一直向上。 越接近他曾经瞻仰过的那些历史遗留物,男人的思绪便愈发汹涌起来。 遥想当时年幼的他第一次从家中那台古董留声机里听到《A大调单簧管协奏曲》的温柔旋律,像是开启了旷世宝藏一般,也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被爱包围。 世人皆叹莫扎特成就辉煌。 他是现世中令木石生悲的俄耳甫斯,是凡人无可比拟的音乐天才。 但莫扎特于自己而言,是带引他进入音乐殿堂的神一般的存在,是在他精神世界中一束永不可磨灭的光。 偌大家中并无人关心他为何醉心于这些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古典旋律,除了年迈的钢琴老师和照顾他的忠叔,只有出国留学前的大哥愿意做他听众。 后来忠叔悄悄告知他才知晓,自己那位高高在上的威严父亲,偶尔也会站在琴房附近驻足聆听。 从那天起雷耀扬笃定,音乐就是与他父亲沟通的桥梁。 那说不定…还能借此打动从未对他展露笑颜的母亲? 所以,即便每次在钢琴前练习数小时到手腕和骨节发痛,指尖触碰琴键也觉得锥心,他也能从那些结构严谨的曲谱中找到慰藉。 但他所期盼的,总是事与愿违。 而离家的那场暴雨,从未在他心底停止过。 耳边幽幽飘来《Sonata No.6 KV545》明快利落的节奏,齐诗允挽着雷耀扬,停下脚步站在玻璃展示柜前,细看一张被精心装裱起来的莫扎特手稿。 现如今故居已然变成博物馆,陈列着莫扎特生前使用过的各种乐器和生活用品。 一架手摇钢琴和一把小提琴被透明玻璃隔绝保护,无数的画像悬挂在墙,而在他所写的信件和大量乐谱中,依旧可以窥见这位被誉为音乐神童的作曲家当时的意气风发。 眼前一切,令齐诗允联想起雅典居里那幅铜刻的莫扎特画像,以及雷耀扬家里无数的莫扎特黑胶唱片与CD,还有一书架与之相关的传记和乐谱。 除了尼采,他对这位音乐大师的喜爱,真的近乎到了痴迷的地步。 她转头看向身旁男人,忍不住好奇问出口: “雷生为什么钟爱莫扎特?就因为他是天赋异禀的旷世奇才?” 闻言,雷耀扬回望她在射灯下水灵透亮的眼,倏地笑起来: “世人都赞叹他是天才,可谁又知道他每天花八个钟头练琴?但大家却要用「天才」二字埋没他的所有努力。” “我觉得天赋只是成功的百分之叁十可能性,剩下的,全靠自己。” 这话倒让齐诗允在瞬间红了脸,令她蓦地想起那些自己曾经借口逃避练习的顽劣时光。 而她的音乐天赋,也都随着父亲的死堙灭在那噩梦般的回忆中,不愿再被提及。 雷耀扬几乎见过她所有的照片,但唯独一些在钢琴前的留影被她悄悄藏起来。或许是因为他弹奏时的模样太光芒四射,又或许是因为在他面前,她更自卑于自己长久不练习而早已生疏的琴技。 见女人愣愣不语,雷耀扬抬眸看向那架棕黄色的古董手摇钢琴,像是自言自语般与她倾诉: “四岁那年第一次听到他的协奏曲,那段旋律到现在我都记得。” “我能在他的音乐里感受到纯粹和自然。不必过分卖弄技巧就能让我印象深刻。” “每次听到,都能感觉灵魂被洗礼。” 男人与她十指相交,而他的目光转移到一幅描绘莫扎特一家四口的油画上,连话题也转变: “诗允,你知不知他和你一样…有位很好的爸爸?” 此刻,男人低沉的嗓音里似乎略显哀伤,齐诗允转脸看他,又沿着他的视线方向,端详起画作上所描绘的场景: 年幼的莫扎特头戴白色假发身着华丽的巴洛克装束,在父母与姐姐围绕注视下练习键盘。画家笔触细腻用心,向每一位前来瞻仰的后人呈现出这个音乐世家除却音乐以外的亲子时光。 听过他的话,齐诗允摇摇头,表示并未了解得如此深入。 但她突然觉得对父亲于心有愧,终究是自己荒废了那一番心血。 雷耀扬笑着摸摸她后脑勺,像是早已把她看透。 他继续将莫扎特父亲如何悉心栽培教导子女的往事娓娓道来,直至两人将故居每个角落都走遍。 比起香港时间即金钱的快节奏生活模式,萨尔茨堡的悠闲恣意简直是天堂一般的存在。 两个钟头内,齐诗允买下不少精致纪念品作为收藏,又特意为几个朋友选了颇具特色的手信。雷耀扬手拎四五个礼品袋,保镖一样默默跟在她身侧。 离开商业气息浓厚的盖特莱德街,两人在底蕴深厚的老城区走走停停,又去到附近《音乐之声》取景地之一的米拉贝尔花园里留影。 午后阳光斜影在路面,初春的风还是冷,他们漫步在异国土地上谈天说地,就像任何一对深爱彼此的情侣。 走出花园时女人忽然驻足,拉着他站在原地,伸手整理他大衣袖口不小心翻起的一角。 就在她整理好抬头那一刻,脸上明媚的笑意荡漾进雷耀扬眼波里,令他忽然怔愣在原地。 有时他望着她,总觉得又回到年少时那个习惯去讨好的自己,却又不像曾经那个卑微缺爱的雷昱阳。 在离家那天起他便严厉告诫自己,永远都不要做得不到回报的事。 可即便他的冷血功利并不是空穴来风,但高傲姿态和习惯俯视里也夹含着些许伪装。 明明他早就疲于去讨好,也不屑于去讨好。 但自从遇见齐诗允,他才发觉自己仍可以去为一个人千方百计的费尽心思。即便他早已做好最坏打算,即便还可能会像从前一样得不到任何回报,他也甘之如饴。 只不过现在很显然,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一厢情愿的讨好。 就算她不曾亲口对他说过,他也明白他得到的不仅是回报,而是一颗全然爱他的真心。 临近日落时分,在这座城最高处的要塞山上,雄伟的萨尔茨堡要塞被阳光照耀,变得金灿灿一片。来往山顶的城堡缆车沿着铁轨一路上行,算起来也不过两分钟的路程,却能让人在这趟短暂旅途中看到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抵达终点,走下车厢,雷耀扬牵着齐诗允登上阶梯,行至那座永不被攻克的萨尔茨堡。 背后高耸坚固的城墙经历九百多年雪雨风霜,巍峨矗立于要塞山之巅,中世纪风貌犹存,即便站在阶梯上都会有君临天下的极权感。 两人走到宽阔观景台上,视线变得更加开阔,双眼都不约而同望向脚下被落日染就成金黄的山丘和城池。 猎猎的山风呼啸在耳边,齐诗允却不觉得冷,因为已经完全被目光所及的每一寸土地深深震撼。 这里与太平山下的港岛夜景,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产物。 正屏息凝望时,男人从后将她拥进怀中,驼绒大衣里的温暖气息将她包围。 熟悉的味道和温度陪伴着她在这陌生的国度,但凌霄阁那夜的电光灯海犹在记忆中… 这一瞬,齐诗允忽然觉得风刮把眼眶刮得生疼。 他们都有在向更好的方向改变,对吧? 雷耀扬低下头轻嗅她清新淡雅的发香,在她发顶吻了又吻,血液也慢慢变得沸腾灼热。 就像他早就所希望的那样,她终于和自己站在这里。 而他期盼下一次,她是以一个与他比现在更加亲密的身份,和他共赏这份举世无双的美景。 —————————————————— 对不起又晚更了…向各位保证下一章肯定是大do特do(? ??_??)? 上一章把日期算错了,所以剧情有些小改动。 —————————————————— BPM:拍子数,音乐术语Beat Per Minute的简称。 第105章维城之春(微H) 冬季风雪告别奥地利之心,太阳带着热烈温度降临这座城,暖烘烘气息驱散藏匿于每个角落的寒意。 萨赫酒店内的各处都相继换成富有春日气息的陈设,花樽里插满含苞待放的红黄色郁金香,迎来送往间一股清香扑鼻。 或许昨天逛得太累,或许还是受时差影响,齐诗允一觉睡到午饭时间,但完全不想从舒适的被窝里爬出来。 “咔嗒”一声,房门被轻轻打开又关上。 窗帘紧闭,光线昏暗,虽听见动静但床上的女人也没睁开眼。 可无奈嗅觉系统运作正常,一阵浓郁的奥地利咖啡和可颂面包香气慢悠悠钻进鼻腔,惹得她空荡荡的胃开始发声抗议。 来人似乎进了卫生间,迷迷糊糊中听见一阵水流声。 “…阿妈……几点了?” 待到水声停,她半梦半醒地说起话来,只是过了半分钟对方也不回答。 正觉得奇怪时,她又听见一阵稳健的脚步声在向自己靠近。 感觉到一只冰凉的宽大手掌覆盖住她眼部位置,床头灯霎时被拉亮。 “还睡?” “已经十二点了,快起来吃点东西。” 男人低哑磁性的语调令她惊讶了几秒,等她睁开眼适应了光线后,那只手才慢慢离开。 “…嗯?” “雷生怎么是你?我阿妈呢?” “伯母同导游去了Naschmarkt。” “本来我都订好了餐厅,但她叫晚点我们去那边的粤菜酒楼吃年夜饭。” 听到年夜饭,床上的女人才反应过来。 她差点就忘了今天是新年除夕。 距离维城金色大厅新年音乐会过去月余,属于西方人的新年狂欢早已结束。 但他们此时身在异国,既没有挥春写就,也没有全盒八甜,更没有年宵花市…一切属于华人的传统庆祝方式都没有。 “噢……” 她若有所思喃喃道,但雷耀扬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伸进温暖被褥,微凉的触感一路沿着她的小腿向上,最后停留在圆润的臀肉上。 “好冰!你干什么…” “叫醒服务。” 男人不由分说,弯下腰又把另一只手钻入温暖的被窝,轻轻抚摸她腰际细腻紧致的肌肤。 他的手还有些凉,齐诗允被他挑逗得曲起身躯抵抗,却是没什么效果的挣扎。 情欲被撩上心坎,整个人敏感得颤抖起来。 只感觉到对方右手手背拭过内裤表面,用每寸坚硬的指关节蹭她柔软饱满的小花苞。忽而又把两指并拢,在她逐渐潮热的腿心缝隙里来回穿插。 另一只修长的手摸索进大腿内侧游走按压,就像是练习琶音时的指法。 内裤中央,被骨节来回逡巡的力度陷下一条明显的缝隙,纤软布料贴在濡湿的花唇沟壑,体温热得烫人。 待到她意乱情迷时,雷耀扬将上半身向下倾轧,用唇贴在她露出的脖颈一侧,又沿着锁骨一路吻到两团隆起的酥白。 “雷耀扬……” 小腹涌动热意,感觉自己湿得越来越快,齐诗允忍不住唤他姓名,却又突然语塞。 虽然两人深入交流的感觉最舒服,但这男人偶尔用手指都能让她连续数次高潮。现在自己还没睡醒就被弄得神志昏聩,可却又暗自期待他下一步的举动。 对方被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逗笑,用大掌揉了两下翘挺的桃臀: “嗯?怎么不继续说下去?” “……时…时间不早了,你快点结束服务。” 双腿之间的潮热还未散去,她羞臊地从被子里探出头,但眼里那一汪春水表达的含义…雷耀扬再清楚不过。 男人会心一笑,俯身吻她额头,侧躺上床将她调转方向围困在自己胸膛前。 房间再次陷入昏暗,为情事烘托出最佳氛围。 一只手从后方向前抓揉她睡衣下的浑圆乳肉,另一只手探进内裤中央,顺势嵌进她湿热的花缝中上下磨弄。 被窝里唧啧的水声泛滥开来,男人体温渐热,连同他肌肤上略带苦涩的烟草气都显得肉欲感十足。 耳后是雄性略粗重的鼻息,麻麻痒痒地吹拂女人发丝。乳粒被他捏得膨胀,剐蹭力度激得下身腿心娇蕊吐艳,那颗殷红花萼又在他指腹拨弄下渐渐变得挺立。 指节被层迭的嫩滑软肉包裹着,在那褶皱中顺畅地自如穿梭,蜜液从缝隙中洇出,染了他满手。 “好姣…每次碰碰就出水,连润滑剂都不需要…” 「赞许」完掌心里这团极品媚肉,雷耀扬亮出侧边虎牙,凑近吸咬齐诗允滚烫耳垂。 女人被他咬得抽气轻喘,但无暇理会他嘴里的荤话。她只是小幅度地夹紧双腿,右手也不由自主向下摸索,若有似无地覆盖在他青筋勃突的手背上,感受他每次都会让自己失魂的节奏。 指腹在花唇中央一屈一伸,在布满神经的柔脂里摩挲,膨大的那颗蕊芽在雷耀扬的爱抚下已经变得极度敏感。 估摸着时机接近,男人用类似按压提琴琴弦的颤指左右搓揉,对这里发起力度适中的温柔猛攻。 果然,手法成效显着,齐诗允的各种反应他都了如指掌。 指节从瓣肉湿滑表面向下摸索,在她灵魂飞升那一刻顺势碾压进甬道。 身下已经被濡湿了一小块,女人奋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大声尖叫的欲望,她用尽所有力道抓住雷耀扬的腕关节,阻止他想要深入其中继续捣乱的举动。 但就在他咬上自己肩膀不停舔吸时,在这阵高潮的尾韵中,她再次不能自控地沦陷。 冰雪消融,初春的维也纳焕发出生机,附近公园中的植被悄然苏醒般变绿,又是另一番迷人景象。 Naschmarkt距离酒店不过十多分钟脚程,两人绕过国立歌剧院沿着满是巴洛克风情的街道漫步,享受春日和煦暖阳洒在身上的闲适。 下午三点多,不远处卡尔教堂的敲钟声响了三下,快走至艺术展览中心时,依稀听见不远处有一阵萨克斯风和拨弦大提琴的合奏,旋律清澈灵动,像是迎接春日来临的交响。 即便不是每天都有音乐会举办,但音乐之不是徒有虚名。 天气好时,街头巷尾会有街头艺术家聚集在一起组成临时乐团。 大家手持各式乐器演奏,专业程度完全不输能够在金色大厅表演的乐手。音乐是他们与路人听众最亲密的交流方式,也是构建不同人种间的心灵桥梁。 齐诗允忍不住驻足影像,近距离聆听着面前交织共融的乐章。 其实来到维也纳这些天她早就有些跃跃欲试,但奈何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认真练习过,况且在雷耀扬面前,她实在觉得自己有些班门弄斧。 放下的左手手指随节奏轻敲着大衣,女人听得入神,连雷耀扬拿过她手里的相机她也没有发觉。 “喀嚓——” 快门被即刻按下,齐诗允才反应过来。她扭头看身旁半眯着眼嘴角带笑的男人,想起刚才自己听得有些痴痴的样子一定很可笑: “哇!你离这么近拍?!我的脸肯定被你拍得好大!” 女人有些慌忙地想要夺过他手里的莱卡,但相机被雷耀扬牢牢高举在手里,需要跳起来才能够到。 “你的脸还没我一只手大。” “还是不好看你不留下就行,不过一定记得留给我。” 齐诗允被他不知所谓的话语惹得面红,而雷耀扬把相机交还,牵着她继续往市集方向走。 维也纳华人较少,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两千人,这里并没有一定规模的唐人街。但Naschmarkt融会贯通,有不少中国餐厅和商超在这里落脚,亦是每年除夕最热闹的所在。 步入其中,市集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种与他们擦肩而过,直到最后在一间粤菜酒楼下停下脚步。 齐诗允怎么都没想到,带阿妈千里迢迢出国一趟过新年,还要等她在维也纳亲自下厨为他们做一顿年夜饭。 在异国遇见同乡并不容易,且阿妈给的费用不少,酒楼老板自然爽快答应方佩兰借厨房做菜的要求。但事后她跟女儿说,这顿饭主要是为了感谢雷耀扬的一路照顾,也想要弥补去年他没有与母女俩一起团聚的遗憾。 包厢圆形饭桌上摆满八菜一汤,这个季节食材有限,但方佩兰依旧变戏法般地做出原汁原味的家乡菜,且大部分偏向雷耀扬平时爱吃的那几样。 傍晚时分,待私人导游一起与他们用过晚餐,在齐诗允起身去送走对方的空档里,中年女人破天荒地为自己倒了一点酒。 她看向正专心给女儿挑鱼刺的雷生,端着小酒杯站起来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 “耀扬,好感谢这一年多来你这么照顾我们。” “没有你的帮衬,不可能有清和,伯母也不可能同你坐在一起在国外吃这顿年夜饭。” “其实你不讲我也知道,阿允平时一定给你添了好多麻烦,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她从小都是我娇生惯养…如果有些任性不懂事的地方还要请你多包涵……” 见状,雷耀扬显然有些猝不及防,他立刻起身安抚方佩兰坐回原位又神情和缓地正色道: “伯母你这么讲真的太见外,诗允是我女友,我不论怎么帮衬都理所应当。” “清和是我早就想要着手去做的项目,我还要感谢伯母能再让我吃到方记酒楼的味道才是。而且讲实话,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这么人费心思为我做一顿年夜饭。” “诗允她很好,从来都没给我添过什么麻烦,其实我倒是希望她对我任性一点……” 听他掏心掏肺地说完这番话,方佩兰胸腔里顿时泛起酸涩,已经不自觉湿了眼角。 在她看来,面前这个高大挺拔的男人,也不过是个比自己女儿年长几岁的孩子。父母早逝靠自己白手起家,还能够对她们无微不至的照顾,以现在的环境看来,实在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哇!?” “方女士你怎么喝酒?当心血糖高啊!” 推杯换盏间齐诗允推门而入,见阿妈端着酒杯正往嘴边送立刻想要上前阻止。 “没事没事,今天除夕嘛,我同耀扬就喝一点点。” “对了,这个给你们。这里不比香港过年那么讲究,就权当是我一点心意。” 只见方佩兰满脸喜色,从包里取出两个火红洒金的利是封递给二人: “呐,祝我阿允步步高升,祝耀扬鸿图大展。” 她身旁的女儿愣了几秒应承着接过,沉甸甸的手感,数额应该不少。 已经许多年没有人给自己派利是,雷耀扬顿觉心中一暖,带着笑意走到中年女人身旁,恭恭敬敬收下红包: “多谢伯母,新年大吉,我也祝你身体健康,万事称心如意。” 回到酒店,安顿好不胜酒力的阿妈休息已经是九点多。 齐诗允刚洗完澡就接到雷耀扬的电话,这男人就像是早就算好时间一样,叫她穿戴整齐跟自己去一个地方。 确认母亲熟睡无碍,她在床头便签上留下一行字报备行踪,轻手轻脚出了套房。 夜晚的多瑙河似星海斑斓璀璨,游船桨叶在河面荡漾出粼粼闪耀的V字形波纹,看起来与白昼的风貌完全不同。 鬼佬司机驾车沿着河岸往十九区方向行驶,车载音响里应景地播放着约翰·施特劳斯的名作《蓝色多瑙河》,这首新年音乐会的压轴曲目,此时此刻已经把他的使命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男一女在后座上说笑聊天,话题基本都与音乐和文学相关,几乎是抛却了在香港那座蕞尔孤岛上的所有烦恼,在这里获得了最大限度的自由。 正讲到弗洛伊德禁忌与矛盾的分析时,轿车驶进一个堪比美国比佛利山庄的豪华住宅区。 两扇黑色锻打铁艺大门朝外敞开,穿过庭院中的圆形罗马式砂岩喷泉,车子徐徐入内停稳,女人望向窗外,能在影影绰绰的光晕中看到一座偌大宅邸的轮廓。 齐诗允一脸莫名其妙,本以为他喝了酒是想叫司机带他们游车河,没成想目的地会是这里。她跟着雷耀扬下车,听见他跟司机说了几句她听不懂的德语,不到一分钟车子便调头离开。 环顾四周,都是沿河而建又相互隔绝较远的独栋别墅,看起来私密性极佳,安保措施也非常到位。 “你带我到这里…做什么?” 夜阑人静,似乎连说话都有回音。 女人一头雾水,而雷耀扬笑笑不语继续故作神秘,开启大门带她入内。 穿过宽绰庭院,射灯映照着匠人精心打磨雕刻出的巴洛克式线条,展现在眼前的是如旧时宫殿般华美的三层建筑。 从一排竖起罗马柱的玄关走廊步入客厅,抬头便能看到六分肋骨拱顶支挑撑起整个开阔空间。 中央差不多十二米左右的Baccarat水晶枝形吊灯随即亮起,映射得四处都是钻石般夺目四射的光芒。 如果说萨赫酒店里的一切都太过华美精致,那这里的装潢和陈设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处处透露着屋主那股自命不凡、内敛中又略带张扬的气质和品味。 大到家具,小到摆设,几乎都能够让她嗅到万恶金钱的味道。 但客厅里最显眼的,莫过于落地窗前台阶上那架D-274的黑色施坦威钢三角钢琴。平时看来长得有些过于浮夸的八英尺琴身放在那里,都显得无比合适。 眼前这一切事物,令齐诗允呆愣在原地。 不过凭借她的直觉和对雷耀扬的了解,这里如此豪奢,当然又是他的手笔。 “带你上楼看看。” “有哪里不喜欢的我叫人再改。” 男人揽住她肩膀转到另一个方向,牵着她踏上圆弧形阶梯。再次穿过长长走廊,他们走进一间比起半山更加宽敞明亮的大书房。 这里看起来就是可以供两个人使用的空间,两边墙上一面面胡桃木的书架还空空如也,但是隔断设计做得很巧妙,既不会相互打扰,也不会太过疏离。 透过几扇拱券的玻璃窗可以看到楼下精心修剪过的庭院植被,近处是高大的雪松,更远处是成片的欧洲山毛榉和挪威枫,待到枝繁叶茂时,又能很好地为屋主隐私增加一道屏障。 两人从书房走出,又辗转各处参观了更多房间。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完美得令齐诗允挑不出错,完美得令她觉得不可思议,就像是在经历一场精神错乱的荒谬美梦。 直到雷耀扬拿出购买这栋Big House的各种合法证明,看到自己姓名被写在屋主那一栏时,她更是本能地生出一股害怕和难以置信。 她大概了解过奥地利的房价,并不像香港那样被一群奸商炒得离奇还有公摊,反而因为政府各种保护政策,让每个想在这里炒楼的房地产商寸步难行。 可即便这个国家房价实实在在并不虚高,但猝不及防间拥有一座一万呎的永久产权住宅,就像是行几十年衰运在刹那中了头彩,快要砸得她晕头转向。 她看着手里一份如假包换的文件,思绪乱做一团。 这到底算是惊喜…还是惊吓? 但此时此刻她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去年在香港时雷耀扬常有越洋电话,也突然明白与他们一同来维也纳的还有这男人最信任的周律师;也怪不得他们刚到那一晚,他说要见朋友出去一趟…可律师第二日匆匆返港时她并未多想。 思绪回溯间,她也更明白昨天在萨尔茨堡,他说他们一定会有空常来的自信。 两人站在偌大衣帽间里,齐诗允只觉得手心冒汗喉咙干哑。这份厚礼实在来得太突然,她明显是向被他求婚一样手足无措: “雷耀扬,你太浮夸了…” “这不是几十万或者几百万的房子,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写我的名字?” “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哪天我们……” “没有万一,也没有随随便便。” “我已经有办法对付程泰,伯父的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而且我说过,会解决完一切带你离开香港,这里就是我给你的保证。” 男人强行打断她的消极发言,拉着她微凉的手扣在掌心里,就像是那晚她对他坦白所有真相后,他同样无比坚决的态度: “诗允,我们可以在这里长期定居,伯母可以在这里安享晚年,如果想要继续工作我会为你安排。” “不要瞻前顾后,也不要有其他想法。相信我,别再拒绝我。” 听他轻声细语说完,齐诗允垂下眼睫,一时间无所适从,不知如何回应。 她突然懊悔,为什么要将那些与他无关的积年宿怨说与他知晓。 但现在毋庸置疑,这个男人几乎是对自己倾尽所有,为她做的已经足够多。 他常说她是傻女,那他又怎么可以傻到这种地步? 此刻心脏像是被一股暖流冲刷灌溉,又像是血脉里流动着醋液一样酸涩无比。 齐诗允调整呼吸,试图令自己镇定下来。 空气静默了十多秒,她抬手抚上雷耀扬温热的脸颊,向他柔声道: “好,我接受你的「保证」。” “不过我也有「条件」,你一定要应承我。” 女人与他对视的眼神坚定异常,似乎是在下一个很大的决心。 —————————————————— 骚瑞哈,本来以为这章能大do的……我话又说早了。 下章雷总继续服务,再下章就是狂do了!正在写! —————————————————— Naschmarkt:纳旭市集,维也纳最受欢迎的市场。世界各国食材聚集地,也是华人较多的街区。 全盒:最早源于魏晋时期,被誉为“樏”,到了清朝期间改作“攒盒”或“攒盘”,都与全盒同意,有十全十美的好意头。 八甜:传统上有糖莲子、糖冬瓜、糖莲藕、糖椰丝、糖椰角、糖柑桔、糖马蹄?、糖甘笋(故而合称“八甜”) Baccarat:法国水晶家居饰品品牌。 一万呎:大约九百多平方米。 第106章坐上琴心(H) 是夜静谧无声,春风趁无人注意时悄然而至,连续吹拂着远处几株秃树枝干,或许明早就能看到枝桠上生出绿意。 男人坐于落地窗台上的钢琴前,只是浅显地试弹一首再熟悉不过的协奏。 但极具穿透力的灵动乐声还是会从每一个缝隙窜出琴体,当他徐徐踩动右边踏板时,更是延长了这曼妙的旋律。 房间暖气持续攀升至适宜的温度,在那盏华丽的客厅水晶吊灯折射下,身着一袭白色系带裙的女人出现在圆弧形阶梯上。 雷耀扬抬起头,从她披肩的浓密卷发的温柔里看出万种风情,从她眼尾那枚泪痣里看出不同往日的性感魅力。 她越来越美,美得灵魂颤动,越来越令他沉迷不已。 扶住光滑微凉的扶手,齐诗允步伐缓慢沿着曲线轮廓向下,一直走到那架名贵的钢琴边,走到西装笔挺的雷耀扬面前。 男人低头,拉过她手,轻轻吻在无名指那枚密钻情侣戒上,像个彬彬有礼的绅士般小心翼翼。 方才在衣帽间,她对自己提出的「条件」令他讶异,更令他动容。 那一刻他才明悟,齐诗允不是不知道自己暗地里不能见光的那些生意。她表面上装作漠不关心,可每次帮派间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令她担惊受怕一整天。 虽然东英现在风头正劲,看似并无可以与之抗衡的对手。 但命运流动的方向,从来都不受人掌控。 出来行是刀尖舔血,是富贵险中求,是不小心就会以一命呜呼的结局收场。 最后,他听到她说,她已经决意放下与程泰的仇恨,不想要他继续为自己冒险。 而她要他向自己保证,回到香港不会再做危险的事,不会再碰各种不合法的生意。 她会给他足够时间去处理,待一切解决,他们一定要平平安安来到这里度过余生…… 这一刻,女人的温柔目光停留在他吻自己手背的俊朗面庞,眸色就如泉水般透彻,泛着点点闪亮的晶莹。 虽然明知那些条件听起来有点无理取闹,她也不奢望雷耀扬会因为她彻底放弃和改变,可她还是直言不讳地说出来。 即便知晓前路艰难,她还是希望他能够规避更多风险全身而退。 其实今晚回包厢时,阿妈与雷耀扬的那番话自己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最后却只能装作无事发生出现在他们面前。 若神明有知… 能不能允许她再对人生抱有最后一次幻想? 能不能允许她对他「任性」这一回? 天有不测风云,强悍如龙头蒋天生都尸骨未寒,良善如父亲都尚且死不瞑目。她不愿、不想、不敢再面对有一个在意的人离她而去。 更何况现在,是这个她已经深爱的男人。 但听自己说出那些条件后,雷耀扬没有犹疑地答应了。 当时他握着她的手说得极为肯定,就算是安抚也好,也令她悬着的心垂落了大半。 相信他,是她现在退无可退的选择。 黑色皮革面的长方形琴凳承载两个人绰绰有余,将柔软的丝质裙摆整理到位后,齐诗允慢慢坐在雷耀扬身侧。 将左手搭在他骨骼分明的指关节上,女人说得轻声细语: “雷生,教我弹钢琴吧。” 闻言,雷耀扬低头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将她的手轻轻放在基础学习的中央C位置,笑着说好。 两人坐在钢琴前,他认真为她讲解何为唱名和音名,又从左到右详诉大字一组到小字四组的区别。 齐诗允看似听得仔细,就像是回到幼年时强打起精神听老师授课那样。 实际上现在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是好奇,想看看雷耀扬对待她这位「顽劣」的学生到底有多少耐心。 “雷老师,我又找不到中央C了,是哪个键?” “还有你说的顺指法……是要从哪里开始?” 她微翘的浓密长睫扑闪着,用一脸懵懂无辜的表情,看向已经把这个问题给她讲过不下三次的男人。 雷耀扬倒是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的平静,耐着性子为她重新解释一遍。 他也想不明白这女人明明也热爱古典乐,平时还能够跟他聊巴赫聊舒曼聊莫扎特,本以为是她小时候家境优渥或许系统学习过…现在看来,她完全是一窍不通。 不过没关系,就算再没天分他也有信心教会。 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齐诗允更是玩心大起。她故作生涩,用右手食指在面前的黑白琴键上僵硬地戳,戳出几个完全胡乱的音符,又百无聊赖看向身旁男人: “唉呀,好难喔……” “雷老师,你先弹一首给我听好不好?” 雷耀扬显得有些无奈,但也只问她想听什么。 女人脸上笑意十足,点名要听巴赫的《C大调前奏曲》。 巴赫他平时弹得不算多,但这首入门级神曲太有名,他曾经也练习过多次,能够完整记住。 待齐诗允与他隔开一些距离端坐,男人继续挺直脊背,开始在心中默背琴谱。 过了须臾,当十指触碰在北美锡特卡云杉木质琴键,悦耳的音调随之荡漾在宽阔的空间中,雷耀扬闭上眼,灵魂也随之沉浸在那经久不衰的古典旋律中。 明丽悠扬的琴声绕梁不散,在弹奏者用心演绎下更显典雅通透。 安静坐在他身旁的女人仔细数着拍子,认真观察他的指法,正在等待最佳时机融入。 看男人宽大颀长的手指能跨十个琴键,她仔细琢磨起自己刚好够八个音的手,应该如何取长补短。 这首看似重复的严谨曲调里实则变化万千。 就像是微风拂过水面荡起层层迭迭的涟漪,令女人脑海里接连浮现出靓丽的维港夜色,浮现出每个练习钢琴的午后,浮现出父亲对她展露出的笑颜… 思绪变得飘渺又清晰,齐诗允用手指轻轻打着节奏,在心中默背一遍琴谱。 在曲子进入后半段前的间隙,她深吸口气端正坐姿,抬起双手强势加入。 突然混合进来的同频同调就如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惊鸿一瞥,令雷耀扬倏地张开双眼。 他转头,用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神态看向这个对他还有所保留的女人,而齐诗允只是对他露出明媚一笑,似乎对他的反应感到极为满意。 男人的回应则是豁然又欣喜的爽朗笑容,手上动作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他想要和她完成这一曲。 肌肉记忆仿佛重回巅峰,胸中燃起的斗志令齐诗允不甘示弱,也想尝试与他一较高下。 她的每一次起落、力度轻重、连奏和断音都是令人听不出瑕疵的隽永灵动。 两人入情入境,犹如共同置身于缀满繁星的夜空下的平静海面上,细碎的潮声也变得圣洁。所有的爱意在此刻凝结,又缓缓流动在十指之间…即便是通篇的十六分音符,也能在这曲调里感受到如梦似幻的美好。 音值和速度保持高度一致,节奏也把控得恰到好处,他们的手指在黑白键上默契交错,将巴赫这首名曲演奏得精彩纷呈。 待一曲终了,重拾技艺的亢奋令齐诗允的心跳得飞快,手指迟迟也不愿离开这触感上乘的光滑琴键。 此时客厅渐渐归于寂静,刚才那一幕,就像梦一般的不真实。 “齐诗允,看来你演技也不比你的琴技差嘛。” “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会弹钢琴的事?” 待弧型琴盖缓缓阖上,雷耀扬拉过她在怀,惩罚似的揉捏她光滑如玉的脸蛋,却又带着股强烈的宠溺和珍爱感觉,如获至宝一般。 “雷生的技术是大师级别,我怎么敢随便卖弄?” “而且这首对你来说太简单了,我虽然熟悉但很久没弹过。我刚才也是下了好大决心…才想要尝试第一次Piano Duet。” 她倾斜着倚靠在男人胸前,笑靥如花,像一阵和煦的春风拂过他的心脏。 “小时候学过?” 他将她整个人横抱在自己双腿之上,对她的童年越来越有兴趣。 “嗯……” “但是爸爸突然过世之后,钢琴连同浅水湾那个家一起…都被卖掉抵债了。” “Wyman那里有一台立式,我偶尔会用来练习。不过也很久都没弹过。” 齐诗允说完,侧过脸埋在雷耀扬颈窝里嗅闻他的气息,但语调显然没有刚才捉弄他时的俏皮。 她话语里没有言明的伤怀令男人心里一阵闷痛,感同身受般汲着股酸楚在胸腔里。 “诗允,这里每一样都属于你。” “我保证谁也拿不走。” 雷耀扬在她耳畔呢喃,左手轻轻抚摸她秀发,右手覆盖在她后背光洁细腻的蝴蝶骨轮廓上。 两人默默拥抱良久,女人没有说话,只是慢慢从他宽肩上抬起头与他对视,双瞳剪水般清澈又干净。 过了片刻,当腕表上时针指向23点24分,雷耀扬的指尖触碰在齐诗允朱红色的唇沿发问: “还记得今天什么日子吗?” 那副模样就像只对潘多拉深情专一的厄庇墨透斯,令她的心再度狂跳不止。 女人笑着点点头以示肯定。 她当然记得。是下定决心与他在一起的那个雨夜,是去年她被他气昏头说出心底答案的那个时刻。 已经整整一年了。 “雷生说过会永远记住。” “我也不会忘。” 霎时,就如一轮皎洁的月落在眼前,清冷柔和的光却能将他点燃。 雷耀扬心中灼热得像是要即刻爆发的火山,修长十指穿过她浓密的发缝扶住后颈,鼻尖凑上前,直到距离越来越近。 两瓣唇嵌印在一起,天与地瞬间焚烧。 呼吸方寸大乱,彼此吻得情急,甚至在相拥时不小心按到他们身后的琴键。 现在已经无人分得清什么是Mi和Do,也不会有人在意这台极品钢琴的音质到底有多悦耳。 现在唯有肌肤相贴的温度,才能让他们在潮欲风浪里获得安全感。 热吻持续,雷耀扬双唇重重吮吸她的舌又慢慢放开,他伸出手背,细细抚摸她白里透红的脸颊和线条漂亮的脖颈。 系带被扯下,两团未被布料遮掩的那片乳肉正颤颤巍巍地抖,男人的大掌在不经意间将她雪纺裙面揉出无序的褶皱。 纤柔裙摆在她腿间摇曳,将落未落般,诱人生出粗暴想法。 换做平时,这身是极为赏心悦目的性感穿着,但现在,他迫切想要撕扯,想要她赤裸裸呈现在自己眼前。 屋内暖气正劲,但拉链被利落拉下时,女人还是感觉后背凉瞬间了一片。 裙子被无情褪到地毯上,此刻她上身一丝不挂。 分秒间,齐诗允被男人从他双腿抱离,将她稳稳放坐在琴键上方的前顶盖之上。 “雷耀扬,琴会坏掉…” “……让我下来。” 且不说漆面琴盖冰凉,这架百万级别的钢琴她根本不敢太用力坐下去。 眼下的羞耻感已经令她耳根红透,齐诗允小心翼翼挪动着腰臀想要离开,但这男人好像永远都能预判她的行为,当机立断抓住她脚踝,阻止她想要合拢的双腿。 “坏了就再买。” “坐好别动。” 雷耀扬说得毫不在意,仰起头与她对视。 他那双眼里看似盛满柔情,却又清楚传达出她难以违抗的指令。 而后,女人一双索腿被他向两侧撑开,在彻底暴露前她本能用双手去遮挡私密部位,整个人都泛着含苞待放的羞怯红晕。 “我都见过无数次了,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他站在钢琴前粲然一笑,目光随之投向她腿心,总感觉今晚她有些不太一样。 但齐诗允咬着下唇不语,双手也丝毫不肯放松。她在思考自己内心是不是个痴女咸湿妹,也在脑海里大胆预测…雷耀扬见到今晚的下体真容时,到底会是什么反应? “Schatzi,entspann dich.” 男人双唇轻碰,说出一句简短流利德语,语调一如往常的低沉又充满磁性,但却听得对方云里雾里。 “啊?你讲什么?” “……不要以为你会德语就想趁机侮辱我。” 齐诗允满脸通红但仍不肯就范,雷耀扬站在她面前一脸无奈相,也愈发觉得好笑: “你怎么就断定我说的是侮辱性词汇?” “能不能往其他方面考虑?傻女。” 听他振振有词辩驳,她也有些不确定,但往其他方面考虑…似乎也想不出来是什么: “咸湿佬,那你刚才说了什么?” “如果我告诉你实话,你就把手放开。” 雷耀扬提出的交换条件令齐诗允一时间无所适从。到底还是她失算了,这男人还是那个狡黠得成精的老狐狸。 可不等她回答,男人雄壮身躯已经向她更靠近了几公分。 对方凑近她脸颊时,窸窣的耳鬓厮磨间,她听见一个他对自己陌生又亲昵的称谓…他说,他刚才只是叫她放松。 气氛暧昧间,他的吻自然而然从颈侧一直蜿蜒到耸立的双乳。 雷耀扬用唇含咬吸咂,用舌尖在蓓蕾上画圈,而被他握住的那双纤白柔荑也慢慢失去了意志。 火热的视线向下延伸,男人的心脏砰砰直跳,大脑在拉开她双手的瞬间宕机了几秒。 因为他看到她光洁无暇的饱满花苞展露无遗,看到她花缝中央连成一串的五颗圆润珍珠,以及大概率是被这些异物来回移动搓磨出的透明情水…… 感受到雷耀扬炽烈目光在自己腿心定格,齐诗允只觉得全身血液从脚底一直往大脑里钻。起伏的双峰颤动着,小腹里也不争气地在一阵阵发酸。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家收拾行李时,她为何会鬼使神差地想起这个精致昂贵的小礼物。 待所有行装整理得差不多,齐诗允还是没忍住把施薇送的这条珍珠T裤地装进内衣口袋。她只记得当时,耳边尽是对方用电视购物般的营销台词,一直跟她介绍这种情趣内裤会让人多舒服…… 再多设想都是白搭,总归要实践才能出真章。 那今晚就索性豁出去试一试。 齐诗允闭上眼,一点一点抛却蔓延全身的耻感。 她渴望被舔舐被抚慰,渴望被送向无止境的高潮。 忽然,一簇蜜液从缝隙里慢慢渗出,峦起的嫣红蚌肉被滋润得水淋淋。 这模样令男人喉结快速滚动了几秒,一面细细欣赏她的变化,一面解开领带和衬衫扣,让自己胸膛中困闷已久的热气得到些许释放。 雷耀扬俯下身坐回琴凳,伸出手握住她脚踝,将她修长双腿向自己拉近。 他垂眸低头,在两瓣丰腴的花唇上吻了又吻。 “哈……” “雷生……” 在听到她渐入佳境的低吟中,男人再次探出灵巧的舌,开始慢慢滑动那一颗颗奶白色的珍珠。 快接近三米的黑色琴身上,女人全身未着寸缕仰躺着,口中喘息无措无序,下半身滚烫得像是临开的沸水,就快要将她淹没。 第一颗珍珠卡在蒂肉顶端,被雷耀扬用舌尖去抵压,让这颗小圆球正翻滚着与她最敏感的部位亲密接触。 珍珠的硬度持续磨弄着柔软嫩肉,这举动激得她不停痉挛颤抖,嘴里的呻吟也变得更婉转撩人。 第二颗珍珠刚好在她延孔位置,堵着内里淅淅沥沥的腺液断断续续地流淌。 第三颗至第五颗则被男人安排在她穴口,时不时被他用来拨弄两侧嫩滑小肉唇,或用手指往更深处戳弄,直至黏滑绵密的甘霖向外涌出。 男人温热的舌在花间穿针引线般游走,蹭到那几颗小圆球时,令被抚慰的对象立刻紧绷身体,蜷起脚趾也会不慎触到下方的琴键,发出几声毫无章法的响动。 空虚和痒意在腿心盘绕,齐诗允只能靠伸手抓揉他的头发,释放一点自己触碰不到他身体的欲望。 整个花阜被男人舔弄得水泽四溢,他时不时就会扇拍这团媚肉,节奏和力度掌握十分得当,会令人在那阵微痛里寻觅到与众不同的快感。 “这位同学,请你告诉老师——” “附点八分音符的时值是几拍?” 雷耀扬的手掌有大半覆盖在她花苞上蹂躏,又用戏谑般的语气向她提出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珍珠被食指拨弄到顶端蕊芽,他用手勾起串联珍珠的纤细绳索,在她勃起的那小粒硬肉上左右搓弄…红透的蚌肉被搓得酥软麻木。 躺在前顶盖上的女人抑制不住地微仰起身子,从花口里溢出更丰沛的爱液。 缠绵汁水顺着缝隙一直往下延伸,似乎流到臀肉之间,木质琴键突然被女人垂下的脚尖点到,发出一声非常清脆的音调。 齐诗允现在已经无法思考,而身下这变态男人一边不停亵玩磨弄她的穴口,一边还要她回答问题: “快说啊…到底是几拍?” 只感觉他在用手指拨开淋漓的T裤,一点一点慢慢深入,插进她不断张合收缩的花径中。 “嗯———” “是…四分之三拍……” 女人慌乱说出答案,弓起腰臀试图排斥那根手指的进入。却不想雷耀扬已经开始在内里反复抽动,去摸索她紧窄甬道前壁上渐渐肿胀的枚凸起。 瞬间,这手法令她语不成调地哼出声,酸慰在小腹盘旋,快要忍不住那股快要失禁的波动: “…嗯…雷………” “雷、雷耀扬…你快…停……啊……” “附点要用来延长原本时值的一半,怎么可以停手?” “放松,我让你高潮……” 只听见雷耀扬语调淡然自若,齐诗允不用看也能想象出此刻他唇角带笑的衰样。但仅剩的理智…还是被他熟练掌控自己秘境带来的快感冲击得一干二净。 浆液顺着手指抽插的频率现形,从泉眼中溅出奶白色水花,洇湿他掌心。 过了须臾,已经有三根手指在她紧窄的花径里不断进出,撑拓穴口的紧绷和酸胀感令她呼吸彻底乱了阵脚。 但此时,灵魂都快要脱离身体丢失,她已经顾不得身下这架新钢琴正在被迫接受他们的另类用途。 男人的指腹力度不急不缓,极有耐心的交替按压内里那粒欲点,他就像是在专心致志探寻宝藏,不断磨蹭,不断研揉,只想要打开这道闸门后隐藏起来的汹涌海浪。 齐诗允已然无力再去抵挡雷耀扬的持续攻陷,快意以一种很清晰的方式闯进脉络遍布全身,从血液到脏器,从皮肉到骨骼,都在为即将来临的畅爽感觉沸腾狂欢。 同样察觉到这般异样的还有那几根手指的主人。他插弄的频率几乎只能看见残影般迅疾,就在女人被他彻底土崩瓦解的前夕,雷耀扬俯身凑近,再次用厚软双唇将她花阜包裹。 滚烫又柔软的吸附令女人瞳孔毫无预兆地瞬间扩大,从她体内奔流而出的霖霪都被雷耀扬的舌卷进口腔。 齐诗允仰起脖颈娇吟着,失重感荡漾在全身每一个细胞令她不受控地战栗,向下的双手反复屈伸,稀里糊涂揉乱男人一头黑发。 —————————————————— 钢琴Play致敬《Pretty Woman》。 雷总你先憋一下,下章让你大力Do。 —————————————————— 章节名出自《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载,汉司马相如宴于临邛富人卓王孙家,时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相如于座上以琴声传意,文君心悦,遂夜奔相如。用于形容男子对女子的爱慕之情。 Piano Duet:四手联弹。 Schatzi,entspann dich:亲爱的,放松。 第107章漫漫长夜(H) 天幕低垂,像是男人雄阔肩背笼罩下的阴影。 喷热的体温和克制的低喘弥散出类似野兽嗅闻猎物的气息。从他肌肤上挥发的古龙水香,就如烈焰般辛辣的酒精粗粝地掠过喉舌,却又能在慢慢回味时品尝到温和的甘甜。 是引诱,是放荡,是令人意志直线下沉的堕落与荒淫。 窗外春风拂动松枝,河畔灯影阑珊。光晕映照进二楼未着灯的卧室,摧生云雨前奏。 女人赤条条跪在大床上,将自己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雷耀扬面前。 暴露的不仅是她曼妙身姿,还暴露出她如浪潮不断般上涌的狂想…食欲尚且能够轻而易举解决,但生理性的饥渴似乎永远无法满足。 明明双腿肌肉还在微微打颤,她又想要。 记得弗洛伊德曾将性欲比作奔腾不息的河流。而此刻,她的河流也在源源不绝向下流淌。 齐诗允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在演奏乐曲的钢琴上抵达高潮。 但再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被雷耀扬从顶盖抱起。 现在,那男人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如同一尊伫立在英雄广场上的宏伟雕像。唯一能够感知他情绪变化的,大概只有那炙热眼神和他起伏的心跳。 琥珀色双眸紧盯她一举一动,那条珍珠内裤依然镶嵌在湿润的花缝里,被蜜液滋养得水光潋滟。在她摆动腰臀时,还会发出很细微的珠链摩擦声响。 此刻这小女人前凸后翘的玲珑身段现于眼前,鬼才知道他有多想把她推向大床狠狠肏干。 但他们都像是最有耐心的猎人,攻守兼备,进退得宜。 两人呼吸声若有似无缠绞在一起,抢先一步,在空气中缱绻相拥。 齐诗允的手指沿着他挺拔身姿细细勾勒,指尖轻轻摩挲着他雪白棉质衬衫。 一抬眸,便可瞥见硬挺饱胀的胸膛在领口边缘若隐若现。笔直锁骨与肩峰连成一线,蓬勃饱满的肌肉线条向下延伸过渡,每一寸柔韧与每一块坚硬都被她抚触过无数次。 双手一粒一粒,慢条斯理解开衬衫钮扣。 顷刻,男人精壮的胸腹填满她的视线,最后同样赤裸着上身与她坦诚相见。 食指借助窗外灯光,齐诗允摸索到雷耀扬胸中那道沟壑。当她手指从喉结开始由上至下滑动时,能够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他肌肉下被撩动的震颤。 女人唇角上扬,一双明眸美目与他视线交汇,似乎能释放出滋滋作响的电流声。 忽然,左侧小麦色胸肌被一只白皙的手覆盖住,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将其盈在掌心反复抓揉。 雷耀扬很早就察觉到她喜欢自己的胸,近乎是有些迷恋。 而他对于她的这种喜欢,他也乐在其中,自然是放任她肆意作弄。 男人的深棕乳粒在她挑弄下变得颇为敏感。当她左手开始往腹部逡巡游荡,一道道紧绷的肌纹瞬间贲张,宛然山脉一般壮阔雄劲。凹凸有致的线条均匀排列分布,仿佛他体表下蕴藏着一副坚不可摧的钢筋铁骨。 齐诗允抚摸他腰线,指脉掠过他被皮带紧缚的西裤边缘,又慢慢向下游移,用掌关节轻蹭他胯中起伏撑涨的轮廓。 这刹那,就如触电一般,令对方不受控地瑟缩。 她听见他越来越浑雄的鼻息,感觉到被面料包裹住的物什有多渴望被解放。 她仰头凝视,在昏暗光影里看到他颈侧动脉突突地跳动,喉结也在幽微地轻颤。 女人笑起来,星眸闪烁,眉弯与眼睫都能看出她调戏得逞的愉悦: “雷生怎么硬成这样?” 男人眼底噙着邪欲,在她说话间慢慢把手掌从西裤口袋里抽出,托举起她一团丰盈的软乳揉捏。 但搦动那舒芙蕾手感的玉峰时,雷耀扬还是稍稍用力地捧在掌心抓了好几下。就像是对她戏弄自己的「打击报复」: “不要明知故问。” 另一侧半球型软肉在他虚浮的视线里晃晃悠悠,晃得他又增大力道去揉,揉到齐诗允吃痛的哼出声他才放手。 即便胯下那根挺立的肉身早已硬涨得难受,可偏偏又很享受她主动撩拨自己时的羞涩与妩媚,那看似温驯的模样中,透着股压抑的野。 他垂下视线,又仰头屏息。 因为方才与他共同在黑白键上弹奏的那双灵巧十指,正在自己裆部做着有失淑女风范的举动,凭添了一副令他亢奋的反差。 金属皮带搭扣被齐诗允摸索着解开,男人下半身滚烫体温与她指尖擦碰,腰胯切维厄特羊毛面料也随之落地。 那内里亟待释放的凶猛野兽,终于获得一刻喘息。 彼此眸中积满山雨欲来前的风暴,一种可以摧毁对方的狂情。 跪在床沿的女人直立起上半身,与面前一丝不挂的雷耀扬在空气中对望。 她再次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他那根能撑满她虎口的粗长肉茎。 手里的性器洁净又干燥,却像是被她扼住咽喉一样可怜地抽搐,散发出淡淡的咸腥气味。 每一根突起盘绕的青筋都与她掌心曲线贴合,微微伸缩颤栗的频率似乎连接着雷耀扬的心跳。太烫人的温度,太硬挺的触感,就像是握紧刚淬炼出的悍猛兵器一般,在她皮肤下生出烧灼般的炽热。 借着微光,齐诗允看见赤红狰狞的冠状头在对她叫嚣。一副和这男人一样的桀骜不驯。 她了解他这里的敏感点,知道如何做会令他产生反应。 闭上眼仰起头,她在昏暗中啄吻他棱角分明的唇瓣,细咂他的舌时发出轻轻的哼吟。 色差甚巨的肌肤再度相贴,但手上动作并未停止。 女人的大拇指在顶端中央那道沟缝里反复摩擦刮蹭,又微微向下,拨弄起与伞头紧密相连的那条皮褶系带。 钝重和滞阻感聚积在根部下的囊袋里,昂首翘挺的姿态,就像是一把焦急等待开刃的刀。 他需要感受更多摩擦力,需要滚烫热液来浇灌他的欲渴。 一只宽大手掌不自觉卡在她后颈位置,雷耀扬嘴里嘶抽着凉气,胸膛起伏的节奏也逐渐变快。 五根手指已经很熟练地在撸动他昂扬的肉茎,那薄薄的一层皮囊在掌心里前后伸缩,根本包裹不住他这根无可挑剔的性器。 “雷生官仔骨骨,怎么这里和你的斯文样子一点都不相符呢?” 她带着审视和戏谑的目光看向雷耀扬,正说着,拇指下就感觉到一股腥涩的腺液正溢出马眼: “啊,湿了……” “是不是很想要?求我的话…我勉强考虑一下。” 男人手掌轻缓地摩挲她后脑上柔滑的卷发,眸色暗沉如夜,把嘴角轻轻往上扬: “求你?劝你最好想清楚。” “是谁刚才在琴上跟我求饶?” 他说完,齐诗允轻笑着骂他一句“变态”,便不再言语。 那双直视他的如丝媚眼,结出情丝蔓蔓绕进他心里,逐渐紧锁他沸腾的血液。 丰润双唇贴近男人胸膛,她开始伸出舌尖不断勾弄他蓬勃挺立的乳肉。用牙尖厮磨,再用软舌反复绕圈,舔得左胸前那头猛虎都快要抖动起脖颈上的鬃毛。 空气中骤然飘荡起雷耀扬喉中压制不住的一声粗喘,他忘情地将身前女人越搂越紧,恨不得揉碎这一身冰肌玉骨。 但她并未肯善罢甘休,依旧在他阔实胸膛上肆意作乱。 对方急促的气息在胸腔里横冲直闯,听得齐诗允春情摇曳,惹得花径里暗流涌动。 她也觉得自己这癖好实在奇怪,但就是很钟意听他在性事里克制与克制不住的呻吟。或许是因为与他平时衣冠楚楚的形象大相径庭,透着股痞坏性感的下流味道。 女人继续在深纵的腹肌沟壑里探寻,试图瓦解他每一寸紧致肌理中的破绽。 “够了…” 就在齐诗允的双唇轻轻与人鱼线擦过那刻,雷耀扬哑声沉吟抓住她手,用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重重将她拽倒在床。 蓬松柔软的被褥稳稳接住她,让她整个人在大床上弹动了好几下。 而她眼前的男人就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兽,现在就要与她在互相撕咬中完成求偶和交媾。 紧实胸膛紧贴在她后背,雷耀扬将她双手反扣围困在自己环抱中,让她完全没有挣脱的可能性。 那双臂钢缆一样地禁锢她的纤细,男人用鼻尖在她后颈骨骼按图索骥,又抽出右手,沿着小腹滑向她并拢的腿心。 指腹拨滚起花缝外的珍珠,他使坏般勾扯着往上拉,让几粒圆溜溜的珠子再次陷入堆迭的柔脂里。 “啊嗯…!” 被异物压蹭到顶端蕊芽,齐诗允抿咬着下唇憋红了脸,耳畔随即传来酥麻的热息。须臾,她听见雷耀扬循循善诱般低喃: “难道不是你比我更想要?” 串联珍珠的蕾丝布料早就被拉得变形,男人的食指与无名指继续将临近绷坏的内裤上提,完全勒嵌进她早已不堪折磨的缝隙: “出声啊?” “刚才不是好能说?不是要我求你?” 爱液已然从蜜孔中渗出浸透腿心,一连串的轻声反问逐字跌进耳道,令齐诗允再如何羞愤嘴硬也说不出话来。 没有得到回应,内裤霎时被他剥离三角区域,陡然令娇躯颤动了几秒。 尽管前戏已经足够悠长,但片刻后,她并未等来他粗长的肉茎在体内肆意横行,却感受到那几颗珍珠换了一种方式进入甬道。 雷耀扬用他手里被拧成绳状的T裤对她湿软穴道展开攻势。珍珠折立起往内里伸入了六七公分,与蕾丝布料配合着挑逗,往外勾出一股又一股温热花液。 颗粒滑动得过于清晰,女人也感受到这阵羞耻的异样,痉挛着抖动起腰臀,想要一把拽住男人手腕。 但奈何此时全身酸软无力,竟扑了个空。 齐诗允条件反射般剧烈收缩起穴肉,被异物反复刮蹭内壁的插弄激得声线嘶哑: “…呃…雷耀扬…” “你干什么…快拿出去啊…好痒……” “怎么?不是我的你很失望?” “不过我看这东西对你也好受用,知不知你现在湿得一塌糊涂?” 男人语调颇为戏谑,还有种得意到忘乎所以的傲然。 被他「折磨」得语无伦次神志翩跹,女人红着脸别过头不予理会,已经彻底放弃抵抗。 花径里痒得她扭动起腰肢,空虚和无助令她在欲海边缘挣扎,呼吸也微弱到没有太大起伏。宛若一朵失去养分而濒临枯萎的玫瑰。 痒意加重欲求。 她要的不是这个。 抽插又持续了十多秒,雷耀扬终于把反扣在掌心的手慢慢松开,将她整个人翻过身面对他平躺。 那条早就完成使命的珍珠T裤从穴缝抽出,裹着她体内水液的蕾丝细绳便被无情扔在地板,发出一记带着水意的碰撞声响。 俯下身,他额心距离她只有一公分。灼热气息在腮边蔓延,男人用蘸满她蜜液的手指在她乳晕边缘划弄: “诗允,看着我。” 在雷耀扬低声呢喃中,她睁开眼。 她在无垠的黑夜里看见他瞳眸中的灿烈星火,飞窜进她思绪中的欲念篇章,正试图将其撕下,再一页一页焚毁。 这男人就像是这世上最会蛊惑灵魂的毒药,是最会在皮下血液寄生的邪魔。 而毫无疑问的,她堕入他万丈深渊。 那根滚烫的擎天一柱分毫不差地抵在女人花口,任她内里涌出的情汁濡湿肉茎下缘的浑硕阴囊。表面横纵的纹路如同龟裂已久的土地,在这刹那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甘霖滋养。 男人的手指将的殷红瓣肉向两边轻轻剥开,最大限度露出她不断缩动的软穴。 流泄的银亮液体绵延不绝,腔道内幽深得仿佛看不见尽头。 自两人亲密接触开始,每次面对这种状况,雷耀扬都会心跳加速。 曾深受的教养与礼仪被通通抛诸脑后,文明和道德也不复存在。这一刻,只徒留潜藏起来的原始兽欲神经,令他失去所有定向力量。 他用饱胀的伞头从下至上,挑逗搓弄着齐诗允水润糜软的贝肉,又用冠状沟下的褶皱系带与她最敏感的花蒂亲吻。这触感太细腻,太温柔,让男人背肌耸动着发颤,已经不想再收敛自己的欲焰。 被润泽到发亮的肉茎硬得如铁刃一般,滑动到那处生命之源。 男人劲腰猛挺,随之深深地没入其中。 雷耀扬抬起头,脖颈拉扯向上,动脉跳得极快,发出一声极舒爽的喟叹。 今晚他忍耐许久,就是为了与她相连这一刻的极致酣畅。 齐诗允被笼罩在他挺阔的肩背下,连同窗外浓重的夜色一起遮盖了她的眼。 女人喉中婉转轻吟,加埋胸腔里凌乱的呼吸一起释放,是她觉得舒服的「曲调」。这声音绕着弯一样漩入对方耳廓里,竟比管弦乐更动听。 此刻,茎身就像是吸足了水的海绵,在甬道里膨胀得壮硕。冠状顶端在穹窿最深处小心试探,生怕弄痛她一样轻轻抽动。 待她体内湿意欲发汹涌时,他才开始收紧腰腹臀肌,抽插如温泉一样热涌不断的花径。 雷耀扬忍不住低下头,在齐诗允颊边逡巡,在黑暗中向她索吻。 她十分懂得他需要的抚慰,仰起脖颈含吸他的唇舌回应。她伸出双手紧紧拥抱他,化解对方肢体语言里传递出的所有信号。 酥麻感逐渐从腿心向四周射散,陷落在皮肉里又往骨髓深处延宕。 细密紧实的壁肉绞咬着粗壮有力的阳物,被撑开的所有褶皱开始节律性收缩蠕动,一点一点,直至整根吞没进她体内。 就像是刀鞘,在掩藏他的锋芒。 男人的后背和胸膛不断渗出薄汗,齐诗允玉软花柔的姿态被收拢在他身下,不断荡漾起欲望波纹。 即便是传教士体位,也能被雷耀扬做出与别不同的滋味。 他用两指捻弄她勃挺的花珠,又俯身吮舔她微凉乳尖拉扯着吸咬,直到把整个蓓蕾浸润得发光。 舌头包裹肉粒剐蹭,配合着身下一次比一次凶狠的碰撞,女人一双长腿在他腰腹两侧前后晃动,每一次抽送挺入都撞得她全身泛软。一顶到底时,更是引起她不停抽搐痉挛的连锁反应。 肉欲似海潮一浪高过一浪,接连而来的快感像是电流不慎导入水中,在血液里激荡奔涌,逐渐控制了掌管理智的大脑皮层。 齐诗允只觉得面容滚烫异常,思绪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恍惚间,肉茎毫无预兆地离开体内,剩下一片温热的空虚轮廓。 雷耀扬挺起身,依循她光滑肌理轻抚,将她转过身背对自己。 一只手掌下压她纤薄紧实的腰肢,又高高抬起臀肉,展露她泥泞不堪的腿心。泛起水光那些嫩肉歪歪斜斜地闭合着,一滴花液将落未落挂在穴口,淫靡至极。 忽然,齐诗允感到一股热气莅临花穴。这是与雷耀扬胯中硬挺全然不同的触感,却又是她无比熟悉的触感。 男人灵活的舌从下至上,在她发红发烫的软肉上巡回游走,舔弄开那些遮蔽住甬道的小肉唇,衔住其中一小片轻啜抿咂。 在最后经过穴口时,他又故意挺起舌尖,用力钻进去翻搅。 大致持续了一分钟,过电似的酥麻激得她扭动起腰臀抗议,声音也软得出水: “嗯……” “不要再舔了…” 喉结滚动,吞咽下她体内涌出的银亮爱液,雷耀扬用湿润的唇在她桃臀上轻轻吮吻了一口。 趁对方猝不及防间,他的巴掌又重重地落在白皙的臀肉两旁,啪啪的皮肉脆响还未散尽,男人又来回抓揉着翘臀诘问对方: “不是最钟意我帮你舔?” “怎么又不要?” “刚刚…已经好几次了。” “我现在不想要……” 被掌掴的火辣痛感尚且残留在表皮游走,臀肉上的忽冷忽热感觉是羞耻,也是期待。 此时此刻,齐诗允庆幸自己身在这昏暗房间,窗外灯影为她的面红耳赤做了最佳掩饰: “……我只想要你进来这里。” 她说完,转过脸看向身姿挺拔的雷耀扬,开始用花穴向后寻觅,引得小腹一阵发酸发紧。当她精准触碰到男人那根每次都令她欲仙欲死的肉茎,又撩拨似的在那顶端轻轻戳弄: “雷生…用力点。” 两人交合处银丝已经纠缠不清,她的哀求令雷耀扬的神志陷入某种绚烂的迷醉。 腰胯向前,雄壮性器碰撞到她的滚烫穴口,边缘的水泽几乎将他冠顶灼出一块烙印。 霎时,粗壮的邪物涨得奇大,没有任何阻隔地狠顶进去。 力度太猛,肏得跟前女人双腿颤颤巍巍,发出一声尖锐又绵软的呻吟。 太阳穴跳动得厉害,脉搏也失去原有节奏,所有的忍耐都在这一刻爆发。 男人一手把持住齐诗允纤腰俯身而下,舔吻她削瘦肩胛与凹陷的竖直肌,不断卖力捻弄她翘立发硬的乳尖。在她因敏感抖动时,他又抓起她后背的秀发绕在掌心轻轻牵拉,带着股极其狠戾霸道的占有欲。 后入实在进得太深,紧窄的甬道里被撑得严丝合缝,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但每一次穿插,都能抵达其他姿势不能触及的癫狂境地。 交合耸动的间隙,雷耀扬的巴掌再次落下,扇得臀肉上浮现起迭加的绯色掌印,火辣辣烧成一片。 每扇动一次,穴肉就收紧一次,再配合对方胯间撞击的力度,是她喜欢的适度粗暴。 从前齐诗允对此感到害怕和恐惧,但现在已然变作沉迷和享受。 她无法确切形容这种令她上瘾的滋味,就像是长期服用某种剂量适中的毒,已经难以戒断。 爽欲攀升,情汁四溢,满室旖旎让人忘乎所以。 阈值在临界边缘徘徊,费洛蒙酮仿佛在彼此紧贴的肌肤缝隙中胡乱流窜,让身心全然陷入微醺状态。 垂坠的两团丰乳摇来荡去,时不时被雷耀扬捧揉在掌心把玩。直挺的棒状物顶端摩擦到宫颈口,激出阵阵无法言说的爽意。 但持续不停的迅猛穿凿令齐诗允跪得愈发吃力,她嘤咛着俯趴向凌乱柔软被衾,指关节揪紧枕头,继续享受身后男人狂烈征伐。 蜜棕色肉茎在穹窿内猛烈灌入又退出些许距离,带出粘滑蜜液裹满柱身,濡湿男人性器根部丛生的黑须。头皮和尾椎发麻的快慰接踵而来,雷耀扬喉中的喘息声也越来越粗重。 坚硬锋刃被她的温柔和热烈包围,就快要把他融化。 不知为何,一年前与她在车里交欢的场景逐渐浮现眼前。她主动亲吻自己的那个绵绵雨夜,是他此生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刻。 好像自从与她相遇那夜起,雨水也变得不那么令他讨厌。 忽然,抽插的力道渐渐由强变弱,雷耀扬紧紧依偎在齐诗允肩颈,用胸膛覆盖在她后背低喘。 他侧头,在女人鬓边来回厮磨。一遍一遍,轻声唤她名。 —————————————————— 居然60W字了…膏肓不易 感谢大家一路陪伴::?(?σ??σ?)?:: 第108章山雨欲来 三月伊始,港岛春色才初见端倪。 这座繁华城市忙碌如旧,只是商厦与街巷间,都多了抹即将回归的红。 柏油路上车水马龙,中环摩天丛林在骄阳下熠熠生辉,写字楼里的上班族兢兢业业,只为自己本月薪水艰苦奋斗。 上午十点,雷耀扬与东英龙头、几位高层和股东坐在社团总部会议室里。 刚结束近期东南亚经济形势分析报告,大家正听金融高材生古惑伦为他们介绍加勒比海群岛上,一个比香港面积还要小很多的袖珍国——尼维斯。 岛国虽小,却风光秀丽,还有许多未被开垦的自然资源。 黑社会业务范围甚广,涉足旅游业并不稀奇。但现在更令他们感兴趣的,是这个国家的司法政治体制和新型洗钱方式。 尼维斯曾是英属殖民地,独立前便靠卖护照发家致富。比起赫赫有名的避税天堂开曼群岛,最近几年在富豪中更受欢迎。 离岸金融中心、空壳公司、房地产、信托基金…这些字眼早就不新鲜,但依旧能被在背后操控黑金洗白产业链的欧美国家玩出不同花样。而在这其中手段最老道的「英国管家」,还能利用这个西半球小岛走出更不寻常的路来。 尼维斯不仅是各类非法收入的盥洗池,且当地的的金融、司法、政治等体系都高度发达。相较之下更隐蔽,安全性和保密性更高,若涉案想要追查也更艰难。 对于洗钱客而言,简直是天堂般的存在。 而这个岛国最吸引人的特色之一,是不认可境外法院的任何判决。为各国的洗钱大户又提供了多一重保障。 东英的大部分资产,向来都交由此项业务最精炼的英国金融公司在伦敦运作,和香港距离最近的新加坡也有少许业务。但毕竟每次洗白金额巨大,加之回归在即,风险还是不小。 但去年初开始,邻近的几个东南亚国家经济形势不容乐观,泰铢在上个月内罕见的大幅度贬值。东英已经在着手抛售在当地的资产,目标继续转投内地市场。 而现如今,东方荷里活辉煌许久的电影业已经疲态尽显,加之国外大片来势汹汹涌入本土市场猛烈冲击,这个最快最佳的洗钱捷径似乎也要走到末路穷途。 受雷耀扬掌控的迷幻邮票和走粉生意虽然来钱也快,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最近他已经在找机会逐渐脱手,打算进军更稳妥安全的地产和基建业。 现下,古惑伦提供的计划已经很明晰。雷耀扬看着手里资料反复斟酌后,又针对现下资金流动方案的实施再作完善。 龙头听后觉得可行,几名高层和股东也都被说动。大家纷纷在商议后表决通过。 待结束会议,雷耀扬跟随骆驼回到顶层办公室。 家强将大门紧闭,几个细佬守在附近,一副闲人勿进的森严。 精瘦老人给自己倒了杯酒坐到沙发里,许久未见的笑意又重回他脸上。骆丙润最近红光满面,神采奕奕,打过鸡血一样。 虽然最近说话调门都高了几许,但说到要紧事时,他还是谨慎的压低音量: “上周你去大马那几天,又有一批先遣队趁悄悄进驻香港。下个月还会有更多。” “曹四昨晚来电,虽没有明说,但听得出他是想要我帮他去台湾,看来上面打算行动了。” “我估计那帮英国佬已经打探到他被革职的消息。大概是觉得利用价值不比从前,所以连政治庇护都没有。” 雷耀扬听他说完,慢慢抽出一支More点燃,若有所思道: “你不是怀疑去年台海危机…很有可能是他卖给美国人的消息?” “而且之前他又同哥伦比亚、意大利的黑帮头目谈合作,难道周旋了这么久,就没人肯出来帮他?” 与北京特派员的机密谈话内容还犹在耳边。 邹生说过,之前抵港那几艘骇人的轻型护卫舰有泰半都是英国人为曹四提供。虽然成箱搬运下来的军火大都是落伍许久的型号,但是杀伤力也不容小觑。 幸而管理这批军火器械的人员是几个策反积极分子,否则行动风险性太高,大陆高层绝不会如此轻易让曹四离京。 眼下不过短短几个月,内地以万钧之势袭来,曹四的处境确实已经大不如前。 手里半杯酒咽下肚,骆丙润神色反而正经起来: “他想要同国外那些帮派合作,但没有更多资金支持,谁会跟一个口说无凭的人纸上谈兵?” “加上最近几个月股市情况不大好,他又亏损不少。估计现下唯一令他觉得欣慰点的,是我们已经把铜锣湾和尖东握在手里……” 解释完,老人慢慢把酒杯放在玻璃几,又唏嘘般叹一口气。 他看向对面沙发里正吞吐烟圈的的奔雷虎,语调变得语重心长: “扬仔,铜锣湾的事我多谢你。深圳那头,还是要辛苦你之后多跑几趟。” “还有你同我说的想要退出社团移民……再给我点时间。” “虽然天雄这半年多已经长进不少,但那臭小子行事还是太过冲动,他要是有你一半沉稳我也不这么担心…你进社团也快十一年了,东英有现在的地位你功不可没。但你知道的,现在正是用人之际……” “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如你所愿。” 其实雷耀扬十分明了,骆驼老早就属意乌鸦接任龙头位置,只是碍于身份不好摆在明面上来讲。虽然曾经他也想要极力去争取,但现在的自己,心境想法完全与当时背道而驰。 是他变得怯懦了?还是他更加无谓? 抑或是他早已厌倦这样尔虞我诈的日子,而齐诗允的出现,正好是他能够及时解脱的出口? 只不过此刻,听着骆驼嘴里喋喋不休的「谆谆教诲」,雷耀扬竟突然觉得亲切。忽而想起前几日那通主动联系自己的神秘来电,只觉得满腹心事不知从何说起。 那通电话里,对方话里话外透露出两地「合作共赢」理念。不仅一面挟制他,还一面提出颇具诱惑的各种条件。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些话确实引起了内心的动摇。 虽然当时借口考虑并没有答应,可早晚都必须面对。 雷耀扬万万没想到,向来傲睨自若的他,现在竟然也要成为一枚被人拿捏的棋子。 但毫无疑问,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眼看曹四快要倒下,更大的势力正随着回归脚步渐渐浮出水面。而他可以选择靠着这股势力乘风而起,完成他逐渐摒弃的勃勃野心。 可他更清楚,迈入其中便是万劫不复无法脱身。因为鱼和熊掌,永远无法兼得。 待空气里烟雾散尽,男人抬眸回视骆驼惋惜眼神,最终也只是默默点头应承,没有再多讲一个字。 午后时分,雷耀扬接到齐诗允来电。 这小女人今天似乎心情很好,说要请他吃晚饭,让大忙人雷总为她留出档期,餐厅任他选。 最近一堆烦杂琐事缠身,她是唯一能令自己喘口气的栖息地。 上个月从维也纳过完新年假回来,两人见面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各自忙于工作和生意,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但偶尔同她聊起结婚的相关话题,她仍会用玩笑话逃避。还说愿意接受那座豪宅,是因为她本来就贪财云云。 自两人交往开始,齐诗允的一切变化都被他看在眼里。 其实是他后知后觉,她不是变了,而是她本就如此。 但也是因为自己的努力,她那些掩藏已久的真实个性,都像珍贵文物一样被重新发掘出来。 她的所有,已经不加修饰地摆在他眼前,无所保留的呈现。 她说愿意放下仇恨不想让他冒险。是发自内心,也是艰难决定。 而他也明白,她在等待的,不止是他摆脱与黑道相关的一切带她远走高飞。同时她也在等待,等待他几次欲言又止的故事,等待他不曾揭晓的过去。 但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自己又要如何推翻之前砌词堆贮的善意谎言? 知道真相的她,会不会同他生气?会不会觉得这样对她很不公平? 除却江湖上那些血腥斗争,这些思绪最近愈发疯狂地在雷耀扬脑子里打转。 人生第一次,让他觉得有口难言。 等到落霞包围骆克道时,雷耀扬走酒吧出正准备开车前往约会地点。 座驾还未启动,坏脑突然出现在引擎盖前,面色凝重: “大佬,刚刚打听到高文彪今天凌晨被追杀,和合图正在派人到处找……” 男人走到他车窗边,秃头在夕阳下亮得反光,汗粒从他额间滚落,依旧气喘吁吁汇报打探到的情况。 坏脑说,高文彪所负责的夜场、大档、家中、留宿的女人住处…都没有任何踪迹,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一样诡异。 这男人向来做事谨慎细微,之前几次合作都很小心,并没有被傻佬泰察觉。但现在他无缘无故消失无影,不禁让人开始猜测起最坏的结果。 铜锣湾如今已在东英掌控中,但傻佬泰也一直在有所行动,为程啸坤搭桥铺路。可和合图若是交到那种废柴公子哥手里,那才是真的要完蛋,对他的后续计划只会有害无利。 雷耀扬谨慎环顾四周,心下觉得只有一种可能: “上车,和我去趟流浮山。” 跑车风驰电掣,他一路开往曾与高文彪秘密见面的某个偏僻地点。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地点。 此时,天边晚霞变成血一样的暗红,奔雷虎的脸色也阴沉得可怕: “坏脑,和合图这两天什么动向?” “下个月他们要提前推选新的话事人。” “呵,比我想象中快。那老鬼果然心急。” 黑发男人嗤之以鼻嘲讽,随即发泄怒气般猛轰了两下油门飙出去。 在他上个月离港期间,沉寂已久的程啸坤开始频频露面。那衰仔不仅接手了湾仔几家夜场,还染指了一部分高文彪的地盘…但碍于对方太子爷身份,社团中并无人敢多说什么。 最近几年高文彪在字头内声望渐长。看来程泰这是为除掉后患做手脚,吃相真是有够难看。 偌大和记,有力竞选者之一突然在选举前神秘失踪,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但雷耀扬总觉得…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样简单,高文彪也不至于这么轻易被解决掉。 可傻佬泰做事的狠戾他是见识过的。杀人灭口,斩草除根,对那老鬼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 但当年在他手底幸存的齐诗允和方佩兰,又是如何逃过生死劫的?这背后的隐情和真相又会是什么? 总之不会是他大发慈悲。只是当下,找到「合作伙伴」更紧要。 车窗外血红的夕阳在渐渐坠落,就像是要把最后一点希望淹没在海平线。光头男人转头看向面色冷峻的雷耀扬,说得小心翼翼: “大佬,高文彪会不会已经……”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几天把细眼发再看紧点,他快派上用场了。” 经过手下多番努力,细眼发戒毒收效明显。那道友意识基本恢复正常,能够清楚叙述当年程泰逼迫他做假账等秘事。 但这男人常年揩粉毒瘾早就深入骨髓,谨慎起见,还是要防范于未然,绝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坏脑,你继续帮我追查齐家当年的事。” “查仔细,不要错漏任何疑点,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见雷耀扬语气坚定态度果决,坏脑拭掉额角的汗粒连连答允,却又在心头焦躁懊恼。 因为他一连好几个月都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毕竟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想找到当年的相关人员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自己大佬爱那位齐小姐爱得死去活来,更不惜下重金求一个真相,他也只好努力按他的要求去办。 言语间已是傍晚,墨色法拉利如一匹嘶鸣的骏驹,乘着落霞红光,疾驰奔赴目的地。 中环亚毕诺干道一号,庄严显赫的Magistracy伫立在暮色中。 外墙红砖堆砌,被生机勃勃的绿植围绕。这栋由法院改造而来的庭院式餐厅,既承袭伦敦名府的厚重古朴味道,又有古希腊式的文艺复兴风格。 昔日历史都被浓缩在这旧时中央裁判司署建筑中,一副只属于权贵阶层享受的典雅臻贵。 空气里是文心兰独有的奶油香甜气。餐厅中央古董挂钟指向七点整时敲了三下,齐诗允微蹙着眉坐在环形皮革沙发里,正纠结主菜点多佛龙脷鱼还是蓝龙虾。 这里是雷耀扬选择的就餐地点,但临时起意并不好订位。可那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神通广大,她只用向经理报他姓名,没等多久便得到一个临窗的绝佳位置。 忽然,感觉一阵稳健的脚步声接近桌边,女人眼尾余光扫到一隅质感极好的Banker's stripe竖条纹西裤面料。 她未抬头,只是微蹙眉心,开口便用懊恼加埋冤的语气同对方说起话来: “雷生还是你来点吧,今天用脑过度,这餐单看得我头痛…” “齐小姐,好久未见。” 正端起面前的冰水往嘴里送,齐诗允听到这句礼貌问候差点没惊得喷出来。 她抬眼,看到一位同样西装笔挺又风度翩翩的男人,是雷昱明。 “雷生?不好意思,刚才实在太失礼了…” “我还以为是……” “…我朋友。” 女人慌忙站起身,话到嘴边,又咽下。 想着自己和他不过几面之缘,商业合作关系而已,没必要交浅言深。 只是现下出于礼貌,齐诗允还是招呼起雷昱明入座。把自己餐单递给对方,又让侍应再拿一份给她。 中年男人笑着拒绝,嘱咐了身旁秘书几句话,独自在她对面落座。 不过好在他举止斯文有礼,言语神色也很正派,为齐诗允纾解了不少尴尬情绪: “不紧要,我也是恰巧来这里吃晚餐。” “刚刚结束饭局正要走,看到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所以过来同你打声招呼。” “雷生好客气,真是没想到会这么巧,在这遇见你……” 齐诗允虽稍显拘谨回答,但对方温和态度令她觉得很不可思议。那日之前,她也没想到雷昱明是这样一个亲和力十足的商界大佬。 但也不知道是自己错觉还是什么,联想起这几次见面,总觉得雷耀扬同他有些相似的涵养气质。两人有着同样的稳重,举手投足都是成熟男人魅力。 正想着,餐厅内悠悠飘荡着门德尔松的钢琴协奏曲,就餐的客人也逐渐多起来。 须臾,两人聊起上次发布会的事,齐诗允也不忘适时为公司争取合作机会: “雷生,上次同贵公司的合作很愉快,如果之后还有相关活动,请优先考虑我们VIRAGO。” “齐小姐放心,我一定会优先考虑。” 雷昱明唇角牵起,应承得不假思索。 并不是出于她与雷耀扬的亲密关系,而纯粹是对于她工作能力的肯定。 因为他后来得知,上次发布会现场差点出状况,是齐诗允及时处理才没有造成公关事故。其实九巴内部勾结Citybus的事他早就有所耳闻,也是恰好借此机会彻底调查清楚,有证据让那两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滚蛋。 此时,男人脸上笑容和煦,双眼有意无意地观察她。 他注意到她右手上那枚精致闪耀的密钻戒指,和之前在雷耀扬左手无名指见到的是同个系列。看来两人交往十分稳定,令他心生艳羡。 虽然上次酒会也碰巧见过面,但父亲对这位未来弟妹的态度却相当冷淡。 而那晚老爷子与弟弟的谈话也并不顺利。雷义在雷耀扬离开后便突发急性心力衰竭前兆。幸好服药及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但几位私人医生还是轮番守了一夜。 之后连续几个月,父亲都是寡言少语的沉郁,似乎总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火。还时常说气话,让他别再联系自己口中的那个忤逆的不孝子。 期间,程泰几次登门探望,又对其一番劝说,才算是稍稍纾解了老父亲心里的郁结。 新年时,雷昱明本想借口让雷耀扬回趟家同父亲吃个年夜饭,趁机调和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没成想弟弟带着齐小姐母女去了欧洲游玩。今天恰巧碰上这位许久未见的弟妹,雷昱明不由自主就走向她,想要旁敲侧击了解雷耀扬的想法。 男人正奇怪一向守时的雷耀扬怎么会迟到,却也只能思前想后斟酌询问。当他刚要开口时,齐诗允手机突然响起。 在对方接电话的几分钟内,他看见她的神情从欣喜,逐渐变成转瞬即逝的落寞。 放下手机后,女人脸上挤出一丝淡淡笑容,只向雷昱明简单解释朋友临时有事来不了。而他也放下刚刚发过一则短讯的手机,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 先更两章,还有两章在修改中! Banker's stripe:银行家条纹 第109章风云变色 月亮在空中划出一道弯钩,冷白的光四散在夜晚的后海湾畔。 此处是珠江口咸淡水交界地带,气候水质都得天独厚,蚝场遍布。 现下,大部分蚝农已陆续归家。只剩下几只水鸟深一脚浅一脚在泥滩中寻寻觅觅。 曾用来监视偷渡者上岸的瞭望塔在月影下更显寂寥,潮热海风吹来一股附近蚝场的咸腥气味,透过破窗,钻入废弃差馆的某间办公室里。 脚下是一堆沾满黑色血污的纱布绷带和医用棉,落灰的白炽灯管忽明忽暗,将两个男人脸上晃出诡谲的光影。 曾经衣着得体的高文彪此时只剩下狼狈,向来被摩丝驯服的的蛋挞头蓬乱无型,沾满尘土和凝结的血块。他坐在掉皮的旧沙发里,用牙紧咬半截纱布,为自己重伤的左手肘换药包扎。 “玩苦肉计也不必这么过火,怎么还动真格了?” “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雷耀扬眉峰拧起,双臂抱在胸前,疑惑这个斯文男人极为反常的彪悍行为。 “是你说的做戏要做全套。不演逼真点怎么行?” “这两天傻佬泰一直派人跟踪我,还有几个刀手随时伏击,我当然要成全他……” 高文彪那张板正的脸露出一抹邪笑,望向站在背光阴影中沉默的男人,说得咬牙切齿: “……可惜两个细佬为了救我生死未卜,逃到这藏身我实在是废了好大功夫。幸好之前有准备急救药箱和食物放在柜子里,不然我也是死路一条。” “雷老板,看来我们的计划要提上日程了。” 自蒋天生死后,傻佬泰便对高文彪有所怀疑和防备。再加上挣爆受创、铜锣湾失陷、被IRS调查接连祸事堆积…那老家伙的疑心病愈发严重。 所以从程啸坤频繁在社团露面开始,很多近身事务都不让他过问。 营营役役几十年,被突然夺权本就心有不甘。可没办法,那老鬼就是打算让自己那个扶不上墙的衰仔上位… 即便他现在不反,等到程啸坤坐上话事人位置,最后结局也不会好过今日。 雷耀扬听对方惊心动魄的逃跑过程的同时,也听出他迫切想要杀回社团的决心: “傻佬泰现在到处派人找你,下午程啸坤已经放话要接手你所有地盘。还有,话事人选举提前了,你要有个准备。” “最近风声紧,你先安置在附近养伤,等时机成熟再回去。” 听罢,高文彪颔首同意。现下如丧家犬般无路可走的他,唯一可以信赖的只有跟前这个男人。 待他换好绷带,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废弃差馆,坐上车往一处更偏僻的小路行驶。 将侥幸逃过一劫的男人送至安全目的地,在雷耀扬临行前,高文彪突然叫住他: “雷老板,我有个疑问。” “你和傻佬泰这么多年的关系我都清楚,你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冲突。难道现在你为了个女人…就要置他于死地?” 奔雷虎拉开车门转过身,看见对方沉静的瞳仁里,透着股意味不明的暗涌。 片刻,他轻嗤一声,回以高文彪一个淡漠眼神: “高文彪,你十几岁就跟他了,论情义实在比我深厚太多…你现在还不是一样想要杀他。” “或许世人要骂你欺师灭祖,但我只想说,傻佬泰他做人好失败。” “别忘了,出来行利益至上。等你坐上龙头位置,我们的合作关系也彻底结束。” 雷耀扬特意避开齐诗允,但言语直中对方要害。冰冷声线中没有丝毫情感,令那男人薄唇一凝再也说不出话。 告别过后,高文彪站在邨屋三楼阳台边,看逐渐远去的红色车尾灯出神。 夜晚湿热海风拂面,刚才那番话还在耳边回响。 他深知雷耀扬的阴狠毒辣远胜过他,也明白那男人不是感情用事的家伙。或许是因为他近期不经意流露出的温和态度,让自己产生了错觉。 现如今他确实窘迫,不过风水迟早轮流转。 他手上还有底牌未亮出来。 令奔雷虎万分在意的那个女人,以及他在傻佬泰身边暗中得知的一些消息…或许都能成为他关键时刻逆转局面的重要筹码。 时间临近晚上九点,一辆黑色劳斯莱斯驶入旺角,随后缓缓停在位于海庭道的芙蓉花园外。 后座上,齐诗允礼貌谢过司机,拿上自己的手提包与身旁的中年男人告别: “雷生,今晚真不好意思,实在太麻烦你了。你住港岛不顺路还要送我回来…有机会一定让我请你吃饭。” “齐小姐真的不必这么客气。之前听说你们家酒楼的味道不错,我还没尝过。” “不如下次,叫上你男友一起?” 雷昱明唇角带笑回应对方,是谦和有礼的邀请,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 但女人被他最后一句话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最后也只好点点头应承下来。 副驾座的秘书十分懂得察言观色。他在两人告别结束时走下车,替齐诗允打开车门,又目送她走进屋苑大门。 回到家,脱下高跟鞋,齐诗允终于感觉从浮华回归现实。 她顺势躺在沙发里,将身心疲惫都尽数释放出来。 今早拿下一个大Case心情本就不错,中午时,施薇又告诉她下月会升职公关主任的消息。 这份喜悦,除了阿妈以外,她很想同另一个人分享。 但今晚雷耀扬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在约定地点,只是中途来电说有要紧事必须处理,过几日才能陪她。他在电话那头的语气里充满愧疚,有种恨不得立刻到她面前来致歉的感觉。 但对于不能来的具体原因,她不多说也不多问,默默叩掉电话后为自己随意点了一份单人餐。 而这顿饭,是只有过几面之缘的雷昱明陪她吃完的。 对方谈吐举止都是张弛有度的得体,并不会让她在独自用餐时感到不适。感觉就像是一个和蔼的长辈在陪伴自己,安抚她未敢显露的不安情绪。 期间,两人从时事和工作又聊到生活,聊起她碰巧也姓雷但一直未露面的男友。面对精明成熟的雷副主席,她也只好承认她今晚等待的「朋友」,确实不是普通朋友。 从维也纳回来后,雷耀扬一直都忙得抽不开身。 两人见面次数屈指可数,想不到黑社会居然比起她这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还要敬业。 可即便他答应过她不会再去冒险,也不再碰违法生意,但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这种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 偶尔,她也会想起那男人有意无意对她何时想要结婚的试探。 他对自己的爱不可置否,真金白银的保证也已摆在眼前。可现状实在充满各种各样的不确定性。她也还没有做好,要将余生投入到婚姻里的准备。 房间安静,只有挂钟规律走时的声音。 齐诗允累得靠在沙发里几乎要睡过去,突然手机嗡嗡作响,当她看到来电显示时,嘴角上扬了一下。 “是不是到家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听起来,电话那头的男人心情比一个钟头前稍好些。低沉又柔和的声线,令她想要反复感受: “怎么?雷生现在有空同我煲电话粥了?” “你可以跟我抱怨半个钟,控诉我的失约。” “哼,真要是控诉你的话,一天一夜都不够。” “一天一夜用来控诉我多浪费。不如在床上做满一天一夜,保证你怨气全消……” 齐诗允被这荤话哄得笑出声,她骂对方一句咸湿,又故意挑衅道: “今晚雷生没来,我和其他男人一起吃饭了。” 闻言,雷耀扬默默了几秒没说话,又忽然笑起来,追问她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其实雷昱明在她接自己的致歉电话时就发来了短讯,大哥大致说明原委,又问及他迟迟不来的原因,但字里行间都是令他放心的关怀备至。 雷耀扬本来安排好了加仔送齐诗允回家,但转念一想,雷昱明也不失为一个安全又周到的免费司机。 女人说完经过,又言明对方身份,但电话那头的男人却一反常态地平静无澜。 她觉得不对劲,一下从沙发上坐起,上挑着眉弯质问他: “咦?雷耀扬,你都不吃醋吗?” “那位雷生也好有绅士风度,还一直送我到家门口……” “别痴心妄想了,雷昱明早就结婚了。” “况且就算是离婚你也没戏。” 男人轻声一笑,答得极为自然。就像是对那位商界大佬了如指掌一般信心十足。 或许是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反应,齐诗允唇角一撇,从沙发上站起往浴室走: “嘁……没意思,我要洗澡睡觉了。再见。” 对方听到她的脚步声,音调瞬间提高了几度。在挂断之际及时叫住她: “———齐诗允。” “还有事吗?” 男人车吗气息轻轻拂在耳边,像是在她鬓边厮磨般暧昧撩人: “我很想你。” 瞬间,双颊一下子泛红。女人看向镜中眉眼含羞的自己,语调也变得温柔: “嗯,我知道。” 这一刻,就像突然回到两人初识不久后在一起的某个夜晚。当时她不是没有感觉,却也害怕那股陡然生出的微妙感觉。 但现在他再说出这几个字,却令齐诗允的心跳得怦怦作响,想要紧紧拥抱他。 翌日,初春阳光少有的毒辣。 现在距离放工还有两个钟,VIRAGO正值忙碌时分。 每周四的例行会议照常进行,今天基本都在围绕着与东南亚旅游公司的几个合作项目,下半年的工作重心有大部分都在泰国和新加坡。 等施薇做完最后总结,齐诗允刚放下手里拟定的几份文件,前台秘书敲门入内。但跟着她进来的两个人,让会议室的一众职员面面相觑。 两位便衣阿Sir亮出警官证,目光在圆弧形办公桌前快速环视。最后锁定在前排,一个高挑靓丽的女人身上。 “打扰,我们是港岛总区重案组。现怀疑贵公司职员与一起失踪案有关。” “哪位是齐诗允小姐?请跟我们回一趟警署配合调查。”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对这情况一头雾水的女人身上。 齐诗允讶异,眼中的愕然和不解也引起大家好奇。起初安静的空间里,忽然交头接耳起来。 当她正要解释询问,施薇冷着脸率先开口。 她遣散会议室内的所有职员迅速离开,直到最后只剩下他们四人。 “这位警官,齐诗允是我公司职员,你们说她与失踪案有关?那我想请问到底是谁失踪了?我作为她的上司应该有权知道吧?” “调查时间需要多久?她手上还有很多重要工作,现在人手不够也没办法找到人替代她。还有,如果调查结果并不是你们所怀疑的那样,今天这样大张旗鼓的来,又要怎么赔偿我的员工?” 一头浓黑卷发的女人不卑不亢质问完,又从黑色皮座椅上站起身,慢慢踱步至齐诗允身后。 而对方并不和施薇兜圈子,只见其中一个中年阿Sir面容严肃,简单介绍自己姓甚名谁后,直接对她们说出雷昱明从昨晚失踪至今的消息。 “据我们调查,雷昱明先生在昨晚与这位小姐有过接触。” “目前雷生家中要求消息绝对保密,还请你们配合。若有丝毫风声走漏,他们一定会追究到底。” 听到这话,会议室里骤然安静了数秒。两个女人对视一眼,神色中都是同样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齐诗允思绪万千,心中有许多疑虑。 昨晚下车后进入屋苑大门,她亲眼见到雷昱明的座驾离开,怎么会一夜之间突然失踪?事发突然且诡异,或许现在,并不是让她去警署接受调查那么简单。 但此事她问心无愧,并不想惊动雷耀扬。 即便他表面上是个正经车商,可他的真实身份、私底下不能言说的非法生意…始终都见不得光。她曾无数次设想过,万一某天东窗事发,对于警方的调查盘问,即便是她知道内情,也只能用尽全力去包庇隐瞒。 因为从自己选择他的那一刻开始,她已经是共犯。 “我愿意配合调查。” “不过阿Sir,我想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我们与雷生的公司之前有商业合作关系,我与他不过见过几面。昨晚我只是碰巧在餐厅遇到他,吃过晚饭后,他出于礼貌送我回家而已。” “至于绑架雷生的真凶……看来确实很考验你们这些皇家警察的办案能力。” 她语气平静紧盯着两个警官说完,又站起身,望向对她担忧不已的施薇: “老板你放心,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我从没做过。” “只是配合调查而已,我很快回来。” “Yoana你等等,我让我的律师陪你一起去!” 施薇自然是相信齐诗允说的每一个字,可祸事来得毫无预兆,也令她生出不安情绪。而对方泰然自若,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扬起嘴角朝她莞尔道: “不用…你继续工作就好。” “昨晚那单Case的资料我已经整理好发到你邮箱了,有空的话记得看……” 听罢,女人心中不禁动容,即便拼命想要挽留,却也明白不能继续妨碍警方办案: “…好,如果有需要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会替你想办法。” 施薇回握她手,努力忍住心中冒窜的火焰,狠剜两个男人一眼才将齐诗允送出会议室。 紧接着,一行人就快要穿过玻璃走廊,围观看戏的职员们立即作鸟兽散。 还没迈出几步,齐诗允又突然驻足。 因为她见到自己的办公间房门大开,内里还有另外两个差人正在搜查她的一事一物。从桌面上的文件夹再到台式电脑,从沙发桌椅再到所有抽屉,每个角落都无遗漏被摸了个遍…… 单看这架势她便知晓,稍后绝不是一般的调查询问。 这个想法令齐诗允心底怔忪,不自觉紧张起来。随后,她的目光落在电脑旁的水晶花樽上,停留了数秒。 内里的白色洋桔梗似乎刚遭受过暴力对待,桌上和地板上散落着大量纤薄花瓣。这束花是前几日雷耀扬派人送来的。 中年阿Sir转头看见她未跟上,极不耐烦地大声开口催促: “这都是符合规定的例行搜查。” “走吧齐小姐,早点问完你也可以早点返工。” 霎时,议论纷纷的办公区域所有人都噤声。在众目睽睽之下,齐诗允神色从容,跟随几个警官走出公司大门。 待几个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忧心忡忡的施薇已经调整好状态。她找了个借口向众人简单解释事情原委,又用严肃语调重新调配工作。 片刻过后,她带着女助理走回齐诗允的办公室关上房门,面对眼前一室狼藉都说不出话。 施薇捡起几份文件夹整理放好走至落地窗前,被异常刺目的阳光折射得微眯起双眼。 此刻海面上来往船只不断,维港还是一如既往忙碌。而她思前想后良久,几次拿起电话又放下。 她到底…该不该联络雷耀扬? 这个阵仗,完全不像是普通调查询问。她知道齐诗允是不想给她添麻烦才不让叫律师陪同。但就这样被带去警署无疑是凶多吉少。也不知是不是那位黑道男友惹了什么麻烦牵连到她。 虽然自己刚才已经明令禁止不许讨论与工作无关的事,但公司也只是表面上风平浪静。方才女助理悄悄告诉她,已经有消息灵通的职员在背地里讨论失踪对象究竟是何许人也,或许事实迟早瞒不住。 反复斟酌后,女人还是让助理联系雷耀扬的车行。 几经辗转,等待多时,她终于问到那男人的手机号码。 而对方听到这个不可思议的消息时,即便是在电话里,施薇也感受到她从未在他那副冷傲面孔下见过的情急和怒意。 —————————————————— 刀手:依指令持刀伤人的杀手 第110章凶多吉少 港岛中区警区总部警政大楼矗立在湾仔军器厂街,建筑内外守卫森严,叫人望而生畏。 路过大厅中央,女人扫过一眼墙上「维护法纪, 灭罪安民」标语,联想起父亲的死,不禁觉得有些讽刺。而再过不久,为港岛市民「鞠躬尽瘁」上百年的皇家警察就要换掉圣爱德华王冠警徽,继续为下一任领导人冲锋陷阵。 办公区域内电话、键盘、交谈声响个不停,大小职级警员来来往往忙着各自手上工作,并无暇顾及一张陌生面孔出现在这里。 来时路上就被几个差人死死盯住,导致齐诗允对接下来的询问更加警惕。但现下也只能快步跟上两位阿Sir,七拐八绕进入一间几平方大小的房间中。 头顶灰白风扇不停转动,屋内一张三角形的桌子背着窗,边角打磨得圆润,但几乎将要询问对象逼到死角。 齐诗允环顾一圈,这里并不是普通的询问室,而是暂扣嫌犯或被告人的审讯室。 门被阖上,她被安排到桌后木椅上坐下。一个男警官打开录影机对准她,另一个准备好纸笔后开始问询: “齐小姐,现在询问室还有其他人。你屈就一下。” “我们有几个问题,需要你解释说明。” 对于自己所处的环境,现在似乎也没有挑剔的资格。她点点头应承,并未显露太多不耐烦情绪。 这件事她确实不知情,但作为本港好市民,自然是要配合警方的调查工作。 至于还会不会有其他盘问…也只能见机行事。 “你说昨晚七点左右,你与雷昱明先生在中环亚毕诺干道一号的庭院餐厅只是是碰巧遇见?” “据我们跟餐厅经理了解得知,他当时已与几个生意伙伴用过晚餐。也有人确实看到他临行前走向你的座位,与你聊天至八点多。” “后来你们一起离开餐厅,你上了他的车,你们去了哪里?车上除了你和他之外还有谁?” “阿Sir,雷昱明先生只是送我回了旺角的家,我也亲眼看到他的车离开。” “当时车内加上司机、秘书、我、雷昱明先生,总共四个人。” “至于他为什么会突然失踪,我真的不知道。我能给你们提供的线索只有这些。” 齐诗允条理清晰实话实说,语气和眼神都异常坚定。两位警官看她一脸淡然从容,互相对视后又继续追问: “那你除了与雷昱明先生有商业上的往来,还有没有其他除了生意之外的关系?” “因为我们询问过他身边家人和朋友,他平时并不是会这样做的人。连他的太太都说他很久不曾陪她一起用过晚餐。” 听到这莫须有的诘问,她不禁在心中冷笑,把嘴角轻轻扬起: “阿Sir,你们是在怀疑…我与雷生有不正当关系?” “警方办事不是向来都要讲证据?仅凭他身边人的说辞就能断定这虚构罪名?难道一顿晚餐就可以污名化?” “我与雷昱明先生不过因为工作关系见过几次面,昨晚也只是因为他见我独自一人,留下来同我谈了些公司合作方面的问题。从头到尾我们都未有过丝毫逾矩。餐厅经理、侍应都可以作证。” “希望两位阿Sir能够不受他人误导,秉公办案。” 齐诗允回驳得从容不迫,而那个对她有种莫名憎恶感的中年男人点了支烟,才又慢慢开口: “我们当然是秉公办案。你知不知餐厅经理还同我们讲,她是第一次接待你。” “她还说,你能在用餐繁忙时段订到座位,全因为一个男人。” “而你与那个男人,才是真正有亲密关系的。” “齐小姐,我说得没错吧?” 中年男人笑得狡黠,从桌上的文件夹里掏出几张照片甩在齐诗允面前。 听罢,她垂眸。看见照片上的一对男女笑容满面,举止亲昵。 是去年圣诞和今年元旦头一日…她与雷耀扬在一起的画面。 看见齐诗允舒展后又微蹙的眉心,男人的表情也变得愈发自鸣得意起来。 今日午后,一封提供雷耀扬少许违法线索的匿名信送到助理处长手中,助理处长确认后当即下令行动。但就在他们去传唤雷耀扬的途中,却又收到这封信不慎遗失的消息。 于是上级又将枪头掉转与雷耀扬关系亲密的这个女人,试图从她身上找到突破口。 现在即便是不合法诱导,也要从她嘴里套出点实话来。 这番话在狭小空间里回荡,激得脑海里所有神经都紧绷。齐诗允握紧双拳,指甲深深陷入皮肉里,只觉得后背一阵冷汗不受控地往外渗。 原来雷昱明失踪需要她配合调查,不过是这帮差人的借口。 他们真正的目标,果然是雷耀扬。 警署外车来车往,对面街边,银色虎头奔一阵刺耳的急刹引起过路人侧目。 驾驶座上的男人眉心紧皱,迫不及待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但车门还未拉开,身旁一只手及时拦住他: “雷生,保险起见,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进去为好。” “我想他们没有确凿证据,应该不会太为难齐小姐。我一定会争取将她安全带出来。” 副驾座的周律师不停安抚强压火气的男人,脑子不停运作更多解决方案,可其实心里的把握也不到十成。因为若是按照警方例行询问,这个时间早就全须全尾出了差馆,不可能一直无故扣留,还不让她同外界有任何接触。 施薇在电话中说,来带走齐诗允的几个差佬并没有搜查令。但对方的证件和警号并不是造假。 而警方不用手令就能将人带走和进行搜查的,一定是遵从了职级在总警司之上的某位长官命令。 这一系列操作,令向来淡定从容的雷耀扬愁眉深锁,不胜其怒的模样简直前所未见。他有预感,这次绝对不会是简单的用钱就能够解决的问题。 如果是之前那通来神秘来电的主人,齐诗允很有可能走不出差馆。 飞速赶来的路上,他一面命人追踪雷昱明下落,又紧急联系两个说得上话的长官帮忙打探齐诗允的消息…只是到现在,还未有任何回应。 两天之内,祸事接踵而来,且都是目的性极强的阴招。 但眼下,即便知道前方是陷阱,他也不得不踏入其中。 理智慢慢恢复,雷耀扬掏出手机打出一则短讯。而他屏息凝神的模样,就像是在下一个很大的决心。手指几经犹豫,才终于按下发送键。 他闭上眼,身子向座椅靠了靠,长长吁了一口气又跟一旁律师说起话来: “他们确实拿不到确凿证据,但那班差佬最会张弓搭箭,她不一定能够应付得来。” “你先进去,我等个电话。” 周律师应声匆匆下车,一路大步流星往警署方向。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细长More已经抽了两支。雷耀扬脸上写满焦急,他不停查看手机,生怕会错过来电。 大哥下落不明,他同样忧心如焚。不禁联想起这几年接连发生的富豪绑架案。绑匪毫无人性,向来只认钱不认人,就算临到头撕票的也不在少数。 不过昨日雷昱明恰好是在送去齐诗允回家后失踪,而齐诗允今天下午就被差佬带到警署…加上傻佬泰近期的活动,这一连串的频发事件,也不排除是熟人作案的可能性。 昨日在流浮山告别高文彪后,雷耀扬又去见过Mr.Adrian。 因为最近跟踪程泰那几个鬼佬莫名其妙回了美国,并未有下一步动作。 Adrian表示最近IRS口风很紧,即便是他也不能获得更多可靠消息。倾谈许久后他们猜想,庄炳强或许用了什么非常手段替傻佬泰力挽狂澜,否则两千多万美刀的巨额违法数目,不可能让那帮催命鬼一样的税收专员突然偃旗息鼓。 现下已是危机四伏,如若让傻佬泰父子起死回生,后果难以预想。 当第三根More刚点燃时,手机乍然响起。 雷耀扬看到来电显示号码,心情变得极其复杂。犹疑几秒,还是按下接听键: “看来雷生终于想通了?还是因为你女友在审讯室,不然你不会这么快来找我?” “许副处长,果然是你!这件事跟她没关系,我同你们的交易另当别论。” “呵,你们黑社会不是都爱讲祸不及家人?我还没卑鄙到用身边人要挟你。只不过是有人匿名举报你,现在证据都在我手上。” “我在警署停机坪,上来详谈。” “许Sir———” 还未等他开口说完,对方随即就叩断电话。 男人握紧手机,无从发泄心头不甘与怒气。但已从总警司升警务处副处长的那位长官,当然有资格这样对待一位随时会被他们抹煞的黑社会。 在车内将心绪平息片刻,雷耀扬解开安全带,往他最憎恶最不愿进入的警署走去。 就在他踏上阶梯时,只见四五个保镖簇拥着一个银鬓斑白的老人从内而外走出。 对方杵着手杖,迈着有些虚浮的脚步走下一级阶砖。 当他看到神色匆匆的雷耀扬时,身子不由自主僵在原地,像是在等待对方为他稍作停留。 却不想,他口中的这个「不孝子」,此时仍旧把忤逆反抗精神发挥到极致。雷耀扬像是无视他的存在一般,就要快步与他擦肩而过。 距离父子俩上次见面已有数月,但雷耀扬对于自己依旧漠不关心的态度,更是令他恼火万分。现在看他如此情急的神色,并不像是为了无故失踪的大哥,而是为了审讯室里那个保持缄默的倔强女人。 雷昱明处境危险,急得他一把年纪血压直升。后来又听警方告知儿子失踪前曾与齐诗允有过接触的消息,更是让他在家中完全坐不住。 可那个他最痛恨厌恶男人的女儿,凭什么一直被这傻仔捧在手心里呵护备至?还甘愿亲自冒险进差馆去交涉? 雷义胸腔里满是怒火,却也不好当即发作。 分秒间,他手杖突然一滑,故作没站稳要摔倒状,正好趁机抓住了小儿子的紧实手臂。 距离他不远的雷耀扬也是出于条件反射,伸手便将老父亲稳稳接住。 说来可笑,这是他印象中,父子俩这几十年来最亲密的一次接触。 就在他忍着反感扶稳对方时,老人也用力回拽住他小臂,将声线降低了很多: “…雷耀扬。” “你等一等,我有话同你讲。” 此时,一行人在阶梯上驻足,场面变得有些尴尬。几个强壮保镖尽职尽责查看四周不让人接近,时刻警惕是否有狗仔出没。 雷耀扬耐着性子,在将雷义扶起的间隙,用极冰冷的语气回应对方: “雷主席,这里人多眼杂,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可不想被影下来,同你登上新闻版面成为谈资。” “……难道现在你为了那个女人,连自己大哥都不顾了吗?” “我一早就和你讲过,她没你想象的那么单纯!当初她带有目的接近你,现在又害得你大哥行踪不明生死未卜…你这么聪明,千万不要再继续被她蒙骗!” “你想想看,她若是真的什么都没做过,现在怎么会被拘在差馆?” 霜灰西装袖被老人抓出一道道扭曲的皱褶,雷耀扬漠然片刻,用微凉的手将其拉开,面色变得愈发冷峻: “目的?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程泰在背后跟你说了些什么,让你对她有这么大偏见。雷主席纵横商界这么多年何其精明,不应该相信片面之词。更何况是那种阴险小人?我讲实话,你早该提防他的。” “还有,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雷昱明失踪的事与她无关。昨晚他只是送她回家而已。整件事我都知道,不是你恶意揣测的那样。” “奉劝你一句,现在与其在这里耽误彼此的时间,不如再加派人手去找。” “——雷耀扬!你为什么不信我?!” “我早说过我会帮你……那个女人根本不值得你去冒险!将来你一定会后悔!” 听到儿子这番说辞,老人明显地激动起来。依旧是压低音量自以为是地好言相劝,却恨不得把后槽牙都咬碎。 见状,近身秘书立即走上前将其搀扶站好,一直小声劝说心脏不好的雷义考虑身体健康,不能再动怒。 拉扯间,已经过去好几分钟。雷耀扬耐心消磨殆尽不想再与他周旋。他盯着对方那张双情急的眼,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雷主席,我最后悔的事,是曾经听了你太多劝告。” “我的事我自有判断,即便最后满盘皆落索我也认。” “失陪了,你当心脚下。” 带着嘲讽口气说罢,男人迈步踏上阶梯匆匆进入警署大楼。留面色铁青筋暴胀的雷义站在原地看他远去,连头也不回。 斜阳渐落,警署附近一辆黑色富豪缓缓上启车窗,不疾不徐驶离军器厂街。 后座上,矮胖男人点燃一根手卷烟,看到对街阶梯上已经势同水火的父子俩,笑得开怀: “阿坤,刚才你都看见了吧?” “雷义差点没被他个仔气得从阶砖上摔下去!” “你说那个衰女是不是命中带煞?简直就是雷家的克星!怎么昨晚那么巧就和雷昱明在一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 傻佬泰近乎癫狂的笑声回荡在车厢内,许久都没有过如此心情大好过。当时看到那个压制他多年的男人一副难得的窘迫模样,自己便痛快得全身舒畅。 一旁的男人并未像父亲那样笑意十足,只是淡淡扯了扯嘴角有些担忧神色。 自前年在马房出事之后,程啸坤胯中那根东西再也立不起来。 即便手术修复后又去国外接受过一段时间治疗,但依旧没什么成效。 对于一向爱在花丛里流连的淫客来说,这无疑是让他生不如死的致命打击。视他为心肝肉的母亲李美莲成日以泪洗面,他亦在家中沉寂许久,性格相较之前更加喜怒无常。 而在他得知年近七旬的父亲在外养女人为程家续香火后,仿佛一夜之间,他又从顽劣荒唐的浪荡子变成一个阴鸷暴躁的精神失常患者。 整个程家大宅鸡飞狗跳,不得一日安宁。 直到某天夜里,程泰一改往日凶悍模样,化身慈父语重心长地与他倾谈许久。 当晚,他除了言明那个显赫雷氏家族与他们的种种过往,更是将雷耀扬是雷义亲生仔这件事和盘托出。 然而更令程啸坤意想不到的是,疑似害他落下终身残疾的那个女人竟也与他们有关联。她父亲的真正死因,幕后指使竟然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雷义。 这轰炸般的惊天事件在他脑中震荡了好长一段时间。但程泰慎之又慎告诉他,当下还不是将这件事公开的最好时机,暂时需要他守口如瓶。 经此一劫,又得知惊天秘事,程啸坤终于从自己顺风顺水的人生里幡然醒悟:既定事实已无法改变,那自己就要变得强大,手握更多金钱和权利。 和合图下一届话事人,倒不失为一个可以证明他能力和野心的最佳位置。 而他们父子的第一步,便是程泰一早就计划解决的雷昱明。 前几日,他们故意将这位富豪的行踪暗中透露给本港三大贼王之一的张子强。这癫佬业务能力堪称业界顶尖,去年绑架了「李超人」的长子,其团伙更是勒索到十亿多巨款,几人逍遥法外至今。 程泰打听得知,张子强嗜赌如命又花钱如流水,眼下他债台高筑,急需一笔赌资。 昨晚,得知消息的贼王又故技重施,在雷昱明返家的僻静路途中持武器将其劫走。 齐诗允不过碰巧与那男人同行,不成想给父子俩提供了一个可以牵制雷耀扬的绝佳机会。 “老豆,雷耀扬刚刚也进了差馆,他会不会托关系找人…把她捞出来?” “虽然我们让人绑了雷昱明,但那帮人才不讲什么江湖道义,万一冲动撕票……不就打乱我们的计划?” “还有高文彪没找到,个衰鬼知道社团那么多事,不彻底除掉始终是个大祸患。” 听罢,程泰露出一个老奸巨猾的笑容,看向身旁有些懵然的儿子娓娓道来: “呵呵,担心什么?” “他就算救出来也对我们的计划无碍,反正现在的首要目标也不是她。雷耀扬这么做,只会让雷义更憎她,他们父子的关系只会更糟糕。” “匿名信这招我还要多谢吕乐那个冚家铲,一封不顶用,我们就多送几封。我知道助理处长想要立功升职好久了,雷耀扬又是条深海大龙趸,他们不可能坐视不理。” “况且绑走雷昱明那个癫佬同我们没有直接接触,雷家现在要怀疑也没办法。还有啊,他在澳门赌场的帐没那么容易还清,那间赌场老细同我好熟,所以他现在不敢动雷昱明。” “至于高文彪,只要字头里那些老东西收够银纸,有谁还会信他说的鬼话?到时他要是敢出现来反口,一个欺师灭祖罪名就够他死无全尸。” “还有那个臭三八,就算严刑逼供她能口风紧到什么都不讲,但到时趁乱把她搞到我们手里,肯定能问出马房出事的真相。” “更何况,雷耀扬要是知道她老豆的真实死因,还会再去拼命护住她?除非……聪明睿智的奔雷虎为爱痴狂,真的成了个绝世傻嗨哈哈哈哈哈!!!” 说罢,程泰又仰面大笑起来。他猛咂了一口烟入肺又吐出,从那对浑浊双眼里闪出一道邪光: “坤仔,之前我一直叫你死守秘密,是因为这个投注实在威力太大…” “现在嘛,是时候走漏点风声让雷耀扬知道了。” “自己老母钟意的人居然是那衰女的老豆…我真想亲眼看看,他知晓这个真相的表情会有多精彩?哈哈哈哈哈!” 谈笑间,傻佬泰眼尾褶皱深陷,表情得愈发得意,总觉得最近自己又行大运。 在庄炳强暗中操作下,两个一直调查他们华人帮洗钱案的IRS专员相继出事,证据也被毁去大半。现在只要能够平安拖过九七回归,那帮鬼佬想要引渡他审判更是难上加难。 现下,程泰又把压制他多年的雷家搅得翻天覆地,后续还能顺道除掉那个衰女,简直是要高兴得连开几天香槟庆贺。 坐在他身旁日渐壮实的儿子,也在此刻久违地露出些亢奋神色。 一想能到把向来目中无人的奔雷虎拉下江湖神坛,再找机会把陷害自己的那个衰女凌辱折磨到死…他全身血液就不受控地沸腾起来,就连胯下那根软趴趴的老二都生出某种微妙兴奋。 与此同时,车子已经一路离开港岛,正准备进入过海隧道。 本来说好这个时间要去湾仔看高文彪的几个场子,现在方向完全搞错了。 程啸坤觉得奇怪正要开口骂司机,但身旁老人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座驾驶入隧道,不断流逝的光影划过傻佬泰那张沟壑满布的老脸。 他不疾不徐,嘴里悠闲恣意哼着小调。片刻后,又朝儿子露出一个阴险神情: “傻仔,你也不看看几点,已经够钟食饭喇。” “一直听说白加士街有间酒楼味道不错,不如我们去看看,合不合口味?” 看程泰笑得讳莫如深,程啸即刻明白是雷耀扬万分关照的那间名为「清和」的酒楼。 虽然这两天之内他们的出击过快,也确实让对方措手不及,但他还是觉得不够稳妥: “我倒是觉得,不用这么着急对付她老母。” “老豆,直接去肯定会引起雷耀扬怀疑…不如———” “呵呵呵呵…刚才不是跟你说让你放出点风声去?这张底牌我留着还有大用处。” 程泰顿了顿,语气中透着股志在必得的自信: “不必让她全都知道。” “你信我,光是雷耀扬是黑社会这件事,就足够让她崩溃。” 第111章授人以柄 审讯室墙上那面电子挂钟,此时已经显示七点四十七分。 桌上一座白色强光台灯直射女人面容,头顶风扇已经被关了一个小时,冷汗热汗融在一起,浸湿她丝质衬衫。 今天出奇的燥闷,两个男人早已经脱掉外套散热,内里是被皮革双肩枪套规整压住的短袖T恤,冷不丁带来一股压迫感。而他们提出的几个问题,是齐诗允完全不知道却又令她内心震惊的。 很早以前她便晓得,价格低廉效果奇佳的迷幻邮票在年轻人中间非常盛行,全仰赖雷老板这个最大发行商在背后推波助澜。而他之前常在东南亚辗转,泰半也与这些「生意」相关。 本港黑社会贩售软性毒品几乎是常态,大小社团暗地里都靠这些赚油水。可之前她并不知晓,那男人还有范围更大的走粉生意和少量枪械走私。 或许…是这两个差佬为了诈她编造的谎言? 亦或许是,平时雷耀扬对自己隐藏得太好,隐藏得太深,让她已经对他的真实身份全然麻木。又或许,这本身就是个精心策划好的陷阱,而背后的始作俑者又是程泰? 一切都有备而来,现在她只能三缄其口。 “阿Sir,你们现在对于我的询问已经不是常规的例行调查。” “更何况我什么都不知道,除了这些照片你们也没有实际证供,所有提问根本是在强迫我认下莫须有的罪名。” “《香港人权法案条例》里已经写得足够清楚明白,每个市民都有保持缄默的权利。” “所以现在起,对于你们的所有提问,我拒绝回答。” 被桌面上的强光照得双眼阵阵发黑发涩,但齐诗允语气仍然平静,只是神色已是木然的面无表情。 同这两个男人周旋了快两个钟头,面对他们步步紧逼的诘问,自己早已身心俱疲。但她强迫自己镇定,不断在心底告诫自己,即使她知道,也千万不能乱了阵脚被对方抓住丝毫把柄。 可她无法忽略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这感觉令人焦躁不安,只是现在除了拒绝回答,她已经没有其他办法。 手机在离开公司前已经被警员没收,现在她根本无法与外界取得任何联系。本来答应好阿妈今天会早点回清和吃晚饭,这个时间雷耀扬肯定也会找她…… 思绪正飘忽时,一直对她穷追不舍盘问的中年男人明显地不耐烦起来,连摁灭烟蒂的力度都增大了不少: “OK,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反正我们盯雷耀扬这条线也不是一两天了,他的违法生意实在多不胜数,坐监坐到死都不成问题。” “早晚你都会回来坐在这里同我们交代实情。劝你仔细想清楚,到时再来…就不是这样的待遇了。” 满室烟雾缭绕呛鼻,引得齐诗允捂住嘴小声干咳。曾经习以为常的尼古丁味道,此时变得异常讨厌。 但她依旧强硬的顽固态度惹恼对方,气氛正焦灼时,突然响起几声急促的敲门声。 男人本打算不予理会,但敲门声也不打算停止。 “———敲敲敲!敲你老母!谁啊?!” 中年警官不耐烦地朝那扇门吼道,像是要把心中堆积许久的怒火胡乱向外发泄一通。 可对方不仅不回答,敲门力度也变得更大。 这举动让中年男人愈发恼怒,他猛地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反锁的房门打开,却当即傻了眼。 来人是一个级别比他高许多的总警司。 见状,屋内两人立即抬起右手向对方行礼致意。 霎时间,中年男人鬓角额间冒出汗粒,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因为这位总警司曾是现任警务副处长最衷心的下属,近日刚被提拔到这个位置。 对方只微微颔首接受两人行礼,又抬眼环顾审讯室一圈,发现了端倪。 燥热湿闷的空气,猛烈投射的强光,满屋都是摧人心智的窒息感…… 总警司心下明了,三角桌后的那个女人,在这几个钟头内到底经历了哪种询问方式。 但眼下时不待人,他是来传达立即释放她的命令: “刚才接到上级通知,安排人重新接手雷昱明失踪案。十多分钟前沙田发现一起木箱藏尸案,你们两个去跟进。” “齐小姐,谢谢你配合,调查已经结束,你现在可以签字离开了。” “长官!不行!还不能让她走!她是雷———” “听好,我不喜欢重复。办案要讲真凭实据,你们没有的话就放人。” 对方面色威严,说得言简意赅。讲出「真凭实据」四个字时的眼神更是凌厉。 听到这句强有力的回驳,中年男人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看来那个东英社最狡猾最精明的奔雷虎现在已经是手眼通天。若不是他在警署安插内鬼拿走那封匿名信,就是他背靠已经升任警务处副处长的许一。 而现如今的许一已是一人之下,手中实权极大。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督察,完全无法与之对抗。 但眼下事实无法转圜,没有实际证据,再不愿他们也要放人。 桌前的齐诗允听到自己可以离开的消息非常讶异。坐在这里被审讯的几个钟头内,她不是没有想过雷耀扬会安排律师或谁来,可怎么也没有料到会以这种方式收场。 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又真实的噩梦。 但不等她多想,一个年轻Madam推门而入,已经拿来纸笔放在她面前。 女人凝神几秒,紧握住原子笔,如释重负般写下自己姓名。 再走出警署时,天色已晚。 夜风吹过她发尾,驱散了一些审讯室的窒闷感觉。齐诗允只觉得满身疲惫,神情也变得恍惚。 她一边走下台阶,一边翻查手机里的未接来电。 有施薇、有阿Ben、还有几个陌生号码,但唯独没有方女士的电话。 “哔哔———” 正觉得奇怪想要拨通阿妈电话时,街边突然响起几声急促的鸣笛声。 女人定睛一看车牌,是雷耀扬那辆相对低调些的虎头奔。 她站在原地愣了须臾,脑海里想起刚刚在审讯室里经历过的种种,想起围绕在这个男人身上的各种问题…脚步忽然沉重得无法继续迈出。 不到一分钟,只听到车门打开又迅速关上的声音,雷耀扬已经快步朝自己走来,但是脸色也并不比她好看多少。 方才,他透过挡风玻璃看到她平安无事走出终于松了一口气,但察觉到她神情不对时,心中又骤然一紧。这一刻,他思绪万千。即便是最轻微的审讯方式,也不应该是由她来承受。 下午抵达警署那一刻,他恨不得冲进去替她承受。 但这几个钟头内,大哥雷昱明同样深陷险境毫无音讯,自己已是分身乏术,不能再出任何差错,否则将要全军覆没。 齐诗允站在比他高几级的阶砖上,望见他满眼的担忧紧张。 两人对视了片刻都没有说话,直到雷耀扬牢牢牵着她手慢慢走下阶梯: “对不起,让你在里面呆那么久。” “你被带走半个钟后施薇联系到我我才知道…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那几个差人我已经让周律师投诉他们。以后绝对不会再有人影响你的正常工作。” 听他解释完,女人摇摇头仍旧沉默不语,只任由他温暖的手掌牵住自己。 回到车内,熟悉的古龙水味道幽幽绕进鼻腔,后调里劳丹脂与雪松温和相融交汇,现在就是一剂安抚她复杂情绪的良药。 启动车子,雷耀扬打着方向盘转弯,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他再也不愿踏足的鬼地方。 “伯母那边我已经提前讲好,我跟她说带你出去吃饭,你回去不要说漏嘴让她担心。” “饿了吧?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再———” “雷生,有没有觉得这样过很累?” “讲一句谎话,总是要用另一句谎话来圆。” 齐诗允出声打断他的嘘寒问暖,侧头倚靠车窗望向满眼灯红酒绿,瞳仁的真实颜色被街道上斑斓霓虹掩盖。 像是在问他,也像是在问自己。 因为她有预感阿妈迟早都会知道,且一定会在他彻底洗白之前。 而这句话却被身旁的男人听进心里。雷耀扬唇角向后拉扯了一下,就像是猝不及防被刺痛了神经,有些气恼。 自己明明是在为她着想,怎么进了一趟审讯室出来…像是变了一个人?那班差佬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许久没听到她说这样尖锐的话,指节下意识的握紧方向盘,雷耀扬余光撇她一眼又回视前方,语调也变得严肃起来: “都是差人的审讯套路而已,不要当真。” “诗允,你该相信我的。” 女人转过头,凝望他在电光灯影的变幻中晦暗又清晰的锐利轮廓,竟觉得有一瞬陌生。 她确实相信他,他对她的爱是真,对她的好是真…但他的黑道身份也是真。 她没办法不在意那些刺耳的话。也没办法不在意他们身处的环境已经何其危险。 “…那你告诉我,今天我能平安无事出来,你做了什么?” “还有雷昱明…他到底是失踪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我出来之前,有位总警司说要重新安排人手去查……” 此时,车子已经出了海底隧道,路过帝苑酒店时,雷耀扬才缓缓开口: “你今天被带走当然都是因为我,我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 “雷昱明的失踪,不过是恰好能将计就计把你带走的借口。我猜他很有可能是被绑架。” 言毕几秒,男人叹口气,竭尽所能地安抚她: “诗允,你今天累了,不要多想,回家好好睡一觉。如果明天不想返工我替你跟施薇告假。” 齐诗允继续直视认真驾车的男人,对他轻描淡写的话语反而更加忧心: “背后策划这些的人,是不是程泰…?我总觉得是他……” “……雷耀扬,你会不会有危险?” 说话间,他们已经快要接近旺角。雷耀扬将车缓缓停在一个距离芙蓉花园不远处的静僻街边,默默燃起一支细长More。 车窗降下,烟雾袅娜在空中飘散。而她的疑问背后,紧接着他冗长的沉默。 男人思海翻涌,从未如此心烦意乱。 他该怎么跟她说出口,他今天下定决心与警务处副处长许一做了笔交易?一笔会让他们离开香港成为泡影的交易。 起因是前些日子,许一主动联系上他。 对方表示,曹四在大陆的势力已经全然倒戈,深圳不过是他自以为的最后一片握在手里的地盘。再过不久,便要随着他的没落不再受东英掌控,而雷耀扬在大陆扎根的诸多生意,也会遭受到不同程度的冲击和限制。 但现在机会送上门来,且不是谁都有这个资格。 位高权重的特派员邹生对雷耀扬的办事能力十分赏识,对他在深圳明里暗里的把控都极为满意。 全球黑帮分子多不胜数,光是香港弹丸之地就有几十万。政客们深谙御下之道,既知抓不完,那就要物尽其用。所以现在,他们不希望奔雷虎捞够收手,还需要借由他的能力作为大陆连接香港地下世界的纽带,重建回归后的黑道新秩序。 而他们更希望,雷耀扬能够成为东英社未来掌舵人,以便更好达成他们之间的「合作共赢」。 如若换做以前,野心勃勃的他一定会欣然接受这个交易。但现在,他已经有了不再继续江湖厮杀的理由。 可形势步步紧逼,身边人随时都会身陷险境。即便高傲如他,也不得不暂时向现实低头。 这些秘密都被他封锁在心底,根本不知要如何倾诉。 最近很多时候,雷耀扬脑海里都会不受控地浮现起《1984》里,那句频频出现的标语: 「老大哥正在注视着你。」 香港,黑社会,金钱,权利,斗争……不过都是一早就被无形势力所操控的棋子。 而自己的存在,不过是沧海一粟中比较有用的那一颗。 命运弄人,真是可笑至极。 齐诗允扭头看向神情复杂的雷耀扬,不知道他们未见面的这几个钟头内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可想而知,一定是非常不愉快的过程。 良久,男人才握住她微凉的手,重新直视她双眼: “诗允,之前我应承过你不再冒险。但是现在…我不可能坐以待毙。” “如果我告诉你,我暂时不能做到那些保证……你会不会怪我?会不会恨我?” 她凝望他眼里无法全然参透的歉疚,心底蔓延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闷痛。其实他在他的承诺范围,已经做得足够好。其实她在心底最深处…也认为实现那些要求是种奢望。 “…雷耀扬你是不是被气昏头了?” “讲这种傻话……” 女人垂下眼睫,用手指轻轻拨动他左手那枚不曾摘下的戒指,忍着一股冲上鼻头的酸意,尽量把话说得没心没肺: “送我回家。为你昨天没来赴约赔罪。” 听她说完,对方脸上展露出今天难得一见的淡淡笑意。他拉过她手放在自己唇边深吻,吻她被冷汗浸润过又逐渐回暖的掌心,吻走她与自己分别几个钟头的恐惧。 此刻,街灯出奇温暖。 齐诗允望向雷耀扬黑色额发下那双微阖的眼,凝视他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孔,慢慢伸出另一只手环住他脖颈。 她用脸颊轻轻靠在他挺括的肩上,近距离感受他的体温,嗅闻他令自己安定的特殊味道,也渐渐在他强大的包围中闭上眼。 这一天之内天翻地覆,令人措手不及,更令人茫然若失。 她不知道这段感情能走多远,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够经受世事无常的种种考验……但现在,他的心跳正在与自己拥抱的方寸内一起震颤。只是这样她已经觉得足够,不想祈求更多。 下了车,一路走进芙蓉花园。 两人并肩而行,雷耀扬一面送齐诗允回到她的温馨小家,一面担心着雷昱明的境况,却不敢有分毫外显。 大哥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究竟是不是被程泰那个卑鄙小人绑走尚未能有定论。许一并不知道他们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但他在停机坪上说过,一定会尽全力去揪出真凶。 女人并不知道他此刻想法,但她能看出他无法言说的困顿,并不想再多讲多问给他添乱。 她一路紧握着他的手走到家门口,也都是沉默的状态。 直到拿出锁匙打开家门,两人入内,都不约而同被客厅按摩椅上端坐的背影吓了一跳。 “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开灯?” 话音落下,房间亮起的暖黄灯光终于驱逐掉黑暗,按摩椅上的中年女人也慢慢转过头。 三人对视须臾,方佩兰才面无表情站起身,向着她最宝贝的女儿和最信赖的准女婿走去。 但一想起刚才酒楼里,一桌陌生客人在饭桌上说的那些话,她还是觉得无法面对现实,无法想象这个与她们相处的男人是个危险人物。 “…阿妈,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家?也不告诉我一声……” 齐诗允心里打鼓,觉得不妙。但仍走上前想要挽住阿妈手臂。 却不想,方佩兰在她毫无防备之下,抬手就打算朝她脸上扇过去。 “———啪!” 一声沉钝的闷响回荡在客厅里,久久未散。 当齐诗允回过神时,雷耀扬已经将她紧紧护在宽厚怀抱,刚才那一巴掌,没有打在她脸上。 而是重重扇在他后背。 “放开我女儿。” “请你出去。” 此刻,阿妈的声调明显是愤怒,她带着颤抖的语气,让齐诗允心里生出莫名的害怕。因为从小到大,方佩兰连她一个手指头也舍不得动,自己也从来没听过她这样说话。 “伯母,诗允没有错。” “你要怪就怪我。” 雷耀扬转过背挺起身,眼神坚定,如一堵墙挡在齐诗允面前。 他已经猜到一向慈和的方佩兰突然转变态度的原因,由此更确定了心中猜想。 “看来你一早就预料会有今天?……你们两个…是不是都当我老糊涂来耍?” “阿允!你爸爸怎么死的你忘了吗?居然要跟一个黑社会在一起!还要和他合起伙一起骗我!?” “你们…你们怎么可以骗我?骗我这么久……!?” “……一个个都把我当痴线来骗吗!!!” 女人面对他们歇斯底里地呼喊,心中压抑多年的情绪终于井喷式爆发。她望着面前两人,仍然是满眼的难以置信。 虽然之前也有过一些风言风语,但因为雷耀扬的行事作风她都并未真心在意过。可今晚那桌一看就是古惑仔的客人,在饭桌上将雷耀扬的「光辉事迹」无所顾忌地大肆宣扬,让她一时间分不清他们究竟是崇拜,还是另有所图。 东英社奔雷虎耀扬,江湖上响当当的名号。 这样一个穷凶极恶的黑道分子…居然是她女儿的男友?居然是成天毕恭毕敬称呼她伯母的孩子? 这样的欺瞒,令方佩兰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从酒楼独自回家的途中,她不住地想起齐晟那段没有被她揭破的旧情。 即便当年她是风光无限的齐太太又如何?可丈夫爱的人自始至终都不是自己。而今天得知雷耀扬的真实身份时,令她觉得最后能够信赖的世界都全然崩塌。 本以为女儿遇到良人可以幸福长久,可为什么上天作弄她还嫌不够,还要让自己的掌上明珠也深陷泥潭? 方佩兰颓丧地扶着一旁的木质花架,身躯颤抖着起伏,已然是泣不成声。 此时,同样泪流满面的齐诗允从雷耀扬的庇护下走出,她几步冲上前紧紧抱住阿妈,任凭对方如何推拒也不肯松手。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这一天的来临她不是没有想过。可让阿妈这样伤心,她自己也如坠冰窖,难过到极点。 “妈……我们不是有心要骗你的。” “你坐下来…坐下来听我解释好不好?我求求你……” 这间新房从未有过这样冰冷的氛围,他们三个人也从未有过这样陌生的相处方式。 雷耀扬站在一旁无所适从,被「黑社会」三个字堵得说不上话。 因为今后,他还要与这个身份纠缠许久。所以现在,他连开口为自己辩解也失去资格。 将近两年的时间,他本以为方佩兰已经完全当他是家人般对待…却不想,这位和蔼亲切的女人还是会因为自己是黑道分子罕见地大发雷霆。 眼见齐诗允满脸泪水来不及擦,只顾搀扶着有气无力的阿妈走到沙发上坐下。 分秒间,她乞求般跪在地板上望着同样伤心的母亲,几缕发丝凌乱垂在她额间,凄楚模样令身后的男人无比揪心。 这一幕,突然令他懊悔不已。 是他硬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的,也是他害她接二连三受到不公对待的。 是啊,如果他有个女儿,也绝不会允许她与这种男人在一起。 “阿妈……你是听谁说的?能不能告诉我…?” “但现在分明是有人故意来挑拨我们的关系,爸爸的死…我没有一天忘记过……” “我们一起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你不是一直很喜欢他?一直希望我们能在一起吗?” 齐诗允啜泣着解释了很久,但方佩兰始终冷着脸别过头,不愿再相信她说的任何一个字。 但女人坚持不懈跪在她面前哀求,连裙子下裸露的膝盖都跪到发红。 见状,雷耀扬快步走过去,一边劝诫一边轻轻将她拉起在沙发上坐好,眼神和动作都透着无比的怜惜。 但他的这番亲密触碰,令方佩兰视线又转向他,这一次却是极度冰冷的注视。 当她正想开口叫他离开时,高大魁梧的男人却在她面前慢慢俯身屈膝,用那双带着歉意的深邃瞳仁看向她: “伯母,我很抱歉故意对你隐瞒了真实身份。但请你不要再责怪诗允,是我不让她说的,全都是我的错。” “从小到大…没有人像你一样对待过我,就连我亲生父母也没有对我这样好。所以我不敢说实话,因为我也会害怕……害怕一不小心就会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你们曾经经历的所有的事情,诗允都告诉我了…伯父的死因我会调查清楚,我绝对不会让你们白白遭受这么多年的委屈。” “伯母,请你相信我。我对你和诗允是一片真心,绝没有半点虚假。” 听到他这番诚恳真挚的说辞,虽然方佩兰脸上并没有太多情绪变化,但心中却是翻涌着难以平复的浪潮。 身前这个男人,从大排档食客,一路变成女儿的男友,变成自家酒楼股东,变成一个任劳任怨对她们体贴入微的准女婿……他的所有一切,都完美得令她挑不出错。 他对齐诗允的爱意那样真切,那样热烈,那样的令人艳羡。 这些自己从未得到过的爱,她想让女儿完整拥有。 但那些三个人一起相处的时光,她对这个失去双亲的孩子产生的同情,还有她所希望他们能够幸福的未来……都在得知真相那一刻变得虚无缥缈。 就像是一樽摔得支离破碎的沙漏,再也无法重组还原。 她内心挣扎不已——— 雷耀扬的身份,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可一想起惨死在黑社会手下的的丈夫,她还是无法接受,无法原谅。 “夜深了。” “雷生请回吧。” 方佩兰冷声回应,面无表情从雷耀扬面前站起,态度决绝。 泪眼朦胧中,齐诗允看见阿妈一路往她卧房方向走去,根本不给二人任何再作解释的机会。 —————————————————— 初稿字数太多所以修改时间比较长。 感谢大家耐心等更。 第112章舐犊情深 深棕色卧房门被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阖上。客厅再次陷入一阵漫长的沉默。 就像一场小型风暴肆虐过后,整个世界都归于岑寂。 齐诗允呆坐在沙发里低声抽泣,阿妈反常的举措和态度令她难受不已,却又不知,要如何为自己的欺瞒行为辩解。 不远处的男人转脸,凝视一向坚韧要强的她。 只是此时她已然成个泪人,就像个犯了大错不知所以的女仔。 被审讯室强光照射,又伤心地哭过一场,那对水盈透亮的眼已然红肿得可怜。 心中无奈叹息几秒,雷耀扬走到她面前蹲下。他抬起手,用指背轻轻拂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温暖的掌心停留在她泪痕满布的颊边,低声安抚: “不哭了。” “眼睛要哭坏了。” “伯母现在正在气头上,我不能久留。有空我会再来跟她解释。” 闻言,女人垂眸看他,眼睫下的泪水更不受控的滚落在他指缝里。温温热热的液体,却像是能把他灼伤一样滚烫。 “……痛吗?” 想起刚才那一巴掌,齐诗允嗫嚅发问。要不是他眼疾手快,一定会硬生生打到自己脸上。 但男人只是笑着跟她摇摇头,轻声细语道: “傻女,没感觉的。” “再说伯母怎么会舍得下重手打你?” “都是我的错,该被打的也是我。不哭了……” 慢慢替对方拭干眼泪,雷耀扬收回手,握住齐诗允冰凉的指尖将自己的体温传递。他竭力不向她显露任何负面情绪,实则心底的怒火已经濒临爆发。 短短四十几个钟头,身边最要紧的人都接连涉险,而对方趁机透露自己身份这个举措绝非无意。 如此来势汹汹,定是早有预谋,且每一步都在逼他出手。可想而知的一场恶战在即,他已经无暇继续沉浸于眼前的伤怀。 现在身份被贸然揭破,其实也不算是坏事。至少自己以后不必再遮遮掩掩。 雷耀扬联系这些偶发事件猜测,高文彪突然被追杀,是不是也有他们的暗中合作不慎暴露的关系?虽然知晓程泰在敲山震虎,但对方似乎过于心急,已经全然不顾后果。 脑中正斟酌对策时,雷耀扬手机乍然响起,终结这一刻宁静。 铃声持续的吵扰,男人看到来电显示却果断地挂断电话。 但紧接着他慢慢站起身,低下头,双唇在齐诗允眉心停留了数秒,带着幽微的颤动。 这一吻,依依不舍,怜爱异常。 他心绪不宁,她都知道。 齐诗允用被他捂到回温的手覆盖在他面颊,哽咽了几下,又哑声开口: “我没事了,你先去忙吧…” “你…注意安全。” 最后一句话咬字很重,她眼眸里的忧愁都是真情流露,雷耀扬都懂得。 可他不能言说的因由实在太多,只能朝她点头算是答应。 很快,客厅大门被轻轻打开又关上。整个家中只剩下相依为命多年的两个女人。 这是十多年来,她们第一次产生隔阂。 望着雷耀扬离去的方向默默良久,齐诗允撑着满身疲惫向方佩兰的卧房一步步走去。她还要想方设法去解释,去求得阿妈原谅。 握住把手往下压,门没有反锁,让她的心稍微好受了一点。 推门入内,卧房床头亮着一盏孤灯。薄毯下蜷缩着中年女人不停颤动的身躯,她背对着她,在明暗相接的光影里无规律地起伏。 母亲连哭都是克制的。 这一幕,不由得令齐诗允心生酸楚。想起父亲离世前的那段日子。 那段时间就像是童年噩梦。父亲一改往日谦和模样,极为反常地暴躁。阿妈害怕吓到她,时不时就带她回到阿公家小住。 但齐诗允因为认床常常睡得不够安稳,夜里醒来时,总能看见阿妈坐在床头偷偷抹泪。 她多次担心地询问缘由,但得到的都是维护齐晟的说辞。 再长大些,已经住在鱼龙混杂的深水埗,她也听到邻里间不少夫妻情变的八卦。其实她不是没有怀疑过爸爸是否曾对阿妈不忠,可若是一个行为不检点的男人,又怎会得到妻子在他死后的百般怀念和追思? 加上阿妈总念叨他几好几好,这个在她看来荒谬的念头,也被日渐磨灭殆尽。 在她心中那完美又正派的父亲,绝不可能违背婚姻誓言,也绝不可能是那种眠花宿柳的风流男人。 她绝不能接受。 也绝不会相信。 可现在看到阿妈哭得伤心,胸腔里像揉皱的纸揪作一团。即便她已经设想过许多次方佩兰得知真相后的模样,但现在她仍旧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若是这背后一切都是程泰在伺机报复,那必将会有一场腥风血雨。阿妈今日平安无事是万幸,可意外的到来永远都无法预料…万一将来某一天波及到她生命安全,齐诗允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方才在客厅里,她独自思酌了很久。 如果非要让她在爱情和亲情中做一个选择,那她一定会果决地选择这个含辛茹苦将自己抚养长大的女人。 即便现在她已经无法自拔的爱上雷耀扬。 即便自己还会像上一次斩断情缘那般痛彻心扉。 但没关系,她认为自己会挺过去。 一定会…… 房间静谧了几分钟,齐诗允迈开脚步,徐徐跪在方佩兰面前: “阿妈,能不能听我说说话?” “如果听我说完你还是不能接受,我会乖乖听从你的决定。” 女儿最后这句话,语气异常坚定,听不出半分迟疑。 这样的决心,令侧躺在床的方佩兰瞳眸里闪过一丝惊异。一行泪溢出眼角,纵横在她深细的褶皱里又流沁入枕面,晕出一块极不规整的圆。 “地上凉,你先站起来。” 中年女人轻叹一句,慢慢从撑着身子坐起。她靠在床头,视线落在面前已经快要年满三十岁的女儿身上。 往事如默片一幕幕闪现,自己命途多舛的人生,竟已过大半。 一九七八年,齐晟骤然离世。 女儿就此失去父亲,她也失去了最深爱的丈夫。 那晚,亲眼见到齐晟尸首的齐诗允,连发了好几日高烧,差一点也没能留住。 当时年幼的孩子烧得直说胡话,方佩兰的心志也几度在崩溃边缘。她宁愿折寿,也不愿齐诗允再遭受这般痛苦折磨。 后来为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女儿,她心中暗自发誓,就算自己再苦再累,也会坚持下去将她抚养成人。 可天不遂人愿,世间的公允在现实面前毫无存在感。 接连的败诉导致齐家江河日下,家产都被尽数变卖抵债。加之年迈的父亲也因为女婿的横死而重病不起,经济条件更是一路亮起红灯。 在阿公病逝后,家中几个趋炎附势的亲戚也逐渐与她们断了来往。母女二人几经辗转,最后来到深水埗落脚。 初到基隆街,方佩兰租住了一间足够容纳她们的小屋。但因为捉襟见肘的境况,她实在供不起齐诗允上之前的昂贵私立女校,只能让从小娇纵惯了的女儿在附近一间公立学校就读。 起初方佩兰也担心过,她害怕齐诗允会排斥,会不适应,会跟着一些衰仔有样学样变得叛逆。 但后来她发现,自己的担心竟都是多余。 女儿在失去父亲后,在那场差点丢了性命的高烧后,竟然变得出奇懂事。不仅学习一直名列前茅能够拿到奖学金,也没有出现令家长头疼的青春期问题,还能在课余时间帮衬自己大排档的生意。 而原本每周好几堂的钢琴课没有条件再上,全都被家里种种繁琐的事宜完全替代。 可以说是完全荒废。 方佩兰记得齐晟曾跟自己说过,齐诗允很有音乐天赋。而他的本意,是想将培养女儿成为一名出色的钢琴演奏家。 可女儿贪玩的天性她再清楚不过,小小一个坐在琴凳上闷头练习几个钟头看起来着实可怜。但丈夫却对此事非常重视,并不让她插手。 齐晟不工作时,都会在一旁守着女儿上完整堂钢琴课,课后还会稍作指导或提议。 她没有齐晟留洋归国的高学历和前瞻性,夫妻二人的教育观念截然不同。就这点来讲,他们好像永远都说不到一起。 但从母亲的角度看来,齐诗允的愿和不愿她都知道。 她心里认为女儿虽有天赋,可看起来并不喜欢这项课程。她认为女儿的童年只要简单快乐就好,不该被那么多条条框框束缚。 所以后来,卖掉那架三角钢琴时抵掉一笔债务时,是方佩兰心里唯一觉得好受一些的时刻。 只是现在的她又面临难题,不得不肩负起母亲责任,劝诫并管束齐诗允的恋爱自由。 还未等女儿开口解释,方佩兰已经忍不住诘问她: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雷耀扬是那种身份的?你明知道他是…还要跟他在一起?” “还有,刚才雷耀扬说,你把我们的事和你爸爸的事都告诉他了?” “……阿允,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才决定跟他拍拖?难道你不怕他知道你利用他…会伤害你?” 一连串的问题,令齐诗允眼眶又不受控地湿润起来。因为此刻她从阿妈眼里看到的并不是责怪,而全是对她的忧虑和紧张。 她站在床沿,努力忍住泪水,想起从九五年至今她与雷耀扬经历的每一件事。痛苦或快乐,悲伤或喜悦,都无比深刻地储存在她的记忆里。 对他由恨到爱的一段情,早已经成为她人生里不能切割的重要部分。 但他们正式交往之前的那段过往不能如实交代,齐诗允觉得于心有愧,不敢从地板上站起。她抽噎着凑向床沿,挺直脊背握住方佩兰的手,对阿妈说出真假参半的话语: “妈,我一早就知道他是……我们所有的事…他全都知道。” “包括我想利用他,杀掉程泰替爸爸报仇这件事。” “他全部都知道。” 听完,方佩兰满眼的不可思议。心脏开始一阵阵地抽痛。 想不到一向孝顺温良的女儿…居然会为了替父报仇去主动接近一个她们最憎厌的黑社会?而按照齐诗允的童年经历执拗个性,必定不会主动去招惹这样的危险人物…… 而雷耀扬斯文有礼的背面…又是怎样一副面孔?他既知道女儿在利用他,也毫不避讳地接受?还能对她们母女好到没话讲? 但想起他与她们相处这段时日,雷耀扬处处帮衬,对她们母女关照得无微不至。而他将齐诗允视若珍宝般的爱意,不参半点装模作样的成分。 即便现在知道他的身份,但程泰何许人也?他又如何能够撼动这样一个棘手的恶鬼替她们讨回公道?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 齐诗允脸上的泪痕又干了一遍。 她把大半事实都说与阿妈知晓,将自己起初利用雷耀扬的种种手段都交代清楚,还将雷耀扬知道她的复仇计划后,决定继续包容庇护的事实也和盘托出。 听完,方佩兰陷入前所未有的矛盾。 但这个男人,完全颠覆了她对于黑社会的认知。她也突然从他们相处的点滴中意识到,其实雷耀扬在黑白两道的权势地位…并不亚于程泰。 所以方才雷耀扬对自己说的那番肺腑之言,并不是为了安抚她情绪的托词和敷衍…… 中年女人拭伸手将女儿拉到她身边,抚摸着她略显憔悴的脸,只觉得无比心疼: “阿允,以他的身份…不是轻易能金盆洗手、说离开就离开的…” “我们就呆在香港,本本份份做好自己的生意和工作就好。千万不要把期望…寄托在不现实的未来……” “还有程泰的仇,这整件事都跟雷耀扬无关…你们不要因为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渣去冒险。我相信你爸爸泉下有知,他一定不会怪你……” “囡囡,你记住,阿妈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其他的都不重要。” 母亲温暖的掌心覆盖在齐诗允手背,她点点头,泪珠簌簌地往下掉,眼圈红得令人心疼。 此时,就像是对雷耀扬说出陈年秘事那般,现在的她,亦如释重负。 深吸一口气,齐诗允抬起眼,依旧是坚定的语气: “妈……”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如果你还是反对我跟他在一起,我都听你的。” 话音落下,房间阒然静谧。 方佩兰看着女儿那张早已褪去稚气的脸,看着她毅然决然说到做到的态度,内心也愈发纠结。 几年前,齐诗允与郭城分手后的憔悴模样还深深刻在自己脑海。 当时因为太过伤心,她在家中哭了整整一日,任自己如何安慰开解都无济于事。 但第二天一早,齐诗允再面对她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不仅精神饱满去参加报社实习记者的面试,还能够在一众竞争者中脱颖而出。 可方佩兰心里明白,也感同身受女儿是如何压抑了心底的那份脆弱和痛苦才能重振旗鼓。也明白与郭城分开的那段时日,她是如何在煎熬里度过每一分每一秒。 现在,好不容易又看到女儿重获幸福的样子,自己真的能狠下心去拆散这样的一段感情? 只是以雷耀扬的身份,他们又如何能够长久地维系这段关系? 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凶险也太多。 她不想看见女儿再受到任何伤害…却也不想齐诗允因为自己的想法而有所顾虑,就此放弃一个深爱她的男人。 毕竟自己不能陪她一辈子。 毕竟自己后来知道齐晟不是良配,她也执着的爱了他大半生。 或许是因为全世界,唯有她们体内流淌着共同的血液。这一刹那,她顿悟一般,完全知悉女儿心中所想所愿。 须臾,方佩兰伸出手,轻轻覆盖在齐诗允的左脸,声线又哽咽起来: “阿允,我不否认他的好。可是他毕竟……” “你一定要考虑清楚…或许某一天,我是说或许…他也会像你爸爸一样突然离开你……” “……即便是这样,你还是想要和他在一起吗?” 齐诗允沉默,这些问题她不是没有想过。 但即便再坏的结局,在选择他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了准备。 只是现在,女人回望阿妈被岁月蹉跎而留下痕迹的脸,望着她清澈动容的那对眼,觉得胸腔里一阵一阵发闷。在孝与情之间,她快要喘不过气。就像是在母女二人困窘时,她有最想得到的东西,却不敢说出口为阿妈平添负担一样。 察觉到她难以言喻的矛盾和隐埋的心事,方佩兰黯然长叹。 她微糙的手掌摩挲在女儿泪痕干涸的面颊,语气却极为温和: “事到如今,你不必为了让我放心骗我…” “虽然我有责任和义务抚养你保护你,可是我没有权利左右你的人生。” “囡囡,只要你想清楚,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当这些话从阿妈口中说出时,带着酸意的热泪已经不受控地汹涌而至。 凝望住对方泪眼,齐诗允紧咬住下唇,伸出双臂拥向阿妈。 忽然,窗外的春风轻轻吹进屋内,撩起乳白色纱帘如柔雾般浮动。 纤瘦的身躯融化在熟悉柔软的环抱中。 这一刻,就像重回到母亲温暖又安全的子宫,早已剪断的脐带在无形中依旧紧连着彼此心跳。那处孕育生命的房间里,源源不绝又无可比拟的爱,正将她紧紧包围。 —————————————————— 这周先更一章。 大家久等,抱歉抱歉(???????) 第113章狗咬狗 po18w u.c om 启德附近,空域狭窄,一架波音客机直冲云霄,庞然巨物咆哮如雷,飞跃众人头顶。 天台上,鱼骨天线错纵排列,变幻霓虹光管模糊每张面容。 风吹一阵蓝烟弥散,渐渐显露出雷耀扬额发下阴鸷双眼。橙红星火在指缝中喘息,空气蔓延起薄荷味道,却带着股与以往不同的微苦辛辣。 黑红血液溅洒地砖,不远处,穿得人模狗样的三个烂仔已经被围抽得鼻青脸肿,周身皮肉绽开,体无完肤。 晚饭时间,清和酒楼里高声宣扬他真实身份的一共有四人,在宝勒巷鱼龙混杂的夜场中抓到这三个猪兜也费了点功夫。 生生挨了几顿毒打,三人还是统一口径,始终不肯承认背后主使。 “我有点好奇,你们老细到底花多少银纸买你们这张嘴?个个都这么腰骨硬。” “既然舌头没什么用处,就不必留了。” 男人声线冰冷发号施令,说得不可置否。站在Power身边的几个细佬立刻抄起桌上锃亮的牛刀开始行动。 明晃晃的锋利弯刀泛着冷光,刀背厚,刀口薄,一看就是屠宰牲畜的上好器具。就在抬手欲落的间隙,其中一个被这阵仗吓破胆,终于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要说实话。 见状,Power立即示意停手。那烂仔强撑着身子跪好,朝着奔雷虎端坐的方向不停叩首求饶: “…是…都是程啸坤!就是他!” “是他叫我们故意去清和跟老板娘说的!” “耀扬哥!我知错了…你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雷耀扬早就知是这结果,所以表情并未有变化。只是听阿Ben在电话里回忆时,说其中还有两人在上菜之前,以找厕所为由,鬼鬼鼠鼠进了一趟后厨。 唇角呲出一口烟,男人轻嗤道: “凿大屎眼,蠢过只猪。” “另外一个在哪?” 严肃逼问下,对方也不再敢含糊其辞。细说完逃跑那人下落,又如实将程啸坤打算实施的毒计尽数交代清楚。 原来除了故意暴露他黑社会的身份外,那衰仔还打算安排这几个人在清和的后厨做手脚。幸好酒楼向来把控严格员工机警,发觉他们不对劲立刻请出去才免于一劫。 今夜本是计划直接抓程啸坤来换取大哥下落,但他身边时时紧跟着挣爆和几个红棍一直在和合图地头厮混,想来是对他早有防备。但事态彻底明朗之前,雷耀扬不想闹得太过火惊动差佬,所以暂时并未向那位太子爷发难。想看更多好书就到:danmeib.com 他站起身走向前蹲下,直视对方惊恐万分的那双瞳孔: “放心,我这个人做事好公平。” “等那个扑街抓到,也同你们一样下场———” “Power,联系那帮泰国「猪仔客」来收拾干净。” 面无表情交代完,手里燃过一半的细长雪茄被他用力摁在对方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随即,很清晰的一阵“滋滋声”,短暂烧灼的气味在鼻腔铺散开来。 顷刻间,烂仔凄厉哀嚎回荡在天台,很快又被更粗重的拳打脚踢消灭殆尽。 魁梧男人示意几个细佬动手,被堵住嘴的三人不断垂死挣扎,灰白地砖瞬间被血污染成另一种颜色。 回到楼下办公室内,雷耀扬刚与高文彪打过一通电话,坏脑推门而入。 “大佬,张子强头两日出现在新界附近。” “之前他一直都在澳门赌场,据说一个礼拜输了快两千万,还不上所以悄悄跑路。跟他同伙作案的那几个人,这两天也不在经常活动的地点。” 听罢,老板椅上的男人沉吟思索。这两天内的事绝不是巧合能够解释得清。 据交通署监控调查发现,昨晚雷昱明的座驾驶入柴湾道的电力站附近便失去踪迹,车上三人至今都没有任何消息。 但如果只是为了钱绑架,还是这样急于用钱的情况下…为什么现在雷家一直没有收到勒索电话? 雷耀扬觉得诡异,但也从侧面证实了他的猜想。 今天许一手上那份匿名举报信所提供的证据,是一些他平时走私车辆和烟草的线索。如若按照信中所说,继续顺藤摸瓜追查下去,十有八九够他进入「祠堂」。 这些消息,不排是除蛰伏在社团里的「针」有心向警方透露。但现在看来,更有可能是傻佬泰早就命人搜集,好在这混乱局面中让他失去还手的机会。 在警署停机坪与许一谈妥「交易」后,雷耀扬立刻命人盯紧程家父子行踪。后来在等待齐诗允出警署的过程中,雷义却破天荒给他打了一通五分钟的电话。 对方的无奈和简短诉苦他并不在意,只是因为大哥性命攸关才把他们暂时拉到通一个阵线。目前对自己而言,找到雷昱明才是最紧要的事。 “那癫佬连李嘉诚儿子都敢绑,我估计差佬目前锁定的也是他们几个。让人在新界继续找,天亮之前务必有个结果。” 身旁的光头佬掏出电话正准备安排时,雷耀扬打断对方,从手边锁住的抽屉里拿出一包「忘我」和一包二十克可卡因,神情严肃地递给坏脑: “既然高文彪的大档都被程啸坤接手,我们也送份礼给他庆贺一下。我现在动不到他,不过差人可以———” “丸仔散到新辉煌和金泉,这包粉找个靠得住的泊车仔放进程啸坤车里。最近硬壳和其他字头都用南美货,不过这种纯度高的目前只有大圈帮在卖。” “估到时间差不多就跟NB(毒品调查科)举报,让太子爷也进差馆饮点茶。” 闻言,坏脑心领神会点头,风风火火出门部署。 办公室安静无声,男人手中转动起一支钢笔,不停斟酌刚才与高文彪的那通电话内容。 吕乐的联系方式被写他在纸页上,或许那个包租公手里也有很多傻佬泰的罪证作为他的助力…但今晚,他彻底改变了主意。 如果大哥的确是他联合张子强一起绑架,再加上今天的帐,傻佬泰父子已无几顿安乐茶饭可食。现在,他已经不想把这老鬼按照合法程序交出去。 而今天和许一的谈话内容里,对方隐隐约约向他透露一些消息。 之前暗中支持曹四的那班英国猪似乎换了目标,但并未具体说明目标是谁。 只是眼下洪兴群龙无首逐渐没落,东英的态度一向又是亲中派,但和合图势力也不容小觑。程泰那老鬼为了保命,说不定会成为下一个可堪利用的傀儡。 在香港正式回归前,这帮搅屎棍势必会闹出不小动静。 一支细长More在雷耀扬骨节分明的指间亮起火光,袅袅升起的烟雾中,他不断盘算起自己在这次纷争中能得到的最大利益。 与此同时,在「No.8 SHEK O 」的雷氏大宅中,程泰已经按照雷义约定的时间出现。 雷义坐在书房的皮椅上,那对炯炯有神的眼,紧盯住面前头发花白的矮胖男人,威仪不减: “阿泰,难道我给你的好处还不够?” “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叫你来是帮我想办法找昱明,不是听你来跟我趁机讲条件。” 人生头一次,傻佬泰面对这男人没有丝毫卑躬屈膝的姿态。他大剌剌瘫坐在书桌对面的皮沙发里翘着二郎腿,目光邪气且狡诈,就像个原形毕露的魇鬼。 近些日子他频频登门,从各种细微处了解到雷义的身体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硬朗无碍。现在的雷主席,不过是一副行将就木的肉身在苟延残喘而已。 所以他才有把握大胆实施此次计划,才敢以这种从未有过的架势来反咬对方致命点。 “呵呵呵,雷生……” “你这辈子为两个儿子费心费神,现在我们程家断了香火,我自然也要为我坤仔计长远。” “否则我不敢保证我今晚出了这个门…有些事是否还瞒得住。” 这番威胁,令一向从容自若的雷义气得血液上涌,他竭力端坐得笔挺,绝不让自己在这卑鄙小人面前处于弱势。 今天在警署门口遇到雷耀扬,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他琢磨了很久。 他叫自己提防程泰。 雷义不是不知道傻佬泰狡诈,但他对自己的忌惮显而易见,所以他并未往熟人作案的方向细想。这两日他未能从社团内部收到任何相关的消息,想来这次绑架计划是秘密进行,在有意防范他。 但现在经过他一番试探,对方虎狼之心昭然若揭。 这傻佬竟敢以雷昱明性命和自己保守多年的秘密要挟,完全是不仁不义的恩将仇报。 男人心中自嘲,原来自己养了头不知廉耻的野狗。 但他更明白自己时日无多,已经没有精力再与这畜生多周旋。 “呵,湾仔皇帝当久了,当真以为自己是皇帝?” “从前你不过是个大字不识的街边贩夫,要是没有我把你捞出差馆又在背后大力支持你,你能一路风风光光坐上龙头位置、把持和合图这么多年?” “威胁我对你没好处。阿泰,你想清楚。” 似乎一早料到雷义会跟自己提及这些前尘往事,矮胖男人满脸不屑地狞笑起来,一副痴痴癫癫的浮夸相。 两人目光对视须臾,只见他从沙发上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对方跟前逼近,直到两个人仅隔着一张宽绰书桌: “雷生,你一讲起这些…我还真的想起来———” “我为你肝脑涂地这么多年,被你压制了这么多年,怎么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傻傻更更的帮你?” 程泰说完,雷义面容淡定,心中了然。 他盯着此时用居高临下姿态同自己吠个不停的疯狗,想起他之前频频上门说过的那些挑拨离间的话,不由得嗤笑出声。 傻佬泰被对方仍然沉着镇定的样子激得恼怒,两道浓眉倏地拧成倒八字型。 因为此刻镜片后那对如炬的双眸,依旧与当年在街边发掘他时一样的傲然睥睨,依旧能映照出自己曾经的窘迫与狼狈。 现下,双方撕破脸,矮胖男人言行更是张狂。他将双手大力撑在桌面上,咬牙切齿继续威胁: “雷主席,现在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 “肯应承什么都好讲,要是不肯,就别怪我不顾情面。” “不过…再耽误下去雷昱明能坚持多久我就说不准了。绑匪得不到赎金,发起癫来没人性的啊……哦,还有雷耀扬…他的手不比我干净,我看你到底能保住哪个为你养老送终?” “听说集团里那些股东都坐不住了?雷昱明如果再不现身,你猜媒体又会怎么报道?你们这么大的家族企业,恐怕也要闹翻天啊……” 雷义听罢,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一副姿姿正正态度: “呵……” “既然你这么大费周章绑架我儿子———” “讲吧,到底想要多少?” 一时间,程泰有些摸不透这男人突然变得好说话的态度。 他抬眼环顾书房一整圈,在心里猜测是否会有他的人也发觉不到的隐蔽监听设备。只听到他清嗓咳嗽一声,门外立刻进来四五个模样凶悍装备齐全的细佬。 傻佬泰看了几人一眼颔首,大家随即开始搜查书房每一个角落。 忙碌中,一个梳起油头的师爷跟着入内,他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纸质文件,不经意间看了眼雷义,又恭恭敬敬递交给程泰。 座椅上的男人心中舒了一口气,表面上临危不乱的从容又多了几分。只是他手心与后背渗出的汗粒越来越多,显然是在竭尽所能地苦苦支撑。 片刻后,房间里搜查监听器的几个细佬停止了动作。傻佬泰得知屋内没有任何可以威胁他的设备时,神情骤然松弛许多。 书房再次仅剩二人针锋相对。 矮胖男人准备相当充分,他将那几张股权转让书放置在桌面,狡黠目光从他浑浊双眼里投射向座椅上的雷义,一副胜券在握模样: “他们要八亿赎金。” “我要新宏基百分之六的股权。” “只要你肯应承,我保证雷昱明一定会安安全全到家。” 话音落下,雷义凝视对方贪婪模样,不禁心生出极度厌恶。他垂眸仔细浏览过文件上那些规整的黑字条款,语气平静得出奇: “阿泰,何不以溺自照面?百分之六…一年至少也是三亿上下的分红。” “你的胃口还真是越来越大,就不怕没命去享用这些钱?” 矮胖男并不理会对方讽刺自己的尖酸话语,满脑子都是这盘算已久的数字,全身血液鼓噪。 而后,他拿起桌面上的听筒,拨通一个号码后又看向雷义,递给他奸邪笑道: “雷生,我的人今晚刚到墨尔本。” “分居这么久,难道你不想听听雷太的声音?” 短短几秒,傻佬泰见到雷义平静神色渐渐变得愠怒,心中亢奋又笃定,他深知此刻动用这个杀手锏的威力。 相较两个儿子,果然那女人更令雷主席癫狂。 通话时间仅仅五秒,听过电话那头宋曼宁镇定自若的冰冷声线,书房安静了许久。 雷义剑眉微蹙,终于肯稍稍对这条反咬自己的狗放低一点姿态: “我可以应承你,不过你听好———” “昱明少一根头发,我都要找你算账。” “叫你的人即刻滚回香港,还有,你那张臭嘴给我闭紧点。” 话音落下,钢笔被重重搁置在桌面。 从桌上拿起签好字的几张支票和几份文件查看一番,矮胖男人也不再像往常那样装痴扮癫,一脸的洋洋得意: “呵呵…你放心,大少爷毫发无伤,只要拿到赎金他就能平安回来。” “至于雷太嘛,其实我一直都好希望她可以真心待你……毕竟你付出这么心血和金钱,可惜她连看都不看你一眼,心里只有那个———” 傻佬泰望住雷义骤变的脸色,故作不慎脱口而出般捂嘴噤声,又讪笑起来: “走喇,雷生,你自己保重。” 静夜沉沉,乌云渐浓,几乎要吞噬掉漆黑苍穹中那弯新月。 时间已过凌晨,银色虎头开离新界,正驶向男人许久未踏足的石澳半岛。 将近一个钟头前,加仔告知他傻佬泰行踪,那老鬼在中环附近兜兜转转后并没有回到深水湾,而是去了石澳。当时雷耀扬正亲自带人马在新界各处搜索大哥下落,遍寻无果心中本就焦躁,并不想理会其他。 但就在刚才,雷义又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他听见那男人语调虚弱,说要见他最后一面。 虽然他内心极不愿前去,但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妥。不知为何雷耀扬预感极糟,他觉得这一次,雷义并非是在装模作样。 下午在警署遇到火急火燎的父亲,雷耀扬本以为自己内心深处并不会起任何波澜。 可对方颤颤巍巍扶住他手臂的刹那,那股无助和担忧十分清晰地传递到他皮肉和骨髓中。可会令雷主席如此紧张的人,从来都只有大哥。 至于自己是死是活,好像从来都不紧要。 他憎恶这样的自己。憎自己还是无法对那个已经年迈的冷血男人不闻不问。 车速丝毫不减,但思绪却飘飞至六岁那年…… 夏日某个炎热午后,他同雷昱明在家中踢球。那天难得提早结束工作回家的父亲心情不错,坐在一旁观赛。 当时两人为了抢球,不小心撞在一起重重跌了一跤,兄弟俩的膝盖和肘关节都被挫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口。 但事后,大自己十岁的哥哥就能得到父亲的各种紧张和关怀备至,甚至是雷主席亲自屈膝为其消毒上药。 而他,却只能得到母亲如常的无视和冷待,以及雷义随意看过他的伤势后,一句轻描淡写的没大碍。 没想到在公司与人谈及上亿生意的父亲,到他这里,连多几个字的关心也吝啬至极。 男孩忍着痛一瘸一拐回到自己卧房,忠叔为他不断冒出血珠的膝盖上药包扎时,雷耀扬眼眶里终于不解地流出泪水。 他问对他满眼心疼的忠叔: 明明他年纪最小,明明是他伤得更重一点,为什么爹地妈咪都不关心自己? 忠叔望着他愣了几秒,答不上来。 但他很快又和蔼地笑着对雷耀扬说,可能是因为大少爷最近要准备好几门考试,如果受伤严重的话就要错过重来,那样就太可惜了… 虽是安慰,可在他听来的言外之意,自己就是这个家里最无关紧要的人。 父亲只是会偶尔对他努力的表示肯定,可就像是施舍一般。大多数时间,他的小有所成都只能跟忠叔分享。 他早就习惯了母亲宋曼宁向来一副孤标傲世的姿态,所以受伤时未得她关心,也并不觉得有多失望。 她在那偌大的家中就像一缕幽魂,平素连开口说话都很少。在自己记忆中,那个女人只会一味用油画笔在紧绷的亚麻布面上,反复控诉她矜贵外表下绝望枯槁的内心。 而令雷耀扬难以想象的是,强势威严如父亲那样的男人,却会在私底下换另一副温和面孔,费尽心机百般讨好她。 可她就如一座岿然不动的北极冰山,终年不化。 因为种种迹象太过诡异。雷耀扬甚至怀疑过自己的真实身份,怀疑过自己是否真的与那对夫妻有血缘关系。 如果不是,那便情有可原。 如果不是,那就可以解释得通他们如此对待自己的原因。他便会觉得好过一点…… 这些悲伤往事,就像陈年病灶一直寄生在自己内心深处。以至于离家多年后,有时傻佬泰在他面前数落程啸坤如何荒唐不孝,都会令他莫名其妙生出一丝羡慕。 因为他知道,虽然那粗鄙老鬼嘴上骂得难听,但终归是为了那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衰仔着想。而自己的亲生父亲,却从不肯把那一碗水端平。 可想而知,现在雷昱明失踪了一天,那个男人到底会有多着急。 如果不是这么多年大哥一直对自己关照打点,他也想要对这次绑架事件放任不管。说不定还会生出些阴暗冷漠的幸灾乐祸。 在下定决心前往石澳那一刻,他不断警醒自己。 他只是因为不想要受到程泰的牵制,不想要那对父子得逞,不想要和合图的势力继续扩张…… 他只是为了赢下这一局,并不是为了别的什么。 黑漆漆的夜,只有飞逝的路灯相伴。 碎片般的童年记忆随风而去,雷耀扬将油门踩到底,向着那个早已在记忆中模糊的方向疾驰。 —————————————————— 围抽:围殴 凿大屎眼:打肿脸充胖子 猪仔客:人口贩子 忘我:摇头丸 大圈帮:文革期间从大陆偷渡入港、澳两地的黑帮分子 ————————————— 第114章血浓于水 远离都市吵嚷,进入红港隐世之地。 汹涌海潮和风声在耳边回响,车头灯照射前路转过最后一个弯道。在高大繁茂植被掩映下,雷耀扬透过挡风玻璃,遥望曾经那片米白高墙。 墙面不知何时被粉刷成冷硬的灰,两扇厚重深色铁制大门依旧高挺威严。就像是全然封闭了自己的过去,丝毫未留有他曾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快十九年了,一切都恍如隔世。 思绪飘渺瞬间,大门向内缓缓敞开,似乎是在欢迎他「回家」。 见到车子在车库内停稳,年逾七旬的老管家佝偻着身子快步走出,去迎接自己十多年不曾亲眼见到的雷家二公子。 但一时间,他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的男人,只能态度恭谦地朝他低声开口: “雷生,老爷在书房等你。” “除了刚才秘书进去过一趟,他不让我们任何人进……” 听罢,雷耀扬颔首默然,没有多说便往二楼方向走。 虽然离来这里十数载,但宅邸内依旧是他熟悉的路径和位置。连续穿过几道拱形门廊,在经过内门厅时,他忽然闻到一股久违的芍药花香味。 嗅觉记忆在刹那回溯——— 是宋曼宁最钟意的凤羽落金池。 顷刻间,男人不禁加快脚步,不愿在勾起他记忆的一事一物中停留,也不愿想起母亲那张朝他咆哮的扭曲脸孔。 最终,他走至书房大门口,心绪平复数秒后才推门而入。 但眼前一切,还是令他震惊。 室内灯光被调得昏暗,记忆中一向整洁干净的书房像是被打劫过一样。无数纸张信笺散落,许多典藏的书籍和古董都被胡乱扔在地板上,而墙上几幅出自宋曼宁之手的油画,似乎也遭受了从未有过的暴力对待…… 不过房间的主人好像对此不以为然。他兀自背对着雷耀扬坐在书桌后的皮革座椅上,没有一丝生气。 见状,男人将门轻轻关拢,心中莫名忐忑。当他正想开口时,对方倒是先出声抚平了他的不安: “你回来喇…” 雷义语调和缓,就像关心每日忙碌工作完回家的儿子。但这再寻常不过的一声问候,却能轻易刺痛雷耀扬心神。 父子二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气氛,可现在的环境,已经不容他再多想。 他走到距离对方一米多位置,弯腰捡起脚边一本《垄断自由贸易》,放置在凌乱的桌面一角。 “昱阳……” “你走近点。” “我有要紧事要同你交代。” 听到这话,雷耀扬心中瞬间揪紧。 或许是他从未见过如此不堪一击的雷主席,没想到那个曾在自己心中高大伟岸的父亲,竟也会有这样的时刻? 男人犹疑,却也径直走到雷义跟前仔细观察对方状况: “大哥下落我还在派人找,但是暂时没有结果。” “我知道程泰来过,他跟你说了什么?” 看到离家已久的孩子终于出现在眼前,又听到这番话,老人眼底忽然泛起一股酸意。他不禁又想起过去种种,心中满是歉疚和懊悔。 雷义将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抬眸望向面前身姿峻挺的雷耀扬,虚弱无力道: “…是程泰,是他叫人绑了你大哥……” “他要八亿赎金,还有新宏基百分之六的股权…” “只要拿到钱…他就会让你大哥回家,昱阳……我———” 他颤颤巍巍欲言又止,率先伸出手覆在雷耀扬手背。想要用力抓紧他,奈何怎么都用不上劲。 听到这数字,男人并没有太过讶异。 只是没想到那老鬼还觊觎新宏基的股权?也没想到,雷义也真的肯给。 一股怒意随血液上涌,又渐渐平息。 其实也不稀奇。 毕竟自己从小就知道,他一向最重视雷昱明。 “那份股权转让协议……还需要几个股东、包括你大哥在内签字同意,可以趁机拖延一点时间。只要等你大哥回来…程泰身边那个师爷就会联系到你……” “他是我二十年前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你要保证他安全……” 听罢,雷耀扬面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果然还是这叱咤商界的男人更老奸巨猾,居然不声不响…还留了这一手? 而后,是抽屉打开又阖拢的声音。 雷义左手颤个不停,抖动着将几份装帧精致的文件从内里取出,尽量整齐地摆在对方视线里: “…这些,是我留给你的。” “遗嘱已经公证过,你同你大哥一人一份,给你的更多一点。就当作是我…当作是我这么多年亏欠你的补偿……” 看到桌面上那几分遗嘱,雷耀扬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他被对方言行弄得微怔,内心依旧强烈拒绝这份突如其来的「补偿」: “雷主席,我不需要。” “你这份心意我实在领受不起。” “或许在你的认知里,觉得金钱能够主宰一切。但我想告诉你…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用钱来衡量。” 不知为何,他不假思索将齐诗允曾对自己说过的话脱口而出。 或许是这一刻他才算真正深有体会,情感上的亏欠与伤害,永远无法用钱与物就能弥补一二。 虽然这番拒绝推辞在自己意料之中,但老人还是掩饰不住神色里的失落情绪,眼里的微光也逐渐暗淡下去。其实也怪不得别人,曾经礼貌温驯的孩子,显然是被自己逼成这副离经叛道模样。 雷义仰望对付坚毅桀骜眼神,就像是看到宋曼宁站在自己面前。雷耀扬骨子那份倔强与傲气,简直同他身在异国的母亲如出一辙。 说来讽刺,母子二人连钟意的对象,都留着相同的血液。而他在这夹缝中间,不过是个笑话。 即便知道宋曼宁要置自己于死地,他也终究是放不下她。 或许因为越得不到就越想要。 或许因为人性,就是天生下贱。 父子俩在静谧中僵持了片刻,雷义颤颤巍巍,试图从座椅上站起,可终究却是一场徒劳无功。 他喘着粗气,又不受力地重重坐回去,只觉得胸腔内的脏器收缩得厉害,心跳的速度还在不断增快。 从知道雷昱明失踪开始,寝食难安的情绪一直缠绕在周身。后来得知齐晟的女儿或许与此事有关,一股怒气急火攻心,而雷耀扬的态度,更是令他懊恼不已。 下午离开警署,又应付公司和家族内部,已经让他身心俱疲。 而傻佬泰刚才一番威胁逼迫,让人远赴墨尔本找到宋曼宁用作威胁,更是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击垮。 不过幸好那位师爷一直隐藏甚深,幸好今晚自己所有签过字的文件都出自他手。 那个大老粗完全不懂字里行间的砌词掩饰。他自以为能换取几代富贵荣华的纸页,不过都是些没有法律效力的废话连篇。 书房安静,只听得到老人愈发吃力的呼吸声。 他紧紧抓住雷耀扬的手丝毫都不肯放松,直至冷汗浸润掌心,变成难受的腻滑。 男人皱眉叹气,这一天之内,已经是这几十年来他们接触得最多的时候。只是现在,他不知道雷义到底是装模作样的演技已经炉火纯青,还是真的病入膏肓。 但此刻,阵阵凉意传递到皮肤,越发令他觉得不对劲。 以防万一,他还是稍微弯下腰平视对方,语气也不那么强硬: “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想要站起来?还是我帮你叫医生?” “不…昱阳…” “…我只是…我只想你原谅我……” “回家吧…回家…你不要再———” 话还没完整说出口,喉管里上涌起一股热流。 尽管雷义已经极力克制,但一口鲜血还是从他突然紧抿的唇角溢出。 浓稠血液像是崩坏的的水阀,瞬间将他身上的白衬衫染成刺目的红。 事发太过突然,令雷耀扬在顷刻间慌了神。 铁锈味的血腥气蓦然钻入鼻腔,反应了数秒,他才凑上前,用双臂紧紧搂住几乎快向前跌倒的父亲。 此时,对方的呼吸明显更加微弱,如弥留之际般气若游丝。温热的血渐渐浸湿两人白色衬衫,男人强迫自己镇定住心神,随即,大声朝门外呼救。 待老管家和秘书冲进来时,也被眼前一幕震惊。 “叫医生!” “把医生叫上来!!!” 雷耀扬一反冷静态度地朝两人大喊。而雷义已经虚弱无力快要闭眼,感受到对方在自己怀中渐冷的体温、若即若离的呼吸…他第一次直观意识到,死亡距离自己如此接近。 夜已深,刚过了凌晨四点。雷氏大宅内外都安静得可怕,仿佛笼罩在一片乌云密布的阴影中。 心电监护仪不太规律的的滴滴声回荡在宽敞卧房里,黑发男人坐守在床边闭眼养神,只觉得身心都疲惫不已。 这里不知道何时被改造成一间豪华医疗病房,各种先进仪器设施都相当齐全,还有好几个私人医生长期值守。因为刚才还算是救护及时,雷义暂时度过危险期。但他的心力衰竭已经达到不可逆的程度,不能再遭受任何刺激。 医生告知雷耀扬,他们曾多次建议雷主席做心脏移植手术,但奈何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心力衰竭发病时死亡率极高,他能撑过五年,已经是天大的奇迹。 静默须臾,雷耀扬缓缓睁开眼,他垂下视线,望着自己重新换上的淡蓝色衬衫愣神。 之前那件衬衫和西裤都被染上大片血污,那温热的体感,凌乱的轮廓,都像是在警醒他,即便他不愿意承认,但他永远都摆脱不了与雷家这段孽缘。 在雷义倒下前,他哀求自己原谅他,要他回家。 现在回想起那番话,就像是在说什么天方夜谭。 雷耀扬曾认为,床榻上这个男人不论生死都与他毫不相干,不论他是什么结局他都不会心生怜悯。可雷义在自己面前倒下的那一瞬,他的心还是不受控地撼摇。 或许自己的真实身份就快暴露在齐诗允面前,但眼下,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并不乐观,实在不适合再承受这样的变故。 危机环伺,诸事烦扰,越想越觉得头痛。 十多分钟前,雷义的近身秘书来征求雷耀扬的意见和决定。 即便集团事务有专人运作,但现在正是雷氏危急关头,所有的责任都不可推脱地落到他肩上。 集团内部那些高层和股东他也认得一二,家族里也大都是些依附于雷义和大哥的富贵闲人,在这关键时刻也不顶用。他仔细斟酌后吩咐秘书,在雷昱明回来前,公司照常运营,暂时对外隐瞒雷义的病情。 现在大哥能不能安全回家目前还不清楚,可如果床上那个男人也醒不来,那自己的身份又会发生何种变化……?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只是这些事,从不在他的考量和谋划之内。 思索间,坏脑来电,向他汇报任务进展。 位于湾仔的新辉煌和金泉夜总会,有十多人服食过他们暗中参入的药丸,两个夜场不出所料地被闹得鸡飞狗跳。 而那包足够太子爷坐监的可卡因,也被差佬从他车内搜查出来。 就在几分钟前,程啸坤已经按计划被带往警署拘留。 而对方告诉他的另一个消息,是雷昱明的座驾在西湾山附近被警方找到。坏脑打听到,现场残留痕迹与张子强以往作案手段非常相似。 虽然已经知道是傻佬泰在「卖肉票」,但让那帮亡命徒轻易拿到八个亿去逍遥自在,实在不是自己的作风。 况且,黑吃黑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发生。届时那八亿港币到底会进谁的口袋还未有定论,浸淫江湖许久,雷耀扬实在是见过太多。 坏脑告知完大致情况,男人又在心中细细计较起来。 他想,虽然证据都足够让程啸坤坐监,但依照程泰的个性,一定会找个替死鬼帮那衰仔脱罪,花钱保释也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现在,他们不仅要尽快与傻佬泰身边那位师爷取得联系,还要牵制住程啸坤不让其出警署,必须彻底打乱那父子俩的行事节奏。 男人站起身踱步至落地窗前,神色凝重,将自己下一步计划告知对方。 忽然,心电监测仪的滴滴声忽然趋于平缓,雷耀扬听到动静,简单同坏脑交代几句又挂掉电话。 他转过身,发现床上的那个男人已经苏醒。 但他的视线凝聚在自己身上,连眼都不眨一下。 雷义一身素衣,戴着氧气面罩艰难续命。脸无半点血色,疲态尽显。 父子二人对望片刻,老人只能动一动手指与他交流,看样子似乎是想要他走到自己跟前。 雷耀扬几步行至床沿附近,他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并不打算再与对方有任何肢体接触。 “醒了。” “我叫医生进来。” 看了一眼监测仪上均匀跳动的绿色线条,男人按下呼叫器,神情里察觉不到任何情绪波动,声线也如常冰冷。 而床上的重症患者明显是想要挽留他的姿态,可奈何自己半分都挪动不了,他仰起头几秒,又只能颓然地倒回原处。 雷耀扬心中觉得有些烦躁,但又想起医生的千叮万嘱,最后还是走到雷义身旁的椅子上端坐: “今晚我不走,你放宽心养病。” “大哥会平安到家的。” 现在这种安慰的话,即便是谎言也好,但对于面前命不久矣的男人来说,已经是难得的良药。 他目不转睛注视雷耀扬,眼角倏地湿润。 两行老泪从他衰老嶙峋的皮肤上掠过,后颈汗水洇湿枕面,略微凌乱的花白头发显得他更加狼狈。 见状,一旁的男人本不想在意。但他撇过头默默了几秒,或许是因为洁癖习惯作祟,还是拿来另一边的蓬松枕头,打算为对方换上。 就在枕头被抽离的那一瞬,一枚鎏金怀表顺着这股力道就快滑落到床沿。 那圆形物件被雷耀扬眼疾手快接下,他在掌心摩挲着那冰冷怀表,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换过枕头,安顿好又有些神志虚浮的雷义,他才鬼使神差地开启那枚怀表的表盖,却被内里一张泛黄照片吸引住了目光。 照片上,是曾经是意气风发、潇洒倜傥的雷义,他脸上是雷耀扬难得一见的和煦笑容,而他怀中抱着的婴孩,是刚满一周岁的自己…… 大脑皮层仿佛受到震荡发出轰鸣,男人放仔细端详了良久,仍是满脸的难以置信。因为他记得…这枚精巧的怀表一直被雷义随身携带,但这张照片他从未见过,一切都陌生得不像是真的。 想起当年的那些为数不多的合影里,他与这对夫妻都是不变的冷漠神情,而在他不记事的年纪,雷义与他…居然拥有过这样的时刻? 这一瞬,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攥住了极速跳动的心脏,令雷耀扬本能地想要抗拒和否认。 “喀嗒——!” 合上表盖的清脆声响,随着医生敲门进入房间查看病情的脚步声逐渐堙灭。 很快,男人将那枚已经留有岁月痕迹的怀表重新放回雷义枕下。 他扭头看向被玻璃隔绝的浓重夜色,神情复杂。 此刻,窗外天空逐渐变成一片乌云败絮。 整整闷了一日,似乎要下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雨。 第115章命运交响(上) 春雷隆隆震耳,滂沱大雨实在扰人安睡。 齐诗允几乎一夜未眠,独自在床辗转至凌晨五点。 回房前,阿妈忧虑神情依然让她内心充满负罪感。虽然自己已经得到最大限度谅解,但她与雷耀扬的这段关系,仍旧存在随时会被倾覆的隐患。 昨晚他在车里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时,她心中便肯定,这背后搞鬼的人八成又是程泰。 眼下帮派纷争已经避无可避,一天之内,她与阿妈成为挟制雷耀扬的筹码,几人都被傻佬泰玩弄于股掌间。 心有怒火与不甘,但白龙王的那番叮嘱就像是一根刺深深植根脑海,时不时会在关键时刻警醒她神经。她不想坐以待毙,但更不想阿妈身涉险境…… 可自己现在又能如何? 即便现在她们被雷耀扬竭力庇护起来,下一次未能预料的危险又会在何时降临?如果雷耀扬也不能将那奸人铲除,如果他也会像阿妈说的那样突然离她而去,又该怎么办? 一夜之间,两人的前路仿佛筑起一道无形屏障,重重艰险阻碍荆棘丛生,密得让人喘不过气。 暴雨如注泼洒,沙砾般敲打玻璃窗,困意也逐渐被烦扰驱散。 齐诗允睁眼思酌良久,索性起身悄悄进了书房。 台灯逐渐为房间蒙一层暖黄,照亮桌面上一个棱角圆润实木相框。 女人垂眸,仔细端详这张珍爱照片,不自觉伸手去触碰。她用指腹一遍遍摩挲,不断经过被玻璃隔绝温度的那张面孔。 内里框住一家三口合影,照片右侧,是父亲竖写的一列端正小楷:一九七七年四月九日,爱女诗允十岁留影。 思绪回转时空倒流,她想起在摄影沙龙影下这张相那幕其乐融融场景。 因为齐晟觉得十周岁纪念意义非凡,所以那天特意推掉许多工作从早到晚陪着女儿,过得比之前每一次生日都隆重。以至于齐诗允偶尔回想起来,都会觉得无比幸福。 生日当天她起了个大早,满心欢喜换上父亲从日本出差带回的时兴裙款,同相貌温婉的母亲坐在一起影相,模样灵动又俏丽。 几个相熟的太太们见到齐诗允后都赞不绝口,可目光总是不由自主被另一旁的齐晟吸引 。 爸爸衣着常年不变,总是西装马甲三件式笔挺绅装,却衬得他极为符合本港成功人士身份,年过四旬还仪表堂堂玉树临风,说是师奶杀手也不夸张。 以至于她曾在心中幼稚地设想过,自己将来也要嫁给爸爸这样温良俊逸的男人。 记得那年初,海洋公园落成,跃升为港岛热门娱乐新地标,也是女仔三不五时就会光顾的去处。影完相,一家三口自然也出现在其中。 杀人鲸「海威小姐」从池中飞冲旋转顶出红白水球,赢得观众阵阵掌声雷动,旋转木马与太空摩天轮上也有父女二人身影……记忆中,那些欢笑声未有过间断,无忧无虑感觉在心中满溢。 只是当时谁也不曾想到,一年后,爸爸会突然抛下她们母女,惨死家中。 每次回忆起那鲜血淋漓画面,心绪久久都不能平复。 齐诗允控制胸腔中泛起的酸意,将书桌左侧第三层锁住的抽屉缓缓打开。 内里,一个牛皮档案袋尘封已久,是自己无法逃避的现实。 她翻出案发当年指控程泰的诸多诉状,还有些千辛万苦搜集到的其他受害人的采访罪证。看着程泰的名字出现在一页页纸上,想起他那张令自己作呕的嘴脸,恨意翻涌不息。 难道这辈子……她都奈何不了那个恶人? 她捏紧手里泛黄纸张,脑海不受控地筹谋计划,筹谋着如何揭露程泰恶性,如何让那男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如果,阿妈因此又受到牵连——— 空气突然凝滞,她不敢继续细想。 女人抬眼望向窗外遮天蔽日的倾盆雨幕,矛盾情绪也随之陷入一片晦暗中。 天色渐亮,齐诗允从卧室穿戴好打开房门时,阿妈正巧也出现在客厅里。 经历昨晚那番心声袒露,也理解他们隐瞒自己的原因,但知晓雷耀扬真实身份的方佩兰还是觉得无法彻底释然。 她反复在脑海里思量,自己这样的决定,对女儿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 因此这一夜,她也几乎没有合过眼。 母女二人面容上不同程度的倦容,都让彼此心底难受异常,可这样再次相对,竟说不出话来…… 又静默了几秒,正当两人都想开口时,门铃突然响起。 方佩兰满眼疑惑,齐诗允也立刻警觉起来。 现在风头火势,且雷耀扬昨晚离开后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来电或者讯息,她心下紧张,镇定了几秒后示意阿妈不要出声,自己则是悄悄走到玄关处,仔细聆听门外动静。 当门铃响了第二遍,还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女人屏息凝神只感觉心脏在极速跳动,立刻想要转身进厨房找件衬手的武器。 “允姐,快开门,我是加仔。” “允姐——” 听到熟悉的音调,她长舒一口气,精神顿时放松了不少,但也疑惑这时加仔来找上门的原因。 看到这情形,不远处的方佩兰也觉得莫名其妙。 虽然加仔她也常见到,只是这个时候他怎么会来?雷耀扬昨晚离开后又去了哪里?难不成真的会为了她们去找程泰寻仇? 昨晚从女儿口中得知最近一年多发生的事,想起雷耀扬与她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中实在是不忍继续苛责。可她们现在不仅未能摆脱危险,还似乎越陷越深…… 而就在她思索的空档,齐诗允已经把反锁的门打开。 当两人发现加仔和阿兆神情严肃地站在门外时,刚刚松弛的心再次紧绷起来。 待两个男人进了家门,齐诗允在关好的同时,立即把心中想法对他们脱口而出: “是不是他有事?!” 闻言,加仔和阿兆都对她摇摇头以示否定,但面容上依旧是她不多见的紧张。一旁的阿兆忽然笑了一下,试图缓解气氛: “允姐,耀扬哥没事。是因为太忙了抽不开身,所以叫我们两个过来———” “吔,来不及多讲喇。你同伯母赶紧收拾一下跟我们走。” 听完,方佩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只觉得提心吊胆,实在是难以抉择。齐诗允同样犹疑,转过脸看向阿妈,似乎是想要征求她的意见。 一时间,几人互相对望,只剩茫然。 此刻,挂钟秒针转动声变得清晰无比,女人心中叹了口气,决定暂时对现实妥协: “他叫我们去哪?要去多久?” “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清和也不能一直不营业。” “允姐,去耀扬哥在半山的住处,最多三日,那里防卫森严,比这里安全。” “酒楼那边已经交代过阿Ben去安排好,就当作是放松几天,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加仔说着,慢慢舒展开眉头,尽量平淡地向对方传达雷耀扬的命令。实际上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大佬这次的紧急计划到底有多凶险。 思考了片刻,齐诗允点头应承下来。 毕竟现在牵绊和弱点太多,她不能行差踏错贸然去扰乱雷耀扬制定好的计划。女人转过身走到阿妈跟前握住对方微凉的手,决意听从那男人的安排。 中午之前,傻佬泰在八个牛高马大的保镖围护下,从渣打银行匆匆走出。 众人拎着的大尺寸皮箱内装满现金,份量沉甸甸,陆续放入货车后备箱时,能看到车胎明显下压了好几公分。 虽然如愿以偿独吞大半赎金,但傻佬泰神色凝重,并不像头一晚那般高兴得意。 因为此刻,程啸坤被拘在差馆脱不了身,业界最好的金牌大状还在与差佬斡旋。 两个夜场被勒令关闭整改是小问题,但儿子车内那包无故出现二十克可卡因却坐实藏毒铁证。加上回归在即,警方严打各类犯罪活动,涉毒更无异于在风口浪尖寻死。 这几日内但凡接触过程啸坤座驾的泊车仔都被叫往警署,去比对包装袋上的指纹。但几个钟头下来,得到的都是让父子二人大失所望的结果。 毒品包装袋被藏匿在驾驶座侧板,时不时就会被车主不慎触碰到,明显是被人特意安排好的陷阱。 而这背后始作俑者,一时间让他无法明确目标。仇家太多,以至于他头绪混乱。 傻佬泰不禁怀疑跟在程啸坤身边每一个人,起初怀疑是高文彪残党,也怀疑是雷耀扬以牙还牙,而远在加拿大的吕乐也有逃脱不了的嫌疑。 丸仔全港社团都有贩售,年轻人追求刺激在夜场嗑上头闹事早就见怪不怪 ,但源头实在无从下手。只是和合图去从年底才开始接触可卡因,但目前高纯度的都是由大圈仔坐庄暗中散货,加上两个帮派从前有些摩擦,也不能被他排除在外。 勒索计划是程泰思虑很久才决定铤而走险,一部分钱财填补账目亏空之外也要为后半生作打算。这件事除开程啸坤和挣爆外,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昨日深夜雷义约见他开诚布公,两人交谈内容也大多论及雷昱明。 看样子那老狐狸信了自己挑拨离间那些话,除了湾仔警署外的一番争执,并未与雷耀扬有任何联系。 他深知,于雷主席而言,家族利益和名声才是头等要紧事,那个逆子也不会因为此事就轻易改变想法。他听说雷耀扬只是一味关心齐晟女儿,从差馆捞出齐诗允后在旺角逗留许久,像是完全不顾父亲和大哥死活。 以自己这些年对他的了解来看,一直嫉恨雷昱明,痛恨雷义夫妇,才是那小子心底最真实想法。 目前唯一令他欣慰的是,昨夜程啸坤安排在清和闹事的四个细佬拿钱跑路,其中一人今晨来电报了平安,即便奔雷虎要去寻仇追踪也为时已晚…… 想到这里,矮胖男人靠着车座椅背松一口气,正打算闭眼小憩时,副驾座的挣爆转过头朝他低声开口: “老顶,刚刚那边又来电话,说差佬差点找到他们。” “他们还问…什么时候才能拿到钱。” 闻言,傻佬泰都懒得睁眼,一脸不耐烦神色: “催催催,催他老母!拿这么多现钞不要时间?叫那几个死蠢两点半在南丰纱厂等。” “给他们一千万已经是仁至义尽,要是还敢啰里八嗦,你懂怎么做。” 右眼蒙上眼罩的高大男人点头应声,又转头回视前方。虽瞎了一只眼,但察言观色的功力却更胜从前。既然勒索目的达成,大笔钞票到手,当下把太子爷从差佬手里解救出来才是首要任务。 “阿爆,叫人盯住雷耀扬,我总觉得不大对劲…” “那么快就能把那个衰女捞出来…难不成他手眼通天,还能同「一哥」有特殊交情?” “还有高文彪…继续派人去找,管他是死是活都要有个交代,也好给字头里那些老东西一个说法。” 两人对话间,黑色富豪已经进入深水湾地段。 因为担心程啸坤情况,程泰一夜未有安眠,只得趁这十几分钟空档闭目养神,可大脑一直在不受控地运作。 今晨,临近产期的二姨太和哭闹不休的大房李美莲都被送至机场飞往日本避风头。现下挣爆需要按照计划去应付张子强,他则是折回深水湾家中,将部分现金妥善存放起来另做安排。 因为之前大师细算过,二房腹中的老来子属相八字能旺他,所以那孩子既能为他延续程家香火血脉,也是他后半生寄望,只盼今日诸事顺遂,他这个湾仔皇帝还能够继续在港岛呼风唤雨。 六辆轿车陆续在欧式洋楼外停稳,挣爆依照计划调转方向,带上大笔现钞和几个打手去往位于新界的南丰纱厂。 此时,本就灰败的天空乍然响起几声闷雷,矮胖男人暗骂几句鬼天气,咂着卷烟大步跨入前廊,几个保镖紧随其后。 突然间,傻佬泰顿觉右眼皮跳个不停,他不禁驻足,抬头仰望这广袤无际的苍穹。 看这天色,似乎又要落雨。 一些早已淡忘的记忆,如海啸般汹涌袭来。 他自告奋勇杀死齐晟那日,与此情此景毫无二致地高度重合。 当宋曼宁的凄厉尖锐的哭求穿过时间罅隙回荡在耳边那一刻,眼前猛然浮现被死勒住脖颈、吊在阳台上摇摇摆摆的一具血淋淋尸身…而后,更多张惨死他手中的各色面孔走马灯一样冲击视觉,引起他太阳穴一阵莫名刺痛。 傻佬泰感觉脚下不稳,忽然站着倒退了好几步。 “大佬,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太累了?” “扶你上楼睡一下?” 跟在身侧的保镖关心道,但对方站定摆摆手说着不用,又迈开步伐往宅邸内走去。 电光火石间,耳畔传来一阵轰隆巨响,但听起来不是雷鸣,更像是庭院大门被重重关闭封锁的声音。还不到一分钟,洋楼内众人喧闹嘈杂不已,傻佬泰做贼心虚顿觉不妙,当即抱头鼠窜,打算奔逃回宅内避险。 慌乱中,枪声四起,其中一发子弹飞速擦过矮胖男人耳廓,射到他身后地砖上,掠走他一部分听觉,只剩下阵阵尖锐的嗡鸣。 事发太过突然,就连思考半秒的机会都没有。 方才还竭力掩护自己的保镖惨叫一声后便倒地不起。残留的金属硝烟味惊得他站在原处,令其双脚灌铅一样,完全挪动不了分毫。 “嗖———”地一声划破湿闷空气,又一枚子弹以猝不及防的速度从枪口迸发,程泰回过神想要躲避已是无用功。 这一枪准头极好,弹头如钢铁水蛭一样钻入他右侧小腿,热意与酥麻感刹那蔓延周身,随之,一股强烈剧痛在皮肉内快递放射。 只见矮胖男人无力地半跪下去,鲜血泉涌般从弹孔冒出,洇湿脚下一片区域。 这赶尽杀绝的举动,令傻佬泰青筋在额间暴起,但当他再次抬起头时,一束激光红点不偏不倚,准确指向他额心。 即便全身汗毛倒竖,程泰也勉为其难镇定心神,只可恨自己现在连还击的力量都没有。浑浊双眼微眯着望向二楼露台位置,矮胖男人看到狙击枪口稳稳对准他,而狙击手背后,正慢慢显现一个熟悉身影。 “——高文彪?!” “个扑街仔……你居然还没死?!” 见状,程泰大为恼火。此刻他才察觉到,从刚才他进入宅邸开始,家中寂然一片,就像是一场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因为诸事在心中烦扰情绪不佳,加上他也并未设想过,会被这熟悉自己家宅和防范措施的衰仔在暗中伏击。 高文彪左手缠着绷带,蛋挞头梳得一丝不苟,通身白色西服把他包裹得文质彬彬,语调却是戾气十足: “大佬,我们两个的账还未算清啊…怎么可以不明不白就见阎罗?今日刚好是我入社团第十五年,我觉得,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好。” “我从十六岁起就跟你,帮你杀过人,替你蹲过监,龙头位置你不肯让那无所谓,但如果你想要我的命做程啸坤的垫脚石,那就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话音落下,宅中随即出现手持枪械的马仔朝傻佬泰方向迅速逼近,直到将他团团围住,不留任何缝隙和退路。未跟着傻佬泰进入的那几个猛汉被隔绝在外,此刻庭院中已是黑压压一片,一把把枪指头颅,恨不得全都龟缩成侏儒遁地逃跑。 矮胖男人忍住剧痛环顾一圈,被这情势逼得彻底激怒,就连心底的恐惧和胆怯都忽然从体内消散开来,只剩下满腔愤懑: “以为找这么多矮骡子来我就奈何不了你?” “不要忘了,现在我才是和合图话事人。” “欺师灭祖的东西,就算你今天杀了我,字头里的叔伯元老也绝对不会允许你上位……” 傻佬泰说完嗤笑出声,语调轻蔑又鄙夷。既然当下他手无寸铁还击无望,那就要凭借言语中的威慑力,为自己找回一点面子,争取转圜的生机。 可对方明显不吃他这一套。高文彪面无表情与他冷眼相对,只微微一抬手,几个细佬便上前将面色铁青的矮胖男人钳制住。 “大佬,我上不上位由不得你说,想必叔伯元老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他们要是知道你在背后搞三搞四损伤社团利益,还妄想子承父业继续把控和合图……到底谁会死得比较惨?” “喔,还有,刚才忘记告诉你,阿嫂和二姨太的航班延误了…” “不过你放心好喇,我会安排人替你好好送她们去日本做鸡,听讲那些扑街变态好钟意人妻,就连孕妇都不放过……” 高文彪一边说,一边转变成一脸奸邪神色。而在众人面前听到这番侮辱性极强的言辞,本不甘就此屈服的程泰顿时被气得双眼充血,额间一道道青筋膨胀得快要爆裂。 他拼死挣扎向前,用尽全力撞倒几个壮汉,一心只想突出重围冲上楼与对方殊死一搏。而在这场混乱的推搡之中,他再次被密不透风的人墙围攻倒地,最后半点希望也无。 见状,露台上的高文彪笑得讳莫如深。想不到被他谎言激怒的湾仔皇帝,也会有匍匐在自己脚下的这一刻。 男人只觉得心情大好浑身舒畅,连被重创的左手都快要痊愈。 “好喇,你同我的烂账留下慢慢算,你这条烂命,我也会留住慢慢收。” “大佬你撑住点,保持清醒,还有个人想见你。” —————————————————— 一哥:这里的一哥不是许一,而是每一任香港警务处处长,因为其座驾车牌号是1号,所以被民众戏称为一哥。 —————————————————— 骚瑞各位仙女我又来迟了,因为上周重感冒加上打工太忙好几天没码字,好B溃啊……2200加更我尽快…… 第116章命运交响(下) 红木神龛前,香烟飘渺升腾,案上摆满水果香烛供奉,陈年老酒醇厚浓郁,几盏长明灯火照亮两侧行书楹联:「大义参天地,精忠贯日月」。 内里铜制立刀关圣帝君身着九龙袍,气势凛然,眉目威严,正注视脚下荒诞景象。 鲜血由外至内一路滴泄,双手被反扣的傻佬泰被拖进堂中,抬眼那瞬,他看见头顶光亮的坏脑,心又凉了一截。 很快,浑浊双眼聚焦在不远处,瞳孔不受控地收缩又放大。 身着一袭墨色西装的男人背对住自己正在通话,而他平日里最宝贝的那柄高尔夫球杆,正在对方手里不停转变节奏。只见雷耀扬用金属杆头轻击着神龛一侧的山水画花樽,就像是在尝试,到底打算用多大力度去毁坏这件价值不菲的老古董。 听见浩浩荡荡众人入来,奔雷虎转过身叩合机盖,垂下手,用湾仔皇帝的昂贵高尔夫球杆金属杆头与坚硬地板碰撞,慢慢踱步直他跟前。 这一幕,令矮胖男人怔忪,亦被对方俯视自凌厉眼神震慑。傻佬泰顿觉五雷轰顶般,眩晕的大脑几乎接近空白。 而他在那对琥珀色瞳仁里,看到雷耀扬不加掩饰的狠戾与冷酷,看到这男人与雷义极为相似的强烈压迫感。 待众人站定,高文彪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金劳,面对雷耀扬时,神态语气都颇为轻松愉快: “雷老板,我先去处理外面那帮人。” “你有半个钟时间同他慢慢聊。” 见到雷耀扬淡然一笑颔首回应,程泰这时才恍然大悟,他之前的内心疑虑并不是错估…原来这两个衰仔早就预谋造反! 怪不得高文彪总与雷耀扬刻意保持距离,怪不得那小子被他安排人追杀也能安然无恙,怪不得他今日还能调派大批人马聚集家中将自己围困…… 此时这两人站在自己面前,宛若从阴曹地府来的黑白无常,要强强联手索他这条老命。 矮胖男人猛然清醒,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得湿透。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如同卖鱼佬洗身,完全没得指望。 但即便现在自己灰头土脸,傻佬泰依旧拿腔拿调,忍住剧痛作出一副长辈姿态,挺直腰背对二人开腔: “好哇,好哇,你们两个扑街仔…原来早就串通好了?!” “怎么?想在我家里灭我的口?想在关二爷面前要我的命?劝你们想清楚点,要是我死了……你们也没得安乐茶饭食!” 听到这番毫无威慑力的话语,黑发男人嘴角上扬轻蔑一笑,晃动着球杆不疾不徐倒退了几步。 而在众人来不及反应的刹那,他二话不说抬手一挥,弧形抛物线快得只剩残影,簌簌风声如雷贯耳。 下一秒,许多双眼都见证血浆飞溅的瞬间,几滴黑红液体溅洒在关圣帝枣色面容,紧接着,他们看到程泰重重倒地,终于忍不住痛嚎出声。 刚才那一杆力道十足正中鼻梁,矮胖男人两眼一黑,整张脸在瞬间皮开肉绽,浓稠血液从他苍老的皮肤下不断外溢,将木纹地板晕红一片。 就在他痛苦到惨叫连连时,雷耀扬走至他跟前,居高临下冷声道: “泰叔,你那套过时规矩早该改朝换代了。” “当着关老爷的面我也同你讲明白…这世界上,能够说服我的宗教,根本不存在。” “现在出来行古惑哪个兄弟不爱黄金?你问问字头里,还有几个记得洪门三十六誓?” “同富贵当然会为你卖命,但是那么多银纸都只进你自己口袋,脑袋埋屎的低B才会跟你。” 说罢,他抬眼,高文彪立时心领神会,示意众人匆匆退出门去。 片刻后,堂内只剩下三人。 程泰叱咤江湖几十年,自认权势地位比肩本港商贾大亨。只是从没想到平日里气焰嚣张、不论走到何地都有一堆保镖细靓簇拥的他,此刻已然变作一堆烂肉瘫在地板上,活脱脱一头任人屠宰的丧家之犬。 湾仔皇帝的痛苦哀嚎无人在意,金属杆头太过坚硬,鼻梁敲断的碎裂声还在傻佬泰脑中回响,眼前一切,都渐渐变成光怪陆离的重影,视线无法准确聚焦。 而身姿高峻挺拔的奔雷虎面不改色,似是玩弄猎物一样在他面前来回踱步,故意给对方喘息的空档: “算起来,我们两叔侄也合作好多年…我本来不想闹到这个地步。” “但是八亿港币、新宏基百分之六股权…全部埋在你身上不觉得太重了点?把雷昱明当肉票卖来卖去是不是觉得好得意?” “泰叔,要怪就怪你太贪得无厌。要怪,就怪你动了不该动的人。” “同你相识一场,本该好好睇睇告别。原本我想给你一个痛快又体面点的死法,可惜啊,泰叔你不给我这个机会……” “差馆里那位金牌大状已经决定不接你这单Case,五分钟前刚刚离开…只怕太子爷要永世坐监不能给你送终啊,有什么遗言需要我替你转告?我肯定一字不漏讲给他听。” 听到对方说出他昨夜用致命筹码换取的天文数字,傻佬泰才明白雷耀扬肯定与雷义那个老不死站到了同一阵线。亲父子果真血浓于水…他居然傻到认为奔雷虎会对此事不管不顾。 眼下家中变故横生,傻佬泰心灰意冷,自知在劫难逃。 见到傻佬泰一副破罐破摔毫不抵抗的模样,雷耀扬心中也稍稍放下一点防备。但只要一想到这两日内发生的所有事,满腹堆积的怒火还是难以熄灭。 正当他想要开口逼问齐晟真正死因时,听见一阵粗重的闷哼从矮胖男人咽喉抽离,对方突然发癫一样邪笑出声: “……呵…呵呵呵………” “雷耀扬,那你知不知…昨晚我同你爸爸…做了个交易?” “原本…看在他这么大方的份上,我是打算…把这个隐瞒了十九年的秘密带进棺材的……” “我记得我早就教精你…干我们这一行,最忌讳在女人身上动情费心思。” “…也不知那个衰女给你吹了什么枕头风,让你处处同我作对…难不成,你想替她报仇?” “但你真的以为…她老豆的死,就是我杀的这么简单吗?” “想不到东英奔雷虎…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你个死蠢!痴线!无药可救的傻嗨!哈哈哈哈哈………” 傻佬泰笑得疯魔,粘稠的黑红血液顺着他深纵的皮肤褶皱不断蔓延,他微眯双眼,仔细观察雷耀扬略显疑惑的神态,表情也愈发狰狞骇人。 一簇香灰寂静无声掉落铜炉中,堂内不断回荡着程泰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嘲讽言语。 雷耀扬下意识握紧球杆不语,眉心紧皱,与一旁的坏脑同样保持沉默,对他这番不明不白的话感到十分好奇。 最近一段时间,坏脑一直在按照自己的吩咐去追查当年齐家横遭变故的原因,但始终都找不到头绪。他们只知道,傻佬泰在一九七八年被方佩兰以勒索和杀人指控告上法庭,但最终,法官却以证据不足为由将他当庭释放。 但在调查过程里他们也慢慢发觉,齐晟的真正死因实在太过诡异,就像是一个被人精心掩盖的谜题。 见到两人都愁眉深锁,傻佬泰心下生出某种莫名快意,浑身疼痛感都变得麻木无觉,令他更加口无遮拦起来: “……看来…昨晚雷义那个老嘢没有跟你讲实话…” “反正我也快死了,不妨告诉你…其实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策划的…我只不过是替他背锅的衰人一个。但你同那个衰女…你们两个都被他耍了知不知啊?” “雷耀扬,想知道宋曼宁为什么一直讨厌你吗?想知道你离开雷家的头一日发生过什么事吗?” 说话间,眼见雷耀扬脸色愈发难看,矮胖男人却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或许…我应该讲得更清楚点……” “宋曼宁在嫁给雷义之前…同齐晟有过一段情啊……” “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梁山伯和祝英台?不过是对不折不扣的狗男女而已!” “告诉你,在你离家头一日,宋曼宁抛弃所有想要同那个男人私奔…是我!是我出手替雷义解决了齐晟这个麻烦!” “所以她憎我,憎你爸爸,更憎你!我守住你们雷家的丑事这么年…那些钱,难道不是我应得的吗!?” 尘封多年的秘闻被骤然揭开,一字一句,拳拳到肉,轰然砸向对此事毫无防备的雷耀扬。 话音落下,房间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高大身躯微颤,握着球杆的手心忽然渗出冷汗,雷耀扬脑中思绪翻涌不止,完全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杂乱无序的回忆海水倒灌一样侵入脑海,宋曼宁在他离家那日的凶恶面孔也随之出现。 他记得那个日子,也记得齐诗允对自己说过齐晟过世的日期。 …仔细算起来,这两件事发生的时间,确实相差不到一天。 难道这就是他一直苦苦寻求又不敢面对的真相?这怎么可能?实在是过于离奇了…… 齐诗允的父亲…怎么可能同他母亲有这种过往?宋曼宁之所以不爱自己,是因为她钟意的另有其人?就因为没有成功私奔…所以才在那日…凶神恶煞地对自己进行那些不堪入耳的侮辱和诅咒? 而雷义知道他与齐诗允在一起后的劝诫…背后隐藏的原因…竟会是这样? 他紧盯着脚下仰头怒视自己的矮胖男人,沉默了许久才再度开口: “……神智不清了你?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屁话。” “不要妄想编造一些无凭无据的谎言,就可以为你自己的愚蠢开脱。” “事到如今,你认为我还会信你?” 此时,傻佬泰视线模糊,鼻孔唇角满是血污,整张脸像是泡发的猪头一样肿胀。但当他努力看清面前的黑发男人愈加恼火的表情时,心中狂笑不止。 即便知道结局大概率是死,他也要让雷耀扬与雷义这辈子都反目成仇,还要让这小子与那衰女因为此事彻底决裂。 矮胖男人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忽然作出一副和善表情,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火药味十足,却极为蛊惑人心: “扬仔…我知道宋曼宁对你不好,雷义也对你敷衍了事…但现在看到你被那个衰女骗得团团转…我真的是于心不忍啊———” “你想想看,之前我们两叔侄关系几好…做事一直顺风顺水…但从她出现以后,为你我之间搞出多少是非?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在背后…帮过你那么多,甚至还想要给你龙头宝座…怎么会…我怎么会想要害你?哪一次我不是只针对她?!” “…她命中带煞!她老豆就是死有余辜!如果不是宋曼宁央求你爸爸不要动她们母女,她们早就跟齐晟一起下黄泉了!你信我,我说的都是真话!” “要是她知道真相,知道杀齐晟是雷义的意思…你若还不清醒的话!早晚都会出事啊!” 傻佬泰用尽全力朝他怒吼,说得似模似样,几乎是声泪俱下。 或许是因为好几个钟头未合眼,又或许是被对方喋喋不休的哀求吵得头痛,雷耀扬只觉得向来条理清晰的大脑,突然被一股无形力量牢牢控制。 他拼命想要将这些话语从记忆里清除,拼命想要忘却,但终归是徒劳无功。 始料未及的瞬间,黑发男人大步向前抬起脚猛踹,傻佬泰一口老血霎时从嘴里喷出。就在高尔夫球杆被他举起往对方头颅砸下的那瞬间,却被另一股力道拼命阻止。 “大佬!现在还不能杀他!” “片面之词不可信!这件事总要问过其他知情人!”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到时再处理他也不迟!” 坏脑一面劝阻,一面把球杆从傻佬泰头上慢慢移开,同样被这秘密震惊的他并没有丧失理智。 虽然差佬已经找到雷昱明的具体下落,但现在距离高文彪上位还需要一点时间,而且今天他们前来的目的,是要把齐晟的死因问个清楚。 加上几个钟头前他们从Mr. Adrian那里收到风,对方说远在三藩市的庄炳强已经被警方以谋杀罪名逮捕,IRS加派的专员与几位国际刑警不日也将抵港……如果这时傻佬泰横死,他们也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但此刻的雷耀扬只觉得大脑宕机一样,已经无法正常运转。 躺在病床上又陷入昏迷的雷义自然是不会告诉他确切答案的。即便神志清醒,如果按照傻佬泰的说法,隐藏了大半辈子又能换取那么多钱的秘密…雷主席怎么肯对他实话实说? 现在,唯有一个人可以告诉他真相。却偏偏是他最不愿见到的那个女人。 经过坏脑不断分析利弊好言相劝,满腔怒火的雷耀扬才停止手上动作。 但他还是忍不住,又往已经失血晕厥的傻老泰身上狠踢一脚。背过身时,他怒视神龛上那尊雕像,将手里的高尔夫球杆用力挥过去以作发泄。 “哐咚!”一声,关圣帝君铜像落下神坛发出沉重闷响,贡品滚落,翻倒的香炉内顿时扬起无法捕捉的烟尘。紧接着,另一侧一米多高的古董花樽也被砸得四分五裂,瓷片碎落满地,就像是自己再也无法复原完整的人生。 一旁的坏脑没有像刚才那般阻止,只一味在心中暗然叹气。 他已经许久未过大佬面对事实如此癫狂恼怒的样子,可即便现在计划成功了大半,他们也不能贸然打乱阵脚。 须臾,球杆弯折到失去破坏威力,堂内打砸声渐渐停息,但极尽奢华的神龛被雷耀扬毁得面目全非。 随手扔掉那把定制款TaylorMade,黑发男人愤怒情绪也逐渐收敛。他面无表情抬手掏出西装口袋巾,动作轻缓,擦掉自己手背上沾染的几滴血渍,想尽量把自己恢复成听到那些胡话前的模样。 地上半死不活的程泰还在呼哧呼哧地哼叫,但意识已经在逐渐模糊。 就在他闭上双目之前,留在视线里的最后景象,是那尊被他日夜叩拜的铜像。威风凛凛的关圣帝君就倒在距离他十多公分的位置上,那对细长英武的丹凤眼正在与他对视。 矮胖男人突然自嘲似的扯动了几下嘴角,笑声比哭还难听。 果然啊,只要混迹江湖,谁都逃不过…… 当真是应了深深印刻在他脑海里的那句至理名言:万事不由人做主,一心难于命争衡。 —————————————————— 老嘢:老东西 TaylorMade:美国高尔夫球杆品牌 第117章幻世浮生 邪风邪雨倾轧,整个世界被大片灰暗笼罩其中,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围墙。 几道闪电撕裂云层,大雨在顷刻间坠落,玻璃弹珠般大小飞速撞击地面,冲刷掉庭院内遍布的血污和腥气。一众细佬冒着倾盆暴雨忙忙碌碌,正手脚利落处理现场,尽量还原成遭破坏前的模样。 雷耀扬好整以暇从屋内走出,但善于洞悉的高文彪还是察觉到他神色中的微妙变化。 其实刚才堂中的打砸声早在自己意料中。他猜测,或许是傻佬泰为了保命说出齐晟正真死因,才会让一贯冷静自持的奔雷虎那般怒不可遏。 那些旧事他只略知一二,但也能大致猜到背后真相。 瞟了眼门缝内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矮胖男人,高文彪佯装出略微讶异模样,招呼跌打医生进去查看情况的同时,又将自己在外的处理结果告知雷耀扬: “雷生,替你问出地点了。” “他的司机说,挣爆两点在新界南丰纱厂交数,你大哥也在,目前还算安全。” “……你同雷主席这下可以放心了。“ 说后半句时,高文彪故意压低音调观察对方脸色,适才还面无表情的黑发男人斜睨他一眼,瞳孔里透着股极锋利的冷: “高文彪,你知我最憎无脑的人,嘴巴还是闭紧一点好。” “否则你的下场,不会比他好多少。” 对话间,雷耀扬忽然抬手,拂走对方肩膀上几滴雨粒,嘴角扯出一道弧度: “记住———” “我能把你捧上去,也能把你拉下来。” 语调抑扬顿挫,神情依旧睥睨一切。他还是那个运筹帷幄又处尊居显的奔雷虎。 一旁的高文彪自然懂得他话语里的弦外之音,知晓这句话里决定自己生死的分量。眼下形势他无意节外生枝,能照计划把傻佬泰拉下宝座已经非常难得,见好就收才是保命之道。 半个钟头内,警方成功解救雷昱明的消息传来,携部分巨款赴约的挣爆也被Power带人成功拦截,让在宅邸中与高文彪商议后续事宜雷耀扬也终于暗自松了口气。 但不经不觉间,愁绪又盘绕心头。 他不确定傻佬泰是否对太子爷提及自己身世,但目前知晓他真实身份的局外人除却高文彪,程啸坤也是一枚随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那衰仔若知是被自己构陷坐监,按他那目中无人的个性,说不定会为了脱罪同自己拼个鱼死网破……他还需要用些手段,捂死这两张不够保险的嘴。 片刻后,洋楼大门外一辆黑色轿车引擎声响起。 计划成功大半的高文彪春风满面,带人为雷耀扬撑起伞,目送对方座驾渐渐驶离湾仔皇帝被他们「占领」的豪华「宫殿」。 车窗外,深水湾人造景致模糊得失真,车里却安静得像是在另一个空间。 坏脑握紧方向盘小心翼翼揸车,又时不时抬眼,从后视镜里观察后座上的黑发男人神情变化。 他看见雷耀扬一动不动,只知望向在挡风玻璃前来回摆动的雨刮器出神。而那双向来精明锐利的瞳眸里,居然会显现出从未有过的呆滞和空洞。 傻佬泰那番话还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而当时雷耀扬对其暴力相向的行径,更加能证明,他是因为那些被骤然揭破的「所谓事实」才变得恼羞成怒。 得知此事的坏脑同样震惊,同时也陷入无尽的纠结和矛盾。齐小姐的父亲……怎么会同雷太有过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但这被精心掩饰的真相…确实很有可能是雷义的手笔,也是他们一直追查不到的最重要原因。 齐晟从北地南下经商,也曾是圈层内排得上号的成功人士。但他死前欠下巨债,死后也疑点重重,傻佬泰作为他最大的债主,自然被警方和齐家母女看作重点怀疑对象。 而在雷耀扬愤而离家的头一日,宋曼宁与这过世多年的男人到底发生过什么? 坏脑眼见他越来越沉郁的脸色,一时间却不知要如何开解。 倾斜而落的大雨把视线范围都局限,光头男人微微侧身向后,试探性开口: “大佬,送你回半山还是……” “…刚才加仔来电说一切都妥当,她们很安全,你不用太担心。” 听罢,雷耀扬依旧沉默。只仰头靠在皮座上缓缓闭眼,思绪还是无法理清的杂乱。 要他如何相信…背后隐藏的真相竟是这样? 简直荒谬。 但现在他更加不知如何面对的,是还被蒙在鼓里的齐诗允母女。 脑海里蓦然想起曾经那个将他惊醒的梦,当男人再睁开眼时,浮现她不顾一切离开自己的决绝与冷漠。 难道他们的结局…早有预示? 突然感觉心脏像是被剜走一块,胸腔里发闷发紧,如同堆积了很多不能释放的淤血,永远都无法愈合。 沉默须臾,雷耀扬疲惫地长吁一口气,语调也变得有气无力: “先回九龙塘……” “让那个师爷准备好,过几日去见程啸坤走个过场。” 从后视镜中瞥见雷耀扬再度闭上眼,坏脑应声后握紧方向盘便不再多话。 轿车在强劲雨势中缓慢前行,如履薄冰般,仿佛在开向一条永无尽头的不归路。 接近傍晚时分,雷耀扬在一片昏暗中乍醒。 他侧过身,感觉手臂上纵错的脉搏一直在突突跳动,像是有种熟悉温度徜徉在他臂弯里,又骤然不告而别离他远去。 持续的焦虑令他睡得极不安稳,几个钟头内,梦境里充斥着剑影刀光的血腥气,叫人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可心底最挣扎那处,全是与齐诗允相关。 待意识逐渐清晰,当雷耀扬从床上坐起身时,才发觉身旁空无一人。 这一瞬,难以压抑的悲怆与落寞丛生。 如果傻佬泰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他要如何面对她? 方佩兰伤心欲绝的模样犹在脑海,齐诗允哭到发红那对双眼依然令他痛心。 如若真的是雷义在背后策划对她父亲痛下杀手,如果她所遭受的颠沛流离,都与雷家有脱不了的干系,那他与她的这段情…是不是就将止步于此? 就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灌,身与心都凉了个彻底,只剩下无尽的矛盾与焦灼。 雷耀扬抬眼,环顾这熟悉卧房,忽然很想要回到两年前那个暧昧黄昏。 其实只有他自己清楚,当时他本就做好要跟那倔强女人老死不相往来的决定。而她好像也是同样的毅然决然,想要用那笔钱,斩断与他不清不楚的关系。 可最后,她却选择留下来,选择守在身边,照顾突发高热的自己。 湿毛巾抚过胸膛的体感犹在,轻柔的抚触令他心生暖意。或许是那一丝幽微又陌生的母性令他渴望又依恋,又或许是,他越是想要放手,却越是身陷泥淖。 脑海里,忽然想起齐诗允曾对自己说过,把她留在身边,是他这辈子最错误决定。 那今后,他是否还愿意一错到底? 抑或是,他能够在她知晓一切前,将这段关系及时止损? 满腹的疑问无从得到答案,却也害怕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当雷耀扬正一筹莫展时,床头手机响起,是已经安全回到雷宅的大哥雷昱明。 “昱阳,昨夜的事我都听爸爸的秘书说了,多谢你肯回来帮手……” “那几个绑匪还在抓捕,我没有跟差佬提及程泰参与的事。还有几笔他取走的现金流向,我已经安排人去查。你自己…多加小心。” 即便兄弟两人没有面对面,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大哥的疲惫,听出对方言语中的忐忑不安。 “嗯,我知。程泰那边我会解决。” “今早我走时…他没醒,现在如何?” 难得听弟弟问及父亲,雷昱明心中深感欣慰。只是不知是天意弄人还是他们父子缘浅,临到生命终结之时彼此才知悔过。 现在,他也只能无声叹气: “讲实话,爸爸状况不太好……” “医生刚才说…恐怕撑不过这两天。” “你妈妈凌晨之前会到香港,若有空的话你就回来,后面有些事…大家还是要一起商量。” 雷昱明那头交代完,雷耀扬握着电话的手有些僵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几日内,接连的事态变化实在太快,即便他已经提前做好几手准备,也无法预料接下来的各种连锁反应。傻佬泰那番话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如果求证后得知并不是谎言,他是否能够承受这样的毁灭性打击? 虽然自己心中极度抗拒,但他还是决定向前迈出一步: “她几时到?” “有些话,我想要跟她问个清楚。” 闻言,大哥在电话那头一怔,却也将雷宋曼宁抵港的确切时间地点如实相告。 对于父亲这位续弦妻子,他向来没有太多好感。但或许是母爱缺失的同病相怜,或许是看不惯异母胞弟在家中受到的冷待,所以自己总是对他格外照料。 如今雷义已是油尽灯枯,他自然希望雷耀扬可以回到家中,父子兄弟能共聚天伦。 “…昱阳,齐小姐那边,迟早会知道你同我的关系。” “你要是改变想法想要脱离社团,一定要及时告诉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在外浪荡。这么大公司,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这番话,说得自谦又语重心长,雷耀扬自然知晓雷义就此撒手人寰雷氏必将会面临巨大改变,但眼下他已被迫入局,早就没有退路可走。 “大哥,你暂时替我跟诗允保密吧。” “你就快要从政,我是家族污点,平时没必要再同我多有关联。” 说完,这通电话渐渐落入无可奈何的沉默中。 雷昱明知他顾虑,思考再叁也不再多言。他只是在挂断前,看了看身旁病重昏睡的父亲,再次嘱咐弟弟万事当心。 眼看飞机抵港时间临近,雷耀扬重整旗鼓,将两份地契锁入书房保险柜,但心中五味杂陈。 今天搜遍深水湾别墅,又把傻佬泰揍个半死逼问,可与齐家相关的财物,如今只剩两块地皮。 这两处地,曾经是一间棉纺厂和一间五金配件公司,不过落在那老鬼手里太多年,早就浸染污糟。明面上是正当营生,暗地都是不法勾当。 他不知齐诗允看到这些东西会作何感想,但自己听到程泰那些话后再过目时,是明显的不愉快。 可能目前唯一值得庆幸,是剩余计划都在顺利进行。 夜里九点,一架私人飞机降落在石岗皇家空军基地。 须臾,身姿依旧绰约的雷宋曼宁从机舱内走出,远处灯火依稀晕照在她面庞, 虚虚摇晃她被岁月雕凿得愈发凌厉的五官。 时隔快一年归来,这座城依旧是永不陨灭的璀璨耀眼,却从不是她想要停留的港湾。 昨晚被程泰派人上门威胁时她淡然自若,自那刻,她便知晓自己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临。可一想起那个病床上命不久矣的男人,她的心绪也并不平静。 不情不愿与他夫妻数十载,没有一天不在盼望他早日归西。可如今真的要面对,心底深处还是有种无法言喻的复杂。 海风四起,女人抬手抚平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两个保镖一路护送,带她行至前来接应的座驾旁。 但就在她打算上车的间隙,却看到不远处有四个高大壮汉匆匆走来。 雷宋曼宁警觉地停下脚步,保镖即刻阻挡在前,就在气氛剑拔弩张时,坏脑面带微笑屏退左右举起双手,径直走向她: “雷太,别紧张。” “这里是元朗,绝对不会有「硬壳」的人来找你麻烦。” 听到对方这番说辞,女人愕然,满眼疑惑打量着面前西装笔挺的光头佬。 昨晚才在墨尔本的宅邸中遭受傻佬泰的人上门威吓,现在又出现几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她下意识去摸索外套里的手机,对方却不紧不慢,朝她递出一张质感上乘的名片: “雷主席在病中尚不清醒,但有专人照料你不必担心。” “只是在你回家之前,还有另一位雷生想要见见你。” 话音随风而散,当看到名片上的叁个字时,令女人本就有些慌乱的心脏,不禁又紧缩了几秒。 ———雷耀扬。 这姓与名,实在见字如面。 他是东英社堂主的消息她早就有所耳闻,顿时也明白对方说这里不会有人找她麻烦的自信。 旋即,雷宋曼宁沉下脸,并不想再与坏脑多周旋。因为对于这个亲生儿子,她的内心还是带着股极端的厌恶: “有话直说。” “我很忙,没那么多时间同你大佬见面聊天。” 坏脑听过后又是一笑,说话态度也逐渐变得无谓起来: “雷太,知道你从墨尔本飞来辛苦,但也不要这么着急拒绝。我想你就这么急匆匆离开的话,肯定会心有不安吧?” “更何况是———” “我大佬有些特别重要的事想要问问你……是关于某位已经过世的先生……” 男人话还未说完,就看到跟前雷宋曼宁那双眼,从明显的震惊过渡到躲闪。 久违的恐惧与激愤在瞬间涌上心头,令雷宋曼宁不自觉后怕。 难道昨晚,那个缠绵病榻的男人…稀里糊涂跟雷耀扬说过什么?而最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十几年不曾跟家中联系的雷耀扬,竟然也会相信雷义的鬼话? 一时间,她无法揣度准确。只是在心里乍然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冲动和激愤。 红色地面标灯忽明忽灭,将女人面庞晕染成诡秘的艳丽。 只见雷宋曼宁情绪趋于稳定,朝坏脑露出一丝尖锐冷笑: “要我去哪里见他?带路吧。” “不过我想,他一定会后悔见到我。” 对方忽然改变主意爽快地应承下来,令面前的光头佬暗自惊异于她变脸的速度。 虽然坏脑很早就知晓雷耀扬被逼离家的缘由,也曾听对方无意间提过宋曼宁是个疯子。但今晚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他只能在心里庆幸,庆幸自己跟随多年的大佬还算「正常」。 几辆车缓缓出元朗地界,一切熟悉事物回归视野,雷宋曼宁靠在椅背,看玻璃窗外一道道迷幻电光魅影流动。 转过弯,建筑上「神爱世人」四个红字标牌闯入视野。 约翰福音第叁章第十六节:「上帝怜爱世人,甚至将独生子赐给他们,叫凡信他的不致灭亡,必得永生。」 她记得非常清楚。 她曾每日都在主面前虔诚祷告,但上帝似乎将她遗漏。 又或是,只给她一直活下去的恩典。 可留她独自遗留在这世间,又有何意义? 时过境迁,岁月更迭。当下,她只有好好爱惜自己,才能继续在这炼狱般的人生里找到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车窗外,满眼空花阳焰像碎裂天虹,种种事物引领她遐思,让悠远又清晰的记忆渐渐重现。 所有的所有,都在那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展露真颜。 圣彼得堡华侨商会中,那对注定要与她相遇的深邃双眸;北平王府花园里,他略显笨拙却又赤诚的真情表白;广州金声戏院前,那个时常痴痴等待她的高大身影——— 还有时隔多年后,在香港半岛酒店,那双想要拉住她,却又克制收回的手…… 羽睫蓦然湿润,泪又被生生忍回眼底… 一幕幕画面交替闪逝,唯有对他的爱至死不渝。 齐晟已经离世十九年,她不曾去过他墓前祭奠。 因为只有幕后真凶命丧黄泉,她才有勇气重新站在他面前。 而被雷义种在自己身体中的那枚「恶果」,被她所有仇恨投射的那个男人…是时候该让他知晓所有真相。 ————— 第118章永隔一江水 po18p.com 天空经过暴雨洗礼变得清澈静谧,又被万千霓虹渲染成另一种氛围。 光影丛林,都市野兽,白日见不得光的人与事,都从隐匿的黑暗中慢慢现形。 「K.366」隐于喧嚣,但今夜,Pub中古典乐声不再悠扬。 勒桦Musigny深红宝石色液体在高脚杯中摇曳回旋,雷耀扬神情麻木小口抿咂,已无心再细品酒精里释放的花果甜与甘草香。 腕表上秒针又绕了几圈,直至听见空寂酒吧中大门打开又闭合的声音,他才缓缓抬起头,看是不是他等待多时的「客人」。 雷宋曼宁从入口处慢慢进入与他对望,垂眸望向凝视自己的那双眼,又沿着弧型阶梯慢慢向下走去。 距离自己上次见到她,还是在一九九六年玛丽医院外,那个万家灯火的除夕夜。 此刻,两人都是不约而同的冷漠,视线在一片寂静中相汇,却无法产生任何情感交集。中年女人走至距离他一米多远的位置,带着近乎审视却不好奇的目光,去观察自己从未亲近过的儿子。 但好像无论何时何地,雷耀扬与雷义一样,都有种令她生恨的相同气质。 “到底有什么话要问,还要大费周章要我特地来这里?” “最多半个钟,我还要赶回石澳。” 雷宋曼宁冷声询问,在他对面皮沙发边慢慢坐好,心底并不在意对方接下来有何种举动。 离开香港前,她为了宋氏集团的生死兴衰被迫答应过雷义,不会把当年真相和盘托出。 但就在刚才,她彻底改变主意。 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已是油尽灯枯,自然是无法再奈何她。雷义虚伪外表下的真实面目,是应该由她毫不修饰地揭示出来。 “在我印象里,你没这么关心他。” “不用在我面前假惺惺扮作恩爱夫妻。” 对于过去的相处彼此心知肚明,雷耀扬也懒得与她多话。 他伸手从西装内袋摸索,将一张照片小心翼翼从钱夹抽出,又轻轻摆放在桌面中央。 两人头顶冷色灯光将照片囊括其中,雷宋曼宁微眯着眼仔细端详了许久,只觉照片上与雷耀扬合影的女人有种似曾相识感觉。 她疑惑,又抬起头看向沙发对面把玩起细长雪茄的男人,似乎想要寻求答案。 而对方不语,只一味挂着股神秘莫测的表情,盯得雷宋曼宁心里直发毛。 中年女人顿觉恼怒,放下照片站起身欲走。对于雷耀扬,她仍是一如既往的阴冷态度: “我对你的私人生活没有兴趣。” “你要跟谁拍拖都跟我没关系,不需要经过我同意———” “一九七八年七月初,一名齐姓男子死于浅水湾家中……” “那天你也在,对不对?”想看更多好书就到:po18yy.com 面对这句突如其来的诘问,雷宋曼宁倏地怔在原地。 她不可思议地望向沙发上身型高壮的男人,唇角在霎时间僵硬地抿紧。 这些事雷义一定不会告诉他…或许是「帮凶」那张嘴走漏了风声? 她早该想到的…… 或许从恶犬的手下昨日突然离开她的住处起,从她顺利从墨尔本平安落地香港那一刻开始……这段尘封往事,注定再也无法隐瞒。 雷耀扬不等她出声,点燃雪茄后,又自顾自回驳对方: “我的私生活确实不需要你参与,我同谁交往拍拖都是我的自由。只是我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 “齐晟当年走得突然,只留下妻女替他四处求告伸冤。但你知不知那个人的亲生女儿,现在恰好是我女友。” “我今天请你过来,就是想要知道———” “你同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还有,我自小被你冷落无视…也是因为他吗?” 一连串意想不到的问题抛出,而「齐晟」两个字,彻底扰乱了雷宋曼宁的心跳节奏。 可齐晟的女儿——— ……怎么可能会是雷耀扬的女友? 突然,雷宋曼宁慌乱地重新拾起桌面那张双人合影,瞳孔连带指尖不受控地颤动。 照片上的女仔生得俏丽明艳,细看之下,五官与齐晟极为神似。背景里是白茫茫的雪景,看建筑仿佛是欧洲某个国度……她明眸善睐,依偎在雷耀扬臂弯里笑容灿烂,而被自己冷落几十年的儿子,也是同样的幸福神情。 已经许久未尝试过这样的震惊滋味,雷宋曼宁只觉大脑嗡嗡作响,捏住照片的指节也冒出冷汗来: “……诗…允?” “她是诗允?!你跟她…怎么可能?” “难道是你故意接近她的?你想做什么?!” “我知你憎我!但你爸爸应承过我不会动她们!你不能为了报复我去伤害她!” 右手朝烟缸内抖掉小簇烟草灰烬,面对久违的愤怒咆吼,雷耀扬看她一眼,选择静默。 他感受到桌对面女人正处于极度紧张状态,而傻佬泰的那番话顿时如魔咒般在耳边回响,心像是在一点一点被撕扯,碎落无声。 难道齐晟对于生下自己的这个女人而言…就重要到这种境地?重要到对齐诗允母女她都爱屋及乌?还要因为那男人的死而对自己恨之入骨? 愈发浓烈的怒火在胸腔里挤压得快要爆发,雷耀扬竭力抑制住自己濒临崩溃的激愤,尽量保持情绪正常: “我同她在一起,没你想的这么复杂。若是我想要报复你,方法多的是,犯不上用她做筹码。” “更何况她在我心里的分量,早就胜过一切。” “我只问你,十九年前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现在清楚告诉我。” 低沉话音逐字在空间中散尽,此时的母子二人,正以一种似曾相识的状态互相对峙。 只不过现在,中年女人见到他这番郑重其事的模样,已不再似当年那般失智疯魔,却在刹那间红了眼眶。 偌大酒吧里静得落针可闻,雷宋曼宁把照片攥在手心,忽然松弛地向后靠了几寸。左手龙石种翡翠镯轻轻滑向手腕,贴在她跳动的脉搏。 距离自由最近的时刻已消逝在光阴洪流中,但此生最绝望的一天却一直深深篆刻在她脑海……明明他们差一点就能离开,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挚爱死在眼前。 仇恨与懊悔每一天都在侵蚀她,如提线傀儡行尸走肉过了几十年,她已经很久不曾对任何人提起那个令她朝思暮想的男人,而在心中为他筑起的坟墓,也早就将自己一同埋葬。 可缘分…却以一种他们都无法预料的方式延续下来。 继承他血脉的那个孩子,竟然会和自己最厌憎的「恶果」有了情愫? 震惊之余,雷宋曼宁逐渐收敛起她习惯矫饰的冷漠,开始正视她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既然你想听,那我全都告诉你。但我决定说出来,并不是因为我对你有所歉疚。” “要怪就怪是雷义让程泰杀了他———” “要怪…就怪你姓雷。” 雪茄燃烧的温度在指缝里来回逡巡,雷耀扬望住对方还算正常的表情,已经做好接受所有毁天灭地结局的准备。 而此时,中年女人却微微低头凝视手中照片,眉眼里,浮现起他前所未见的温煦: “一九四六年七月我大学毕业,没多久,又前往俄罗斯皇家艺术学院继续求学,在圣彼得堡呆了将近两年……” “那时我一面念书,一面在当地的华侨商会兼职文员工作。” “我就是在那里,偶然认识齐晟的。” “早年间,他在北平经营两家洋行,时常辗转俄蒙两地和黑龙江一带从事皮货生意。因为当时他有很多业务都要经过商会发展,所以我们也自然而然变得熟络。” “后来,阿妈来信说纺织公司经营遇到关口,已经无法继续维系我在艺术学院的费用……所以最后,我只能同他不告而别,匆匆暂停学业回到广州。” “五十年前,互益集团的前身还是一家大型纺织公司,总公司设立在广州。但因为人手不足,我不情不愿进了公司帮手。当时我们同北平几家老字号制衣行都有合作,经常需要北上去谈业务,但不是每次都那么顺利……” “眼看公司逐渐好转的情势受到内战影响再次一落千丈,火烧眉毛时,却有一笔大订单找上门来要与我们签约长期合作。” “那个人…就是齐晟。” “后来他告诉我我才知晓,自我突然辍学离开俄罗斯…他就一直在各处打听我的消息,知道我在广州后,便不顾一切南下寻我。” 说到此处,女人眼尾浮起笑意,想起两人曾一起漫步在瓦涅河边看落日晚霞,神情也渐渐柔婉: “我记得当时,他不大会讲广东话,私下里同我聊天时,有点笨拙憨傻,跟他谈生意时的精明面貌不太一样,却在不经不觉中,莫名吸引我的注意…” “他总是会变着花样讨我欢心,绞尽脑汁让我开怀……我感受得到,除了阿妈之外,他是第一个无比珍视我的人。” “所以当他对我表明心意时…我真的好开心。” 珊瑚色双唇幽微地往上抬了几分,不同的是,这次没有嘲讽,没有轻视,只有一份真挚无暇。仿佛她的真情只停留在过去,还在不停生根发芽,已在不经意间已经长到枝繁叶茂。 而此时,雷耀扬作为她凄美爱情故事之外的旁观者,只能忍住满腹话语,看一缕缕烟丝从自己眼前散尽,直到对方的脸容又变得清晰可见。 或许是没想到倾听对象太合格,她忽然哽咽着调整呼吸,只想一股脑把憋闷在心底已久的话语毫无保留地道出: “爸爸对齐晟自然是满意的,也曾口头应承两年后让我们在香港完婚……可是那年月不太平,战火延绵太多地方,最后我们也只能举家逃港避难。” “战争就像是一堵建立在大陆和香港的之间柏林墙,再次将我与他分隔两地…当时我们只有靠书信往来,都急切盼内战早日结束可以不用再受分离之苦。” “可战争接近尾声,我等来的不是他……而是雷义同我爸爸瞒住我…早就议定的婚事。” 说罢,一行清泪从女人眼尾滑落,凄楚如一尊悲天悯人的圣母塑像。但她很快又抬手抹泪,忽然自嘲般笑出声来: “或许你会认为,我是因为过惯锦衣玉食的日子才肯嫁给雷义,对不对?” “公司转辗香港后举步维艰,父母年事已高,两个哥哥纨绔滥赌不务正业,几个弟妹还在念书不谙世事,公司上千个员工每日等工钱,宋家几十口人还要继续过活……” “我是家中长女,要肩负的责任太多……” “当时的状况…只有我答应嫁给雷义,整个宋家才有救。” “在饿殍遍野的年代,为一餐吃食承恩卖笑去做娼也稀松平常。而当时的我,就如同被迫嫁给雷义换取银钱的「娼」,大概…只剩下灵魂没有变卖。” 彼时不可违拗的婚事近在眼前,她就此与齐晟断了联系。中年女人说到动情处,眼眶中的泪水再次溢湿睫毛。 而雷耀扬对她的恻然而泣不为所动,对她悲凉爱情的结局也并不感冒。待她情绪稍缓片刻,看到她又抬眸凝视自己,沉声细诉: “一九六零年,齐晟好不容易摆脱家族牵制,几经辗转才来到香港。但是当他千方百计再见到我时,已经是两年后……” “但一切都太迟了…即便他已在香港站稳脚跟,我却早已成为雷义的妻子……我内心当然想要不顾一切跟他走…但那时候…你已经在我腹中三个月。” “雷氏的财势太强,根本不是他可以抗衡的。更何况雷义做事狠辣不择手段……所以为了他的安危,我只能编造我早就变心的谎言…让齐晟放弃想要带我逃离香港的念头。” “…记得你六岁那年,我知他娶妻生女时也消沉许久…可我不怪他…我实在没有任何资格去怪他……直到一九七六年初夏,我同他偶然在某个酒会上再聚首…” “当时我想要躲避,可他还是在无人处叫住了我,问我过得好不好……” 女人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自己碧绿水润的翡翠镯上,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温度还在: “你知不知,在一个深爱的人面前…很多情绪是没有办法好好掩藏起来的。” “当我迟疑的那瞬他便明白,即便我表面是风光无限的雷太,实际上却过得生不如死……我当时真的很想要在他怀里痛哭,很想要向他诉苦,但却因为我们各自的身份…不能再近一步……” “可我没想到…自那晚之后,他便计划展开对雷氏集团的报复,甚至不惜赌上身家性命。” “但雷义太阴险,一直在暗中防备齐晟,也早就洞悉他的一切动作。” “程泰…就是在雷义安排下借了大笔钱给走投无路的他用作对抗的「赌注」,短短时间,就让他落入一早设计好的圈套……” “…最后,事态已经到了无法转圜的地步,他将卖掉祖宅的钱都留给妻女,选择不顾一切带我走。” “可那晚,我们要登的船没有按时来。程泰带着一众人在码头蹲守已久,强行将我和齐晟扭送回他在浅水湾的家中……但那个人渣…不仅在我面前收缴他留给妻女的最后财产,还让手下毒打他,直到最后…将他勒死后吊在露台外……” 说到齐晟惨死时场景,中年女人几度哽咽。而雷耀扬双眸中疑云渐散,情绪也复杂到极点。他将手中燃到尽头的雪茄往烟缸里捻灭,看几粒橙红色星火渐冷,直到变成不能复燃的死灰…… 原以为是谎言的话语,此刻却在亲历者口中得到印证。心中愤怒与怅然情绪交织在一起,无力感遽然蔓延全身。 母子二人同时陷入默然时,雷耀扬望向桌前的雷宋曼宁,仍然执意选择揭露自己内心伤痕累累的疮疤,语气平静且沉重: “我不认为我的存在,在你们这段三角关系中具有任何威胁性。” “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不是自愿来到这个世界,自愿成为你们情感斗争的牺牲品。” “所以告诉我,从小到大…你痛恨我的理由……” “究竟是为什么?” 面对这句迟来了十九年的诘问,中年女人微妙的神情里亦是阴郁和嘲笑。 一个声名显赫财大势强的有妇之夫,对毕业女大学生见色起意想要据为己有……这种故事,实在没什么好讲。 但就在宋家于战争浮浮沉沉里的那些日子,在她与挚爱分别的几年里,在利惠珍过身之后…终于让那个阴险恶毒的男人找到可趁之机。 虽然雷义应承过她,会耐心等她忘掉齐晟,但当他知道齐晟来到香港经商又不停寻找她时,那卑鄙男人并没有履行他的诺言。 想到此处,雷宋曼宁内心情绪翻涌,但相比起从前那般歇斯底里,现在的她,实在平静得诡异。 她一面将照片放回桌面,一面冷冰冰回答对方: “我恨你,是因为当年并不是我自愿要怀上你。” “本来我有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逃走,逃离雷义身边…但全都是因为你……” 雷宋曼宁望向雷耀扬,就像是在面对那夜强行占有她的那男人一样,就像是被他发现她怀孕端倪的那一刻…神态里充满难以掩饰的憎厌: “我曾尝试过许多方法,想要把你从我肚子里清除掉。” “…可雷义知我怀孕后监视得更加严密,还卑鄙无耻的用宋家几十口人命要挟我……” “两个废柴哥哥死了我没所谓,但是弟妹、阿妈何其无辜?” “所以,于我而言,你只是个暂时寄生在我体内的肿瘤…你确实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更不配得到我的爱。” 说罢,女人含泪带笑,看向雷耀扬的神态里,有种自己终于要挣脱这牢笼的欣喜: “听说他快死了…你知不知我有多高兴?” “所以,现在我只想要快点赶回去,亲自送他上路啊……” 这番话,令坐在她对面的男人面容涌动起罕有的震怒。 只见他脸色在瞬间阴沉如铁,就像是濒临爆发的火山。即便是早已筑起防备,但对方冰冷言语还是如刀锋狠狠刺向他,将他陈年伤口剖开、划裂、割碎…再次变得血肉模糊。 多离奇?多可笑?原来自己…只是一个卑劣与仇恨的结合体? 男人攥紧的双拳骨节喀喀作响,恨不得用力砸向跟前玻璃桌面狠命发泄。 可他对面的女人却不为所动,将埋藏许久的故事讲完,她如释重负。 须臾,雷宋曼宁慢条斯理拿出手帕,轻轻摁掉眼睑下的泪,举手投足间,还是一如既往的富家小姐做派。 但当她站起身欲走时,却又停在原地转头。 深深呼吸几秒,望向无法接受这些残酷过往的雷耀扬,中年女人的语调,竟意外地和煦了几分: “既然诗允在你心里最紧要,这些话你最好还是不要告诉她。听闻当年她亲眼见到她爸爸尸身……” “…是我对不住她跟她阿妈。” “我只希望她们后半生平安,不要再遇波折。” 表面关心却又听似告诫的一番话说完,雷宋曼宁抬手整理好身上卡其色风褛,毅然转身,态度决绝地抛下她不曾施舍过一点关爱的亲骨肉。 第119章罪与罚(H) 靡靡明月柔光散落在太平山,风掠过,吹拂成片长青树枝桠摇摆。 米白色叁层豪奢建筑沉甸甸矗立在山腰,四处夜巡的安保人员眼观六路,警惕性极高,根本不敢有丝毫懈怠。内外禁卫前所未有森严。 酣睡间,杜宾犬尖长双耳突然竖起,灵敏捕捉到车胎碾压路面声响。 它猛地睁开眼,条件反射地抬鼻嗅闻感知气味。 从沙发边站起身时,爪子窸窸窣窣与地板摩擦的动静惊醒未敢熟睡的齐诗允。 很快,Warwick沿着熟悉味道小跑至书房外,匆匆穿过长廊,连续冲下几十层台阶,迎接它许久未见的主人。 玄关处,雷耀扬放下西装外套微微弯腰,就像日常归家一样,习惯性垂手抚摸Warwick黑亮背毛。 突然间一连串急促脚步声响起,雷耀扬抬起头那瞬,看见裹着睡袍的齐诗允已经下了阶梯就站在不远处。玄关顶灯由他背后投射向她面庞,她的目光牢牢锁定他,似乎不大相信,此时此刻,他真真切切与她同在一个空间里。 见状,Warwick乖乖坐下,瞪着圆溜溜的眼,不停来回扭头观察这对一向举止亲密的男女,没有立即相拥的奇怪行为。 女人没有出声,赤着一双脚在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停驻。 从旺角家中分别这两日,他不曾来电,不曾有任何讯息,她只能通过加仔知晓他安危。可她心底隐隐的恐惧被无限放大,只有看到他毫发无伤站在自己面前,她才能够确信他真的没事。 分秒间,脚步突然由慢变快,最后,齐诗允几乎是跑着奔向这个令她彻夜难眠的男人。 就像飞蛾跌堕火焰,她扑进他胸膛,即便火焰温度再滚烫,也要伸出双手紧紧环住他。 而雷耀扬却反常地愣在原地。 他本以为自己做好了最佳掩饰,甚至预想过再面对她时的画面和对白…但这样的情景,并不在他意料之中…曾经的他,几乎与雷义一样,对跟前这个女人几乎做了同样的事。 现在,她还愿意奔向自己。 如果某天…她知道所有真相——— 刹那间,如芒刺背,雷耀扬不敢继续细想。 颀长双臂在空中僵了数秒才迟钝收拢,他努力抑制心中烦扰,将对方用力揽入进怀中,直至将她抱离地面。 彼此再熟悉不过的温度与气息缱绻交融,男人低下头,细嗅她发间香味,脑海里拼尽全力想要抹除这两日内听到的所有…可那些话太过深入肺腑,正将他一步一步逼向悬崖绝壁。 最终,他只能把脸藏在齐诗允颈边,无声苦笑了一下: “傻女,这么夜还不睡?” “我不是跟加仔交代过…让他叫你早点休息别等我。” “…鞋也不穿,光脚跑下楼当心受凉感冒,伯母会怪我没照顾好你……” 此刻,就像是他寻常晚归一样,几句略显唠叨的关怀,却令齐诗允紧绷几日的防线彻底决堤。 泪意突然汹涌而至,她搂紧男人肩膊,在他宽厚有力的胸膛中泣不成声。 湿热的泪洇晕白色衬衫贴在皮肤,肌肤被泪水滋润,温度渐渐变得冰凉,却灼烫着他皮肉下砰然跳动的供血器官。 这颗残破不堪的心,被她不轻易展现的娇柔与温情缝合。但胸腔里,仍宛若压了一座大石般沉重闷痛,也为自己再也无法对她诚实而感到迷惘和愧怍。 嗅闻到他衣衫上红酒余味,齐诗允不由得皱眉,当她从他怀里挣出距离重新仰起头时细瞧他时,清楚看到他面色憔悴,眼眶里嵌着一抹红。 这一瞬,心脏仿似骤停。 她深知他做事极有分寸,这种危机境况下,他不可能会莫名其妙去买醉。 天晓得未与自己见面的这两日里,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凶险…天晓得她有多害怕,害怕那日匆匆一别会是永远。 在半山苦等的几十个钟头漫长得令人惶惑,直到刚才,见到这男人毫发无伤站在玄关那瞬,齐诗允才深深意识到,雷耀扬对自己来说已经太重要。 被对方拥得连呼吸都滞阻,太多自责情绪令齐诗允变得有些激动,抑制不住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在客厅内回荡: “其实…其实这两天我特别后悔…后悔告诉你这些事……” “……我讲过我愿意放下,那种人不值得你去冒险。” 听过,男人伸出手抚摸她脸颊,指节染上她的泪,凑上去轻轻吻她鼻尖: “…我没事。” “别哭……” 其实他还想说,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 齐诗允强忍又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用指尖轻抚他微凉的脸颊,就像是在触碰一个即将脱离躯体的灵魂。 四目相对里,她看到雷耀扬眼底的无措与挣扎,而他也看到她对自己不加掩饰的心疼与担忧。顿时间,心中酸楚漫溢,也让他的歉疚不安再度袭上胸腔。 两人在寂静中对视了数秒,唇瓣不由自主朝她贴近,从最温柔的轻啜,逐渐变作近乎疯狂的缠吻。 急于占有对方的欲浪翻涌跌宕,但他更想要将自己所有忧愁与烦扰深深埋藏。 适才,在酒吧听那女人陈述完所有,轻蔑的冷笑一直挂在嘴角。只不过这次他嘲笑的…是他自己。 可是忽然间,一切好像都解释得通了。 他终于明白,第一次在雨中与她相对时,为何会有种陌生又久违的悸动,为何在她周身,会有某种难以解释的无形磁场将他莫名牵引…… 从遇见她的那个雨夜开始,从敲开那扇门解救她开始,从踏上邮轮将她夺回自己身边开始……这段情的缘起缘灭,难道就是所谓的天意…早已在暗中替他们写好了结局? 她为什么会是那个人的女儿? 自己为什么又会是宋曼宁的骨血? 他们就像是万分之一概率的量子纠缠,即便人生海海,也注定会相逢。 但一夜之间,自己所祈望的未来都变成虚妄。 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绕了一圈,幕后真凶竟会是雷义…… 现在的他,既无法接受现实又无法向前一步…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天堂拒绝又被地狱摒弃的流亡者,已经无处可去。 或许,自己的降生与存在,本身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现实支离破碎,思绪前所未有混乱。男人试图将大脑放空,将对方紧紧抱在腰际,吻得急切又火热。 他一步一步踏上阶梯,内心还是忍不住逃避。 ……这一晚,能不能让他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果有出口可以宣泄,如果有幻境可以沉湎,那就让他带引她,一起堕落,一起逃离。 月色透过落地窗晕进卧房一角,偌大空间被蒙上一层飘渺的冷霜。 门合上,托举在腰际的女人被轻轻放低在床边波斯毯。 丝绒睡袍随即褪在脚踝,纤薄衣裙肩带无声滑落,露出成片莹白肌肤,露出她颤抖的娇躯。 齐诗允伸指,一直解到雷耀扬衬衫第四颗钮扣,就突然被他顺势反扣住双手,不由分说将她推向床沿。 最熟悉不过的那张宽绰双人床,是承载过彼此无数次肉体与精神欢愉的乌托邦…但现在,雷耀扬希望这里,可以成为永远囚禁她的泥沼。 而后,身子毫无着力点地朝前倾,双腿屈膝半跪,将两团胸乳挤压出令人血脉贲张的淫靡弧度。 下一秒,臀被高高抬起,男人俯身凑上前,舌尖蜿蜒从她肩胛吻至后颈,鼻腔内的热息覆盖在肌肤上,激得齐诗允腰肢颠簸,不受控地摆动。 两根手指沿臀缝下饱满花圃轮廓前后游走,反复揉捏挑逗,很快,便令包裹那处神秘地带的面料慢慢变得微潮。 他低下头,沿着臀缝亲吻,一直吻到被内裤覆盖住的花心,鼻尖往有些湿润的地带顶了又顶。 女人极敏感地颤抖,只敢把头深埋在蓬松被褥里轻轻哼吟。 突然,底裤被身后男人猛然拉扯向上,布料被撕裂的尖锐叫喊刺激听觉神经,令她小腹骤然涌动热意。情水不慎洇到刚好掠过腹地的几根手指,连同指纹都被爱液润泽。 这反应令雷耀扬极为满意,他再次低头,用双唇在她后来回颈摩挲,动作一如往常轻柔,话语里却透着股引诱的邪: “…允,想不想要点「惩罚」?” “如果不想,我现在就停手。” 齐诗允神志迷蒙,却也明白他所谓的「惩罚」意味着什么。 她用力抓住他覆盖在腰际的手,仿佛会随时被他立刻抽走所有气力般,低声呜咽: “不要停…” “……继续。” 雷耀扬望向她水盈双眼,心跳节拍臣服于她温驯的表象。 倏尔,一个奖励式的吻落在她颊边,他缓缓站起身,走至床侧斗柜旁。 女人好奇扭过头观察,在昏暗中,看到那双他特别定制的皮革镣铐从内取出,连接处的金属链条碰撞出声,在夜色中闪出冰冷锋芒,触碰过她私密地带的细长马鞭…也被他握在手中。 喘息骤变急促,翘起的臀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巴掌扇拍,令她无意识地颤了两下。 “别动。” “也别看。” 雷耀扬柔声开口,但肢体动作却与说话语调完全相悖。 宽大手掌将其双腕紧握并拢,用那特质镣铐一点一点禁锢,将她调整成更放荡诱人的跪姿。 接近半分钟时间里,彼此没有更进一步,互相保持着某种焦灼又内敛的克制。 女人在这微妙气氛中闭上眼,思绪却不受控地再次乱做一团。 身后这个男人看似在「兴致勃勃」地摆弄她身体,但他分明是在借此掩饰什么…她不禁开始胡思乱想,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四十八小时?刚才她为何又会在他眼底,望见那种久违的悲伤…… “啪———” 猛的一掌落在臀肉,火辣烧烫的痛感阻断女人遐想,身子顿时半软得有些跪不稳,后背也陡生一股凉意。 男人站起身,韧性十足的马鞭鞭梢从下至上,在她脊骨线条中央来回游移,一直蜒划至她肩膀处,轻轻拍了叁下: “跪好。” “不要走神。” 就像曾经无数次进入她身体之前的调情游戏,那命令式的口吻也再熟悉不过。 可今夜,实在太不一样。 痛感未散,齐诗允勉强将思绪拉回,轻“嗯”一声回答他,妥协式将双手交迭放于床沿边。 而后,她慢慢翘起臀,按照他喜欢的方式跪在地毯上。 “Braves M?dchen...” 他夸她是「好女孩」。 是从维也纳度假伊始,时不时就会在二人「游戏」里出现的特殊称谓。 标准的汉诺威腔调,极具颗粒感的低音,说出口的瞬间,便在她皮肤上激起层层涟漪。 少顷,皮革鞭梢若有似无在肩胛划过,沿着女人玲珑曲线一路蜿蜒向下,最后停留在她翕张潮湿的花瓣边缘。 这若即若离触感令齐诗允暗自倒抽凉气,骨节抓紧被面,想尽量让自己保持平衡。可雷耀扬太了解她每处敏感点,一直戏谑地用鞭头从穴缝后方向前磨弄,直到按压住那枚悄悄凸起的蕊尖。 沾染银丝的鞭梢快速轻拍两下,拍到她双腿颤颤巍巍下意识想要合拢,却又被身后男人用细长鞭身在其间穿梭,用手掌将她桃臀抬得更高。 七十公分长的马鞭被肉缝内的水液包裹,酥麻感荡漾,又在她猝不及防时离开。 “唔…嗯……” 齐诗允面颊潮红,低头闷哼出声,未得满足的痒意在周身肆虐般蔓延。 此刻,只恨不得要扯碎手心里的被褥面料。 突然间,快速的“嗖嗖”声在空气中响起,粉白紧致的臀肉即刻被抽打出几道红痕。 女人用力咬唇,勉强克制住呻吟,双手将被衾揪得更紧。 爽意与痛楚交迭,忽冷忽热的体感如蚁群在瞬息中爬满每个痛觉神经。那些名为「欲望」的东西正在不断撕咬她吞噬她,致命毒素一般渗进血液。 月色朦朦,笼罩卧房一隅。 昏暗空间中,是女人越来越急促的喘息。 湿滑的细长鞭身不知何时被转移到乳肉下缘,男人横握着往上游移,沿着饱满轮廓慢慢滚动,最后,停留在乳晕处左右摩挲。 鞭身继续向上,目的明确地来回拨弄两粒蓓蕾,乳尖顿时变得又硬又敏感,被沾染她情水的鞭身磨得微肿。 这「惩罚」令她溃败,令所有意志都处于任他支配的状态。 齐诗允忍不住弓起身想要退缩,但供她活动的空间太有限,手腕在皮革包裹下渗出点点汗意,一时间,整个人都进退维谷。而雷耀扬不给她任何逃离自己的机会,昂首挺立的棒状物适时抵在她大腿根部,几乎可以作为撑起她下半身的支点。 他垂眸看她腿心湿软淋漓媚肉,乐此不疲于她的敏感度,亢奋到大脑沉陷于短暂空白,胯间亟待攻入花径的欲物正蓄势待发。 经络绽结的茎身在裸露的花唇外徘徊,抽跳的伞头持续搓弄顶端渐渐显露真容的娇蕊,胯中昂扬轮廓激起她湿意阵阵,直到把肉柱都磨得濡湿银亮。 “诗允,快说你要我…” “说你要我用力干你……” 雷耀扬俯身,在齐诗允耳侧低喃,嘴里不断说出令她面红心跳的浪荡言语。 而她含糊不清回应,喉中略带哭腔的喘息都显得千娇百媚,听得人愈发迫切,想要摧毁她身体已知或未知的每一寸。 彼此肌肤紧紧熨贴,温度灼人,粗硕肉茎就着滑腻狠狠碾进穴口,一直延伸到穹窿尽头,令两人都不约而同哼吟出声。 性器毫无阻隔相连,内里细软壁肉条件反射地蠕动起来,裹咬每一条脉络,密密实实吞咽他粗野强劲的欲望。 这快感如激流灌溉血液,雷耀扬仰起脖颈又低下头粗喘,目光瞥见女人光滑背肌起伏,海浪般的卷曲棕发披散开,曼妙身姿在自己身下不住地抽搐耸动。 被花径裹缚的触感太令人着迷,男人垂眸看湿濡莲瓣在不餍足地啜咬茎身,每每注视这香艳绝伦都令他神魂颠倒,恨不得要连皮带骨都溶入她体内,在甬道里横冲直闯的力度也愈发悍猛。 须臾,男人闭上眼沉醉其中,但脑海画面蓦地颠倒跳帧,竟会猛然出现齐晟的脸……… 身下动作渐缓,雷耀扬张开眼试图集中精力继续,可那人却像是不散阴魂,来来回回在眼前摆荡。 他见过那张面孔,甚至在心里尊敬过那个人。可现在,他无法说服自己去面对这早已成定局的事实,在心底暗不可见的某处,已经对齐晟持有一股恨意。 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若知他乖女此刻在他身下婉转呻吟,又会作何感想? 忽然,雷耀扬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就像是体内失去人性的那头嗜血凶兽在这邪念里骤然苏醒,现在唯有无尽淫欲,才能够泯灭他所有恐惧。 他双手大力把持住齐诗允紧实臀肉,将指尖深深陷入其中用劲抓揉,这一次,撞得极其凶狠。 伞头就快要刺入宫颈口,痛感与快慰水乳交融,女人忍不住惊叫揪紧床单,这癫狂举动令她大脑瞬间宕机,浑浑噩噩失神了数十秒…却又在这莫名的酣畅里,令人催生出某种渴求。 而后,那快感还未退潮,壮硕的物什又慢慢退出几寸,用那肉身剐蹭起层峦迭嶂的嫣红花瓣。 淋漓水液开始从缝隙边缘不断滴落,齐诗允喘息到全身发抖,雷耀扬似安抚般轻拍粉白臀瓣,又沿着她被撑开的唇肉向前拨弄摸索,直到两指精准捻住那枚柔韧又硬滑的蕊粒。 此刻,穹窿内吮吸的力度更频繁,他忍不住低叹,闭上眼感受她绞缠自己的紧致。 巴掌高高抬起,突然落在翘起的臀肉上大力扇拍,手指向外揪扯顶端蒂肉,将胯中粗长再次狠肏进穴中。 刹那间,所有瑟缩的层迭褶皱再次被强行拓开,爽意如万箭齐发,由腿心开始,一路往血液里冲击。 凹凸有致的腰与臀抖动得更加厉害,她很想要克制住呻吟,却因为身后男人无法预料的抽顶节奏彻底搅乱。 臀肉火辣得像是烧起来,整个下半身连皮带骨都快消融。 束缚住的双手被雷耀扬向后拉握于掌心,齐诗允悬在他身前摇摇欲坠,火热与饱胀感充斥不断下体,而对方却不肯给她丝毫躲避的机会,一直用手掌压迫她被肉茎顶到凸起的小腹下缘。 连续几十次反复抽出与捣弄,交合处被研磨得泥泞不堪,俯趴在床沿的娇躯顿时紧绷起来,像是一碰即碎的玻璃人偶。 一股即将失禁的危险信号释放,掌心按压力度令齐诗允失神发狂,颈口被一点点扩张的酸痛和撕裂让她濒临崩溃。 鬓边汗粒滑落,女人被这折磨激出泪意,只能下意识夹紧双腿向前躲避: “…雷耀扬,放开我…太重了、好痛……” “别再压那里……你快出去啊!” “我不要你…不要你这样……” 齐诗允带着哭腔哀求,也拼命想要挣脱,却被雷耀扬牢牢掌控住整个身体,只能语不成调向他提出抗议。 而临界点就在眼前,身后男人完全不肯罢手。 听到她这番话语莫名怒意更甚,两团圆硕囊袋拍打肉穴的声音又快又急,捅入甬道的力度也在递进。 他拧眉,亮出牙尖和咬她耳垂,故意曲解她的话语吐露心声: “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齐诗允,这世界上谁都可以不要我——” “———唯独你不可以!” 两句话说得疯颠又病态,但话音还未落尽,雷耀扬又腾出一只手,掐住女人后颈将她带向自己,又摩挲着在她唇边游走,最后将蘸有她情汁的两根手指塞进她口中抽插: “乖,不要出声,觉得痛就咬我。” “如果还忍不住,就喷出来……” 男人不断在她耳畔蛊惑低喃,全然抛却之前与她说好的游戏规则,态度反常恶劣。 修长指节在她温热的口腔里翻搅,不停玩弄她滑柔的软舌,让涎液不受控地向外流淌,顺着她脖颈滑落到锁骨和乳缝间。 爽意突然加倍在体内来回流窜,熊熊欲火延烧到尾椎。 雷耀扬闭眼低吼,按压她小腹往前狠命一顶,将她撞得娇吟不止,叫声几近嘶哑。 当他握着性器从她体内迅速退出的那一刹那,透明爱液如泉水喷涌,从那靡软花穴里泄了一股又一股,顺着她双腿流落地毯,模样至淫至欲。 狰狞邪物在男人掌心中富有节律地抽搐,伞头抵在桃臀上,持续激射出大量浓稠精魄,顺着翘挺的弧度,黏黏腻腻往下滴淌。 离开他的紧束,齐诗允浑身无力瘫倒在床,整个人处于短暂的昏迷状态,连呼吸都变得起伏不定。 层层发丝遮挡住她妩媚面庞,粉白肉臀上残留着成片绯红掌印和鞭痕,被肉茎肏开的两瓣花唇湿漉漉张合着,周身汗粒闪烁,有种凌乱又凄清的妖艳。 仰头喘息片刻,心中那头凶兽似乎逐渐平静,雷耀扬这才慢慢回过神,从这场暴烈性交中清醒过来。 真是疯了。 明明她对那些过往一无所知,明明她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可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克制不住…想要以她作为报复那个人的媒介? 理智一点点恢复,懊悔也在一点点增重。此刻他就像是被命运肆意摆布的傀儡,一切抗争都变作徒劳。 或许是自责于刚才突然的失控行为,又或许是自卑于自己从未有过的怯懦和迷茫。 雷耀扬伸臂向前,将齐诗允小心翼翼拥入自己怀里,右手轻轻拨开她的发,不停抚摸她汗涔涔的脸颊: “…诗允,对不起。” “对不起……” 而齐诗允在这场狂暴的交合中渐渐醒神,抬头仰望男人有意闪避她眼神的双眸。 怔愣的分秒间,对方将她搂紧,继续在她耳边低声致歉。 她并不知悉,他今夜行径到底因为何故。 只是她清清楚楚听到,他那颗向来稳健跳动的心脏,在拥紧她的那一刻,频率变得慌乱异常。 第120章冰与火(H) 凌晨叁点十分,一双眼猛然在黑暗中睁开。 身边一片冰凉空旷,齐诗允下意识伸手摸索,却感触不到任何有人存在过的痕迹。她未睁眼,低声唤了一句雷耀扬,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撑坐起身,她打开床头灯四处张望,只看到身旁被衾凌乱堆砌。 几个钟头前那场暴烈欢爱就如狂风席卷过境,徒留一片狼籍。现在整个卧房只有她自己,连空气都寂静得可怕。 看不到他,心不禁又揪紧,困乏也被担忧驱散成异常的清醒。 一转念,齐诗允即刻下了床穿衣离开。 她顺着走廊向前,轻手轻脚进入雷耀扬可能会出现的书房里。 门推开,暖色灯光映照在脸庞凭添一丝温度,嗅到More独有的薄荷味浮游在空气中,齐诗允提心吊胆的紧张感才被渐渐驱散。 穿过几排书墙,一直走到宽阔的金瘤纹书桌附近,还是没看到那男人的身影。 只见咖色烟蒂在烟缸里没了呼吸,整洁的桌面反常摆放着一瓶年份久远的轩尼诗、一个冰桶、还有一个昂贵干邑酒樽。内里琥珀色液体大约只剩下两口,白兰地的香醇余韵依然醉人心扉。 但这场景,令齐诗允预感并不好,明明他回来之前就饮过酒。 看来那个连平时饮酒异常有分寸的理智男人,这回确实遇到了棘手麻烦。 思索的空档,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她扭过头,看到雷耀扬从另一处黑暗中走出,看似温和的神情里,有种难掩的阴郁。 “怎么又起身?” “睡不着?” 女人凝望他深邃轮廓颔首,看到他眼白有些充血,直觉他几乎是没有睡过。 她当然觉察到他回到家之后的一系列变化,大概是程泰的事才会令他如此左右为难。 齐诗允深知那老鬼手段阴毒势力庞杂,要除掉他必然要历经千难万险。所以焦急等待的这两日内,自己心底真正所企盼的,并不是杀父仇人身死,而是希望面前这个男人,能够平安归家。 现在已经如她所愿,不敢再妄求什么。 两人视线相对,各自都埋着心事不言不语。 直到雷耀扬走至桌边,拿起保冷冰桶中的冰钳,慢条斯理往酒樽里放入几块冰: “我们两个好像很久都没喝过酒。” “陪我喝一杯。” 他将半杯加冰白兰地递给对方,齐诗允不想扫兴,忍住诸多疑问笑着接过那杯酒: “雷生今晚兴致这么好…” “明天不用做事?” 对方听过,口如封缄。但手上动作未停,只浅笑着摇了摇头。 因为自己无法言说的秘密太多,无法对她坦诚的理由太多。 但既已下定决心继续与这命运对抗,既然他对她无法放手,那就不必节外生枝,让她知晓背后真正因由。 如果要她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那这件事,就必须成为永远的秘密。 虽然知道她的心里话没有宣之于口,但书桌那盏灯把她双眼衬得太明丽,还有种试图把自己看透的锋锐。就和第一次她偶然出现在这里,询问洛文生死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女人目光坚毅,与他那双琥珀色瞳仁对视许久,却依旧感知不到任何她所想要的信息。 雷耀扬面向她倚在桌沿,心内被焦灼充塞。 脑海中不断回响起她前几天在车里同他说的那句话:讲一句谎话,就要用另一句谎话来圆。那他是否可以做到,让她这辈子都活在自己设置的善意谎言中? 此刻,胸腔里积压的愁绪更甚,这颗千疮百孔的心,怎么还妄图治愈一个同样受尽折磨的人? 他痛恨自己的卑劣与现实阴暗,更痛恨自己的身份和身世。可上一辈遗留的错误…凭什么要他们来偿还? 他们没有错,他们的相爱并不是偶然,应该被允许存在。 但这些往事和无法言说的想法,都被知晓所有的他谨小慎微地藏进心底,不敢轻易触碰。 须臾,雷耀扬慢慢坐向书桌后的伊姆斯皮椅,凝望她手中摇晃的酒樽: “你知不知……” “这世界上有种酒,叫做「醉生梦死」?” “喝下去,就能忘记所有事。” 这话问得不着边际,令齐诗允微怔在原地。她低头,与他柔和目光交汇,看到他瞳仁里稍纵即逝的感伤。 今晚的雷耀扬,与自己有种莫名距离感。 好像自从这段关系确立以来,她头一次对于会随时失去他这件事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和恐惧,也愈发加剧了心中深埋的隐忧。 齐诗允不语,抬起酒樽抿咂一口,酒液经过舌与喉,一直滚落到胸腔。 顿时,略微刺口的辣令体表温度渐升。她握持那冰冷樽颈,明显感到耳根在发烫。 女人徐徐走到雷耀扬身旁,扶住他肩膀,跨坐在他腿间。一双晶莹水眸注视他硬朗五官,逐渐潋滟起醉人的旖旎: “雷生真是「高佬」看太多……” “不过你的酒柜里包罗万有,和黄药师有同一款酒也不稀奇。” 说话间,右手食指沿他唇峰游走,若有似无地轻轻摩挲: “告诉我,你想忘记什么?” 魅惑式的以柔克刚,雷耀扬顿时神志幡然,尽量自然地躲开她想要探寻真相的目光。 左手若有似无抚摸被睡裙包裹的腰肢,他闭上眼,双唇吻她右手每一寸骨节,试图再次引领她意志下沉。 齐诗允皱眉,并不懂他几次刻意避忌这话题的真正原因。他迟迟不愿对自己敞开的心扉中,到底封闭了多少秘密?但她清楚记得那晚他说,自己阿妈对他比亲生父母还要好…… 她直觉那是不可触碰的病灶来源,心又沉重几许。 轻轻将他推开一点距离,齐诗允捧住他脸,温和里透着严肃: “那晚在基隆街我对你说的话,永远都算作数。” “雷耀扬,你还有我。” 语气小心翼翼又笃定,像是轻柔地在他伤口上触摸,生怕他陈年疮疤也会痛。 听到这安慰言语,雷耀扬感觉炙热的心在不断下坠,坠到触不可及的深渊。 她对自己说「永远」,可「永远」要如何去实现? 她对自己说,他还有她。 可现在的他,还能拥有她多长时间? 身心已然堕入团冰冷漩涡,可他无法忽略这冲破屏障的暖意。这一刻,只想要在这温柔与爱意中沉沦不醒。 男人沉下眼,掌心微凉,覆盖在她纤细的指关节,视线落在她右手亮闪闪的钻戒,自言自语般: “诗允,我现在很想要忘记……” “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事。” 说完,他就着她手,把酒樽抵到自己唇边,将内里剩余的白兰地一饮而尽。 轻微灼热感流窜在肌肤之下,果味酒香在分寸中弥漫开来,他凑近,双唇再次覆住她。 交缠流转间,他轻轻撬开她紧闭的皓齿,将酒液慢慢从微启的缝隙里尽数灌入,灵活的舌不停逗弄对方无处遁形的柔软温润,让白兰地在彼此口腔里交汇。 终于,温热酒液都被她悉数吞咽。 喘息不能,抗拒无力,整个人都软在他宽厚怀抱里。 点点辛辣刺激泪腺,湿答答的眼睫令视线迷蒙。齐诗允好容易张口呼吸,抬头与雷耀扬对视的刹那,看到他不同于几个钟头前的冰冷狂暴,瞳眸里柔软到极致。 甚至,带着股任她揉搓的阴公相。 彼此胸口起伏间,余光瞥见桌面冰桶,令齐诗允心中顿生「邪念」。 她从他腿间往后挪动几寸,食指一勾一拉,不疾不徐便扯下他腰间睡袍系带,又俯身凑到他耳边低语: “乖。” “闭上眼,放松。” 不知是不是今晚饮酒太过,又或是她的言行好似魔咒,令雷耀扬顿时思考受阻…… 他缓缓阖上眼,索性松弛筋骨,享受被她掌控滋味。 丝质的冰凉触感沿他下巴向上,划过双唇,掠过鼻尖,最终抵达他乖乖闭上的瞳眸。 墨蓝色系带渐渐覆盖男人视线,打结她最擅长,不松不紧刚刚好。 一片黑暗遮蔽双眼,听觉嗅觉亦变得敏锐。 他听得见她敞开自己睡袍的窸窣声响,闻得到酒气,也闻得到自己事后替她洗头的香波味道…男人胸膛微微起伏,被她在自己胯间的细微动作惹得心痒,身体燥热难耐,汗粒慢慢渗出额角。 思绪缥缈时,双耳被细腻柔软的皮革罩住,为他隔绝掉一切声响。 双眼睁开还是一片漆黑,听觉也被封闭,只剩下嗅觉替他摸索感受,腮帮不由得下意识收紧。 突然,一阵熟悉前奏鼓点和迷幻电子旋律撞击耳膜,男人随即觉察到编曲中的些许不同,果然歌者一开嗓,是Sandy Lam性感迷人声线: 「…思海中的波涛滔滔不息飞跃起」 「心窝中的激情终于不可关闭起」 「当初喜欢孤独要爱却害怕交出爱」 「你那野性眼神偏偏将恋火惹起」 「Take my breath away」 「Take my breath away……」 不同于《TOP GUN》里汤马斯操纵战机无拘无束翱翔天际,浮于脑海的是《旺角卡门》中每一帧浪漫与残酷,属于古惑仔的别样爱情故事,血腥又文艺。 这瞬间,时光仿佛倒回一九八八。 那时墨镜不离眼的高佬还未酿成《东邪西毒》里那坛名为「醉生梦死」的忘忧酒。 雷耀扬粲然失笑。 他记得她说过最不钟意看王家卫,但每次都能同他对答如流。 他又忆起故事最后,男主角阿杰横尸街头,那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矮骡子人生结局。 命数难测,自己某天会否也那般潦草收场? 负面情绪刚随酒精上头,突然又被一股透彻凉意席卷而离。一个坚硬又湿滑的东西,正在他胸膛慢慢滚动。 他无暇思考,但他感觉得到,是冰块。 齐诗允自然读懂他笑容,也读得懂他扬起的嘴角为何又渐渐收敛。 一块剔透晶莹的冰被她捏在指尖把玩,雷耀扬微张的唇像是在引诱她:不要停,请继续。 「…不可转弯的一颗心」 「不管有没未来」 「仍留在禁地」 「赌赌我运气……」 一首歌听到这里,随温度化成水的一滴顺着健硕胸肌刚好淌到腹沟,又一阵凉意肆虐肌肤,这次却参着些许温和的热。 她含着冰,舌绕着他的乳,又磨又咬。 令他不禁要张嘴,跟Sandy唱一句:Take my breath away. 高大身躯陡然颤栗,雷耀扬向后仰起头急速喘气,一只手陷入她发缝直达后脑,一只手摸索她胸前柔软酥白捧在掌心,整个人都燥热到极点。 齐诗允跨跪在他腿间,自然早就便感知到他欲念起伏。 她低下头,舌尖裹挟冰块在刺青上肆意游走,激得男人皮下肌肉收紧,抓揉乳团的力度也加大,想一点点与她还算矜持的私密地带擦碰。 不可抑制的哼吟从她喉中溢出,娇娇软软一声,叫得雷耀扬胸中欲火更旺。现在就算她只穿薄薄一条睡裙也好碍事,他想伸手撕碎。 但他看不见,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她。 刚撩起裙边,齐诗允便即刻预判到他下一步动作。 她咬碎冰块,吻他唇角,又身轻如燕离开他腰间。 忽然,耳机音量被慢慢调小,一句:「漆黑之中等待你再亲身交低你」越唱越缥缈,听觉变得模糊又清晰。 雷耀扬不知她正在做什么,只依稀听得见些细碎响动,开始莫名期待她的致命小花招。 少顷,对方清了清嗓,终于开口说话: “坐稳,别乱动。” “敢乱动就打残你个鸠。” 听罢,男人不禁嗤笑。她居然讲粗口命令他?恶狠狠的,透着股奇怪的可爱。 而此刻的齐诗允却心不在焉,已经目不转睛打量皮椅上终于展露笑容的男人好一阵。 他流好多汗。 小麦色胸膛上有好几个被自己吸咬出的深红吻痕和牙印,睡袍也快掩盖不了他胯间膨胀昂首的邪物,还有些许水液交错纹路在他腹肌上痴缠…… 她倒退几步,挽起长发,又撩起睡裙一点,缓缓脱下叁角区的遮挡物。 好热。 一定是喝下去的酒在作怪。 耳机在不经意间被轻轻摘掉,听觉恢复如常,但视觉依旧受阻,雷耀扬只能听见桌面冰桶“喀啦喀啦”搅动的声响。 一双手置于冰块里,低温终于驱散走一部分热气,齐诗允心内默数两分钟,直到骨节和指尖都略略发僵发麻才罢休。 或许是这两分钟实在太过漫长,皮椅上被蒙眼的男人已经干涸到快要爆炸。 他咽了咽口水润喉,出声唤她: “允……” 而她装聋作哑沉默不答,只慢慢走到他跟前俯身。 细细密密的气息喷在他锁骨处几秒,齐诗允探出舌尖,勾走他猛虎刺青下未干的半滴水,令左边胸肌快速抖动了两下。 但这阵快感还未过,女人毫不客气就掀开雷耀扬遮挡腰胯的睡袍一角。 目标,是他抽搐不已又斗志昂扬的性器。 齐诗允垂眼注视,两只白皙手掌跟着伸向前,牢牢包裹住他胯中蛮横无理的狰狞。 这瞬间,像是大口吞掉一整支雪糕,一股锥心刺骨的寒意直冲脑门,令雷耀扬不受控地发颤。 她的手太湿太冷,冻到他双腿肌肉都绷紧。 可这孽障太不争气,在她掌心里如同一头被驯服的兽,渐渐连反抗意识也丧失殆尽。粗长肉茎只晓得一味顺从她的撸动节奏变得又大又硬,牵扯两团圆硕囊袋不受控地来回瑟缩。 “雷生,你好核突。” “看来你也好钟意我「惩罚」你。” 她笑,带着明显的嘲讽,叛逆得像整蛊为乐的恶童,全然不给他分毫喘息的机会。 彻骨的寒意与他的炽热交融,有痛感,还有种出乎意料、前所未有的快感。雷耀扬呼吸错乱,只能笑着抬胯顶她掌心,口吻里带着威胁: “傻女,快松手……” “……要是以后硬不起来…你就惨了。” 听过,齐诗允面无惧色,仍是一脸戏谑表情看他,言语里挑衅意味也愈发浓厚: “喔?会有多惨?” “比刚才被你按在床边顶还要惨吗?” “雷耀扬,你难道没听过这种方法可以治不举?” 说话间,她握得更紧,力度几乎让伞头充血发胀,激到腺液都从马眼里溢出来。 雷耀扬被痛到咬紧牙喘粗气,整个身躯颤到不停…… 好好好,现在她新账重算,他恨不得跟她举双手投降,再跪低给她赔不是。 突然又想,她哪里学来这么多歪门邪道?这两日是不是偷看他的禁书?他差点没忍住想抬手扇她屁股的冲动,但一想起几个钟头前她在浴室灯光下绯红的臀和微肿的穴,又心软下来。 “…你又咒我?我哪里不举?” “我都已经跟你Say sorry,还帮你洗头洗身吹发———” “雷生,诅咒有用的话全世界每天要死几多人?” “……出去两天没消息,知不知我有多担心你?你当然应该跟我Say sorry……” 就在齐诗允抱怨时,雷耀扬又将她揽进身前,用岸线般的肩膊将其围困。 他的鼻尖埋于她乳缝中轻声致歉,两人也在这你来我往对峙中偃旗息鼓,气氛再度变得微妙暧昧。 乳肉被点点吸食,酥酥的麻痒感席卷而来,女人忍不住扭动低吟,脑中却始终紧绷着一根弦。 「惩罚」不过是让他短暂忘却烦扰的小打小闹,她无法忽略他努力维护常态的疲惫,更无法忽略,关键时刻会在心底警醒她「不要追根究底」的那个声音。 现在,她看不见他的眼,他也看不见她的脸。 但她实在很想问: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到底在隐瞒什么? 最终,齐诗允只有暗自叹息。 她的双手依然冰凉,低温也跟着附着在雷耀扬依然硬挺的肉茎上。 他求而不得的难耐被尽收眼底,她重新跪坐回他腿间,握住对方昂扬性器,抬起臀,慢慢挤入自己空虚又湿润的甬道。 但这一刻,冰与火激烈碰撞,冷却的核弹彻底被她引爆。 瞬间,男人额角青筋毕露,脖颈脉搏也极速跳动。他终于按捺不住大力拥紧她,往她滚烫淋漓的花径里拼命钻。前所未有的冷热交替感觉令人颤到要发癫,灵与欲重合紧扣,所有自持与克制通通都被抛诸脑后。 是谁说水火不容? 明明他们最契合,天生一对。 滚烫肌肤贴紧,交合水声荡漾在方寸之中,惹得人胸中蝴蝶扑腾飞舞。 炙烈在体内不轻不重地顶弄,齐诗允搂住雷耀扬,纤纤十指在他头顶胡乱揉抓,一头黑发都被她揉得乱糟糟。 男人的唇瓣她锁骨边扫来扫去,又伸舌舔舐她脖颈,一直往上,一直往上,直到抿唇吸住她软糯的耳垂。 “嗯……” 太痒,太撩人。 她柔柔哼一声,旋即扯下他后脑的系带结。 黑暗被终结,雷耀扬微眯着眼,开始重新适应光明。 若隐若现的一对丰乳闯进他有些干涩的视野,桌面台灯的暖黄从她背后晕染开,连肩颈上颗颗汗珠都变闪亮…… 濒死的心脏骤然复苏。 维纳斯诞生也不过如此。 仿似神游太虚,到底是不是色令智昏他早已无从分辨,但他最好守口如瓶,千万不能把她变成本港基督山女伯爵。 而此刻,齐诗允喘息愈发急促,手指从后颈摩挲到男人两颊,从下至上认真凝望他。她看他恢复如常的温和神色,竟会没来由地眼底泛酸,陡生泪意。 一滴圆滚滚的水珠精准砸在雷耀扬唇边,沿着他唇缝,一点点渗进口腔,蔓延至他尝遍世间珍馐的刁钻味蕾。 好苦。 “我阿允怎么越来越爱哭?” 说话间,胸腔里又困囿起闷痛,明明是自己总让她哭。 雷耀扬生硬地朝她扯出一个笑容,身下动作顿时轻柔几分,即刻伸手拂走对方眼底又要掉落的泪: “别哭……” “吻我。” 齐诗允出声打断他安抚话语,纤柔里带着强韧。 男人听话仰起脖颈,唇与唇相碰。 只要她想,要有即有。 舌与唇辗转交错,声声喟叹难舍难离,身下紧密相连的地带相互磨合到脊骨都颓软发麻,大脑已经快要失去思考能力…… 雷耀扬望住齐诗允,突然贪婪地生出许多祈求。 他希望黎明不要来,他希望这夜更漫长一点,再漫长一点。 如果他能够偿还这血债,就让所有肮脏都经过他手,让一切苦难都由他承受。 只要她不会离自己而去…… 绝不能让她离自己而去。 —————————————————— 鸠:勾巴(对唔嗨住,好想笑…… 第121章修罗道 「…经警方连日来缜密侦查,沙田城门河木箱藏尸案死者身份已经确认,该女子系附近酒店工作人员,于案发当晚归家后遭到凶手杀害……」 「最新消息,昨日凌晨一点十分,位于湾仔一间夜总会中发生恶性斗殴事件,造成二死五伤。」 「据悉,警方在抓捕过程中搜查出大量软性毒品,其夜总会负责人程某某表示并不知情。」 「警方在后续调查中发现,程某某座驾内藏有可卡因二十克,当夜即被毒品调查科依法拘捕…」 “哐啷——” 银质餐叉不慎掉落,与描金瓷盘碰出尖锐声响。 齐诗允回过神重新拾起,与身旁的方佩兰面面相觑。 再转脸,就看到电视中一个体型劲瘦的男人抵死反抗,又强行被几个阿Sir羁押上车的画面。 女人瞳孔震惊得颤动,虽然她许久未见,但那人就是程啸坤无疑。 “……是…是程泰个仔?!” 见状,中年女人讶异开口,又低声同身旁的女儿寻求证实。但对方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此刻午餐时间已过半,这间豪华宅邸的主人终于出现。 大概因为「早餐」食太早,补眠到中午才起身。 只见雷耀扬西装革履帅气依旧,昨夜疲惫仿佛一扫而空,容光焕发到齐诗允误以为他偷偷注射肉毒杆菌。 他不动声色扫一眼餐厅电视,瞥见新辉煌夜总会前挤满抱头蹲下的涉事人员,多到几辆冲锋车都塞不下。背景里霓虹光管依旧绚烂,只不过今后湾仔诸多看场都要更名改姓,嚣张跋扈的程家就此没落。 “抱歉,昨天回来太晚。” “伯母这两日睡得好不好?” 男人拉开餐椅,在母女二人对面坐下,像是那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从容,倒叫「寄人篱下」的方佩兰显得有些拘谨和尴尬。当时只是情势所迫,她才不得不听从齐诗允的安排来到这半山豪宅避险。 如果刚才电视上那人真是程泰的仔,那雷耀扬晚归的原因也非常值得推敲。 但她思索片刻,只略略点头,随即又淡笑着开口: “雷生最近一定好多事要忙。” “我们到这来太叨扰了,也不太方便……用过午餐我就同阿允回旺角去。” 虽是意料之中的刻意生疏,但心中不免有些落寞。 这段关系,还是因为他身份产生出不可弥合的裂缝,也因为她父亲的真正死因,横亘出一道无形屏障。 听过,雷耀扬脸色并未有太大变化,朝方佩兰和煦一笑: “好,刚才我已经同阿Ben联系过,清和明天可以正常营业。” “等下阿兆会送你们。” 齐诗允不语,脑中仔细揣摩他字里行间的意味。 凌晨睡前,他说形势大致已经安定,却始终不肯跟她透露程泰是生是死。但眼下亲生仔藏毒被捕,那老鬼绝不可能不管不顾。 ———除非,傻佬泰已经被雷耀扬捏在手里。 想到这,她不禁抬眸看向对方平和表情,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参不透他。 住在半山这两日,方佩兰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她跟雷耀扬的爱侣关系。可阿妈后知后觉一样,时不时对忠叔问东问西试探…但现在才开始对这男人进行各方面考察,好像…有些为时已晚。 不过眼下这情形,应该算得上是一种默许。 向来相处融洽的叁人忽然都变得沉默寡言,这顿丰盛午餐吃得并不是滋味。 而昨晚明明说过今天无事可忙的雷耀扬接过几通电话就先行离开,没多久,阿兆笑容满面来接应,开车送母女二人回旺角芙蓉花园。 接近傍晚时,齐诗允将积累的工作都处理完,还是觉得不够心安。 想起那日被两个差佬在大庭广众之下带走,不知明早回公司还要面对何种异样眼光。 午餐过后,她私下问起雷昱明下落,而雷耀扬一副事不关己模样,只回她:大概率是绑匪手笔。 雷氏力压消息,全港无人知晓这位商业巨贾到底是死是活。 但她心底始终抱有希望,希望雷昱明福大命大,能够逢凶化吉。 幸而当晚施薇及时知道背后真相,对自己亦是信任有加。否则换一个Boss都要果断炒她鱿鱼,自己又要因为同黑社会拍拖再次成为无业游民。 正想着,方佩兰敲了书房门叁下,端进来一碗热腾腾的五指毛桃龙骨汤。 “囡囡,休息下喇。” “趁热喝,我刚刚煲好的汤,祛祛湿气。” 女人合拢笔电,站起身接过阿妈递来的花瓷汤碗,却看到她表情忽然由晴转阴: “阿Ben个死衰仔,跟我那么久,从大排档跑堂做到酒楼经理,现在搞得像是耀扬的细佬一样,事事都听他差遣。” “嗱,方才他来电同我说,耀扬安排他凌晨去避风塘接一批渔货,明早不同我一起去市场采购,真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听到方佩兰难得埋怨,惹得齐诗允忍不住笑到放下碗,拉住阿妈近来细腻很多的手在掌心来回摩挲: “他又不是第一次被雷耀扬安排接渔货,而且你不是常说食材新鲜最紧要吗?” “方女士,请问你到底是在生阿Ben的气,还是在生雷耀扬的气?” 对方的话一语中的,中年女人听后不由得瞪她一眼: “…讲起生气,我最生你的气。” “同黑社会拍拖这么危险的事一点都不同我商量?还跟那个臭小子合起伙来骗我这么久?真是差点就被你们两个气死。” “现在好了,你同我都骑虎难下。万一哪天他变卦,要把我们母女都杀了泄愤怎么办?” 眼见方佩兰表情语气越来越浮夸,齐诗允脸上笑意更甚,无尾熊一样赖在她肩上撒娇: “阿妈你好离谱,你真的觉得他会这么做?” “你明明也很关心他,却硬要口是心非。今早我看你还想给他做早餐……现在还一口一个耀扬,我都不这么叫他。” 这反驳令中年女人一时语塞,她恼羞成怒,用不轻不重的力度拍了拍女儿揽在她脖颈处的手臂,神色又渐渐严肃起来: “这两日他去哪都不告诉你,做什么也不说,我真的好担心……” “…阿允,我只有你一个女,也只有你一个亲人,我比谁都希望你过得好。” “其实我知耀扬他本性不坏,只是没有走对路……” “我是怕…我只是怕讲不清哪日他犯事害你受牵连,难道你也要学阿妈…终身做个寡妇?” “囡囡,这不是小事,你一定要考虑清楚。” 闻言,齐诗允收敛起方才的不正经,把鼻头埋在阿妈肩膀,闷闷答道: “…嗯,我知。” “再给他一点时间吧。” 联想起这几日发生的所有事和他说的所有话,其实她心中也不太确定。 或许妄图改变一个男人太过幼稚,可如今她真的骑虎难下,对他,也已经无法放手。 天幕擦黑,大中国麻雀耍乐巨型灯箱暗淡无光,终于进入短暂休眠期。 往上数楼第叁层一间茶室内,硬壳一班元老叔伯划分楚河汉界,正为龙头下落和太子爷进差馆不能保释吵得不可开交。 “好好几个大活人,怎么会一夜之间下落不明?阿嫂没踪影,坤仔我们又见不到面,泰哥到底是死是活总要搞清楚吧?” “昨天金泉和新辉煌出事停业,今天差人不知从哪里收到风,又借机扫掉好几家地下赌档!现在搞到湾仔那么多夜场都受牵连,关一天就要亏几千万!你们讲,以后还怎么赚?” 开口说话的中年人两叁句又绕回生意,除了生死之外,到底还是最在意钞票。你笃来我笃去,归根究底,钱才是万恶之源。 终于,实在受不了这嘈杂喧闹的胖叔伯清了清嗓,用手指重敲枱面,沉声道: “生意当然要做,话事人也要尽快选。” “你们看洪兴就知,蒋天生死了社团就立立乱,有个陈耀勉强顶住但是也不成气候,难道我们也要步他们后尘?还有,这间雀馆、同埋尖沙咀几家芬兰浴,每个月都要跟乐叔那边交数……” “现在我们这帮老嘢连刀都提不动,加上香港马上要回归,要是还想过点安生日子,就尽早做决定。” “唉…如果阿彪还在———” 不知是谁在暗处提了一嘴同样下落不明的高文彪,茶室内瞬间噤若寒蝉。 沉默中,好像大家都开始念及这位白纸扇在时的各种好处。 其中有心知肚明者神色更加默然,知道高文彪早前被傻佬泰安排刀手斩草除根,但生死也未有确切答案。如果那衰神杀回来,必定是要肃清他们这些站在程泰阵线的党羽。 各怀鬼胎的众人不语,气氛又陷入一片死寂。 直到几分钟后,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僵局。 与此同时,收到这股邪风的骆丙润在渣甸山家中来回踱步,六神无主。 他猜想过雷耀扬参与此事的可能性,但也没有想过会这么快。 因为这完全不像奔雷虎以往谨慎的行事作风,且他做之前都会提前知会他,这次却一点动静都未透露。 曹四那个烫手山芋还没解决完,这次傻佬泰全家莫名其妙被一锅端,眼看港岛地下强劲势力如今只剩东英……稳定的叁角结构突然垮塌倾斜向他…真是Macau Friend,麻鸠烦。 他实在害怕一家独大,下一个遭殃的会是自己。 “大佬,耀扬哥来了。” 家强出声打破他一团乱麻思绪,精瘦老人视线随之剜过去,看到雷耀扬神色自若向他走来。 男人熟门熟路倒一杯茶自顾自饮,又顺势走到红木沙发边坐下: “龙头有什么事这么急Call我来,电话里讲不就好?” “扬仔,你这两天好像很多事要忙?成日都不见你人影。” 看骆驼明知故问模样,雷耀扬放下茶杯,脸上笑容悠然自得: “呵…就算做鸡想从良也需要时间,更何况是黑社会想洗白做好人?” “四仔生意去年就已经找好下家接盘脱手,但是奇夫将军不大高兴,过段时间我还要跑一趟泰国拜会他。” 听罢这讽刺又有理有据的辩驳,对方冷哼一声,接过家强递来的一杯热茶,开门见山说道: “我知你做事从不让我操心,但是傻佬泰下落不明,他个仔才刚刚冒头就被差佬请去饮茶……” “扬仔,你背住我搞风搞雨没关系,千万不能把东英拉下水。” “之前你不是同我讲想要退团移民?还是别惹太多麻烦上身。” 十年前,他同傻佬泰争破头都想要把雷耀扬挖到自己身边,本以为把握不大,却没想到这小子毫不犹豫选择从和义堂过档东英。 这么多年他对社团尽心尽力,确实配得上劳苦功高四个字。只是现在突然除掉程泰的目的…他实在是不懂。 雷耀扬听到这番言辞,并不觉得意外。 这老家伙滑不溜手,怕死他也不是第一天才知晓。只是开诚布公敲打他,多少还是让他觉得生气: “龙头又讲笑,我为「阿公」做事这么多年,怎么会想把东英拉下水?” “现在我只希望能尽快把曹四解决掉,社团失去这个掣肘今后在内地大展拳脚就会顺利好多。” “但我知你顾虑,今晚不给你个确切答案,你定然通宵睡不着——” “放心,硬壳很快就会有新的话事人。” 待男人故弄玄虚讲完,骆驼内心震荡却便明了。 程泰势力树大根深难以拔除,这小子……定是蓄谋已久。 那新话事人…会是挣爆?还是高文彪? 但还未等他问出口,雷耀扬似是冷笑了一下,岔开话题,说得十分淡然: “大佬,还有件事我想同你讲明。” 精瘦老人低眉吹开杯边茶叶,一副漫不经心模样: “…讲吧,你还有什么重磅消息要告诉我?看我这把老骨头受不受得住———” “我希望一年之后东英龙头选举,你会投我一票。” 刹那间,只听“噗呲”一声,骆丙润刚送到嘴里还没咽下的热茶就整口喷出来。 桌对面男人闪避及时幸免于难,一旁的家强急忙上前接过他烫手紫砂杯,也同样被雷耀扬这话震惊到想要捂住耳朵当作没听过。 被不慎泄出的热茶烫到手背发红,骆驼并不在意,只是满眼疑惑看向对面面无表情的男人,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拍拖拍傻,抑或是惨遭齐小姐抛弃,失恋到神智不清。 前几周还认真同他说过想要金盆洗手的奔雷虎,怎么突然就变卦? 但雷耀扬以坚定眼神回视他,没有一丝惧怕和迟疑,却有几分他看不透的不情不愿。 “…其实有叁、四个话事人的字头,也不是不存在。” “只是耀扬,你怎么突然就———” “龙头,这不是我本意,我只能说一句不得已。” “你应承我得到的好处,会是东英社在香港同埋内地都顺风顺水。” 男人打断骆驼疑问,面色也不再像来时那样轻松。而听对方言外之意,他并不止要做一个「揸数」。 虽然雷耀扬并未透露太多,但骆丙润也大致猜到几分内情。想来曹四过后,还有更棘手的「大人物」需要他们应对。 骆丙润思索许久,茶都凉透。 最终,一番没有互相点破的谈话结束,以成全彼此作收尾。勉强能称得上是互利互惠,各自相宜。 一把利刃握在手中,红色果皮呈螺旋状往下掉落拉扯。 细碎沙沙声持续一阵,吵醒病榻上昏睡的男人。 雷义睁开眼,隐约看到床边有个模糊轮廓,他努力聚焦许久,视线随神智逐步恢复清晰,心电脉搏检测仪跳动的节奏忽然变快。 察觉到他醒来,雷宋曼宁抬眸瞧一眼动作未停,只顾一味让锋利的刀刃将果皮与果肉分离。随后,将其完完整整摆放在一旁的琉璃果盘内。 “……回来多久了?” 许久未见她,也许久未开口说话,男人声线有些沙哑哽咽。但她此刻毫发无伤坐在自己跟前,态度却还是如常的淡然冷漠。 五十年前,她作为毕业生代表站在演讲台上的朝气蓬勃早已不复存在。可他却依旧记得清楚,当时自己为她授奖,亲自为她戴上学士帽的明艳笑容,清楚记得与她礼貌握手时的温度…… 就像是一朵恣意盛放、却又不可攀折的稀世奇花。 本以为,心动于他来说只会是刹那的浮光掠影。想不到,这一份偏执的情,竟会令他疯狂一世。 明明是他先在人群中发现她,明明是他先钟意她,让他怎么能忍受…一个身家和身份处处都不如他的男人完全拥有她? 见对方神色复杂,雷宋曼宁并不知此时的雷主席在想什么。 她只是如实回答他的问题,就像是在例行公事: “昨晚的飞机,回来看你睡得沉就没打扰。” “我叫医生进来看看你情况———” 女人放下刀,正欲从座椅上站起,却被病床上的男人用力拉住她左手。他的指尖恰好触及在翡翠镯上,令她顿时生出一股嫌恶。 正想要甩开时,雷义却蓦地松脱,他喘息着,有气无力: “…不用。” “阿宁,你哪里都不要去。就在这里陪我……” “……陪住我…好不好?” 全港六百多万人,大概只有她宋曼宁见过雷义这副卑微嘴脸。 女人心中不禁嘲讽,合该影下他此刻衰样刊登报纸头条,好叫大家都知晓雷主席到底有多丑恶多伪善。 她倏地露出一抹冷笑,收回手互相交迭在胸前,又慢慢靠回椅背: “阿明也回来了,他很担心你。” “遭你那条狗绑架两日,难道你不想见见他?” 说起平安归家的雷昱明,雷义蓦然想起什么似的,忽略她字眼里的讽刺,语气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昱阳…昱阳呢?他有没有同他大哥一起回家?” “阿宁,我没有骗你,昱阳他真的回来过!昨夜还守在我床边,为我换枕……” “你…你再叫他回家好不好?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同他讲。” “他是我们的儿子,他一定要脱离社团,回来继承我的产业…等他回来…我要把最好的都给他……” 雷宋曼宁冷眼看跟前略显狼狈的男人自说自话,不知情的人定会被他这模样蒙骗。谁会想到,一个坐拥几十亿资产的本港商业巨鳄,临死前的愿望竟会朴素至此? 他不过是想要享受短暂的父子天伦而已。好可叹,好可怜。 “雷生好糊涂。” “当初你不是憎我逼他离家出走?现在又要我叫他回来?天方夜谭。” 这番话说得不咸不淡,她提起雷耀扬,就像是在提及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听到她这番反驳,雷义也暗自叹息,却依旧不甘地对其软磨硬泡: “阿宁,我知我寿限将至,现在我只有这一个愿望……” “我立好的几份遗嘱…连同昱阳的都一起托付给你。马上就到九七…他不好再做那些打打杀杀的污糟事……他毕竟…毕竟是你怀胎十月亲生骨肉,你不要再意气用事…以往我做过的…对不起你的那些事……我会到地底下忏悔…………” “…你就应承我这一次,好不好?” 说话间,一行老泪从他眼尾滑落,好一出声情并茂感人肺腑的临终遗言。 而雷宋曼宁依旧是旁观者姿态,却被他字里行间里的某些用词激得眉心紧皱。 十月怀胎? 亲生骨肉? 她可以对神明发誓,没有哪一个是她自愿。 可齐诗允和雷耀扬那张甜蜜留影依然停驻在她脑海,她深知钟意一个人的眼神,根本无法藏匿。而他们亲昵自然肢体语言中,都是彼此相爱的证据。 造化弄人,该说这两个孩子是幸运,还是不幸? 她只觉心绪复杂,挣扎在一阵短暂的迷惘里。 而下一秒,雷义半撑起身伸过来的手,彻底将她念头里柔软的一瞬驱散得干干净净。 她忍住恶心,回握住他微凉的指节,又俯下身,摸了摸他额前略微凌乱的银丝: “我可以应承你。” “只不过,雷昱阳不会回来了。” 听到这话,男人脸上明显地浮现起诧异,但雷宋曼宁恨不得要笑出声,她抬眸瞥了眼天花板角落里的监视器,看回雷义时,说得轻声细语,却有极强杀伤力: “就在昨晚,他见过我。” “他已经知道所有真相。” “所以现在我告诉你,他不会回来,永远都不会回来。” “而你,只配去地狱忏悔你的罪行,去齐晟跟前下跪求他饶恕你。” 说完,雷宋曼宁嘴角噙着假笑,在监视器镜头下看来就像是在安抚精神不稳的丈夫睡回病床。她动作轻柔替他掖好被角,任谁看了都要感叹一句:雷太真是好温柔、好贴心。 “我劝雷生安安心心养病,最好是能有余力同我争辩。” “还有啊…我要感谢你送我到墨尔本,让我搞清楚一件事——” “就算当年是你无意,但如果不想你的乖仔知道利惠贞的车祸不是单纯意外……等下他进来,你最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霎时间,心电脉搏检测仪绿线起伏如峦起的山峰,床上男人被她这番话气到额头一道道青筋暴胀,他拼命想要说话,张开嘴,却发觉自己根本无言以对。 男人再次抓紧她手,雷宋曼宁也顺势俯下身,克制住情绪,靠近他耳边低语: “雷义,你这辈子太过顺风顺水。应该在生命终结前好好体会下…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这样你就会明白…当年他死在我面前,我到底有多痛苦。” 不知何时,琉璃盘中那个削好的苹果开始慢慢氧化变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她的泪开始不停滴落在男人已然苍老的面庞。 这一刻,是喜极而泣,更有大仇得报的畅快。 但似乎,还有某种…无法明状的难过情绪在心底深处延宕。 —————————————————— Macau Friend,麻鸠烦:澳门朋友麻鸠烦,粤语谐音梗。 阿公:在港澳叁合会里指老板的老板。亦可指“公家”,比如对话的语境是在公司的时候,阿公指公司。 揸数:主要负责“讲数”以及管理社团财务,即“揸数”。 第122章那落迦 鸭脷洲利南道,距离石澳大约二十一公里。 如墨般的海水在森森夜幕下浮动,不远处,一座废水厂处理剪影萧索,几辆大型土方机械就位,周遭看似寂静无人,却早已是暗伏杀机。 去年初,这快地皮透过政府招标,由湾仔皇帝接手,计划在今年改建大型物流码头。 但他无法预料,在短短两天之内,一切都天翻地覆。 宽大厂房中,锈迹斑斑的大小管道有序盘错,早已淘汰的操作台上积满尘埃。而此刻在二楼围杆处,几个黑衣男人神情严肃,雕像般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几个钟前,高文彪依照计划,带上师爷与细眼发去到硬壳秘密议事的地点。 公家账目亏空,假数薄多不胜数,程泰私下也贪污不少社团财产……种种违背帮规铁律的行迹过于罄竹难书,当场惹怒一众曾与傻佬泰出生入死的兄弟。 说来也讽刺,在绝对利益面前,谁还会在意龙头生死?到头来,不过是胜者王败者寇,且如山铁证摆在叔伯面前,众人也不得不顺势屈从现实。 而高文彪此番踩住大佬尸身上位,名声也并不好听。 只是当下,一群老弱病残穷途末路,除了跟随这位白纸扇之外,别无选择。 污浊空气里充斥浓重的铁离子氧化味道,地砖上血污被被高压水枪反复清洗,连同角落处一个支离破碎的黑色眼罩都在劫难逃。 雷耀扬眉头微蹙,实在嫌恶这厂房中陈年霉味与血腥交融的气味。 眼看挣爆尸身被处理完毕,下一个要面临地狱之门的,无疑是这位头马誓死都要效忠的湾仔皇帝。 “那两个女人你怎么处置?” 黑发男人面无表情开口问询,在想目前除却程啸坤之外,还有没有漏掉与程泰相关的遗害。 “一个老癫婆,一个陀B,捆住一起埋到九尺深地底,已经是我能给她们的最好归宿。” 高文彪同样是神色冷淡,把叁条人命说得轻描淡写。 实则是,他早就受够李美莲使唤马仔一样对他呼来喝去,也受够二太成日跟他电话里撒泼埋冤,说自己如何委屈,程泰又如何如何对她不管不顾…… 在自己看来,女人听话懂事知进退才是美德。啰里八嗦无理取闹的,通通都是Trouble。 可偏偏傻佬泰还招惹到两个,真是阴公。 似乎是才回过味来雷耀扬疑问里的真正意图,男人倏尔一笑,开始表忠心: “雷生,你放心。我这张嘴好严的,出尔反尔不是我作风。” “你只管处理掉阿坤那个衰仔,其他事情自有我去办。吕乐买凶杀人这么久都没得手,我总要让他成功一次。” 或许是想到自己距离龙头宝座仅一步之遥,男人嘴角倏地上扬起来。 昨夜,高文彪按计划向外界放出风声,远在加拿大的「五亿探长」果然抓住这大好时机,当即提出要与他合作,令他的话事人位置又多一重保障。 而一旁的雷耀扬把他这一瞬贪嗔痴都看穿,在心底嘲笑这位也将不久于世的和合图新任话事人。 忽然,背后仓库中传来阵阵铁链摩擦声和鬼嚎般的呜咽声,几人都不约而同转过脸看过去。 即便嘴被严严实实堵上,大家也猜到是暴脾气的湾仔皇帝在同他们爆粗口。 抑或是,刚才挣爆的惨叫太骇人,让鲜血满手的傻佬泰也会恐惧死亡。 雷耀扬垂眸看腕表上时间,并不想睬高文彪同他滔滔不绝描述的宏伟计划。想起线人说程啸坤今日在差馆保持沉默的反常表现,他还是觉得那扑街有些不大稳妥。 “还有半个钟,我同他告别两句。” 说罢,他转身径直走向仓库。 几人随即明白他独自前去意图,站在原地互相对视一眼,又默契将目光转移至楼下。 当门推开那瞬,负责看守的Power即刻心领神会让出空间。 只见矮胖男人被反绑在地板上,鼻梁额头都被粗略包扎过,阵阵冷汗热汗交融浸湿至污糟领口,一副几万门生前所未见的衰相。 前日,跌打医生只是按高文彪吩咐为他取出弹头止血,很多皮外伤都没有仔细处理。加上最近天气渐热,大小伤口开始化脓发炎,简直叫他生不如死。 雷耀扬不疾不徐蹲下,伸手扯掉对方嘴里的堵塞物,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More点燃,放在傻佬泰乌青的唇边。 “我知你抽不惯雪茄,但我今天太忙没来得及准备。” “你将就一下。” 言毕,傻佬泰用牙狠咬烟嘴又吐掉,浑浊双眼盯住这头恶虎,憎意变得越来越浓烈。 曾经的叔侄,现今的仇敌。 多讽刺的场景。 “呵…雷耀扬……” “你以为联合那个死蠢就能把和合图搞定?天真…太天真……” “…只要我一死,你们的麻烦会多到数不清。” 饱受折磨的矮胖男人声线已经接近嘶哑,但嘴上仍不肯对这两个后生低头。 从在家宅里被擒住这几十个钟内,傻佬泰一直被严守囚禁,隔绝了外界一切消息。但他不信社团那些老家伙会因他身死就听命于高文彪。 他心中猜想,定是这两个衰仔策反不成,所以才用这种下作手段快速夺权。 于他而言,现在唯一的希望与可能性…只有大概还困在差馆里的程啸坤。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同于那日听到他道出秘密的震惊,此时的雷耀扬完全不答他的话,态度淡定得出奇。 被他盯到后怕,矮胖男人忿忿不平,终于试探性开口: “怎么?雷义是不是不肯告诉你实话?” “…真搞不懂,世上女人那么多,他非要钟意宋曼宁,而你偏偏钟意齐诗允……你那位衰鬼老豆…真是要被你活活气死喇!” “不过嘛,这是他的报应…都是报应啊……” “还有,扑街仔,你的报应也不远了…雷耀扬,我敢赌你迟早都要为那个衰女送命!” “……哈哈哈哈!!!” 他笃定,雷义绝不会承认当年的事,但雷宋曼宁却不是个省油的灯。 但假设她对雷耀扬说出真相,而这小子仍决意为了齐诗允灭他的口……那只能证明雷家还真是一代更比一代蠢。 所以,现在这男人前来的目的,或许只有同样知道背后真相的程啸坤。 待半截细长雪茄在地面逐渐熄灭,雷耀扬终于对他有所回应: “临终遗言你不用交代。” “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他听不到了。” 言毕,空气骤然凝固。只见矮胖男人瞳孔闪动起难以置信的震惊,他死盯住对方,腾腾杀意不停在血液中奔腾翻滚。 雷耀扬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却能够激起程泰心中压抑许久的怒火。霎时间,他拼命挣扎着,朝对方低吼起来: “你讲什么大话!不可能!阿坤在差馆!你怎么可能动得了他?!” “雷耀扬!你个冚家铲!做事太绝!你一定不得好死!!!” “那晚我就应该杀了你老豆!再把你大哥剁碎了丢去填海!!!” “还有你老母!也是个不知好歹的贱人!你们全家都是贱人!冚家富贵!你们全家都该死!我变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傻佬泰骂到胸腔都快要爆炸,喉咙里像被砂纸反复摩擦一般又辣又痛。 又想起昨夜,高文彪将李美莲与二房的贴身饰物摆在自己眼前,他便深知两个女人就算不沦落风尘夜也已经遭害。 那种无可奈何的绝望还未散尽,现在又得知程啸坤死讯…满腔满腹都是说不出的苦痛。 这头恶虎竟不顾半点情分,居然联合高文彪那个扑街…要将他全家都赶尽杀绝…… 慌乱与无措的无力感渐渐侵蚀矮胖男人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但很快,他又在这团愤恨的怒火中,生出一丝丝微不可见的侥幸心理。 喘息片刻,矮胖男人劝说自己慢慢定住心神,不断回想对方话语里他未察觉的破绽…… 或许…雷耀扬只是在诈他? 又或许…坤仔知自己出事,已经有了应对措施? 经过一轮激烈思想交战,傻佬泰决定相信自己的预感,陪这阴险狠辣的男人演到底: “雷耀扬,冒险来这一趟…你不就是怕我告诉过阿坤?” “你们雷家那堆破事我隐瞒这么多年,但是你看我最后……得到什么样的下场?就算告诉阿坤,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我可以对天发誓,坤仔他什么都不知。” “就算你不信因果、不信神佛也没关系…但出来行古惑,你犯了太多大忌,而你做下的这些罪孽…终有一天…都会反噬到你身边人。” “扬仔,我最后一次教精你。” “等你活到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什么叫做人留一线……否则,今日的我,就会是明日的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矮胖男人这番至情至性的临终遗言可谓是发自肺腑。但雷耀扬知他狡诈,自然是半信半疑。 眼看腕表上指针分针都快要指向数字十一,男人慢慢走至距离傻佬泰半米位置,严肃神情令对方捉摸不透: “说教的话,还是多留一点讲给程啸坤。” “时间快到了,泰叔你安心上路。” 那对琥珀色瞳仁冰冷到令人胆寒,程泰愤恨不已,但想要再张口爆粗,却又被雷耀扬用力塞住嘴,只剩下一阵吵耳的粗喘。 须臾,咿呀作响的铁门被拉开,高大身影逐渐消失在矮胖男人模糊的视线中,又紧紧闭合掉他最后一丝生的希望。 厂房中央,巨型废水处理池早已干涸,一道道交错的水泥裂缝清晰可见。 此刻,昔日叱咤红港的湾仔皇帝阶下囚一样跪在中央,四周围满神色木然的「侩子手」,个个都手持锋利长刀,寒光四溢,煞气十足。 遮蔽双眼的黑色布条令其恐惧感更甚,可惜那张时常飙粗口的嘴现在发不出声,连求饶机会都丧失。 挣爆凄厉的哀嚎还在脑中回荡,骨与肉被分割的声音从未令他如此害怕。无力对抗的绝望天塌地陷般笼罩下来,冷汗一遍又一遍浸透矮胖男人衣背,他完全猜不到自己究竟会以何种方式死去。 现下,他只能在心中不断诅咒今夜在场的每一个扑街,但他更希望,在阴曹地府里,不会见到亲生仔共他团聚。 厂房二楼暗处,雷耀扬与坏脑、Power像是位于特等席看戏一般。几人冷漠观望,静待杀红了眼的高文彪如何将这场血腥派对推向高潮。 “大佬,这痴线会不会玩得太过火?直接干脆利落做掉不就好? IRS的人就快到港,如果追究起来……” “…还有线人刚才来电说,差佬也开始暗中托人寻找程泰的下落。” 坏脑低声在奔雷虎身旁分析利弊,Power听后也露出同样的担忧神色。 而雷耀扬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在意高文彪最近嚣张出位行径。 也不知这男人到底自我压抑了多久,最近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一样,完全不似之前做傻佬泰贴身马仔那般谨慎小心。 “IRS的最终目的不过是讨要税款,只要有钱,万事好讲。” “傻佬泰的烂账自会有冤大头替他抹平,怎么都轮不到我们管。刚才他教我说:做人要留一线。” “活学活用,我替他留了。” 说罢,他锋利眼神意有所指望向楼下整理仪容的高文彪,唇角随即浮现出一切尽在掌握的弧度。 其实应对计策早已在他脑海罗织成型,因为在警署停机坪与许一达成共识那天,除掉傻佬泰就是他提出的重要交换条件之一。 所以,差佬寻人也算是也配合演这一出戏。即便真的追查也无济于事,查到底也只会是一宗黑吃黑的因果报应。 只不过区别在于,自己借刀杀人,手不沾血。 而高文彪剩余的利用价值,不会超过一年。 “我应承过他的事自然不会反口,但是硬壳龙头哪有那么好做?” “脑袋埋屎才要去接傻佬泰那堆烂摊子。” 说话间,一支More衔在嘴边点燃,雷耀扬忽然在火光暗下去那刹感叹道: “螳螂捕蝉,黄鹊在后———” “他自以为他是黄鹊,其实不然。他不过同我一样,都是只困在笼中缠斗的螳螂而已,不论谁赢都是输。” 交谈戛然而止,两大近身自然懂他话语中的「黄鹊」所谓何人。 彼此相视一眼,都对雷耀扬另辟蹊径的出路倍感忧心。 而在几人沉默时,厂房内气氛又紧张起来。 废水处理池左侧,那个长发瘦骨仙还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连头也不敢抬起。 须臾,听见一阵皮鞋声向自己逼进,他吓到恨不得当场尿遁。 高文彪伸手从后拍了拍他肩,居高临下的蔑视眼神里透着股阴狠: “阿发,从前就知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就算被大佬丢进羁留中心那么多年,揩粉上瘾都能把时政新闻倒背如流……” “今天当着那么多叔伯元老的面,你也没让我失望。” “现在,我再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本以为强制戒毒成功已是人生万幸,本以为替高文彪作证这辈子就可重见天日。但细眼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竟是个比程泰还要穷凶极恶的夜叉。 适才,他亲眼目睹牛高马大的挣爆被几个刀手大卸八块。 现在,又轮到曾经让他染毒又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傻佬泰。 心底恨意反复交织缠绕,又渐渐被这血腥场面冲散,男人脸色变得煞白,口中上下两排烂牙不受控地打颤。 因为他强烈预感到,下一个要变作刀下亡魂的…就是他自己。 怔忪间,高文彪俯下身来,再度在他耳边循循善诱: “说起来我们这位龙头最守传统,当初开香堂、烧黄纸、斩鸡头、饮花红酒……哪一样我们没经历过?” “洪门叁十六誓…阿发,你一定记得。” “只可惜好多我都忘记,大佬也忘记…所以还要劳驾你开尊口,帮我同他好好回忆一下。” 说完,对方将手掌紧扣在细眼发嶙峋的削瘦肩骨,狠狠捏住: “开始吧。” 久违的痛感迅速传递到神经,身后男人一直把他捏到呲牙发抖。 细眼发咽了咽口水,随即按高文彪要求,战战兢兢张嘴: “…第、第一誓、自入洪门之后…尔父母即是我父母…尔兄弟姊妹…即是我兄弟姊妹……” “…尔妻即是我嫂…尔子侄即是我子侄。如不遵此例…不念此情,即为背誓…五雷、五雷诛灭……” 听到这男人说得结结巴巴不如他意,高文彪极不耐烦轻啧道: “阿发,你未食饱饭?我今晚招待你的是叁头鲍啊?!” “叼你老母,给我大声点!” 细眼发顿觉两眼一黑,在想那餐饭是不是他的送行饭?可现在被逼无奈,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凡我洪门兄弟,不得做线捉拿洪门兄弟…” “…倘有旧仇宿恨,必要传齐众兄弟…判其是非曲直…当众决断,不得记恨在心。倘…倘有不知者,捉错兄弟,须要放他途走……如有不遵此例者,五雷诛灭……” 大脑渐渐麻木,双唇机械般地张开又闭合,细眼发不记得自己说了几多个“五雷诛灭”,讲了几多次“死在万刀之下”……一直到第二十二誓结束时,身后男人才慢慢抬手示意。 见状,四周手持长刀的细佬慢慢走上前,将程泰团团围住。 “…第二十叁誓,不得捏造是非。” “有增言灭语离间兄弟者,死在万刀之下……” 人群中,不知是谁眼疾手快先捅了第一刀,皮与肉翻起,因为力道极大,黑红的血随之飞溅而出,还有几滴溅到高文彪锃亮的鞋面。 二楼上,雷耀扬目不斜视观看整个用刑过程。 这群细佬下手极狠,个个都像是带着深仇大恨去发泄一般。 他本以为这刻到来时,自己会为齐诗允夙愿得偿而感到高兴。 可奈何现在,雷耀扬已经知道背后真正凶手…是他那位同样喜欢借刀杀人的生父…… 就在他短暂走神时,行刑过程已经接近白热化。 心脏被锋刃刺穿又拉扯皮肉从着原路抽出,傻佬泰只觉一口血卡在咽喉吐不出又咽不下。紧接着,是更多冰冷金属在五脏六腑和骨骼中胡乱穿梭搅动的剧烈疼痛。 意识逐渐沦落于无尽混沌中,只剩下身体肌肉条件反射抽搐不止。 突然间,平生悲喜画面于眼前交错,走马灯一样飞速掠过湾仔皇帝最后的记忆里,而最后残留在他听觉中的余音,是那句不绝于耳的「死在万刀之下」。 少顷,颤颤巍巍的细眼发将最后一誓一字不漏地大声诵完,人群也开始渐渐后退。 铁锈味不受控地上升到空气中,一直飘荡到鼻腔内盘旋,怎么都挥之不去。 忽然间,被戳到血肉模糊的男人重重倒地,带着脂肪的浓稠血液从废水池中央向四处绽开,一直蔓延进地面缝隙,慢慢绽结成一朵形状怪异诡谲的花。 高文彪摸索西装口袋,掏出一方手帕为自己擦拭脸颊。 他动作不紧不慢,也并未叫人察觉,他是从泛红的眼睑处开始…… 须臾,静得只剩下厂房外的阵阵海潮。 在场所有人都不出声,就像是恶意行凶后对死者的假意默哀。 —————————————————— 那落迦:梵语,在印度神话中是阴间的名称。在印度教、佛教、耆那教以及锡克教中,那落迦都被当成是死者受到酷刑的地方,即地狱。 陀B:孕妇 第123章哪里只得我共妳? 好不容易脱离早高峰拥挤人群,走出地铁站时,雨滴却不识趣地向下坠落。 抬头望一眼钢铁森林窄缝里灰白的天空,齐诗允撑开伞,一路往公司方向快步小跑。 进入升降梯,被淋湿衣衫的某个男职员一面擦拭镜片,一面小声抱怨天文台预测不准。几个女职员挤在另一侧,正兴奋讨论某个朋友实在好彩,竟在附近新开业的日料店偶遇某位当红炸子鸡。 或许因为空间狭小,令头脑有些发懵缺氧,齐诗允已经记不起她们几秒钟前讨论的那位帅气男星姓甚名谁。 她略显疲累地默默伫立在陌生人群中,现在只大致记得,自己做了许多怪梦,今早差一点就睡过头。 好像梦见爸爸,又好像梦见程泰…… 齐晟曾经对她的严厉与温柔又浮现脑海,而那矮胖男人的诡异笑容令她愤怒又有些害怕……就像自己是十一岁那年,第一次在家中遇见他上门「做客」时一样。 程啸坤还被拘在差馆,也不知那老鬼究竟如何。 可雷耀扬半点风声都不肯跟她透露,又神神秘秘消失了一夜。 算起来,从上礼拜被差佬带走已经过了四天。 VIRAGO除了施薇知晓内情,其他同事应该都不知她今天会出现在公司里。 虽然已吩咐周律师替她投诉那两个阿Sir,但那位大佬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而她那些莫须有「罪名」,也不知是否有机会澄清…… 果不其然,刚踏入大门,许多双眼都齐刷刷朝她看过来,空气都变得微妙。 只不过,好像没有她想象中的奇怪目光,众人神色里都是欣喜。 这场面令齐诗允微怔,她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尴尬: “…大家早晨——” “Morning啊允姐~” “快尝尝我今早过海给大家带的手信!全澳门最正宗!” 齐诗允的问候还没讲完,与她同一个部门共事的Selena Lee满脸笑意,上前亲昵挽她,一直走至茶水间。 只见长长桌面上,十几个卡其色纸盒整齐码放,Selena打开其中一个盒盖,内里酥皮酥到掉渣的葡挞诱人味蕾。 焦糖融合奶甜香味扑鼻,弥漫在茶水间每一个角落。 齐诗允轻轻捻起一个拿在手中,温度令她心中动容: “哗,还是热的…” “Selena…谢谢,辛苦你大老远带过来。” “哗~Yonan你不知啊,她今早差点都要折碌柚叶帮你去衰……” 此时,整个公司最彪悍的男人婆Anita慢悠悠踱过来冷哼一句,随即便得到Selena一个向后肘击加白眼,这哼哈二将又开始打打闹闹。 几人倏地笑作一团,气氛是不曾变改的融洽。 但刚送到嘴边的挞皮还没咬一口,备受感动的齐诗允一下子回过神来: “欸……” “你们怎知我今天返工?” 闻言,Selena顿时眉飞色舞,更加忍不住笑意: “你被阿Sir带走那天,我同Anita去天桥底下找盲婆算过,讲你一定逢凶化吉喇……” “允姐,个盲婆嘴巴好灵的,她还说———” “…说Anita一脸旺夫相,两年之内就要嫁——” “嫁嫁嫁,嫁你老豆啊?” “等我嫁你老豆做你老母,天天给你汤里下泻药!” Selena后半句戏谑全都被身旁羞愤的Anita强行捂回嘴里。两个人争吵嬉闹间,走廊上突然响起一阵急促高跟鞋声。 不用看,谁都知是施薇。 女人窈窕身段出现在茶水间门口,齐诗允看到对方暗自长舒一口气的模样,心中歉疚更深。 半个钟内,盒中葡挞被一扫而空,余留片片不规则碎屑望住办公室天花板。 甜食似乎能让人短暂忘却烦恼,施薇抿一口热鸳鸯,也懒得管今日摄入糖分是否超标。 她挑挑眉,只觉得奇怪: “我还以为雷耀扬已经告诉你,他居然什么都没讲?” “其实礼拜五那天,带走你的两个差人已经来公司当面致歉,所以当时大家都知你被冤枉了。只是怕你心情不好,才一直没有打扰你。” 闻言,齐诗允也愣住。 她实在没料到那男人能把两个差佬投诉到这种程度。因为若是真的仔细计较起来,自己早已不是清白良善的本港好市民。 那日被抄家似的满地狼藉还在脑海,她环顾起被重新整理得井井有条的办公室,心中歉疚更深: “…Vicky,多谢你帮手,我真的给你添了太多麻烦。” “实话讲…我不知以后还不会有比那天更恶劣的事情发生…我真的害怕会影响公司声誉,也不想你跟大家的努力白费……” 放下手中茶杯,施薇略作严肃神情,一口否决对方想法: “Yoana,千万别同我讲你要因为这件事辞职。你入公司前我已经讲得很明白,更何况这又不是你的错。” “其实雷生在你出警署那天他应承过我,以后他的事绝不会影响到你工作。” “好喇,你只管安心升任公关主任,马上九七回归,我手头还有好多项目要你帮忙。” 几句话,将齐诗允重重顾虑一扫而空。她拉住施薇温暖细腻的手,只觉内心感激到无以言表,同时燃起一腔急于投入工作的赤忱。 下午放工前,方女士来电,要女儿回家前先到一趟清和酒楼。 走下红色的士,发现本应该是用餐高峰时段的酒楼冷冷清清,一场绵绵小雨过后更显凄凉。 几辆熟悉平治泊在街沿,只见加仔门神一样站在楼下入口处吸烟。他看到齐诗允,立刻踩灭烟蒂迎上前。 “…做什么?” “叁合会清场搞聚餐?” 见齐诗允神色疑惑,寸头男人有些无所适从。他挠挠后脑勺,只说自己大佬等她多时,随即拉开玻璃大门等她进去。 二楼灯光明亮如旧,只是不似寻常有大批食客光临,显得格外空旷寂寥。 女人看见龙凤大礼堂前正中央那桌,雷耀扬背对着她端坐,而一旁的方佩兰表情凝重,气氛有些莫名压抑。 “阿妈…?” 她心中预感不大好,仔细一看,就看见中年女人双眼红红,显然是哭过。 见到宝贝女仔出现,两行泪又从方佩兰眼眶内涌出。雷耀扬则贴心递上面纸,似在低声安慰对方。而齐诗允愣原地踟蹰不前,直到男人默默深吸口气,鼓足勇气转头过来: “诗允,这里有你爸爸的东西,我来转交给你和伯母。” 他语气很轻,可这句话分量却很重。女人脑中乍现昨晚一夜怪梦,心脏跳动频率瞬间快了好几拍。 眼见齐诗允脸上浮现惊异神情,方佩兰站起身向她走来,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情绪出奇激动: “…阿允。” “你爸爸他…你爸爸终于可以瞑目了……” 末尾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发出的轰然巨响,在她体内每一条神经中迅速爆开。 程泰… 死了? 女人难以置信,回抱住母亲的同时,双眸亦看向不远处对她微微颔首的雷耀扬,渐渐地,泪眼朦胧。 这十九年来,踏过太多荒烟蔓草,走过太多崎岖坎坷,压迫在母女二人心中多年的仇怨…终于在这一刻被烈火焚净。 但不知为何,一丝莫名隐忧同时在齐诗允思海滋生。 本以为自己会因恶人受到应得惩罚而感到百分百高兴,可有某种怅然悄悄游走在胸腔里,令她不知所措。 须臾,整层空间变得阒静。 叁人坐于桌前不语,程泰鲜血淋漓的几张「遗照」被反复确认过后,终于被置于一旁。 齐诗允双眼泛红,认真翻阅桌面上的地契,手指不停抚摸父亲亲笔书写的姓与名,仔细研究文件上每一个字。 据说观塘这两处地皮,都是齐晟当年抵押给傻佬泰,用于快速换取巨额周转资金。 现在只需齐诗允动笔签字,使用权便都归她所有。 但在她印象里,爸爸积累的产业远不止于此。只是更多的,雷耀扬表示时间太久,已经无处寻获。而比起这些,现在她更想要知道程泰真正死因,想要知道那恶鬼对爸爸痛下杀手的理由。 她也想知道…身旁这男人到底冒了多大风险去做这件事…会不会因她…招致更大麻烦? 想问的话,几度到嘴边却又开不了口。但对方似乎是一眼就看透她心中疑问,雷耀扬腹稿已久,自是应对如流: “当年ICAC成立,老廉那帮人查得很严。吕乐首当其冲成为调查对象。” “在他离港前,湾仔、尖沙咀都还有很多他未来得及处理的产业。” “程泰是在后来辗转接手他名下几间雀馆和酒家继续经营,但是每月的分红和大部分收入都要交到加拿大。” “起初大家各自相安,就在最近几年,两人因为利益冲突过多导致关系不睦。” “诗允,一九九五年,程泰遭枪击进了东华医院那天,你肯定记得。” “当时就是吕乐安排的杀手,只因为他穿了避弹衣,所以才逃过一劫。” 男人语气从容神情笃定揭开序幕,继续为程泰死于他人之手的「真相」拉扯铺垫。 齐诗允自然记得那个雨夜。 而当下的复杂心情,也与彼时毫无二致。 “所以这次……也是吕乐的人?” “还有这几天内,到底发生什么?他当年……为什么非要置我爸爸于死地?” “就仅仅是因为钱?” 即便程泰死状可怖,但一想起父亲当年惨状,她依旧忍不住愤恨咬牙。只可惜她未能亲眼看到杀父仇人是如何被千刀万剐大卸八块…否则,积压十几年的恶气可以释放得更酣畅些。 被问及重点,雷耀扬端起面前茶杯小口啜饮,开始避重就轻: “诗允。” “这世上,就是有人会为了钱财不惜一切代价。程泰贪得无厌,且势力太强,杀一个人对他来说太过易如反掌。” “当年的事我也是背后调查才知道,他曾花大笔钱买通法官和陪审团,加上很多证据链断裂,所以你们才会接连败诉。” “程泰洗钱逃税的事你也知道,最近就是因为IRS加派的专员和国际刑警准备到港逮捕他,所以才会狗急跳墙……” “只是他没有料到,吕乐的人会快一步找上门。” 撇清关系的话说到这里,不能详述的真相都被悄然隐瞒。在齐诗允来到这里之前,方佩兰曾小心翼翼问过他,齐晟的死是否与雷氏集团有关? 虽然他也考虑到这一层,但这一问还是令他有些出乎意料。好在雷义掩盖真相不惜花费财力物力,所以自己凭借叁言两语,也能打消方佩兰心中疑虑。 少顷,他看向桌前两个神色复杂的女人,继续转移问题重点: “总而言之,人已死。今后你们都安全了。”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人能伤害你们。” 他说完,一旁的方佩兰再次泪流满面。 她牢牢握住女儿微微颤动的手,心中对雷耀扬无以言谢,亦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而齐诗允抬眸,试图从这男人镇定自若的态度中寻获她那丝隐忧的来源。可她并不知对方早已筑好防备,严丝合缝,没有半点破绽。 与此同时,雷耀扬也在心中不断自我安慰。 方才他陈述的所有,都是有铁证存在的事实。他没有欺骗她,他只想要她平安无事,他完全是在为她着想…… 目前只有将背后真相以这种方式掩藏,才是能够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的唯一方法…即便是用这样卑劣的手段。 远处,白绿色天星小轮起起伏伏,码头上路人行迹疏落,尖东海风摇摆,吹散男人指缝间盘绕起的烟雾。 齐诗允双手抱臂,靠在围杆边有意无意观察雷耀扬侧颜。总觉这几日,他变得有些陌生。 直到现在为止,她仍旧觉得不可思议。大仇得报的畅快自然是有,但愁绪也漫上心头。 下午乘车回佐敦的途中,电台新闻里播报警方成功抓获和合图两个核心成员的消息。而且短短几日之内,不可一世的湾仔皇帝销声匿迹,但谁也不知,嚣张跋扈的他已经殒命…… 该说东英奔雷虎无所不能,还是无所不用其极? “怎么?” “被我型到讲不出话?” 弹掉烟蒂,雷耀扬扭过脸,拉她手攥在掌心,笑得惬意。 “嘁,自恋狂。” “我是被你惊到讲不出话。” 女人剜他一眼,忍不住嘲讽反驳。即刻又转脸,望向泛起粼粼波光的斑斓海面。 适才,当着阿妈的面她没有问出口,但她深知程泰一死,港岛黑白两道肯定会有不小动荡。而他最宝贝的仔现在身陷囹圄,可最终罪名未定,难保不会成为日后祸患。 齐诗允思索片刻,还是对雷耀扬说出心底忧虑: “……程啸坤…” “他以后…又会如何?” 说话间,海风轻轻拂动男人额发。他神情平和看向她,语调却阴冷淡漠: “他会坐监,到死为止。” 风中飘曳着雷耀扬蔑视又笃定的尾音,短短八个字,却已经将那人渣结局宣判。 他转身反靠向铁质栏杆,又启唇道: “二十克可卡因,按量刑足够他在监牢度过五到八年。” “而这五到八年之间……会发生什么意外?又有谁知?何况憎他们父子的人,不止你同伯母。” 听他说完,齐诗允心中立即明了,顿感一股寒意满布皮肤。但这个关键时刻,她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有妇人之仁。 即便程啸坤不藏毒也是个社会败类,这些年如果不是靠傻佬泰名声庇荫维护,谁又知他手上到底几条人命? 解恨情绪似乎释放到极点,她与雷耀扬达成默契共识。 须臾,齐诗允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只觉令她迷惘的未来都随仇恨消散而变得清晰,但面对身旁不惜一切为她的男人,心内始终觉得歉疚: “雷生,就算我们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但做被我利用的复仇工具…感觉一定很糟吧?” “我猜你是不是时常在想:这女人真是茶煲,怎么跟她拍拖还要负责帮她做这么多事?” 她半开玩笑把真心话说出,见身旁男人的表情从假意的不屑和故作生气,渐渐变成忍不住失笑的摇头无奈。她又乘胜追击,问得十分认真: “雷耀扬,你有没有后悔认识我?” 空气似是安静了几秒,在揣摩彼此思绪的罅隙里,他转过脸与她对视,态度也变得严肃又正经: “其实我常常在想,你是否会在未来某一天后悔认识我?” “…毕竟,我从前对你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你怎么憎我都是应该……” 不能完全表述的心事都欲言又止,雷耀扬像是习惯性躲避,又将视线转移至飘渺无垠的远方,略带遗憾般感慨: “而我只后悔,没有早点认识你。” 情深款款的话语绕在耳际,令女人双眸里又闪动起晶莹。但这些天好像哭过太多次,齐诗允实在不想再落泪。 须臾,她低下头,嘴角带着微颤的酸涩笑意,嗔骂他一句「痴线」。 夜色悠然,货轮汽笛声渐行渐远,两人似乎许久未能静下心来谈天。 说话间,雷耀扬神思又逐渐回溯到几个钟前,想起方佩兰对自己倾诉的那番肺腑之言。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母亲对女儿的珍爱与呵护。 而宋曼宁却对他说,他不配得到她的爱。 只要回想起与她见面那晚,不甘与落寞又涌上心间。他踌躇几许,面向身旁女人,想要获得一个确切答案: “诗允,父母是不是天生都会爱自己的骨肉?” “就像伯母对你一样?” 闻言,齐诗允转头与他眼神交汇,看到他瞳眸中,被海面折射出几粒零碎的光。 而在这阵疑问中,他又微微犹疑了几秒,将视线瞥向远处,沉声道: “可是生下我的那个女人……” “她说我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不同于之前几次被动聊起父母与家庭的话题,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过往。 此刻,齐诗允脑中蓦然闪回许多画面。想起第一次在他家中醉酒时他的愤怒与落寞神情…想起前几日他那双泛红的眼里,透着不同以往的脆弱和不堪。 从事新闻行业多年,自己几乎是阅尽人生百态。她曾见过许多抛弃亲生仔的父母,就连曾与她共事的陈家乐,也在父母离异后变成一个「孤儿」。 但直到这一刻她才直观感受到,即便父亲早逝,即便家境一落千丈,她也一直都成长在方佩兰的关爱与庇护下,不曾少过半分亲情…… 所以现在的她,实在无法回答他的疑问。 可雷耀扬的母亲,何以会对他说出那样剜心的话?齐诗允鼻头一酸,忽然觉得胸口发紧。 脑中思酌片刻,她倚靠在男人坚实臂膀边,说得轻声细语: “阿妈以前同我讲过,感受我她肚子里慢慢长大,是她觉得最幸福的时候。” “她记得第一次胎动,也记得我快出生时的阵痛…她说,我与她共享了快十个月的心跳,所有变化,都是她将为人母的喜悦……” “…但是阿妈生我的时候胎位不正,难产好几个钟…几乎是拼尽全力才有了我……” 眺望一艘渐远的渡轮,她开始细诉方佩兰不久前对自己提起的往事: “我刚满月时,一个年过六旬的远房姑婆来探望。” “姑婆略懂占卜,性格爽直,但是讲话也口无遮拦。她看过我八字,当时就断言,说因为我出生年份和时日不大吉利,家中必会有灾祸连连……” “阿妈听过当然不肯信,爸爸也觉得荒谬至极……” “但没过多久,人造花厂发生六七左派暴动,工潮一直持续到年末。爸爸的生意受到很大影响,几年之后才慢慢扭转局面。” “……自从我记事起到成年,陆续都有人讲过我八字太硬。更过分的…还讲我会克死父母。” “雷生,这些事…我对谁都没有提起过……” “…其实我曾经一度在心里怪自己,爸爸的死…除了程泰作恶…是不是也有我的责任?如果我不出生,他是不是就能平安无事?” 说到此处,齐诗允声线有些略微发颤。而知晓一切的男人不忍也不敢与她对视……因为一想起程泰对他讲过的那些话、想起雷宋曼宁细诉的那段过往,只觉得于心有愧又无力辩解。 可明明错误的源头,是雷义的偏执和阴狠,是一段不被世俗所容纳的旧情…… 自己与她,又何错之有? 思绪如麻,他怔怔望向海面无言以对,女人却慢慢松开挽住他的双手,挺起身与他相对而站,眼神坚韧到不可思议: “雷耀扬,每一个人的出生都不能提前作出选择…你不能,我也不可以。” “我在想…或许,她说出这句话也有她的苦衷……” “但是你要明白一点,你的出生,并不是你的错。” 齐诗允伸手轻轻触上他的脸,说得认真又恳切: “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有些事注定不能变改。但我们既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就要为了更有意义的将来活下去。” “不要害怕,不论何事,我都会同你一起面对。” 对岸维港璀璨霓虹染亮半片海,也染亮彼此相望的眼。压抑已久的情绪似乎获得释放,一直融及到灵魂深处的那道缺口…… 但此刻,雷耀扬无法言喻这种滋味。像是终于寻得渴求已久的宽慰与救赎。刹那间,忐忑与不安渐渐消弭,胸膛顿觉炙热。 或许是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他们更懂彼此…也没有人,能有比这更复杂、更隐秘的羁绊。 他将她环入怀抱,双唇轻轻吻在她发顶,留恋在这温柔晚风中。 —————————————————— 老廉:廉政公署 茶煲:麻烦 第124章逆回音 翌日,惊蛰。 天刚蒙蒙亮,春雨洒遍石澳,新生与复苏交融。 而偌大雷氏宅邸中,气氛前所未有沉重。 叁楼室内,中年男人一脸疲惫,正熟练为自己系好一条深色领带。对镜好整理衣装后,他又再次拨打雷耀扬号码,对方却依旧是关机的失联状态。 起初,本想联系齐诗允找他,但几经犹豫,雷昱明最终还是将这荒唐念头打消。 他心中既忐忑又懊悔,不禁怀疑雷宋曼宁到港那夜,是否又对弟弟恶语相向。 当这座豪奢宅邸的继承者再出现人前时,家中众人都被他阴沉神情吓到不敢出声。 步入会客厅,他看到远处环形沙发上,已经成为富豪遗孀的雷太正和牧师交谈父亲身后事宜。她显然是精心装扮过,即便通身黑色装束,却难掩其霞姿月韵。 明明在雷义离世那一刻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此时像是又换回从前冷漠面孔,除了衣着之外,他感受不到她丝毫伤心。 见雷昱明到场,牧师礼貌起身问候,雷宋曼宁也朝他淡然一笑: “阿明,牧师刚刚把仪式程序同我讲了一遍……” “还有些地方我觉得不大合适,不如你———” “雷太看起来精神焕发,神智比我清醒好多。” “程序上这些小事,你做决定就得。” 话还未讲完,就被男人面无表情打断。雷宋曼宁神色自若,又转过脸,不疾不徐跟牧师交代几项她觉得不大满意的仪式细节。 沉着脸抽完一根烟,待牧师离开只剩下继母与自己时,一向冷静自持的雷昱明终于忍不住爆发: “那天晚上你同昱阳说了什么?我怎么到现在都联系不上他?” “你明知爸爸临死前最想见他你却不让他如愿?他是你亲生仔,你怎么忍心几十年都对他不管不问?” 或许是鲜少见到雷大少动怒,中年女人眉弯微挑,仍旧端坐在原位不冷不热回答对方: “这世上哪条律法规定女人生子就一定要有爱他的义务?而且你认为我同他这么多年没见过,我们之间会有什么话好讲?” “更何况他跟你爸爸的关系再怎么都不会恢复如初,你爸爸也不会病愈,何必做无用功。” 说话间,她用食指轻轻敲在边一沓草拟好的信纸上,神色显得不悦: “阿明,知道你这两日在外面受苦没睡好,也知你爸爸过身你不好受。” “但你太太因为你失踪好几夜都没合眼,已经病倒在家起不来床,你说,现在雷家出来话事的能有谁?你爸爸身后事我代为操劳不是理所应当?” “风水师同我讲,二月初五宜安葬,出殡日最好在这礼拜之内。这份家族讣闻名单你先来过目,遗像照片秘书会拿来给你选。” “我还有好多事要忙,先失陪。” 听她讲完,雷昱明心中有气却又无从发泄。 两个人快一年未见,没想到,这位一向寡言少语的继母不仅做事井井有条,伶牙俐齿且有理有据,家宅内外都对她俯首帖耳。 那日房间里的监控录影带他反复看了许多遍,却看不出任何可以怀疑她对爸爸企图不轨的破绽,倒像是日久生情别离时的不舍与抱憾。 但雷昱明心中始终保持怀疑态度。 因为爸爸与她独处时,她的眼泪与悲伤实在是真假难辨。而雷义咽气前,曾把他叫到身边,一再交代他要善待雷宋曼宁。遗嘱上虽已留给她无数家产,但他也必须赡养她至终老。 雷义患病这几年,这女人倒是照顾得妥帖,只是不知道为何爸爸去年刚病愈,她突然就要去澳洲休憩一年。 在他思索间,雷宋曼宁已经快要走出会客厅。 雷昱明浓眉深锁,徐徐站起身,有些恼火地向她追问道: “如果葬礼上雷昱阳不出现,各界媒体和家族里那些人…你又打算用什么理由搪塞?” “雷太,众口铄金,我劝你还是想清楚。” 听到这番诘问,中年女人不禁停下脚步扭过头,态度语气一如既往冰冷: “父亲突然离世,备受打击的也不止你一个。” “对外就宣称他病了,在国外暂时回不来。” “阿明,年底就是回归首次代表选举,你也不想一个叁合会成员出现在葬礼上惹人非议吧?” 闻言,雷昱明声调压低,怒气却更甚: “让我参选是爸爸的意思!现在比起那些虚名,我更看重昱阳能不能回家!” “他并没有那么憎爸爸,我不懂你为何总在关键时候挑拨他们的关系!?我都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你亲生!” 或许是对于这些指责早已是习惯成自然,中年女人面无表情也不反驳。 或许觉得对方油盐不进,再继续下去也是无谓争执,雷昱明收声,神色不悦同她擦肩而过。 宽绰会客厅内,雷宋曼宁独自站在怒火后的寂静里轻叹,只觉身心都疲惫不已。 接近下午,九龙塘车行如常忙碌。 几个车房仔埋头擦拭展厅内的新车,另一侧库房中,加仔额间汗粒滚落,在车下认真调校底盘。虽已到收尾阶段,但也一分都不敢懈怠。 只因上礼拜下山虎乌鸦送来这辆叁菱GTO,嘱咐过今日会来取车。 但是近期又被雷耀扬临时安排其他「工作」,调校进度也随之被耽搁。 二楼办公室隔绝外界一切动静,气氛却格外怪异。 “大佬,真的不回去看一眼?” “时间安排得很紧,你大哥讲,这个礼拜之内就要出殡……” 挂掉雷昱明电话,坏脑望向办公椅上垂眸看书的男人,可对方一副事不关己神色,在他询问的间隙,又轻捻纸张往后翻了一页。 雷义凌晨过身的消息他已经清楚传达,但雷耀扬听过仍不为所动。接电话之前他只交代坏脑,只管声称自己在泰国谈生意,暂时回不来香港。 此刻,光头男人总算是体会到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 雷昱明在那头已经明确说过会安排妥当,只要求他见父亲遗容最后一面…可当事人却一直悠悠闲闲坐在这里看书饮咖啡,看不出他有任何难过情绪。 昨日凌晨,除了傻佬泰、挣爆、细眼发几人一起下黄泉,阴阳路上陪伴雷主席的,还有前些天绑架雷昱明的那几个悍匪。 “人死不能复生,就算去一趟也无用。” “何况我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他早该含笑九泉。” 说罢,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群魔》被雷耀扬轻轻合拢放在桌面。他又抬眸望向坏脑,问及程啸坤近况: “师爷今天去差馆回来怎么说?” “他说程啸坤猜到自己老豆出事,一直叫他想办法让他出警署。” “听师爷和我们的线人讲,这几日他不吃不喝,也不讲话。” “线人还说,明天就要把他从差馆转到「老域」,下礼拜就开第一堂。” 光头男人将原话转述,皮椅上的雷耀扬亦是意料之中的平静。 只见他将抽屉拉开,签过两张大额支票递给坏脑,又把几捆现钞摆在桌面: “这段时间你和大家都辛苦,支票给你和Power,把这些钱分发下去,同他们讲今晚我做东。” 对方接过,知晓他转移话题对雷家避而不谈的原因,也不好再多口舌。应承后,便按他吩咐离开办公室。 而就在他正出门的空档,一头「拦路虎」蓦然出现眼前。 坏脑定睛一看怔在原地,心不由得忐忑。 谁也不知这男人在里这站了多久,但幸好办公室隔音足够好。 只见对方摘下墨镜在手中把玩,脸上是万年不改的顽劣表情: “哗———” “这么多银纸?雷总果然财大气粗,坏脑哥,有冇我的份?” 男人虽是玩笑,言语里却一如既往的带刺。坏脑知他脾性,礼貌问候对方同时,也刻意将话题岔开: “乌鸦哥,来取车啊?” “大佬托我办点事,走先。” 闻言,乌鸦笑得意味深长,抬手摸摸男人打过蜡一样反光的脑袋,算是放他一马。 听到这神憎鬼厌声音,雷耀扬也从缓缓从皮椅转过身,看「衣衫不整」的陈天雄又要来搞什么鬼。 只见男人熟门熟路走进办公室,一副来找他讨债模样。 “来取车直接找加仔不就得,锁匙不在我这里。” 而对方不回他话,大马金刀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里,将一双长腿交迭起搭在茶几,似小儿多动症般晃来晃去: “最近几日都不见你,又在忙什么大生意?” “大家都是同门,钱不能都让你一个人赚吧……” “呵,你那些盗版光碟卖得不是好红火?坏脑同我讲,成个广州富越广场、深圳蛇口泰半都是你的货。” “论揾钱门路,你也差不到哪里。” 两个男人隔空打太极,谁都不挑明对方言语里的弯弯绕。 空气凝结沉默,雷耀扬懒得再多讲,又继续低头看书。 直到乌鸦觉得百无聊赖站起身走上前,玩起对方办公桌上一个昂贵跑车模型时,终于忍不住这几日心中疑问: “雷老板,报纸上登出硬壳太子爷藏毒被抓…都过去这么多天他老豆还没动静,是不是好奇怪?” “你是傻佬泰世侄,你知不知内情?” 闻言,黑发男人抬眼看他,靠向椅背轻轻耸肩反问道: “从年初我就没同他见过面,怎会知内情?” “新闻上不是讲藏毒证据确凿?或许是泰叔在帮那傻仔疏通关系,现在能有什么动静?” 听到这番推诿托词,乌鸦自然半信半疑。 据他对程泰的了解,亲生仔出事,必定不会如此风平浪静。且高文彪和挣爆最近也没出现,更加重他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心。而眼前的奔雷虎同他虚与委蛇,分明是有所隐瞒。 男人顺势坐上雷耀扬宽绰厚重的实木办公桌,身体向前凑得更近,玩世不恭中透着股难得正经: “曹四那边,阿大已经同邹生确定动手时间,他让我特地来告诉你一声。” “还有,我今早收到风,昨天陈耀带着洪兴几个堂主去了清迈,我猜,他们应该是打算让蒋天生的胞弟出山接手社团。” “听讲「邵氏」那帮英国猪好像也接触过蒋天养,如果以他的财势重振洪兴———” 果然,话还未讲完,面无表情的雷耀扬浓眉微动,似乎终于来了兴趣。 与邹生合谋围猎曹四的初步计划,那日在渣甸山时,骆驼也私下同自己说过。只是他没想到…政治部那帮残党,会这么快找上蒋天养。 不过眼下形势看来也不奇怪,硬壳龙头见首不见尾,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当然不会心甘情愿让东英坐上地下世界头把交椅。 “呵,蒋天养……” “我在泰国那几年也听说过他,土皇帝一个,做事狠过蒋天生。” 想起还没处理的上任铜锣湾揸Fit人,雷耀扬若有所思道: “乌鸦,陈浩南那边不要出差错,最好直接灭口,免得大家夜长梦多。” 桌面上的男人一听,放下手中沉甸甸的跑车模型,笑着朝对方不屑道: “哗?雷耀扬,你在教我做事?” “那个扑街不用你插手,万一傻佬泰真的出事被人收皮……等到蒋天养接手洪兴,以后整个铜锣湾又该怎么算?你想过未啊?我劝你还是早一步做打算。” “东英这几年确实靠你的四仔和「邮票」赚了不少…但是阿大已经明令禁止东英今后都不准碰粉,你还是先把自己洗洗干净再来管我。” 心中知晓下山虎此番就是来试探,雷耀扬冷嗤一声,不以为意: “好喇,我还有好多事要忙。” “一共两万四,麻烦你把费用结算清楚,下楼取车走人。” 见皮椅上的男人起身送客,乌鸦眉头一皱,开始耍起无赖: “哇!我好歹是你VIP客户,都不请我饮杯咖啡就想赶我走?!” “雷耀扬,我真的要去消费者委员会投诉你个奸商!” 而对方听过,一副「祝你成功」的无畏表情,随即将费用清单递到乌鸦手里: “陈天雄,我的车行连一颗螺栓都是明码标价。” “你就算告到「肥彭」那里也冇用。” 须臾,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呛中取得绝对胜利后,雷耀扬终于将这狗皮膏药般的下山虎送走。 眼见那辆叁菱GTO的车尾灯消失在视线内,他随即拨通一个电话联系泰国那头,着人打听乌鸦消息来源的真实性。 放下听筒,男人颓然靠回椅背,释放心底压抑已久的疲惫。 或许在知晓所有真相前,紧张的父子关系尚有涣尔冰释的转圜余地,雷义过身前,他也一定会赶赴。 可现如今,除却雷昱明之外,对于那个形同虚设的「家」,他只有更复杂的憎恶。 一夜之间,这座城在回归前又有翻天覆地变化。 经过法庭两轮审判,和合图太子爷入狱已成既定事实。而因此变故突然销声匿迹的湾仔皇帝,成为各类报章杂志八卦对象,也逐渐沦为坊间闲话谈资。 龙抬头那日,新宏基集团董事长过世的爆炸性消息传遍红港。 当天,政要名流齐聚,前往吊唁的各界人士络绎不绝,葬礼规格声势浩大,场面甚是隆重。 操持葬礼劳心劳力,雷宋曼宁妆容精致却难掩憔悴。 凡来者都感叹人生无常,或安慰或奉承富豪遗孀的同时,私底下也对此刻未能到场的次子雷昱阳感到好奇。 长子雷昱明礼貌迎来送往,但对于继母的一番打点并不买账,总觉她作秀成分大过真心。 时间接近傍晚,雷昱明前脚刚送走立法会代理主席,便看到秘书匆匆向他赶来: “雷生,VIRAGO公关公司的齐小姐想要见你。” 听到这消息,男人略显阴沉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和缓。 在秘书和几个贴身保镖护送下,他穿过熙熙攘攘人群,看到一个高挑女人背对着,站在灵堂堆山码海的悼念花牌附近。 雷昱明双眼即刻搜寻四周,却没有他心中所期待的另一个身影。 失落情绪在接近她的那一刻被掩藏,男人嘴角微扬,主动上前问候: “齐小姐。” 闻言,齐诗允转身,看到略显疲惫的雷昱明神情和煦,终于感到稍稍安心了一点。但想起对方日前疑似被绑票经历,又突然遭受父亲离世…一时间,她也不知如何宽慰。 略微怔了几秒,她取出手袋内两份厚厚奠仪,神情恳切地递交给对方: “雷生,你好…” “我Boss施薇这两日不在香港,但她听到消息,也知道这次葬礼不收帛金,但还是托我一定将她的心意交给你……” “噢,还有这份,也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 “……你节哀顺变。” 雷昱明含笑点头,示意身旁秘书接下齐诗允手中奠仪,又向她轻声致谢: “多谢你同施小姐。” “其实也有亲友送来慰问,我们很感激大家的心意,这部分资金,我们都会转赠到慈善机构。” 说罢,他稍作停顿,又看似关心地嘱咐起来: “齐小姐,今日这里人太多,现在时间也不早,你出行一定要注意安全,最好让你男友陪住你……” 殡仪馆里里外外都嘈杂不已,这里也不是偏僻地段。但听到这番话女人不禁多想,或许是这位富豪已经有绑票后遗症才会如此?也不知那几日,他到底经历怎样的劫难…… 但雷氏和警方都力压这个消息,她也不好再多说往对方伤口上撒盐。最终只能佯装不知,将这秘密深深压在心底。 倏尔,她淡淡一笑,眉眼里生出几分安定的喜悦来: “多谢雷生关心,他正在外面等我。” 闻言,雷昱明愣住,胸中顿觉一阵热涌。 原来雷耀扬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某处?原来爸爸的死,他还是在意的…… 在思绪游离的瞬间,又有两个人他们走来。 一身黑色丧服的妻子搀扶着雷宋曼宁行至雷昱明身旁,她不经意间扫了眼样貌年轻靓丽的齐诗允,表面虽已做到自持稳重,但脸色实在是说不上好看。 “昱明,婆婆有点累想要先回去休息,今夜我陪你守灵。” 男人回过神来,看到继母确实满脸疲惫,也不再咄咄逼人。即便私下不睦,但在人前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 而就在雷宋曼宁抬眸看到齐诗允那瞬,瞳仁闪过一丝幽微的光亮,心中也五味杂陈到讲不出话。没想到,那日在照片上见到的女仔…此刻就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不足一米距离。 可这是她杀父仇人的葬礼…… 她不可置信又羞愧难当,不经意间松开被儿媳扶住的手,几乎是有些失礼地盯住齐晟留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 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齐诗允略显尴尬,但出于礼貌,也只能以笑容回应对方,场面也慢慢有些微妙改变。 最终,还是雷昱明率先开口缓解气氛,向她们介绍起来: “这位是之前同九巴有过合作的齐诗允小姐,代表公司前来祭拜爸爸。” 待他说完,妻子便明了这是丈夫被绑那夜「共进晚餐」的女人,脸色顿时更加不悦。而雷宋曼宁嘴角难得浮起一抹温和笑意,主动向齐诗允伸出手: “齐小姐,你好。” “雷太好,请节哀,你多多保重身体……” 女人有些地受宠若惊回握对方,也只能连忙应承。 因为她实在没想到,一向以冷脸着称的雷太竟然如此平易近人。 而此刻,雷宋曼宁像是忽略了在场所有宾客,眼里只装得下挚爱的亲生女。 雷太仿佛对这女人一见如故,不明所以的儿媳站在一旁只觉奇怪,而雷昱明似乎是猜到那夜雷耀扬与她相见时,一定是提到了齐诗允。 只是这区别对待得太明显…也令他一头雾水。 离开殡仪馆后,齐诗允走至对街,上了雷耀扬的车。 听到动静,闭目养神的男人睁开眼,看一袭得体黑裙的女人正准备系安全带。 “有没有见到雷昱明?” 他似呷醋般启唇询问,好奇里,有种不易察觉的担忧。 齐诗允却没注意到男人微变的表情,只点点头一本正经回答: “见到,可能是操持葬礼太费神,也可能是被绑票受了折磨…他看起来好累。” “我刚刚还见到雷宋曼宁,她看起来也不大好。” “不过她好奇怪,雷太她居然会主动问候我……” 闻言,雷耀扬心中略感讶异,随即转头看向对方。 因为工作上多种关系盘根错节,今日让她前去祭奠杀父仇人实属无奈。同时也觉得雷宋曼宁的示好有些目的不纯,但也不好将心底想法宣之于口: “如果觉得奇怪以后就少接触,谁知这些「蓝血」有什么鬼主意。” “这下你见到雷昱明平安无事,可以放心了?” “嗯,但是……” “去年见雷主席时还觉得他身体好硬朗,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就过身。” 女人垂眸叹惜,可她并不知身旁的雷耀扬怀有与她截然不同的复杂情绪。也并不知,她方才前去凭吊的雷主席,竟是谋杀她父亲的幕后主使。 两人在车内沉默,看来往宾客各种假意寒暄。 须臾,雷耀扬轻轻拉过她手紧扣,试图将话题变得轻松点: “小朋友,下月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男人眸光和语气中似乎带着些许愧疚,齐诗允莞尔,像是在认真思考: “……礼物…” 她凑近,把右手悄悄伸进对方西装领口下,在他质感极好的衬衫上来回撩拨: “…雷生” “你干脆把自己绑条蝴蝶结送我好了,最好是全裸那种————” 听过,雷耀扬笑笑不语,慢慢放开她手又撑握住方向盘。 驾驶座车窗缓缓上启的间隙,他转头便看见雷宋曼宁被簇拥在与她道别的人群中。 隔着一条街的距离,母子二人对视一眼,又即刻将目光错开。 分秒间,前置引擎在瞬间发出急不可耐的咆哮。 一阵极强的推背感扑面而来,齐诗允贴紧座椅有些不知所云,或许是因为她刚才的言语挑逗?但想要反口,却发现为时已晚。 不出半分钟,黑色法拉利并入车流,消失在渐浓的夜色里。 须臾,路边另一架豪车也缓缓驶离。 从齐诗允坐上车直到离开,都被雷宋曼宁看在眼里。雷耀扬的冰冷态度也令她感到情绪复杂,她心中说不出是何种滋味,但只要一回想起那对与齐晟极为神似的双眼……只觉懊悔汲满胸腔。 —————————————————— 老域:域多利收押所 肥彭:坊间对香港最后一任港督彭定康的戏称。 第125章安魂曲(微H) 浴室里雾气氤氲,水流声淹没彼此呼吸,淹没彼此不想显露的心事。 男人宽阔胸膛紧挨着女人后背,温热池水将彼此身躯毫无阻隔地包围在一起。 齐诗允双臂抱膝坐在浴缸里默默不语,雷耀扬将她围在自己身前,神色也是同样沉静。 他抓起浴球,在她后背轻轻擦拭,研磨出许多细密泡沫滑落到她胸口时,终于忍不住打破这寂静: “在想什么?” “怎么都不讲话?” 雷耀扬停下动作,一只手掌抚上她臂膀,对方也顺势靠在他怀里慨叹: “我在想,真是世事无常……” “…不久前才见过的人,现在居然变成一张遗像摆在生者面前……” 话未说完,脑海里又倏地闪回在灵堂内的画面。 在等待雷昱明期间,她注视那张遗像许久,竟发现,雷耀扬与雷义五官相貌有些神似…… 感到怪诞诡奇同时,也从心底蓦地产生出一丝恐惧——— 因为在很久之前,她便觉得雷昱明与雷耀扬在气质上,有某种程度的一致。 从殡仪馆回到半山,齐诗允一直都试图甩掉这荒谬离奇的第六感。 他们只不过恰好姓氏相同而已。 全港姓雷的那么多,若是雷耀扬真有这样的老豆和大哥…何苦还要堕进江湖厮杀? ……私生子?更不可能。 她记得报章八卦都写雷主席深爱雷太,用情专一程度,令本埠泰半富豪都自惭形秽。 齐诗允又往男人胸膛紧贴,慢慢将话题引回自己身上: “当年爸爸过世时…我都不敢相信。明明头一天他还在电话里好端端同我讲话…” “谁知第二日晚上,我见到的…居然会是他冷冰冰的尸身……” 听她敞开心扉对自己细诉童年往事,此时的雷耀扬说不出过多可以宽慰的言语。而她似乎已经对此事释然,比起第一次同他说起时,平静太多。 但如若她知道…她最敬爱的父亲早就精神出轨自己最憎恨的那个冷血女人,一定也会觉得难以置信,和自己一样无法接受…… 适才,在殡仪馆外等待她的那段时刻,雷耀扬麻木的情绪中还是有幽微波澜。 回溯童年时光,雷义确实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即便是他的小小关怀,也能让年幼的自己感到无比高兴。 而自己年岁渐长,越发觉得这种行为是一项服从性测试、一种恐怖的精神虐待。他毅然决然选择逃离那个家,是压抑许久的青春叛逆使然,也是对自幼仰慕的权威作出极端反抗。 但在最近几次与雷义的频繁接触中,在看到那枚怀表中的合影时,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对自己确实有真切的爱与挂念… 只可惜,一切都太晚,真相太过难堪,他无法就此原谅。 这时,思索许久的齐诗允仰头望向雷耀扬,还是试探性说出自己心中想法: “不过雷主席的孻仔也真是好奇怪,神神秘秘的,过去这么多年…从来都没出现在大众面前,就连最犀利的狗仔都影不到…” “雷生你神通广大,连雷昱明被绑票都知,那你知不知雷昱阳——” 还未等她讲完,男人眼底沁出狠戾,将虎口嵌在她下巴,捏得她脸颊都变形: “齐诗允,我不讲不代表我不在意,关心其他男人也该有个限度。” “还是因为你太久没当记者?突然职业病发作?” “我自问没那么大本事知道谁的下落和行踪。但不论是雷昱明也好,还是什么雷昱阳———” “雷家的事就此结束,与我们无关的,以后别管那么多。” 雷耀扬故作一副事不关己模样,说话语调也冷若冰霜。 即便她现在全然信任自己,但对于这个无可避免的话题,他大概唯有佯装呷醋才能撇清嫌疑。 扼住下颌的手指稍稍发力,就捏得女人两腮都发酸。 吻在未能预料的间隙落下,阻住呼吸,鼓动心跳,大掌覆住她被浴水浸泡的两团软糯,毫不吝惜地抓揉起来,指腹揪扯乳尖的力度更是肆意妄为。 霎时间,感到身后硕物抵在臀缝外,紧密相贴的肌肤再次滚烫起来。 肉茎顶端便轻车熟路找到那处窄小的缝口,连带着一波温热池水一同挤入。 顷刻间,女人被顶到周身颤抖,连同呻吟都软成水。 明明才结束一场狂烈的欢爱…可她无法抗拒对方这蛮横又霸道的攻势。 皮肉连续撞出闷响,激起浴缸中水花肆意波动跳跃,男人厚软双唇途径之地,留下许多难以磨灭的绯色印记。 齐诗允被困在他劲长臂弯下动弹不得,被撑满的肉壶胀得她酸软无力,只能一遍遍承受他愈加勃发的「醋妒」。 火红狰狞的性器整根没入花口,又挠痒般勾弄着抽出,拉扯出更多彼此交融后的混合物。 娇吟缭绕在整个宽绰浴室中,婉转余音在四处游游荡荡,听得人精神愈发高亢。 少顷,他将女人压在浴缸边缘,用下巴贴在她颈脉,柔和声线里参着些许阴冷: “诗允,你说…是谁在干你?” “清楚一点。” “大声一点。” 被他各种招数「折磨」得语无伦次,齐诗允只感觉体内那根粗长阳物快要把自己顶到发狂,可当他骤然抽离时,失落与空虚也随之射散开来。 调整好紊乱的呼吸,女人闭上眼,似猫般细吟,断断续续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是、是你……” “…雷耀扬、是你…呃……” 颤颤巍巍的玲珑身段在他强势围捕下无处可逃,她叫出自己姓和名时的声线实在太好听, 雷耀扬忍不住凑近,吻咬那因羞怯泛起粉晕的耳垂,像是在品尝一粒刚挂红的樱桃。 单手握住胯中肉茎,他再次长驱直入。 太炙热的硬物挤满甬道,严丝合缝,不留余地。 齐诗允抽噎出声,忍不住缩身想要躲避,但身后男人全然不肯罢休,将伞顶一路抵触到自己最深处的狭窄腹地,在她耳畔咬牙粗喘: “知道是我是谁就好。” “跟我在一起…不要想其他男人。” 说罢,雷耀扬继续提臀挺胯向前推进,层层花瓣包裹他难以冷却的欲火,一池水如暴风雨下的浪涌翻滚不息,哗啦啦泼了满地。 结束这场鱼水之欢已是深宵。 后半夜,齐诗允辗转反侧,将醒未醒时,觉得自己像一尾突然被抛到岸上的鱼,渴得喉咙发涩发干。 恍惚中,听见一阵琴声传来,她迷迷糊糊侧过身才发觉,熟睡前紧抱自己的男人又不见了踪迹。 大脑清醒片刻后,齐诗允起身,坐在床沿边轻声叹气。 最近他似乎太难入睡。 走出卧房,穿过长廊,逐渐明晰的悠扬钢琴声从客厅传来,每一个音符都在耳边搏动。弹奏者情绪太过饱满,愤懑和悲伤阚阚流泻,仿佛在借此抒怀心中不可言说的郁结。 古董钢琴音色绝美,旋律沁润心脾,女人还未迈下台阶,就已听得入神。 是莫扎特《Requiem in D minor,K626》中,只由他本人完成了八小节的《落泪之日》。 可惜音乐天才在此之后便永远停笔,就像是为自己谱写的安魂弥撒曲。 阔气的宽大空间被乐声渗透,挑高落地窗外,能俯瞰山脚下这座城最迷人的霓虹灯海。 玻璃折射出斑斓光影,一点一滴描摹在雷耀扬朗目疏眉。 他坐在那架自己曾以为是陈列装饰的古董钢琴前垂眸弹奏,宛若上世纪贵族绅士穿越而来,不与她共存在一个时空。 修长十指在黑白键盘上灵活跃动,每一次起落都精准适度,内声部被他勾勒得细腻又完整,百折千回中,似乎在以此诠释他未肯直言讲述的人生历程。 齐诗允不忍打扰,小心蹲坐在台阶上认真聆听。 乐韵的感染力太过强烈,不由得令她眼眶遽然湿润。 从前她搞不懂他,明明琴技好到可以去做钢琴演奏家,就算当钢琴老师也好过做黑社会。 现在她似乎明白,生而在世,每个人都会有不得已的理由,都会与自己最初的理想背道而驰…… 待一曲终了,沉浸在尾奏余韵中的男人终于长舒一口气,他睁开眼时,才察觉到台阶上注视自己的那道莹莹目光。 两人视线交汇却都没有说话,齐诗允起身迈下阶梯,一路走到那架深棕色叁角钢琴前。 即使已经在世沉浮过七十年,手工雕刻的法兰西宫廷饰面在昏暗光线下华丽依旧,她伸出手,轻轻抚触陈年胡桃木琴壳,无论哪一处,都是现世再难复刻的艺术珍品。 而最令她惊叹,是弹奏它时发出的瑰丽琴声,就算是远在维也纳豪宅中那架钢琴也无可比拟。 “雷生从哪间琴行得到这架古董叁角琴?” 想起幼时第一次见到这架钢琴的欣喜雀跃,雷耀扬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自己与这架钢琴的缘分,就像是冥冥之中,一眼万年的宿命。 他自认为,本不该因为雷义的过世感到有任何情绪,但今夜,忽然很想跟她说点实话: “虽然我不是第一个拥有它的主人。” “但我四岁时,它就在我家中。” 或许是没想到他会骤然提起,女人听过有些惊诧望向他,雷耀扬则转过视线,眸光落在曾经摆放过许多琴谱的谱架上: “也是从四岁起,它成为陪伴我最多的「朋友」。” “我记得,我第一次弹奏莫扎特是《第十一号奏鸣曲》……参过赛,还拿过奖。” 平静语调掩饰童年背后疮疤,他默然几秒,又说道: “…后来,家里出事,这架琴进了拍卖行。十几年间,又辗转过好几个买家和琴行……” “最后…是我把它寻回来的。” 男人将自己过去轻描淡写说出,个中曲折无需太多赘述就可以令她信服。齐诗允痴痴望向面前八十八个象牙琴键,眼前蓦然浮现年幼的他刻苦练琴的每个日夜。 几句简单话语里,并未透露他父母究竟是何许人也,但撇开现下真实身份,这男人平日里的修养与阅历,并不是靠混迹江湖跻身上流就能够轻易做到。 想起他曾讲过,差一点就能踏入大学校园的只字片语,而他家中出事因由,以她过往种种经历也不难想象…… 围绕在他身上的谜题又解开一点,心中疑问仿佛拨云见日,但残酷现实却又令她感到无奈。 倘若不出意外…她与这个男人,本可以有更光明的前程。 齐诗允惋惜彼此过往,顿感一股酸意涌上心间: “…那说明,你同它缘分很深。” “我那架琴早不知被程泰卖到哪里…它有你这位主人,真的很幸运。” 一时间,雷耀扬心有戚戚,说不出话。 男人垂眸,轻轻摩挲她右手上的密钻指环。他也不知她与自己难以言喻的这段缘分,到底能够照这样的方式持续维系多久。 但他不希望她遇上自己,会是种不幸。 两人默默时刻,齐诗允望向雷耀扬,笑着将自己右手轻轻抽脱他掌心,像是哄贪玩的细路仔一般抚摸他头发: “小朋友,你需要调整作息时间。” “听我弹完这一曲就去睡,好不好?” 身型高大的男人不禁被她这番话逗笑,乖乖应承同时,凑近在她颊边印下一吻。 须臾,悠扬清丽的琴声再次响彻偌大空间。 雷耀扬安静坐于一旁,看齐诗允专注弹奏。 他发现,她左右手交替触键时的动作优雅,比起几个月前更为流畅利落,想必教导她的钢琴老师也是位名家。 而由她演绎的这曲,不同于刚才自己弹奏的那般凄然悲恸,是选自巴赫世俗康塔塔里的其中一段。 虽是中级难度,但音与音之间的衔接既灵动又自然,不仅织体丰满,且层次分明清晰…就像森林中的清泉潺潺流淌,令男人混乱不堪的心绪都逐渐安定下来。 没成想,曾是德国贵族狩猎时的咏叹调,现在在他听来,会变成哄自己入睡的摇篮曲。 窗外树叶被风轻轻吹拂,影影绰绰的光晕在女人侧颜,纯净又圣洁。 就在这瞬间,他好像在她身上看到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神性在流露,能够疗愈他所有不堪与伤痛。 此刻,愈发深爱她的心跳在怦怦动。 今后,也只会为她一人跳动。 二月廿八,清明。 一早,朝霞满天,母女二人便驱车来到柴湾歌连臣角华人永远坟场。 鸟鸣声声,叶脉上还挂着晨露,齐诗允手挽阿妈,踏上无数向上延伸的阶砖。 虽在得知凶手身死的第二日便来祭拜过,但两人的步伐似乎从未如此轻快,盼望见到逝者的心情,也比之前任何一个清明都更加急切。 曾经的坎坷与磨难还犹在眼前,时隔十九年,惨死的父亲终得瞑目。 走至齐晟几经风霜的墓碑前还未喘过气,齐诗允却发现,有人比她们更早一步前来祭奠。 只见包装极为精致的一束白色芍药被端放在墓碑前,微微舒展的花瓣上还有无数晶莹剔透的水珠,显然是搁置了好几个钟。 “咦…谁来看过爸爸?” 家中早已没有亲人会来祭拜,齐诗允不禁奇怪,随即蹲下身去细看这捧昂贵花束。 而一旁的方佩兰条件反射般怔住,心中顿生出一股不祥预感。 上月,各大小媒体争相报道,许久未露面的雷宋曼宁在亡夫葬礼上极尽哀痛。 但普罗大众更关心豪门八卦,传言她继承巨额遗产,最近正准备接手雷义去年收购的互益集团。但不可否认是,短短月余时间,长年隐匿在丈夫背后的雷太身价倍增,已经达到常人努力几世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此刻,想起前往葬礼吊唁的女儿说雷宋曼宁同她主动问候,也让方佩兰埋在心底几十年的疑影被无限放大。 齐晟曾经梦呓过的那个名字…倾家荡产也要与雷氏抗争的理由…以及现在送来这束花的人…… …真的会是她吗? 散去的疑云仿佛又回到眼前,她失去把握。 中年女人蹲下身去察看,却没有任何能寻觅的头绪。又想起雷耀扬告知程泰身死那夜,曾说过齐晟死因与雷氏并无关联……相比起无证据的空穴来风,她更相信雷耀扬的话。 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阿允…” “会不会是耀扬叫人送来的?” 她怀有一丝侥幸发问,却不想,齐诗允则立刻摇头否定。 因为昨夜雷耀扬来电,说这两日有重要生意要谈不得空,致歉同时,还请她代为转达哀思。 况且,他也不会送芍药。 因为她记得他曾说过,最不钟意的花就是芍药。 齐诗允觉得有几分诡异,一时间却也毫无头绪,只得安慰阿妈: “过去这么多年…还有人记得爸爸,也算好难得。” “不管是谁,都多谢他……” 女人一边说,一边将准备好的白菊放在墓碑正中位置。 见状,方佩兰也不再胡思乱想。 她将祭品一样一样拿出摆好,焚烧冥镪时,口中一如既往念念有词,但说得最多,还是保佑她乖女一世平安。 白金色晨光洒满坟场,空旷天幕下是数不尽的人生归宿。 此刻,仿佛爸爸的冰冷遗照也被覆盖在一片暖意中。齐诗允反复擦拭墓碑,在心内感激替一直她默默付出的雷耀扬。 祭拜完父亲,又替阿公扫过墓,母女从柴湾回到旺角已是中午时分。 在方佩兰临下车前,齐诗允仍不厌其烦地对其软磨硬泡: “方女士啊,真的确定要去大陆?” “你都没有自己出过远门,能不能等我有假期了陪你一起去啊……” 听过,副驾座的中年女人一面解开安全带,一面正经回绝道: “哎呀,罗姨她们同我报了旅行团会跟我一起去喇,再说又不是去国外,大家都是中国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风水师讲叁月初二那天日子最好,十年都难得一遇呀!而且听说雍和宫祈福好灵的,我要去给你和耀扬求平安健康喇……” 话说到此处,方佩兰摸了摸女儿肩侧的长发,觉得有些歉疚: “只是今年生日不能陪你一起过…想要什么?我帮你带手信回来好不好?” 齐诗允噗嗤一笑,觉得阿妈实在可爱。她慢慢握住她手,语调变得有些动容: “方女士,我又不是小孩子喇,只要你开开心心去玩就好,不用给我带什么。还有啊,你不要只顾着我们,也要为自己求平安健康。” “等我有空我们再一起去,我也想……再看看爸爸生活过的地方…” “阿妈,爸爸他现在…应该也在为我们有新生活感到高兴吧?” 听过,方佩兰对女儿温柔笑笑,点头以示回应。 眼见女儿日益幸福的模样,藏在心底几十年的怀疑已经不适合再生出苗头。 营营役役半生,心惊胆战过了十几年,庆幸是所有的爱与付出都已经换得一个好结果,她已经不敢再奢求什么。 而相比起曾经齐晟对自己虚无缥缈的情感,现在与未来真真切切把握在她手中,是时候再向前一步。 母女二人同时抬眼看车窗外一片艳阳天,难得清明没有落雨。 齐诗允只觉最近心情好到难以言喻,仿佛是自己阴雨绵绵的人生,终于迎来曙光。 第126章与他同航 三十岁生辰那天,晴空万里。 虽然正逢礼拜五,但寿星依旧被工作占去大半时间。 最近许多项目接踵而来,头一晚还在公司同团队一起加班到九点。不过好在今天放工之前,终于跟难缠又孤寒的甲方签订合约。 齐诗允走出会议室时,恰巧接到Wyman来电。 一对最佳损友许久未见,对方在电话中各种阴阳怪气都在她意料之中,还声讨她最近重色轻友症状愈发严重。 在一路回到办公室的途中,光头佬对她「罪名」一一细数,但通话结束前,他还是不忘用贱格方式祝她生日快乐。 女人笑着挂断电话整理手中文件的空档,几下敲门声骤然响起,她没抬头只应声,但进来的人却完全不在她意料之中。 “齐副主任。” “请问你还要忙到几时?” 熟悉沉磁嗓音像是电流荡入皮肤,叫她手里的文件夹都险些掉落在地。 雷耀扬几步上前,一抬臂就稳稳托住,齐诗允抬头狠狠瞪他一眼,又慌乱瞥向大大敞开没有闭合的房门。 果然,即刻就有好奇的同事假装路过,实则是在借故偷看。 而男人对此不以为意,倒是对她挂断电话后还未完全收敛的笑容略感吃味。 虽然举止算不上亲密,却也能看出他们之间关系匪浅的些许端倪。这癫佬不提前知会就突然出现,令她震惊之余又有些羞恼: “…喂!你怎么随便就进来?” “我不是给你发了讯息说还有一个钟———” 对方放好文件夹,又顺势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将收讯页面示于她眼前。 齐诗允接过仔细翻阅,看到时间距离最近的讯息,只有凌晨时分他给自己生日祝福的回覆。 回过神来,她也立刻拿起自己手机翻看才发觉,或许是因为之前太忙…几句话编辑好,后完全忘记发送。 见她恍然大悟反应,雷耀扬眉弓挑起,不禁失笑: “我有很随便吗?不是敲过门你应声后我才进来?” “约会要迟到了,齐小姐。” 听过,齐诗允不禁语塞,却也没想到这位习惯昼伏夜出的大佬竟会出现在她工作地点。 东英社总部就在附近的德辅道中,距离VIRAGO不过几分钟脚程。但两人都像是为了自己身份避嫌,从未在彼此工作时公开见过面。 难道因为最近社团洗白又有成效? 她搞不懂,也不知道西装革履的雷耀扬已经早在会客休息区静候一个多钟头。 当时前台误认为他是哪间公司高层莅临,因接待不周而弄得手忙脚乱。而他面对众多女职员来回打量的好奇目光,也已生成免疫力。 平时两人光明正大做情侣太难,没想到这男人出其不意,竟率先打破这一层壁垒。 齐诗允慢慢平复心中被他惊起的波澜,看一眼腕表,拿起桌上那堆文件夹整齐码放,又慢慢坐回原位打开电脑,准备回覆邮件: “我们公司没你们「公司」那么「随意」。” “距离放工还有一段时间呀雷生,够钟再走。” 听到这番略带讽刺意味的回应,雷耀扬笑笑也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悠闲态度。 他索性也在沙发里坐下,审视起她这间不大不小的办公室,就像自己第一次进她家门,参观她的「袖珍」卧房一样。 抬眸环顾一圈,整个室内最显眼的,莫过于桌上那个方形水晶花樽,内里插满他今早让人送来的那束弗洛伊德玫瑰。 丝绒质感的玫红花瓣上残留几滴露水,散发出些许淡淡茶香味道。 键盘敲击声响断断续续,舒适与温馨汇聚一室,而她工作时的认真模样,同样令他着迷。 凝神片刻,雷耀扬拿起茶几上一本杂志端坐沙发翻看,听听话话静待她放工。 期间,Selena和Anita先后进入办公室,两人表面佯装正经汇报工作进度,其实是来打探她与这位男士的确切关系。当事人自然注意到两个下属掩饰不住的八卦神情,一面正经交代工作,一面又笑着,将她后日做东请客的消息告知。 直到雷耀扬已经驾车离开公司很远,齐诗允仍觉得双颊火热。 因为除了这位「神秘男友」反常的公开露面,自己从公司到楼下一路都被他牢牢牵住,昭告天下一般,完全不顾外界眼光。 几分钟后,林宝坚尼停在位于奇力岛的香港游艇会总部外。 入内,一杯红茶的功夫稍作休整,与热情接待两人的会所经理告别后,右手便被宽大的左手紧扣,一直往船只泊位方向走。 白色鸥鸟翱翔天际,各式帆船与大小游艇错落有致,在港湾泊位中小幅度地上下起伏。 望住男人颀长背影,齐诗允并不知晓他为自己准备了怎样的生日惊喜,其实就如普通情侣度过这天也很开心,但对方任她如何好奇追问,却一点都不肯跟她透露。 不过看样子,他是打算带她出海。 自从两年前被这男人从双子星号「劫持」,导致齐诗允很长一段时间看到各种海上交通工具都有心理阴影,雷耀扬几次试探性邀约她出海游玩,都被她冷脸拒绝。 当时,自己是不得已上了他的「贼船」,连轻生想法都有,却完全没想过,今后会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如果没有遇上雷耀扬…现在的她,会否与郭城甜蜜如旧? 亦或是,变成另一种相反的不同结局? 就在她思绪飘忽时,两人在一艘将近三米高的白金色飞桥式游艇前停下脚步。 六十多英尺庞然大物赫然呈现眼前,宛若一只身姿优雅的白色天鹅,随时等待迎风展翅。 流畅曲线从船头延伸至船尾,船体上RIVA镀铬英文Logo在午后强光照耀下蔚为炫目,每一处细节都彰显其矜贵气质。 齐诗允观察片刻觉得奇怪,印象里,当年劫走自己的那艘也昂贵不菲,却也没有面前这艘游艇浮夸豪奢。 虽已适应雷耀扬挥金如土的个性,但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发问: “……怎么好像和之前的…不一样?” 男人转过身,朝她伸出手,摊开的掌心里有一把形状奇特的银色锁匙: “鉴于之前给你留下过不好的回忆,我卖掉了。” “这艘是去年特别定制的,上礼拜才从意大利到港。” 随即,他将锁匙放在她手中,语调柔和: “从现在开始,它是你的,你是船东。” “以后,你的船,你话事。” 海鸟鸣叫声在头顶回旋,齐诗允不可思议回望对方,心中浪涌也随之澎湃。 他已经为自己做得实在太多,她这辈子都无法偿还…现在,又要她如何接受这份天价厚礼? 而面前男人情真意切模样,令她鼻腔忽觉酸楚弥漫。 直到雷耀扬覆住她手,让她慢慢握紧那把冰凉却又灼人的金属锁匙,女人半开玩笑出声,用以掩饰自己喉音中的情绪变化: “…才送过豪宅,现在又送游艇,你真是钱多到没处花……” “如果我以后说要天上星星…雷生是不是也给我摘下来?” 听过,男人倏尔一笑,以一副他可以做到的自信姿态回应她。 其实她不知,雷耀扬那份深藏于心底的歉疚与罪恶感,不论用多少物质都无法填补。 或许要让互相都觉得亏欠,他们这段关系才能更牢靠无比。 炽热阳光洒满天与地,在彼此沉默的分秒间,齐诗允从渐渐接受这份礼物的欣喜和感动中回过神。 她双眼环顾四周,发现游艇附近,除了几个等待解缆的陌生水手,没有任何自己熟识的人。 抑制住情绪中的波动,她又追问道: “只有我和你?” “只有我和你。” 雷耀扬垂眸,凝视她明媚面孔,答得十分笃定。 碧空如洗,风也柔和,是适宜出航的好天气。 可无奈「新船东」对游艇一窍不通,雷耀扬肩负掌舵重任,慢慢将游艇开出泊位。 眼看逐渐驶离维港繁华地带,峥嵘楼阁漫退,让成日伏案工作的女人感到无比放松。 齐诗允坐于一旁,享受驾驶舱独特开阔视野,同时亦对驾驶台上各种复杂仪表盘好奇不已。她单手托腮,侧过脸看对方掌舵时驾轻就熟模样,不由得笑着尊称他一声“Captain”。 沿主航线一路往西,途径西环和西九龙中央拥挤区域,与数不清的大小船舶避让交错后,游艇与喧嚣都市渐行渐远,距离无人居住的交椅洲大约还有十几海里。 一个钟后,庞然大物渐渐泊稳。 湛蓝海面平静无波,远处只有几艘归港渔船。 雷耀扬计算好航时与航速,得到准确航程与位置后,又将齐诗允带上顶层飞桥驾驶位。 当他将她围在身前时,她才明白他说只有他们二人的真正意图。 飞桥驾驶台视野比起舱内驾驶位更加宽广,满眼都是无边无际的深蓝,是她不曾在这个角度见过的壮阔,也是第一次切实感觉到自己如此渺小。 身居高位令齐诗允有些许紧张,雷耀扬自然察觉到,低头吻她发顶同时,又将她双手放于被皮革包裹的金属舵上: “试试看?” 女人转头看他,嘴角绽放出一抹笑意: “怎么试?” “你不怕我被海事处抓到,说我无牌驾驶?” 而对方一副悠然姿态,用下巴摩挲她后颈,答得自信: “齐小姐,我有一级游艇牌,加仔考到二级轮机师都有我一份功。” “现在算教练带学员,海事处来也没话讲。下次再出海,我从启航检查开始教你。” 听罢,齐诗允在心内佩服对方,嘴上却不忘调侃他: “雷生好犀利———” “又会弹钢琴又会揸游艇,全香港三合会成员几十万…你是不是其中最「优秀」那一个?” 雷耀扬淡然一笑,引导右她手放于启动游艇发动机的按钮上: “不是早就同你讲过,我是全香港黑社会最有「礼貌」那一个。” “但论「优秀」,我绝对优秀过全港百分之九十九的男士。” “恭喜你拾到宝。” 听到这肉麻回答,齐诗允不禁翻个白眼心里直呼没救,这男人又犯自恋自大综合症。 而那百分之一的优秀男士,在她看来,唯有与自己有缘无份的郭城。 去年生日还在自己楼下苦等的Aaron,今后都只会与她形同陌路了吧? 可香港地这么小,他们却都没有再遇上对方,连形同陌路都是一种虚妄。 想到此处,心绪还是有些不可言说的黯然。 就在齐诗允稍稍走神的这瞬间,重新启航的游艇猛地晃动颠簸起来,打断她飘忽不定的思绪。 肾上腺素伴随陡然加快的心率,险些令她失声惊叫。 “启航很关键,别想其他事。” “站稳,专心点。” 男人以命令式口吻令她摆正学习态度,俨然一位专业「教练」模样。 随着游艇速度加快,猛烈海风吹起,雷耀扬稳稳将她环抱在胸膛前给予足够安全感,炙热温度也随之驱散她心底深处那道阴影。 人这一生,注定会有很多事与愿违。 追忆往事都是徒劳,她只能继续迎风前行。 直到晚霞布满广袤苍穹,游艇已经航行出十几海里外,一片鲜有船只的水域。 雷耀扬已经教会齐诗允一些基础操作方法,就像当初在曼谷靶场教授她如何射击更准确一样。而她颇有天赋,不出半个钟,渐渐掌握一些驾驭这艘大玩具的技巧。 “钟意我的礼物吗?” 他站在她身后发问,女人扭过头,笑盈盈回视: “讲实话,是太浮夸了点。” “不过现在,也有点让我无法拒绝……” 此刻,落阳映照在她明艳脸庞,透亮双眸被霞光折射出与他同样的琥珀色,绚丽又娇美。 他仍记得当年那片夕阳下,她被自己强行掳回时的绝望和悲愤。 但好在她那副「铁石心肠」终于被自己实际行动感化,也终于肯接受他原谅他。 海风吹散渐渐过往思绪,雷耀扬轻吻她侧脸。 只要她钟意,只要她不会离开自己,他做什么都值得。 船尾螺旋桨与海水竞逐,激起一阵阵白浪,飒飒海风不断穿过卷曲长发,球形玻璃罩内的罗经微微旋动,雷耀扬覆住她双手掌控方向,以十八节速度于水面滑行。 上下颠簸的律动令齐诗允亢奋又紧张,她沉浸在初学者的新鲜感里,不过足瘾不罢休。 游艇又开出几海里之外,落霞从金黄渐变成紫红色,眼看晚餐时间临近,身后男人不得不暂时叫停: “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我们把肚子填饱先。” 雷耀扬在齐诗允耳边低语,他顺势将她围在自己宽阔胸膛前,继续哄道: “等你有空考个游艇驾照,到时随便你想怎么玩都得。” “好喇,往后拉操纵杆,慢慢减速…” 听他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感觉有些肚饿。 天色渐晚,按照雷耀扬指示操作,齐诗允又把掌控权交还给他。 少顷,游艇稳稳泊在一片没有船只的寂静海域上,仿似进入无人之境般,天与海之间,只有彼此。 “雷耀扬…” “这整艘游艇就你和我,谁做晚餐?” 被他牵住走下顶层甲板时,齐诗允才反应过来这个棘手问题。 知道雷生养尊处优,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但以自己的厨艺…实在是有点登不上台面。因为之前带给郭城的那些饭菜,很大部分都出自方女士之手…… 正当她懊恼不已时,称职的船长却淡定地叫她去冲凉等候。 满腹问号盘旋,也不知这男人究竟还有什么新花样和惊喜未跟自己展现。 开离港湾前,雷耀扬已经带她四处参观过这艘游艇。 船舱内囊括陆地居所中具备的各种设施,淋浴室和卧房也比之前那艘游艇更宽大,规划得宜的衣帽间内,还挂有符合她尺寸的各类衣物。 待齐诗允梳妆整齐,换好一袭酒红长裙再进入餐厅时,看见相连的开放式厨房内,雷耀扬正单手握持一口铸铁平底煎锅在灶台上来回滑动。 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确认了好几遍,肯定不远处不断滋滋冒油的声响并不是假象,伴随着迷迭香香味席卷入鼻腔,惹得她肚子咕咕乱叫。 而在自己心中,更惊异于这男人会下厨房的强烈反差感。 相识这么久,他除了会品评挑剔食物以外,从未做过与这些相关的任何事情。 看到齐诗允出现,又得到自己意料之中反应,雷耀扬露出一脸和煦笑容,还不忘自夸为她挑选的靓裙好合身。 不出十分钟,长形柚木餐桌上摆放好撩人味蕾的几道法餐,论菜品讲究的精细程度来看,绝对是出自雷生手笔不会错。 在等他将桌面烛台蜡烛一个个点燃的间隙,齐诗允也忍不住拿起银质匙羹,抱着「以身试毒」的决心,浅尝自己面前那道忌廉蘑菇汤。 火光袅袅跳跃,雷耀扬仔细观察她表情变化,将手边开启的灰皮诺倒入她面前酒杯: “味道如何?” 如果平时没有跟他吃过太多美味珍馐,如果这是他第一次下厨的话…那确实可以称得上惊艳。 杯中浅金色液体随手指动作轻轻旋转,女人拿起还未喝下,笑容却先醉起来: “我猜……” “你一定把做好这顿晚餐的厨师劈碎藏在雪柜里了。” 听过,理解到她话语里不愿承认却又肯定的含义,雷耀扬无奈摇头笑出声,又拿起酒樽,朝她方向举起: “那我就当作是你对我厨艺的夸奖。” “诗允,生日快乐。” 话音落下,水晶杯壁碰撞出清脆悦耳声响,而他透过温暖烛光专注凝望她的眼眸里,是比脚下这片海更加深不见底的爱意。 第127章忌廉滋味(H) 墨浪翻雪,游艇轻晃,细碎海潮声萦绕耳际,似一首永不停歇的赋格曲。 船舱开放式餐厅内,重新清理好的中岛上稍显凌乱。 空气里漂浮糖霜与忌廉混溶在一起的的香甜,衣料摩挲声听起来暧昧,带着些亟待决放的焦躁。 台前一对男女屏住呼吸,两人四手,握住膨胀的裱花袋,神情专注无比,如临大敌般小心翼翼。 屏息凝神间,又挤出波浪形的一段装饰花边。 突然,一簇绵密浓郁的白色忌廉在六寸蛋糕边缘失去平衡,险些掉落在地。 眼看好不容易即将完成的「处女作」留下一道豁口,实在要逼死追求完美的强迫症。 “雷耀扬!你的手怎么乱抖?” “你看,都挤出去了……” 齐诗允忍不住出声抱怨,可身后男人不仅不以为意,反而松开覆盖她的手又放于她腰间。 显然目的不纯。 “…你等一等啊!” “麻甩佬!咸湿鬼———” 女人故作矜持嗔骂他,但这一刻,即便是用尽尖利言语抗争不过都是白费口舌。 两只宽大手掌与颀长指节刮蹭天鹅绒面料,挑弄着这层遮挡下光滑细腻的皮肤,酥麻痒意在瞬间漫溢,是身也是心。 后背拉链沿轨迹慢慢下滑,雷耀扬温热鼻息氤氲在耳际,几根手指探入她紧实小腹,在表面来回游走试探。 倏地一下,垂直摸到女人敏感叁角区。 刹那,双腿猛然夹紧那几根手指,一簇奶油随着从裱花嘴里往外歪歪斜斜地涌,直接被挤到光洁的料理台面。 “…喂!” “你能不能做完这个再做那个———” 明明是这位大佬下厨上瘾说要替她做蛋糕,现在却在关键时刻生出淫邪歹念。齐诗允难耐咬唇,开始竭力抗拒身后男人下流举动,却被他双臂困得更紧: “「那个」…是哪个?” “……嗯?” 他贴在她颈边低语,故意拉长疑问尾音,撩动她本就未对他设防的心扉。 见对方倔强沉默,雷耀扬趁她不备便调转方向,毫不费力就将她抱坐在台面上。 两人目光勾惹纠缠,距离近在方寸之间,似乎还差一点即燃的引线。 放下手中软趴趴的裱花袋,齐诗允端坐台面注视对方,把脚尖抵在他腹肌位置,故意不给他好脸色: “贱格,你是不是预谋好久?” “赔我蛋糕,我都还未许愿就被你毁掉。” 谁知雷耀扬笑得实在乞人憎,双眸直勾勾落在她光裸无暇脚面,看她圆润细致的脚趾在自己腰际挑逗游移。 片刻后,他又抬眸,把极具压迫感的身躯向她凑得更近: “嗯,确实预谋好久……” “你跟蜡烛许愿不如跟我许愿,我帮你实现的速度更快。” “蛋糕想要几多都赔给你,保证一年叁百六十五天都不重样。” 大概是他低沉嗓音太富有诱惑力,大概是他专注凝视自己的眼色太过情浓…这刹那,齐诗允只觉神思摇来荡去,各处脉搏跳动频率如涟漪般,在肌肤上漾出一道道波纹。 下一秒,微凉的手指触到她大腿内侧,宛如电流浸入血液,撑在台面的手即刻滑动了几寸,不慎沾到挤落在蛋糕旁的黏腻奶油。 齐诗允肢体动作显得有些局促,正欲抬手用毛巾擦拭干净时,雷耀扬却顺势牵起她手,放在他眼前仔细观赏: “船东小姐,船员辛苦一整日,现在想要点「奖励」。” 说完,她就看见自己手指被对方凑到唇边,又被他一点一点含进口腔。 洇热触感从指尖绵延到指缝,舌头划过手指上每一道纹络,男人时而吸咬,时而勾弄,发出令她心乱如麻的嘬吸声。 齐诗允坐在岛台,看雷耀扬睁开眼与她对视,又闭上眼,不餍足地舔舐她指节上残留的奶油,活像个许久未得到糖果抚慰的幼稚小鬼。 倏尔,湿漉漉的手指从他唇沿抽出来,欲念水光在眼前泛滥。 瞬息之间,一层阴影袭笼下来,将她整个人都罩住。 抬眸时,她正好与他炽热目光相对,齐诗允哑然无声,却忍不住在心里啧啧感慨: 哪有这么大只的小鬼? 他分明是诱她堕入淫域的萨蒂尔。 女人嘴角忽然上扬,噙着股意味深长的笑,她也要做一回阿佛洛狄忒。 “甜吗?”她问。 一对美目笑起来弯月似的好看,雷耀扬微怔了一秒,随即伸手捧住她脸。 只是在低头吻下去之前,他轻声回她一句:“还未够。” 一时间,唇与唇的辗转相交好似沾了糖霜,舌与舌的追逐渐渐溶解这份滋味。 轻吟都被挤压在喉中,胸腔内困着一团火热,两个人互相摸索着,为彼此褪却遮蔽与阻隔。 酒红长裙与咖色亨利衫先后落地,剪裁极好的蕾丝胸衣包围着她白皙饱满乳肉,繁复花边掩住若隐若现两点,极具魅人诱惑。 雷耀扬垂眸,细赏自己挑选的这件贴身衣物,并未着急脱掉这层性感修饰,只是沿着她脖颈,一路又啄吻向下。 来自唇瓣的细密爱抚,蜿蜒着让体表温度直线上升。 但余光瞥见宽绰台面一片狼籍,距离未完成的蛋糕只有十多公分,齐诗允颤颤巍巍搂住对方肩膊,不由得娇嗔起来曲线救国: “…我们去床上好不好?” “别再把蛋糕弄坏……” 此时,男人的鼻尖恰好落在她乳缝中深嗅,不断喷薄而出的鼻息熏得皮肤都要拧出水来。 随即,他单手攀上胸衣中央缎带,轻轻往下拉。 就如成熟豆荚崩裂禁锢一般,瞬间,缎面内衣滑落,丰盈的酥白在眼前晃颤,两枚翘立的乳尖是此刻最合衬点缀。 “雷耀扬…” “不是说我的船我话事?你个骗子!” 齐诗允将他推开一点距离,微皱的眉川透着妩媚娇俏,而她绯色面颊,比起一旁盘中洗净的士多啤梨还要红润。 谁知雷耀扬对此充耳不闻,不仅扮演好他的「骗子」角色,还化作斯文流氓,用手背蹭她弧度漂亮的胸线,让自己略糙的掌心玩弄那两团细腻乳肉。 耸立的双峰被他捧在手里轻轻揉动,大拇指不断按压两颗昂扬挺立的红蕊,不出十秒,就得到他想听的绵软嘤咛。 迷离恍惚间,齐诗允在朦胧的虚浮光影中垂下眼睫,竟看到这喜爱甜食的男人食指上已然蘸满奶油,正抹在自己微硬的蓓蕾上。 几分凉意肆无忌惮浸染皮肤,瞬间令她耳根发烫,羞意更甚。 指腹就着奶油在乳晕上打转,被抚平的痕迹中白里透着粉,油脂与糖分逐渐化开又融合,在渐升的体表温度催发下,滋生出撩人心弦的瘙痒。 雷耀扬俯下身,虎口撑起一团莹白在手,低头凑近,品尝他今晚最新杰作。 舌尖不断画圈,牙尖交替磨咬,男人口腔里温温热热,贪婪包裹住那粒敏感又柔韧的「软糖」。 味蕾不断绽放这份「小点心」带给他的愉悦,甜度恰如其分,比米芝莲五星更好味。 迤逦缠黏的水声弥散开来,又随着脚底的浪涌节节攀升。 这番撩拨太让人情热,齐诗允终于忍不住喟叹出声。 她仰起头,微微上合眼,无所顾忌地跌进他搅动的甜蜜漩涡。 啜吸的响动由左及右,交替的裹咬与舔吻几乎快要抽走自己所有气力。齐诗允紧抱雷耀扬作为身体支撑,让他脸颊贴在自己胸口,反复抓揉那一头茂密黑发,才能获得些许真实感。 须臾,内裤侧边系带也被对方手指慢慢松脱,男人慢条斯理扯掉这纤薄一层绕在掌心,开始摩挲她已然湿润的花圃。 萌芽在他指腹顺时针研揉下越发蓬勃,滑腻蜜液渗透布料,又陷入缝穴中,寸寸紧逼。 手指就着内裤光滑面料钻进甬道,来回剐蹭滚烫湿濡的壁肉。 感到被异物入侵,敏感花穴就像受惊的软体动物立时紧缩起来,一丝一毫都不肯放松警惕,绞得手指进出愈发困难。 中指指节卡在内里六七公分位置,韧性十足的腔道里只有少许空余供其穿行,雷耀扬顿感身下火烧一般灼热,腹部与大腿肌肉也随之紧绷起来。 他强压欲焰,重重吮女人胸前樱珠,又大口吞咽边缘白乳,直到把抹上的奶油都食入腹中。 霎时间,这身玉骨冰肌逐步绵软,只能在他怀中莺莺哼喘。 “……雷耀扬…” “你轻一点呀…嗯……” 几声吟哦叫得人欲火高涨,令男人啜咬乳粒的力度更甚。 齐诗允感觉乳尖都快被这头饿虎食肿,她有气无力推搡对方,却也不想逃离这要命的爱欲前奏。 与此同时,在她花穴中作乱的那根手指更加肆无忌惮,还在不停向内延伸、拓展、旋转…直至翻搅出更令人难以启齿的动静。 少顷,雷耀扬又不疾不徐加入两根手指,直至快要抵达她最严防死守的宫口前缘。 细窄的甬道被叁根手指撑得酸麻发胀,也让女人的呼吸彻底失去秩序。 这举动令她神志急速坠落,连同最后一丝羞臊也抛到九霄云外。 听到她嘴中含糊不清地着说想要,男人插弄花径的频率更快更急。那可以令她抵达巅峰的欲点,他实在太过了如指掌。 被汁液淋了满手,雷耀扬将叁指并拢又退出一点距离,轻而易举便触到凸起的那块波状区域。 一阵毫无预兆的抖动痉挛随之而来,他忍不住嘴角挂笑,将唇贴在齐诗允耳畔,用舌尖若即若离勾勒她耳廓,说出让她心跳愈发急促的话语: “我阿允这里真是好会长…摸几下就会自己冒出来。” “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用手指插你…就喷我满身……” 听到这番令人面红的回忆描述,齐诗允只剩下沉默。 而她脑海不受控地浮现起那个暗沉沉的黄昏,浮现出与雷耀扬在那张床上做过的各种荒唐又让她羞耻的行径…… 蓦地,叁根手指就地开始画圈按压,让本就处于敏感状态身体变得更不可触碰。 甬道随她无措的呼吸加快收缩,吞噬着男人埋在其中的劲长手指。 分秒间,一股温热爱液淙淙流泻,雷耀扬低头看她翕张的淋漓穴口,笑道: “啧,又出水了……” “再流多一点……” 烛台上,蜡如泪滴落,跃升的火焰包裹着烛芯扭动起舞。 庆贺自己生辰的忌廉蛋糕已然面目全非,只留下一道道被手指掠夺过的痕迹。 齐诗允半撑着身子才能勉强坐稳,一低头,就能看见在自己花径里来回穿插的那几根手指变得愈发水亮。 喉中哼吟不止,同下体黏密情水声互相交错,羞怯与享受共融共生,像被海底暗流卷入深陷其中,无法自救。 听她声声娇叹随抽出的手指变作绵软喘息,雷耀扬抬起桌面还未饮尽的那杯白葡萄酒,沿她小腹向下浇洒。 冰凉的酒液急速流淌向自己被撑开的腿心处,霎时,齐诗允身子颤巍巍晃了好几下,不禁伸指握住男人手腕作为最后的着力点。 忽而,淅淅沥沥水声在耳际跳动,灰皮诺的柑橘和苹果香由下至上弥散,酒气四溢,醉人心扉。 手指染上不知是酒还是情汁的液体,雷耀扬尝过她嫣红双唇残留的忌廉,又俯下身,舔吻霪霖一片的花缝,直到啧出水盈盈的淫靡声响。 被他用舌苔覆住的触感太过舒服,酒精催化让体温飙到临界点,齐诗允只感觉每个毛孔都在颤栗,恨不得被他融化进身体。 紧扣在他后背的指尖都快陷进皮肉,当她颓然松手时,雄壮背肌上几道深红划痕交错现形。 男人被挠得心火躁动,贴在花唇中的软舌抵住缝口,又如蛇信一般继续往里钻。 双唇抿吸的力度时轻时重,舌尖来回擦蹭边缘那圈媚肉,细细啜饮混合她蜜水的玉液琼浆。 但太难耐的痒和麻如蚁噬勾动人心,齐诗允弓起腰腹扭动,一面想要逃离一点他咄咄逼人的舔弄,一面却在期待有更劲力的硬热填满她此刻极度的虚空。 “想要?” 雷耀扬从她双腿中央慢慢抬起头,心有灵犀一般,问得好及时。 躺在岛台上的女人半撑起身躯,朦胧视线中,看见他双唇在烛火下闪烁水光。 齐诗允不语,牙尖半咬着下唇,将莹白双腿稍稍收拢一些,又用脚趾连带脚掌,轻轻踩上对方那挺阔紧实的胸大肌,在他乳粒上来回逗弄。 看到男人喉结抖颤时,她又慢慢从他腹部沟壑向下滑动。 挽起的长发有些松散,几缕贴在肩颈和酥乳上蜿蜒,汗珠在她光裸的周身如星光闪耀,活生生一个引诱水手堕入深海的塞壬。 粉白脚掌踏上向她致敬的风帆,矗立的轮廓盎然有力,在一拉一牵中,随时准备为她启航。 催人欲狂的举动,令翻滚的血液倏地沸腾直冲脑顶。 趁理智还未被全面覆盖,男人笑着凑身挺近,摸一把她水淋淋的花阜抹在她唇瓣,又贴在她耳廓边沉吟: “好湿……” “…想要,就自己动手。” 酒精微醺让人神志飘忽,齐诗允瘫在雷耀扬身下笑颜迷醉,修长的腿调转方向勾在他腰际,伸手就去摸索对方紧束的裤腰。 解开男人皮带的动作熟练又利落,一根蜜棕色肉茎猛然弹打在她手掌心,散发出骇人的滚烫和硬挺。 指尖翻转,搓揉他蘑菇状的光滑伞头,柱身霎时抽搐着,从马眼里吞吐出一股腺液。 她蘸取少许在鼻尖轻嗅,又移到对方眼前展示,语气神态都颇具挑衅意味: “五十步笑百步…” “…雷生,你个嘴好硬…个鸠也好硬……” 雷耀扬倏尔一笑,两指捏了捏她花丛顶端勃发的蕊尖,又连续扇下好几巴掌: “是不是饮醉酒就钟意讲粗口?” “你的水都湿我满手,大家彼此彼此……” 女人被拍得皱眉哼吟,却也不忘挺身蹭他,一潭蜜液惹得他胸腔欲火暴涨,感觉体内每一寸干枯荒原都在亟待甘霖润泽。 空气里还弥漫葡萄香,粗重喘息和婉转娇吟仿佛共生关系。 游艇轻轻摇漾,高壮男人伸臂将齐诗允从凌乱不堪的岛台上捞起,她也顺势搂住对方肩膊,索性任由他摆弄。 突然间,她感到一刹的天旋地转,那根粗硕性器毫不迟疑抵在穴口,还未等她作好准备便开始由下至上灌入,攻势太过劲猛,一顶到底,插得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发懵。 腔道绞得太紧,迫得雷耀扬重喘出气,呼吸如腾腾白焰,连带手背上一道道血管青筋都乍起。 似是舍不得这令他体内岩浆滚动的极致包裹感觉,他稳稳站在原地,捧住两团臀肉便开始深入浅出。 渐渐,掬进的抽送声响快要盖过耳边浪潮声。 女人感觉自己像是一艘失去方向的小船,只能在对方劲挺的腰际上下浮沉。 而她本就狭窄的幽径,让那深不可测的暗礁堵得不留一丝缝隙,撑开的褶皱迅速收缩蠕动,被捣出更丰沛更绵密的汁水。 柳腰在胯下款摆,一双纤白索腿被架在男人宽肩两侧,壮硕阳物畅通无阻穿梭于浸染过酒液的水穴,让穹窿中滚烫温度烧灼得更加膨胀高亢。 潮起潮落间,欲望洪流席卷每一条血脉与神经。 百馀下的抽耸让两人一起飞升至极乐之境,急切情浓的吻难分难舍,连同肌肤都快要粘合在一起。 从餐厅回到卧室大概历经了快一个钟,都让齐诗允怀疑这段路的距离究竟有多长,长得就像是一场荒淫无度的梦。 酣畅余韵许久未散,齐诗允面庞红光灼灼,额汗滴淌,将额头抵在雷耀扬笔挺的锁骨位置,整个人都失去清醒与意志。 此时此刻,她只想静静停靠在他血与肉筑成的温暖港湾中,已经无所谓明天该往何处漂泊。 第128章倚望星海(H) yeseshuwu3.com 海浪淹没听觉,宛若重回母体的安谧与无忧。 酣睡中,一场好梦忽然被耳际轻声呼唤吹散,还未睁眼,鼻腔先嗅到熟悉古龙水的慵懒气息逼近。 艰难睁开双眼时,成片壮硕的小麦色胸肌扑面而来,实在秀色可餐。 “天亮了?” 齐诗允嗫喏着问,还不忘伸手摸了摸眼前那对弹性十足的大波,又窝对方进干燥温暖怀抱,试图再赖床几分钟。 雷耀扬笑笑,手指沿她顺滑的长发轻抚到光滑后背,声线柔和: “还未……” “但是星星亮了。” 闻言,女人皱眉抬头,看向他的迷蒙视线里充满疑惑和不解,不知这癫佬大半夜搞什么恶作剧,连她少见的起床气都被逼出来: “雷耀扬,你又发什么鸡瘟啊?” “你自己睡不着…连我也不放过吗?” 正打算翻身挣脱他环抱,却又被对方紧紧箍在臂窝下,困得她动弹不得:“跟我上甲板,保证你也不想睡。” “痴线,黑蚊蚊的我才不要出去。” “天亮再叫我。” 齐诗允抬手往他胸口就是一巴掌,清脆响亮,声音在卧房里回荡,持续好几秒才散去。 男人低头瞟一眼被她扇过的地方,不痛不痒,猫挠一样。 随即,他掀开被面俯下身去,蒙上头就埋在女人双腿中央。他扯开她重新换上的内裤就往花缝处深嗅吮吻,舌尖如蛇捕猎一样,去寻觅那粒还未苏醒的蕊珠。 肢体胡乱交缠间,齐诗允还是敌不过这男人特殊的「叫醒服务」,只得喘匀呼吸跟他投降,无奈起身准备穿衣。 一看腕表时间,算起来不过才睡了叁个钟。 不知游艇泊此刻在何处,只记得睡前他说,还要再航行几海里才能到达到目的地。 雷耀扬揉揉她脑袋,走向床侧衣橱边,扣好衬衫后,又取出一条羊绒薄毯拿在手里。 艇身随海浪波动摇曳,齐诗允呵欠连连被男人牵着走上第一层甲板。想看更多好书就到:jile2.com 海风拂掠她半扎的长发,腥涩味道扑入嗅觉。 本以为夜里的大海会恐怖得令人心生畏惧,却不想她在抬头仰望天幕的那一瞬,双脚像是在阶梯上凝固一样迈不动步伐。 目光所及之处,是漫天闪烁璀璨繁星,点点星光汇聚成河流一样蜿蜒,流淌到人类无法轻易触及的深空。 不同于城市钢筋水泥建筑制造出的光污染,常年让人看不清除了霓虹和月亮之外的事物。 满天星斗装饰这笼盖海面的漆黑天幕,这番令人称奇的自然景象显得太过壮丽。在这弹丸之地生活了叁十年的她怎么也没想过,小小的香港,竟会有这样广阔的一面。 万千星辉从天际播撒下来,令海面波光荡漾出钻石般晶莹火彩。 数不清的星斗仿佛近在咫尺,天海无尘,手可摘星。 这刹那,齐诗允觉得自己被一种仿似天体运行般的空灵与静谧感从四面八方包围,而置身于这浩渺无垠的宇宙中,只有她与他。 想起上游艇前那句夸张的玩笑话,她不禁有些愣神。 这男人,总是会给她意想不到的惊喜。 雷耀扬转身,见她方才的朦胧睡眼此刻睁得圆圆,不由得笑: “傻女。” “现在有没有清醒一点?” 在女人还痴痴站在原地时,他像个稳定的陀螺仪,伸臂一揽,便将她抱离晃晃悠悠的台阶,就这么一路上了顶层飞桥。 两人并肩依偎着躺在太阳床上,以满天星辰作陪,太过于如梦如幻的夜晚。 此刻,就连翻卷的浪涌都变得识趣起来,温柔托举这片广袤大海上的小小浮艇。 抬头环顾一圈,满目琳琅装载视线,就像是与误闯乌有岛那般新奇。 “从这头连接到最南端是春季大弧线的叁大星座,大熊座的尾部在那里……” “有没有看到最亮的那叁颗星?那几颗是北斗七星的斗柄,会一直延伸到牧夫座……” 眼看雷耀扬手指指向划出一道长长弧形,齐诗允顺着寻找到他所说的星宿同时,只恨自己双眼不能将这绝世美景完整存留。她不禁挽住男人手臂,满怀兴奋追问: “我们现在在什么位置?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好靓!居然比我以前去大屿山露营时看到的还要多!” 海风吹起,雷耀扬拿起一旁羊绒薄毯将她与自己包裹在内,与她那对水亮明澈的眼眸款款交汇: “这里是喜灵洲附近,几年前偶然来过,很适合海钓。” “其实很难得在这个月份看到这么清楚的星空,算我们好彩。” “我都怕天文台预测不准,没办法赠你这些礼物。不过昨天还是百密一疏,开出十多海里才想起忘记为你带相机……” 听到这些话,女人不禁动容。 她并不知晓雷耀扬为了自己生日在背后做了多少准备,但被他珍视的感觉总令她想起爸爸…想起十岁生日那年,齐晟也是很早便费劲心思为她庆贺。 可自十一岁之后,她拥有的所有美好与幸福全都灰飞烟灭。 而现在的一事一物,就像是一场不真实的美梦。梦醒之后,她将会再度失去一切。 “…喂,怎么哭了?” 见她眼眶中泛起晶莹,男人有些无措和情急,正想抬手抹去她欲落的泪珠时,齐诗允却伸出双臂将他紧紧抱住,把头埋在他胸膛里倔强否认: “我才没有哭,只是没睡好而已。” 而后,他听见她在自己怀中喃喃: “雷耀扬…” “谢谢你为我做的所有事……” 在这略带颤抖的环抱中,被她需要的感觉实在太过强烈。他感受得到,她害怕失去自己,而他,亦是同样心境。 雷耀扬将齐诗允围入胸膛,手指插入她脖颈后的发缝里,试图抚平她此刻突如其来的感伤。 须臾,女人在他安抚中仰起头,一双美眸里像是缀满星辰: “我能为你做什么……” “…或是,你想要我做什么?” 霎时,他心中悸动,很想要说出让彼此更近一步的念头。 如果换作在知晓所有真相之前,昨夜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拿出钻戒跟她单膝下跪。 但现在,他懊恼自己的真实身份,对自己不得已选择的前路感到厌倦。所以在这一瞬间,他也骤然失去对她开口的勇气。 雷耀扬凝视她沉默数秒,轻颤的手指拨开她唇边发丝,尽量回答得平静: “什么都不需要你做。” “只要看到你开心,我就足够。” 海风柔和,拂过彼此隔着些许距离的面庞。 和他之前的强势截然不同,那诚恳的眼神如望穿的秋水,似乎有种正焦灼期待她突破这层表象的迫切,还有种顾虑重重的迟疑。 齐诗允回视他,瞳眸闪动,没有丝毫退避。 但她明显感觉到他的变化。 因为他没有像从前一样,直白地问她愿不愿做雷太?也没有清楚地跟她计划,具体什么时候才会金盆洗手脱离社团…… 其实这些疑问,在与他共度的这段时日里已经逐渐有了答案。但没想到等待这个最终答案的人,在这一瞬间,竟变成了她。 可即便是那个合法的身份,什么时候对自己而言变得紧要了? 她与他之间无法割舍的关系…难道还需要一纸婚书来证明?现在这样不就很好? 齐诗允心蓦地下坠几分,也说不上来是何滋味,她转头望向远方,试图化解这份失落和错愕。 向来稳操胜券的男人也在这一刻失去把握,他自知不能逼迫也不可强求。现在对她贪心不足,也是一种罪过。 彼此默然间,仿佛斗转星移,经历过整个世纪。 而率先打破这份沉寂的,是齐诗允。 视线回到与自己紧挨在一起的雷耀扬,她凑近,眼波流转,在他颊边轻声低语,说出只有他能听到的情话。 耳鬓厮磨,探胸轻揉,魁梧男人被她错过身推倒向后,她自然而然分开两腿,整个人跨坐在他腰侧。而她俯视他的眼神里,充满令他甘愿臣服的占有欲。 腿心柔软前后摩挲他开始有所反应的胯中硬物,让彼此呼吸再度失去原有节奏。 须臾,在四下无人的天与海之间,女人抬手,利落褪去上身那纤薄的遮挡物抛在一旁。 海风倏地吹过来,撩起她波浪长发,露出无双丽貌,姣好的玲珑曲线在星空下肆意姿展,雪白肤色令她背后光辉都黯然失色。 这一幕迷魂摄魄,看得男人喉咙发紧,连吞咽都变艰难。 雷耀扬将薄毯往她裸露的肩背一披,把她整个人又拢回自己炙热胸膛,拢回只属于他的春色艳景。 起承转合间,踏破巫山路。在数不尽的星光注视下,炽烈滚烫肉茎慢慢进入身体,撑满女人同样炙热的幽径。 齐诗允仰躺在太阳床,能清晰感知到粗犷性器上,每一道脉络途经自己每一寸褶皱的快意。 但比起在游艇餐厅中的激烈缠绵,此时的雷耀扬有些温柔过头。 他太慢条斯理,阳物循序渐进地耸动挺进,刚刚抵达穹顶又退出一些距离,伞头来回蹭着壁肉上细密肌群,惹得她不餍足地低声轻哼。 忽然他猛地一碾,昂翘的伞端重重撞击花心,令齐诗允措手不及,险些惊叫。 看她难耐抿唇,但身体反应却是自己意料中的舒爽,雷耀扬嘴角带笑将手掌抚在女人头顶,脸颊贴在她腮边耳语: “刚才不是还好大胆随便脱衫?现在觉得舒服怎么不叫?” “这里又没人会听到———” 说着,男人提臀往里狠挤一下,力道直逼穹窿,终于迫得她出声。 婉转含羞的娇吟随风在海面飘飘荡荡,在两人头顶盘旋许久,甚至带有些许回音又迂回到耳畔。 听到自己叫声被无限放大,齐诗允倏地一下红了脸,故作生气地狠拧他腰腹,又别过头去,反咬他一口: “…雷生说看星星……根本就是借口。” “其实你是想尝试户外打真军…我只不过看穿你遂你心愿而已,咸湿污糟……” 对方听后,被她九唔搭八的讥讽言语逗笑。 男人虎口钳住她下巴,将她扭过脸来与自己对视,也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那你没同我试过怎知劲不劲?” “是比车厢更好施展,下次要不要再来?” 雷耀扬边问,边用下巴胡茬在齐诗允耳际呵痒,呵得她咯咯笑出声。 甬道不自觉地收缩蠕动,绞得男人低喝,眉心都皱成川字。 “变态,没有下次。” 她答得笃定,紧紧吸咬住在自己体内捣乱的那根硕物,听到对方无措地抽嘶一声,嘴角笑意更甚: “雷耀扬,我不会再被你「骗」上船了。” “但是…你也休想摆脱我。” 男人陷落在她的细吟低语里,目不转睛看她,看她确实变得和从前大不相同。 起初他可以卑鄙地用亲朋做筹码逼她就范,在一次次的硬碰硬里让她成为屈服者。可从开始在意她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注定会输到一败涂地。 雷耀扬闭上眼不做他想,任两人胴体裹在薄毯下辗转,任内里衣衫凌乱,任肌肤熨贴汗水相融…即便阵阵海风吹来,也带不走一丝浓情蜜意。 齐诗允躺在他身下仰望满天闪烁星芒,被他宽阔肩峰遮挡住的视线时明时暗,神志恍恍惚惚,有时连自己都分不清是他的眼眸太过热切,还是群星灿烂得太过喧嚣。 只感觉到身体一次又一次被他摧毁又重建,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推往无止境的愉悦。 直至磨合到彼此头皮都开始发麻,血液一股脑地冲向额心,男人从她颈侧抬起头,认真凝视她逐分逐秒的表情变化,也收敛起适才的玩世不恭。 他低头吻她,吻自己熟悉的每一寸轮廓,沉腰一挺,两人缠绵许久的私密地带又再度湿润起来。 涓涓细流填满缝隙,润泽山峦与沟壑。 天色破晓前,欲望终于退潮,海风卷走恣意贪欢留下的腥甜气味。 沐浴后重新躺回艇舱双人床,已是凌晨四点多。 雷耀扬垂眸,看自己臂弯里那张渐渐熟睡的脸庞,不禁伸手去轻抚对方微皱的眉心,还想赠她一场好梦。 大脑从风花雪月中渐醒,无休止的遐思又变得混沌不堪。 计划围剿曹四的时间近在眼前,相比起猎杀程泰,更加凶险艰难。即便东英有大陆方面在背后支持,却也不知,是否能够顺利度过这一劫。 须臾,男人转头望向舷窗外渐明的景色暗自叹息。 本以为程泰身死可以稍稍松懈,但这条鲜血淋漓的江湖路太漫长,还有太多需要突破的阻碍。即便他竭力想为她创造平静安稳的未来,现在,却不敢再轻易提及当初对她许下的承诺。 或许自己于她而言,就如窗外那些渐暗的繁星,只能适时点缀黑夜,却永远都无法在白昼散发光芒。 第129章特别行动 临近子时,两艘轻型舰艇悄然泊在西贡码头附近。 几队人马趁夜色,开始不停往舱内搬运成箱军火,动作十分利落迅捷,看起来,却是一副逃难之相。 西贡三公里之外,白沙湾私人物业仍被重兵把守。 曹四面色凝重站在落地窗前,双眼望向漆黑无垠海面,听明珠在无线电中指挥手下继续加快速度。 回归时间愈发临近,大陆先遣部队陆续进驻香港早已经不是秘密。因为自己投靠政治部和持有军火的关系,虽还未有对他的近一步动作,但大批人马隐匿在此处,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去年,曹四将军事机密卖给美国佬获利千万美金,让大陆在可收复宝岛的关键时刻爆发台海危机。那班国党残军早就对自己颇有兴趣,对他的前往可谓是欣喜若狂,自是敞开宝岛大门表示欢迎。 而这段时日,港岛地下局势亦是风云变幻。三大社团唯余东英社,在黑道可谓是一家独大。 看似「忠心耿耿」的骆驼,这两日还在暗中替他打点去往台湾事宜。 但曹四早就心生疑窦,因为不论是从内地来到香港,还是现下要离港,这一切都进行得太过顺利……以他征战多年经验来讲,无外乎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陷阱。 可无奈各方形势所迫,他也只能蛰伏在暗处静待反扑时机。 正思绪万千时,石头推门进入室内,向曹四禀报来意: “将军,骆驼带他两个小弟为您送行。” “已经等在楼下。” 言毕,男人缓缓转过身,脸上乍现一股阴鸷神情。 近期,英国政治部余孽已对他弃之不顾,目前只有美国佬肯接下他这烫手山芋。 今晚去台湾的消息不过是个烟雾弹,只是先将大批军火转移到菲律宾,届时再由菲律宾逃往美国。既然骆驼急不可耐走入他这场鸿门宴,那就待他看看,这位对他俯首称臣的东英龙头,是否真的对自己忠心不二。 男人不语,只是离开房间前,郑重嘱咐明珠安排好收尾工作尽快出海。 两人来到会客大厅,见到骆丙润带着东英二虎端坐等候,随即挤出一丝假笑,算是给足他们面子。 殊不知,骆驼哄人演技已经炉火纯青,恭维曹四仿佛都刻进血液里。 他单手撑住拐杖,掏出手帕捂在嘴边,还是一副病歪歪模样。 “曹将军,从这里过到台湾,再快也要二十几个钟…” “我们又带来好多补给品给大家,都在外面两辆卡车上,劳驾将军着人去卸货———” 话未说完,身姿魁梧的男人朝骆驼摆摆手示意他收声,又兀自坐到沙发正中央。而石头十分警惕站在他身后,冰冷眼神在乌鸦与雷耀扬身上来回打量。 见状,骆丙润虽预感不妙,却也陪着笑脸坐在原位,听候这位曹将军又要如何「差遣」自己。 “骆驼,你真是有心了。这将近一年来,凡事你都替我操持实在是辛苦。” “但同你认识这么久,你也应该知道,我最不钟意有人在我背后搞三搞四,阳奉阴违。” 曹四眉宇间不怒自威,听似平静的语气里,已有明显的不悦: “大家明人不说暗话,此番你来,是否有大陆高层授意?” 话题开门见山,一时间将气氛降至冰点,令在场所有人都感到紧张不已。 骆驼佯装一脸无辜正欲解释,却又被曹四牢牢盯死在原地: “骆丙润…” “如果不照实讲,今晚,你们几个休想走出这个门。” 随即,身后的石头一声令号,立刻从房间四周涌出大量持枪的部下。 数不清的漆黑枪口对准沙发上三人,骆驼自知计划暴露,看了看自己身旁同样冷静的左膀右臂,又不疾不徐将手帕迭好放入口袋,凛然说道: “曹将军,我自然会照实讲,何必大动肝火?” “但是你估错形势———” “因为今晚出不了这个门的…只会是你们。” 言毕,曹四眉心微蹙,双拳不自觉攥紧。 骆驼一改谄媚嘴脸,那副镇定模样并不像是虚张声势,而他身旁两人,亦是有备而来。 “乌合之众!” “凭你们这几个匪徒也配暗算将军!” 个性憨直的石头显然已经按捺不住,只听他大吼一声,径直就冲向对曹将军口出狂言的三教九流,力道大到几乎能掀翻沙发前一张厚重大理石茶几。 突然,场面变得极度混乱,东英龙头依然端坐原位,一副鲜有的气定神闲态度。就在石头打算出拳轰向骆驼的刹那,又被另一股极强的力道阻挡在前。 彪悍男人定睛一看,是他没有见过几次面的下山虎乌鸦。 男人嘴角挂笑,以一口广东话问候对方,态度颇为戏谑: “叼,将军将你卖咗你系咪都要同佢数银纸?” “弹开喇低B,死埋一边喇唔好阻住个地球转。” 乌鸦从未与石头交过手,但自知身位虽不如对方高壮,出拳时,尽全力以最快速度重击他面部要害。 只听空气中响起一刹鼻骨碎裂的声响,在场众人心中无不哗然。 没想到一向不会在格斗中落下风的石头,竟被乌鸦打到倒退两步。 见状,曹四心中顿觉不妙,就在他站起身准备让部下上前围攻这帮无耻之徒时,却发现,方才那些枪口都调转方向,毫无误差地对准自己。 此刻此刻,同他戎马半生征战沙场的旧部下,都像是换了一副面孔。 “将军,投降吧,我们不想动手。” 安静许久后,其中一人开口劝降,神情严肃得疏离又陌生,而此刻,在楼上的明珠也被挟持下楼。 霎时间,曹四虽震惊,却也对旧部下的倒戈了然于心。 但他面不改色,抬手格挡住已经被完全激怒的石头,低沉声线里依旧充满压迫与威慑力: “呵,你们都吃错药?” “还是这帮人给你们什么好处?” “亦或是…上面那几个恩将仇报的家伙让你们这么做?” 话音刚落,只听到楼下又有人闯入,齐刷刷踏上阶梯的脚步听来势头不小。 此刻,曹四心中仍抱有一丝希望和侥幸,不由得想要上扬嘴角。 他本以为是别墅外的部下来帮他突出重围,没成想…竟会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央,看到一个身着黑色中山装的瘦小男人。 不出一分钟,偌大厅堂内围满训练有素的武装人员,就连乌蝇来了都要喊一句难逃生天。 当下场景显得太不真实,每一个人都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却蓦地令人肾上腺素直线飙升。少顷,只听到已是四面楚歌的曹四发出几声令人胆寒的冷笑,他死死盯住邹生,说得咬牙切齿: “姓邹的,原来搞半天…是你跟这帮小鱼小虾沆瀣一气来对付我?” “怎么,以为人多就想逼我就范?实在是不自量力…” 听罢,削瘦男人一副沉痛表情,摇了摇头,似惋惜般感慨: “曹四,你祖辈都曾是跟随领导人开国的将领,你也是立过无数功勋的军人,你自然是有可以骄傲的资本……” “但你要明白,军队重组势在必行,并不是针对你一人。” “可你不仅为此泄露机密,勾结奸人搅乱时局,还要带大批人马和军火入境香港,用六百多万市民生命做要挟…无论哪一条,都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不妨告诉你,美国人会接应你的消息我们早就知晓,现在西贡码头那两艘舰艇也已被我们拦截。所以即便是小到一枚子弹,都是你叛国的铁证!” “曹四,劝你及时束手就擒,回去…你也不会太受罪。” 邹生说罢,身后武装人员得令一般,齐刷刷将枪口对准手无寸铁的曹四。 男人满腔愤怒,凌厉双眼环顾曾誓死追随自己的旧部下,没成想他们…竟敢在这关键时刻与自己兵戎相见! 不甘的怒火熊熊燃烧,曹四浓眉拧起,厉声呵斥道: “姓邹的!不要同我说什么军队重组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你们这帮人…不过是想要借此剥夺我手中的军权而已!一群不仁不义的家伙!” “还有你们这群不知所谓的蠢货!跟我半生,难道我有半点亏待你们?今日你们反水,就算归顺到他们手里也不会有好下场!你们看我功勋卓着又如何?如今还不是要背上千古骂名!” “大家不如同我一起剿杀这帮废物!彻底搅乱香港!” 闻言,众旧部一个个都不为所动,而身旁力大如牛的石头早就愤怒不已。 在曹四愤慨说服旧部下时,他与不远处被挟持住的明珠对视一眼,猛然推开曹四的阻挡暴冲向前,拼命想要接近距离大概一米开外的邹生: “狗杂碎!” “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与此同时,曹四惊愕,即刻注意到明珠嘴角一抹视死如归的笑。 随即他便明白,石头这次并不是无谓冲动,他们是在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因为不远处那地板下,埋设有一个鲜有人知的爆炸装置,在未能及时准备的情况下,需要大力撞击才能引爆。 但现在,他再想要上前阻拦已是徒劳无功。 电光火石间,不断扫射的枪响阻断石头行动,黑红血液从他衣衫下爆开,喷溅到地板和四周,迸洒到曹四如铁般灰沉的面庞。 一丝温热的血从他面颊流淌,却带着灼人的烫。 曹四亲眼目睹密密麻麻的弹孔遍布石头身躯,自己最衷心的部下,已然变作一堵血肉模糊的肉墙,漆黑的窟窿眼里不断渗出无法阻塞的血液…… 高大男人双膝跪地,在刹那间轰然倒下。 但石头仍竭力攥紧双拳,拼劲全力砸向地板,霎时,木屑残片飞迸空中,他终于触碰到那仔细改造过的隐秘装置。 在临闭眼那瞬,石头犹如一头被激怒的兽,连续不断咆吼盖过爆炸装置倒计时声,只见他口中呛咳出的血沫浸染地毯,红得刺眼。 机事不密,反为其害。但此刻,悲愤不已的曹四仍如许多年前征战沙场那般,即便知晓无路可退,即便面对千军万马也毫不示弱。 男人站在原地睥睨众人,姿态高傲,依旧强硬得不肯低头: “天下动之至易,安之则难…” “即便这世上无我,也不可能有谁能够顺利控制香港地。” “凭你们?根本就是痴心妄想。我要是出事,休想这里太太平平。” 话音落下,一阵急促的滴滴声从地板下传来,而曹四脸上也慢慢挂起奸狠笑意。 距离石头尸身最近的雷耀扬顿觉诡异,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和在场的军队众人作出反应。慌乱中,偌大空间内响起紧急撤离的呼喊声,因为谁都不知,炸弹会在何时将这里摧毁。 而此刻,曹四趁机凭借一己之力制造更多混乱,他将想要擒拿他的一个旧部下反制在身前,又趁势夺过对方握住的九二式手枪。 男人单手快速上膛,不假思索,首先对准出卖他的骆丙润。 “砰砰——————” 短短八分钟,白沙湾别墅爆炸声响彻云霄,曾经固若金汤的堡垒在顷刻间被炸得面目全非。 数十米高的火舌窜入漆黑夜空,就如恶魔张开的血盆大口,想要将所有事物都吞噬殆尽。 满天灰烬随风飘扬散落,白沙湾火光在破晓前渐渐偃旗息鼓。 被暗中安排前来的消防署车辆正陆续撤离,警务处副处长许一一袭深色便装打扮,同邹生站在烧毁的废墟附近低声密谈,两米之内,无人能够逗留。 谁都没预料到,曹四会以身犯险玩一出「同归于尽」。方才将重重禁锢的他羁押上车时,那男人仍是满脸对命运的傲慢与不屈。 接近海滩的一处安全地带,乌鸦大剌剌坐在军用白车旁,操着一口蹩脚的生硬国语,没脸没皮地搭讪为他处理伤口的年轻女军医: “医生小姐,请问今年芳龄有没有二十啊?” “你从大陆远道而来,想去香港哪里玩?我都可以免费帮你做向导的?———” 女军医被口罩遮住半张脸,只低声骂对方一句“瓜娃子”已表嫌弃,懒得再开口搭理这一脸痞相的流氓。 雷耀扬坐在附近食雪茄,见证色胚乌鸦搭讪失败整个过程。 他只觉这低智痴线脑子大概长在下半身,连受了伤都还有闲情逸致沟女。 右手摁灭烟蒂时,突然牵扯背部肌肉一阵火辣剧痛。他扯着嘴角脱下西装解开衬衫扣,将内里禁锢身体许久的避弹衣拆卸下来。 男人试图扭过头,可脖颈又酸又硬,他根本不知自己伤到何种程度。 一回想起那生死攸关时刻,雷耀扬仍觉得心有余悸。刚才曹四那两枪打得极准,若是自己晚一步背对挡下,绝对会射中骆驼脑门。 不过好在当时乌鸦也反应迅疾,不顾一切冲上前与邹生的部下擒住曹四,众人这才得以逃脱,在炸弹彻底引爆前撤离别墅。 他望住渐亮的海岸线轻叹,这场秘密进行的危险计划,终于宣告结束。 “…扬仔,让我看看伤。” 不知什么时候,骆驼已经走到他身后。老人佝偻着腰,想要借助附近车头灯光仔细观察他伤情。 而雷耀扬有些抗拒,不大习惯这样的关心,打算站起身重新把衬衫穿好: “不用,是避弹衣太紧,我脱下来透透气。” “…跟我你还要见外?是不是怕我占你便宜啊臭小子…?” 说话间,骆丙润见到受伤部位时心中一惊,却也尽量保持平静语气。 事发时,距离不远不近,但国产九二式的威力也不输同级别枪械。只见男人背部淤青范围很大,已经发红发肿,像是被人用钝器重击过一样。 后怕的感觉袭上骆驼脑门,若是没有奔雷虎及时替他挡下那两枪,自己早就头壳开花提前见阎罗…… 雷耀扬虽是半路过档东英,比不上陈天雄从小就跟他的情谊,但十几年下来,自己也对这无父无母的小子心生同情。 他压了压有些哽咽的声线,尽量装出平日唠叨语气说话: “哗!还讲没事?整片背都伤到!”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胆大包天,科技再发达、避弹衣质量再好,也挡不住真枪实弹啊!真以为自己穿上就是无敌铁金刚喇……” 或许是察觉到骆丙润轻抚在自己背部的手有些发颤,或许是因为这种关心还是太陌生,让雷耀扬隐隐感到无所适从。 男人将身体稍稍前倾躲避察看,随即又冷声回应对方: “龙头,我真的没事,回去休养几天就好。” “你叫乌鸦不要在那边嚎春,还有两个钟就要天亮,我们该走了。” 即便行动成功,他们也不会变成武侠小说里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的枭雄,不过还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三合会而已,哪里能见得光? 正当他拿起衬衫重新穿好时,发现许一正朝自己方向走来。 见状,骆驼同这位又要升职的副处长礼貌寒暄几句,以借口看乌鸦伤势为由避开。 许一望向雷耀扬扶了扶眼镜,听似关怀的话语中透着一股斥责意味: “听邹生讲你替骆丙润挡了两枪?还真是出乎我意料。” “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对我们的计划没什么好处,你也太过冒险。” 此时,衬衫已经被扣合成得体模样,雷耀扬将西装外套拿在手中,冷淡笑着回应对方: “许副处长,东英内部不像硬壳那么好解决,你以为凭三言两语我就能成功当选话事人?” “我有我的行事步调,过程如何不重要,你们只用等结果就好。” 听后,许一默然。 但不管他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细佬舍身救护都是大功一件。他也暂时摸不透奔雷虎到底在耍什么心机,但碍于现状不能久留,只得长话短说: “你懂分寸就得。” “我收到风,上礼拜庄炳强在监狱被人暗杀,目前怀疑是曾经收受他贿赂的官员下手。“ “傻佬泰的下落已经引起国际刑警密切关注,目前我可以帮你应付过去,只要你别留把柄被他们抓到痛脚就万事大吉。” “至于洪兴那头…我的线人说蒋天生大概率会回香港接手社团。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交代给你的事你也要着手准备。回归前,邹生同我都不希望三合会再闹出什么风浪。” “你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番话言外之意,是白道对黑道的制衡,是东英不可再肆意妄为的警告。 雷耀扬不语,虽然心中早就深谙这不过是一场互相利用的交易。他觉得疲累,却又不得不在这血路中继续搏杀。 须臾,两人似互不相识的陌生人般,在天幕悄然掀起光亮时,背对着彼此,各自往不同方向离开。 第130章河东狮 赪霞装点维港,映射商厦,一派繁华似锦。 够钟放工,写字楼内职员逐一散去。 随“叮”一声提示升降梯门开启,齐诗允尽量神色平静地告别几位同事后,脚步极快地踏入地库。 氙气车头灯随引擎苏醒,平日还算温驯的座驾倏地咆哮起来,如矫健猛兽一般,在十多秒内就飞奔离去。 可无奈此刻正值拥堵高峰时段,锃亮的银白色波子还未开出几百米,就被夹在皇后大道拥挤车流中时走时停。 女人紧握方向盘焦急不已,恨不得要弃车改徒步走上太平山。 因为十多分钟前,一场重要会议结束。手机开机后,忠叔头一个给她来电。对方语气焦急万分,说雷耀扬受了枪伤。 虽有私人医生悉心照料处理,吃过药现正在昏睡状态,不过更细致的检查只能靠设备和技术都更全面的医院。所以忠叔无奈,只得让她出面,劝诫这位一生病就犯倔的雷少爷。 眼看前车稍有松动迹象,女人随手扭闭电台,见缝插针就往前穿梭,关于凌晨白沙湾大火的新闻报道随响起的跑车轰鸣噤声。 历经十多分钟,齐诗允终于抵达半山宅邸。 忠叔见她如同见到救星一样,Warwick也摇头摆尾兴奋上前迎接。 额间冷汗涔涔,进屋还未来得及脱下外套,也没有空回应黑色杜宾犬的热情似火,她环顾四下无外人的客厅,即刻同老人问询详细事发原因: “他怎会中枪?” “Power哥同坏脑哥都没有跟去?加仔他们呢?” 听过,忠叔摇头叹气,具体过程他也不知。 因为头一晚雷耀扬并未回半山,直到天亮前才独自驱车归家。不久后,私人突然医生上门,自己悄悄打探好几次才知晓他受了枪伤。 “不过幸好他穿了避弹衣,但是整片背都青紫,医生怀疑他肩胛骨也有伤到……” “齐小姐,我都劝了好久…他就是不肯去,还死活都不让我同你讲……劳驾你,赶紧想想办法……” 听过,齐诗允安抚忠叔同时只觉恼火不已,可枪伤进医院必定会引起注意。她也知道雷耀扬不肯去的顾虑,但也不能任由他这样拖下去。 她一路匆匆往阶梯上走,连怎么骂他都想好,可一进卧房,见到趴在床上睡姿艰难的男人,话刚到嘴边,又强忍下来。 刚测完体温的私人医生见齐诗允入内,平和冷静地同她小声说明病情后,便也告辞离开卧房。 未完全闭合的窗帘渗进赤红余晖,照耀在如山峦起伏的雄壮脊背。 女人轻轻走过去坐在床沿,看见他后背触目惊心的淤痕,并不敢轻易触碰。她小心翼翼拨开他黑发轻抚他额头,对方额间微微渗出的细小汗粒瞬间浸湿她手心。 私人医生离开前,跟自己交代他有些低烧,具体情况还需要更细致的检查和治疗。 顿时,胸中感到绞紧一般的抽痛。 他到底因为什么事会受到枪伤?出事时为何近身细佬都不在?到底是是因为程泰死后遭到硬壳余党报复…还是东英内部社团斗争?亦或是…还有别的仇家找他寻仇? 一时间,齐诗允心乱如麻,思绪万千。 但庆幸是,如果没有避弹衣挡住子弹钻进身体的缓冲,她不敢想象…他是否还有命见到自己——— ———避弹衣?! 难道他早知自己会出事?! 就在她惊觉这个细节而感到更加后怕时,男人似乎感觉到她熟悉温度,睁开眼后,嘴里迷迷蒙蒙地哼一声,又抬手覆盖住她: “昨晚你不是说,今天公司不是有好多事要做…” “…怎么过来了?” 久违的依赖感逐渐化作握紧她的力度,齐诗允弯下腰,语调尽量柔和放缓: “雷耀扬,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可男人听后,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闭着眼答她“不用”。 得到意料中的回应,女人轻轻从他掌心抽出手,耐着性子又问一遍: “确定不用?” “…不用。” “真的不用?” “不用啊…” “那你死在床上好了,我没空给你收尸。” 齐诗允冷声说完,头也不回即刻从床上站起走出卧房。雷耀扬对她突然生气感到莫名其妙,想要再伸手抓住她时,却因为背部肌肉牵扯的剧痛扑了个空。 半个钟后,加仔扶住面色不佳的大佬刚现身在二楼阶梯。 齐诗允双臂交叉坐在客厅沙发里,一副生人勿扰模样,Warwick乖乖趴在她脚边,阿兆唯唯诺诺坐在一旁也不吭声。 见此情景雷耀扬浓眉微蹙,自知此时已经丧失话语权。但他表面仍冷着脸掩饰心虚,顺便维持一下自己快所剩无几的面子。 他瞟一眼沙发里的女人,发脾气一般撇开加仔搀扶,强撑着病躯走下阶梯。 从半山离开到医院一路,宽绰舒适的保姆车变成「囚车」,除了副驾座女人有条不紊处理工作的几通电话外,其余两个人都变作雕像,和自己大佬一样不言不语。 进入医院急症室,负责接诊的中年女医生看一眼斯文「病患」,又观察起他周围两个男人。因为即便加仔和阿兆都穿着周正的西装,还是难掩有些痞味的古惑仔气质。 雷耀扬趴在病床上看不见众人表情,索性也破罐破摔,等待医生为他仔细检查伤情。 “患者是怎么伤到的?” “看起来不像被普通钝器撞击的伤痕。” 女医生经验老道,一眼看出男人背部大片创伤的诡异。齐诗允听后不疾不徐走至病床边,淡淡开口回答对方: “我打的。” “医生,喜欢劈腿偷腥的男人,我就算把他打死也不过分吧?” 此话一出,女医生表情明显惊愕了几秒,难以置信面前这位白领打扮的靓女会如此彪悍。 而病床上的雷耀扬听到这番话,略显激动地想要挣扎起身为自己「名节」反驳,却又被站在他身旁的「悍妇」伸出手,用虎口卡住他后颈,又把他按回原位。 见状,不远处的加仔和阿兆一脸骇然,随之轻咳几声,又不约而同抬头望向天花板,用以掩饰脸上快憋不住的笑意。 女医生嫌弃地看一眼病床上的男人不再多话,只问伤者有无什么药物过敏和病史,齐诗允语气冷淡却也应答如流。她一边仔细听医生初步评估伤情,一边又认真记下各种必要的检查项目。 几分钟后,负责办理手续的加仔小跑过来,悻悻地跟她说,需要家属签字。 齐诗允睨一眼病床上仍然一言不发的雷耀扬,只吩咐两个细佬看顾好他,又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交付完各种费用,正欲按护士提示去到私人病房的途中,就在她准备将单据放回手袋不经意抬眼的那瞬间,脚步骤然停住。 两个人在医院长长的米色走廊中隔着大约一米多距离,一袭玄灰色西装的英俊男人手提一个眼熟的公事包,站在与她齐平的同一条直线上。 “Yoana,是你?好久未见。” 郭城爽朗一笑,就像是毕业多年不见的校友突然偶遇,亲切又陌生。 一时间,大脑翻江倒海,齐诗允也不知该对他说什么好,只略显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Aaron,这么巧?” “你怎么会来医院…?” “我的证人突然发病住院不能按时上庭,我是来探病的。” “你一个人?是…哪里不舒服吗?” 说完,男人细瞧她面色红润并不像生病,目光便开始从她有些局促的表情,渐渐转移到她紧握着皮包的右手手指。 一枚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密钻戒指箍在她纤细的无名指上,耀目又刺眼。虽不是婚戒的款式,却是令他无法忽略的存在。 入院的一迭缴费单据还攥在手里,想来对郭城隐瞒真相也是无用,齐诗允迟疑了几秒,只好说一半实话: “…嗯,他有点…不太舒服,来医院做检查。” 听到这回答,男人心里的复杂感更加难以言喻。 本以为,过去这一年多自己埋头工作已经将她渐渐淡忘,却不想,在双眼确认是她的那一刻,狂跳的心脏还是无法自欺欺人。 蜕却从前在报社里仔裤配球鞋的休闲装扮,现在的她衣着虽也干练,但更多几分矜贵得体,最不可思议是,就连曾经最穿不惯的高跟鞋…都在她脚上服服帖帖…… Wyman跟自己说过她转行做了公关,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一般,成为最适合在中环商厦里穿梭的白领丽人。 但她…已然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齐诗允。 他的Yoana正直善良,嫉恶如仇,怎么可以轻易对金钱和地位低头?怎么可以轻易就屈服在那个邪恶男人的淫威下? 五味杂陈的酸楚与不解漫上心间,郭城仍觉得不甘。 关于邮轮那夜的诸多疑问,那些他此生都不愿回想的画面,事实真相到底如何……现在的他,都已经不想再追究过问。此刻,知晓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身体欠佳,令郭城脑海蓦然生出一丝恻隐。 这一刹那,一向如天秤那般公正的心,突然往掩埋阴暗的地界稍稍发生了倾斜。 能不能再让自己短暂与她相处片刻?哪怕一分钟都好? “Yoana…” “方便一起饮杯咖啡吗?” 齐诗允以为自己听错,但再抬眸与郭城视线交汇时,清楚看到他眼底那久违的温润与阳光。 仿佛这一瞬间,他已经原谅了自己所有的过错。 夜晚的医院咖啡厅内略显空旷,落地窗边,一对男女面对面坐着,默默饮咖啡。 一杯拿铁,一杯澳白,和曾经热恋时的口味都截然不同。 头顶暖黄射灯不识相地映照在齐诗允刻意掩饰的右手,但那从缝隙漏出的火彩,还是让郭城感觉心如刀绞。 犹豫许久,他还是决定鼓足勇气开口发问: “你跟他…结婚了?” 或许是没想到这是两人沉寂片刻后的开场白,女人抬起头,迎上对方探寻真相的目光: “…没有。” 她答完,垂下眼睫,令郭城松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懊恼。 自虐一样的蠢问题。 就算现在没有,也不代表以后不会。他抿一口咖啡,明明自己刚才又放很多糖,却依旧觉得舌头苦到发涩: “…其实,我本来想问你过得好不好。” “不过看起来,他应该对你不差……” 男人自言自语般低下头,满腹愧悔,开始痛恨自己的刚正。他痛恨自己曾经为何不再阴暗一点?再不择手段一点?…或许这样的话,他的Yoana就不会轻易被雷耀扬夺走…… 听他说罢,齐诗允更觉愧怍。 想起之前在慈善酒会上遇到利敏儿,想起她对自己坦诚的那些话语。 她们都已经决定各自向前走,为什么郭城就不能再自私一点?也让自己走出从前的困顿呢?她本以为他已经放下…… “Aaron,我现在过得很好。” “去年在慈善酒会上我遇到利小姐,她对我说了很多……其实当时我觉得…你不应该辜负她的心意,可是现在……” 齐诗允说话声渐弱,可郭城却听得一清二楚。他不禁摇头苦笑,语气也随之急切起来: “你明明知道…Yoana,你明明知道我只钟意你……这么多年我都只钟意你……” “但是在英国求学时期的艰难…在知道姐姐遇害却求告无门的那种绝望,我很害怕家里的事连累到你……很害怕我的挫败和崩溃会伤害到你……” “……我怎么能让这些负面情绪…破坏和你的感情?我害怕我不再是你心中完美的Aaron……” “Yoana,我只想要让你开心、幸福、无忧无虑…” 闻言,女人抬头,微皱的眉宇间似有怨怼: “Aaron,生而在世,大家都有很多不能言说的苦楚……两个人在一起,成日风花雪月甜甜蜜蜜固然很好…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没有那么脆弱,或许,我是可以帮你分担压力和忧愁的那个人?” “…但你一毕业就去了英国,五年都杳无音讯。” “你家里的变故……你也是两年前才告诉我……” “如果当时我没有碰巧去到律所找到你,Aaron,你打算什么时候出现在我面前?” “如果在兰桂坊酒吧没有遇到雷耀扬…你又打算什么时候同我表明心意?” 一连串责问像是当头棒喝,顿时令郭城哑然,失去所有为自己辩护的能力。 是啊,他让她苦苦等待五年,她让他亲眼见证她的背叛。 计较起来,也算两清。 空气渐渐处于僵持状态,齐诗允抬起咖啡,还未送到嘴边,又放回碟中: “Aaron,你什么都好,曾经甚至完美得令我无可挑剔……可是Aaron…时过境迁,无论如何…我们都回不到从前。” “…我知道我这样很残忍很无耻,对曾经伤害到你的事…我一直都感到非常抱歉……” “但我是真的从心底希望,你能过得比现在更好,能有更新的开始。” 她哽咽了几秒,又继续开口: “郭生…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做回朋友…好吗?” 她叫他郭生,不再是Aaron。 阵阵酸意涌上彼此胸腔,郭城凝视对方坚定的面容,只觉得再做任何事都已是无力回天…人总是要向前,没有人会无条件在原地等待。 …但没关系啊,他认为他可以等。 他不回答,齐诗允的话便没有再往下说。 沉默到只剩咖啡厅中的背景音乐,郭城在桌下暗自攥紧拳头,向她堆出一个艰涩笑容,忍不住抱有侥幸地追问: “…你…真的爱他吗?” 闻言,女人水亮的眼眸闪动,她不语,只是朝对方微微点了点头,幅度很小很小,却像是在宣判他死刑。 郭城沉下眼,像个画地为牢的囚徒般,只能向她妥协: “Yoana…我并没有怪你,你也不必再跟我说抱歉。” “…既然你已经选择他,那我同你———” 话未讲完,对方手袋里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齐诗允拿出后看一眼来电号码并未立刻接通,可此时男人要说的话,已经被生生咽回。 最终,不堪来电叨扰,女人埋单离开。 静坐片刻,咖啡厅里忽然播放起Danny仔出道时,那张成名专辑中的同名曲《First Love》: …Once upon a dream, When this world isn't what it seems, My love and I lived inside a smile, The time was night, We broke down and we cried…… 旋律优美的青春曲调,配合Danny仔深情唱腔,却是在描述一段再难修成正果的爱恋。 齐诗允走了许久,郭城仍独坐在沙发里。 他的目光一直注视在她饮过的那支咖啡杯,双眼微微泛红,任冷寂与落寞将他围困其中。 “…小姐,你没事吧?你的眼睛好红?……” 耳边响起护士的关切问候,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反应过来,随即抬起手指轻轻摁了眼睑,笑着说自己没事。 从咖啡厅离开,齐诗允已经竭力忍住泪水,可无奈眼眶太过酸涩,实在令她无法立刻去面见另一个男人。 补完妆,重新调整好情绪后,她悠悠走至私人病房外,看到加仔同阿兆左右门神一样驻守。 方才,在医生处得知雷耀扬具体伤情后,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却也无法放心。肩胛骨骨裂,需要修养三个月左右才能完全康复。 见齐诗允走来,两人还是一副战战兢兢模样,想来肯定没少被里面那位大佬训话。 妥善安排好两人晚餐和轮值的时间,女人推门入内。 病房宽绰,洁净如新,她看到雷耀扬背对自己,独自侧睡在病床上打点滴。 平日里西装骨骨的男人,现在身着宽松条纹病号服,显得他格外奇怪,还莫名有种娇弱感。 她抿唇忍住想笑的冲动,放下手袋坐在一旁沙发里,盯着他宽阔的背影不言不语。 刚才在咖啡厅里呆了不过十多分钟,加仔便打来三通电话。而这几通电话的幕后主使,似乎还拉不下他的大佬面子,也还在气恼她刚才在女医生和小弟面前的胡编乱造。 “去哪里了要这么久?” “你作为「家属」,是不是有点不太称职?” 男人怨夫一样,声线里透着冷漠和愠怒。齐诗允站起身坐到对方床沿边,也不打算隐瞒: “我遇到郭城,饮了杯咖啡,聊了几句。” 不是Aaron,是郭城。 雷耀扬一听,闭着的眼倏然睁开。 想要翻过身,却发现打点滴的透明滴管牵制了自己行动。他索性一把扯掉手背留置针,强撑起来直视今天三番五次挑战他男性自尊的女人。 霎时,被拔掉的针眼里迸出一簇血液,齐诗允亲眼目睹整个过程,急忙上前用拇指摁住男人鼓胀的青筋,但鲜红的血还是不可控的流泻。 她一面慌乱寻找床头呼叫器,一面厉声呵斥这癫佬: “痴线!你做什么?飙血了!” “神神经经!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看我下次还要不要管你!” “麻烦你坐好别再乱动!我叫护士过来———” 在她差一点就按下圆形的红色按钮时,整个人往下一倒,稳稳落入男人宽厚怀抱。 “雷耀扬!你有病吗!放开我!” “不放!我是有病,那你给我治吗?” 雷耀扬说完后挑眉冷笑,齐诗允狠瞪着他说不出话,只是挣扎着想要推开他起身,可奈何力量悬殊太大,她还是不敌过这头许久没发癫的恶虎。 拉扯争执间,他低下头,狂烈的吻猛地覆盖住她未讲出的所有咒骂。 理性被感性支配,彼此呼吸都变得急促,男人手背上温热液体流淌,一个一个小红点落下,浸湿衣衫和床单。 唇瓣从抗拒变成缠绵的辗转,雷耀扬感觉到她呼吸无序,还有本来推开他胸膛的那双手,正小心翼翼搂住他肩背。 隔开一点距离后,他发现齐诗允眼眶猩红,委屈得惹人怜。 可心中气闷难以疏解,他轻轻放开她双唇,忍着痛挺起身坐好,神态和话语里,都有太过明显的呷醋味道: “之前不是还跟河东狮一样当众诽谤我偷腥劈腿,现在这是做什么?” “是不是见了郭大状让你觉得旧情难舍,没办法又只能来我这里寻安慰?” 齐诗允把眼泪强行忍回后,站起身正视雷耀扬质疑眼神,毫不掩饰地回应对方: “雷耀扬,我堂堂正正同他见面,界线清楚,以后也不再会有更多交集。” “如果你还要坚持钻牛角尖呷醋,那就证明你钟意犯贱,神医在世也治不好你。” 听她面不改色说罢,雷耀扬也意识到现在自己疑心她确实有够无聊,又臭着脸靠回蓬松枕面。 齐诗允不语,但实在很想知道,这男人…是否还要继续对自己隐瞒中枪真相。 凝视他臭脸片刻,她抽取面纸替他轻轻擦拭未干的血迹,又抬眸看他,眼波如水: “我都扮癫婆替雷生掩盖真相了,你还不告诉我实话吗?你明知道有危险,甚至还提前穿了避弹衣……” “如果我今天不强行带你到医院,你是不是就准备在家里自生自灭?” 想起昨夜那样千钧一发的时刻,雷耀扬现在觉得自己再在这里见到她,都是如梦般的不真切。男人自认理亏,适才还盛气凌人的态度蓦地烟消云散。但这件事涉及机密,实在不能对她说。 看他犹疑反应,齐诗允便了然于胸。 郭城在咖啡厅里对自己说的话还犹在耳边,一股无名火陡然窜到脑门,她用力摁住雷耀扬手背上还有些渗血的针眼,忍耐许久的泪珠终于止不住地掉: “雷耀扬!你想死就去死!你死了免得我成日提心吊胆!” “你们这些臭男人都一个样!就爱逞强扮嘢…总认为面子大过天!难道你们觉得撑不住的时候…讲出来身上会少一块肉吗!?” “一群粉肠、白痴、死蠢、自大狂……” 雷耀扬不知她还指桑骂槐的骂了谁,此刻也懒得去管那个人是不是郭城。自己被她骂到发笑,已然顾不上快被她摁得发痛的手背: “好了…” “…Sorry…又让你担心我。” 抬手抹掉她的泪,男人又将她揽入怀中抱紧。 夜风撩起窗边白色纱帘,撩起雷耀扬心中最柔软那处。他不断在她耳旁致歉,试图哄好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河东“诗”。 须臾,一场情侣间的乌龙闹剧终于结束。护士进入病房,重新替雷耀扬扎针。 锋利针头对准鼓起的血管时,齐诗允被他用力攥紧右手,似乎能感受到他在害怕。 待护士离开后,她实在压不下向上扬的嘴角,忍不住靠在男人身侧阴阳怪气: “我前段时间在报纸上看到一项医学研究,文章里说:如果一个男人,被迫承受女人生产时的那种疼痛,可能会立刻痛到休克而死或是急性梗死……” “你知道吗?因为男性的耐痛值比起女性实在低太多,所以,他们更害怕与医疗相关的一切。” “雷生死活都不肯来医院治疗,原来…是害怕被针扎呀?” 齐诗允得知东英奔雷虎害怕打针,靠在他身旁笑得愈发没心没肺。不幸被对方言中一半原因,雷耀扬睨她一眼,不作回答。 而后,男人叹口气,俯下身,枕在她膝上喃喃自语: “我小时候,不论生病或是受伤,那个女人从来都不会过问。” “她老公…生意很忙,除了物质上没有亏待我,也一样不在意我。” “……所以,我不喜欢医院。” “也不适应别人对我关怀……” 听过,齐诗允心中讶异万分。 无论如何,她都没想过雷耀扬的童年竟然会是这样?眼前也不禁浮现起初识他那年,他在家中突发高烧还对她关心极度排斥、苦苦硬撑的样子。 如果那天,她没有恰好去到九龙塘车行要和他划清界线…… 一时间,思海波澜迭起,而雷耀扬此刻似是与她有同样想法,他慢慢紧扣她右手,声线有些不易察觉的微颤: “诗允,谢谢你出现。” 第131章破晓之前 大屿山,石壁水塘道四十七号,石壁监狱禁守森严,灰冷高墙将罪恶隔绝,试图教化一颗颗反社会大脑。 清晨时分,风疾雨劲,一架黑色囚车驶入监狱大门,一重重上锁声如雷鸣,是今后彻底失去尊严和自由的呼嚎。 经过指模房轮番细致询问和检查,被印度佬用手指大力捅过的屎忽窟痛感还未散,几名身型各异的男子被催促换上统一深咖色囚衣,在狱警监视下走入另一间屋。 剃完头,举起Mug shot板影完相,从此被抹掉姓与名,清一色改叫数字编号。 几人途径众多单间囚笼,即便低着头,却仍能感觉到内里是一双双麻木又暗藏肃杀的冷眼。 而走在末尾的高瘦男人忽然引起一阵燥动,继而又是刺耳尖锐的讥笑声: “程啸坤?哈哈哈哈———” “真是巴嗨闭!估唔到硬壳太子爷也有同我们一起吃喝拉撒的一天!你老豆呢?个老嘢怎么舍得送你来坐花厅啊?哈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哄笑声四起,高瘦男人紧咬腮帮,额头青筋暴到扭曲,他扔下手中搪瓷牙杯,怒气冲冲就往那人方向奔去: “冚家铲!叼你妈嗨!给我收声!!!” 见状,几个狱警即刻厉声呵斥,随即也持警棍上前阻拦。程啸坤便在这众目睽睽注视下,遭受一场无可避免的暴力殴打。 重回寂静后,铁门拉开来,黑口黑面的男人抬手抹掉鼻孔边的血迹,趿着拖鞋准备入内,还未迈腿,又被狱警用警棍拦在眼前: “58843!” “Yes sir…” “刚刚你不是好大力要同别人打交?大声点!” “Yes sir!!!” “58843,念你是初犯好心提醒你,守规矩点。如果想要加刑,尽管惹是生非。” 男人说罢,冷脸伸手将程啸坤推入牢房。 倏地一拉,落锁,几个狱警神色严肃相继离开,只留下惨白的走廊灯照映出一条条横斜的铁栏阴影。 程啸坤被揍到嘴角青紫,面貌颓丧,似一株被压到地底的枯萎芒草,他佝偻着肩背,坐在硬邦邦的石床上,只能望着栏外发懵。 一抬头,疲乏的双眼只能看见通风口风扇叶片机械性重复转动,一呼吸,鼻腔内满是牢狱陈年腐朽气味,还有众位狱友的汗臭和酸馊。 此刻,被拘禁在这几平方米的空间中,他才真正意识到,从现在开始,自己不再是从前肆意妄为的程啸坤,从今往后,他不会再有湾仔皇帝庇荫,永远都不可能再做回那个逍遥自在的二世祖。 几日前,法槌重重敲响三次,他彻底沦为不见天日的阶下囚。曾经在各处挥金如土,现下没钱没权没人格,连从前那些最不能入他眼的烂仔都能肆意嘲笑他。 从差馆转到羁留所,经过两轮庭审,因藏毒证据确凿、经营场所管理不当致死等问题,最终被法庭判下六年刑期。 被关押至今,程啸坤都收不到外面一丝风声。就连师爷同他在差馆会面,都直言说不知程泰到底为何失踪。 或许…一直把自己捧在手心的自己阿妈和阿爸,早都已经丧命归西。 他日以继夜猜想,到底是谁能有这通天本事能在这短短时间搞倒他全家?虽然自己老豆纵横红港多年有不少死对头,可高文彪下落不明,吕乐又远在加拿大…… 这两年多来与程家摩擦最多的雷耀扬,成为他头号怀疑对象。 头一天下午才把那个衰女送进差馆,第二日凌晨自己就因为藏毒被捕。这时间点,实在过于巧合。 而让程啸坤更后怕的是,自己知晓雷家那么多秘密,雷耀扬做事又心狠手辣…即便在外,他也不一定能有活路。 所以被羁押那段日子,任凭差人如何对他拷问,他自知没有扳倒对方的把握,也没有可信任的人,他不敢轻易讲出这些旧事。 他心中一直牢记程泰的嘱咐,因为这是可以作为重要筹码的秘密,需要用在关键时刻…… 怔愣间,一只棕色曱甴不知从哪个缝隙爬出来,鬼鬼鼠鼠路过程啸坤拖鞋边缘。 男人下意识缩脚,正想要扯下拖鞋拍死这肮脏昆虫,却不想曱甴两条触须上神经末梢太过发达,已经预判到他下一步行为,即刻开启一阵慌忙逃窜。 程啸坤眼看曱甴爬出他的地界,绕来绕去,最后爬到对面牢房边缘的夹缝中。 此刻他才注意到,对面那铁栏后的人,在刚才自己制造的那场混乱中,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前来观战起哄凑热闹,安静得…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窗外依旧大雨滂沱,霎时,一道极亮的闪电猛然劈亮走廊。 而在这白到刺眼的雷光中,他看清了牢房里的那张脸。 虽都是被剃成一样的寸头,可那男人看起来却极斯文,一副泛着光的金丝边眼镜架在鼻梁上,连囚衣都被他穿出与众不同的感觉。 透过同样制式的黑色铁栏,对方似是察觉到他目光,在抬眸对视那一瞬,程啸坤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口中不禁叫出对方姓名: “…唐…唐大宇?” 少顷,男人抬手扶了扶眼镜,嘴角挂起一抹淡淡笑意: “别来无恙啊,程少。” 不冷不热的一句问候说完,他折起手中报纸,规规整整迭放好摆在一边。 电光闪过,照亮报章上本地新闻板块一隅,是和合图新任坐馆扎职的消息。 雪茄吧私人包厢内,袅娜烟云弥漫,高希霸的杏仁香在空气里摇摇荡荡,不过肺也令人迷醉。 今早,得知主权交接仪式现场观礼名单有自己大名,骆丙润着实喜出望外。说话间,他又放低手中透水晶古典杯,示意一旁的古惑伦为自己加冰倒酒。 不过才午后时分,骆驼在早茶已经喝过一巡,一张老脸被威士忌熏得发红,古惑伦不禁面露难色,小心劝阻: “龙头,已经第四杯了…” 骆驼瞥这后生一眼,表情和善,调门却高起来: “这点酒算什么?湿湿碎喇!” “今天高兴嘛!” 长发男人无奈,也只好拿起冰钳。冰块“哐啷”落入杯中时,坐在对面的雷耀扬挂掉电话,神情不悦: “洪兴拿到澳门何家新赌场的经营权,指定代表人,姓蒋。” 听到洪兴和这姓氏,骆丙润果然对面前的酒兴致恹恹。一口烟暮复起,似一道屏障遮蔽男人琥珀色瞳眸,他眉心微蹙,与二人聊及自己近期得到的消息: “今天为止,泰国房价已经连跌四个月,泰铢二月开始大幅贬值,当地许多富商的身家都一夜蒸发。前几天新闻上报道,泰国政府又动用资金干预外汇市场,不过嘛…情势实在不乐观。” “我在泰国银行的朋友查到,年初时,蒋天养已经陆续转移大部分资金到国外。我想…蒋家在红港的产业也还有不少,现在就独剩他一个仔,不可能不管不顾。” “依我看,蒋天养接手社团只是时间问题。老顶,你怎么打算?” 雷耀扬将粗长雪茄搭在烟缸边缘,抬头时,瞥见奸猾的骆驼收敛起笑意,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呵,能这么快拿到何家新赌场的经营权…算他蒋天养有本事。” “不过他一向同他大哥不对盘,就算回来接手社团也无妨,反正我们的目的都差不多达到。” “我不想东英太树大招风,还想多食几年安乐茶饭喇……” 自从拆除曹四这个定时炸弹后,如今香港地祥和一片。 已经进入五月,回归在即,任凭三合会曾经再如何嚣张,今后都要夹起尾巴做人,立场问题更是能否继续安全生存的风向标。 而关于澳门赌场的个中利益牵扯不只是金钱…他蓦然想起雷耀扬曾跟自己说过,三联帮找过东英谈合作的事。 直觉敏锐如奔雷虎,也猜测出骆驼此刻所想,说出心中忧虑: “前两年,三联帮就想借我们的势力入股霍家的赌场。” “但澳门街形势太复杂,不仅有四大家族、葡国集团,还有大圈帮和那班高官扎堆,我们香港的字头不过是在那边混口饭吃而已,哪有那么大本事让他们进来插一脚。” “不过所幸雷功当年并未当选立法会委员,后来同蒋天生也并未谈妥,最后这件事也不了了之。” “听闻当年山鸡协助陈浩南击杀靓坤,雷功出钱出人,对他恩深似海。而他作为三联帮的堂主,不可能一下子撇得清关系。加上今年的选举就快结束,如果雷功入选委员席位,再从山鸡那边入手,联合洪兴对付我们的话———” 雷耀扬顿住,一脸意味深长地看向骆驼。对方眼尾微动,品吸一口手中雪茄,向他若有所思道: “我去年是听曾探长提起,雷功在饭局上谈过想要让台湾和澳门飞机通航的事。” “他表面说要发展两地旅游业不过是幌子,其实是看中澳门博彩业好久,只是一直没有适合的机会而已。不过我猜,他提议通航的实际目的,是方便台湾赌客快速过到到澳门好大捞油水,更可以趁机捏住一些嗜赌政要的把柄。” “其实蒋天生与他谈不拢也是情理之中…一码归一码,外省帮进台湾都好艰难,台湾帮想进来插支旗哪有那么容易?” “加上还有两年澳门也要回归,东英不适合同他们有牵扯,最近连台湾我们都要少去。” “如果蒋天养看不清时局要与三联帮合作——” “那我就只能祝他福大命大了。” 老人义正严辞明确态度,雷耀扬同古惑伦目光相投,两个人也不再多话。正思索蒋天养步步为营的后续计划时,门敲了三下,又进来一人。 高大男人难得西装笔挺出现在人前,模样无比周正,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去相亲。质感极好的面料上还挂着些水珠,像是淋到雨。 “乌鸦哥。” 见状,古惑伦起身去迎,又即刻吩咐人拿来干净毛巾替他擦身。 雷耀扬转头,睨那下山虎一眼,又无视他存在一样,跟骆驼转移话题,说起大陆那头生意进展顺利的事。 “阿伦,来你的店还真是麻鸠烦。” “今天要是没恰巧穿这身,恐怕还要被拒之门外喇。” 乌鸦见几人都穿得周正笔挺,又抬眼环顾包厢豪奢装潢,一面打趣细佬,一面拿起雪茄剪手法娴熟地摆弄起来,两只耳朵也不忘听奔雷虎在那边讲他平时最嗤之以鼻的生意经。 “乌鸦哥讲笑喇,你随时想来都得。” “雪茄吧嘛,都是来放松的,无谓穿什么。我特意同经理交代过的,只要是东英的兄弟来,都有特别优待。” 古惑伦陪笑解释,替他拭干西装上的点点雨粒,又聊起这身衣剪裁贴身出众,问他是否出自洋服大王张活海之手。 “…哗?你对眼好毒,这都能看出来?” 男人讶异道,表情略显浮夸。 本来初见时,他看古惑伦和雷耀扬一样爱扮嘢,所以一直都并未有太多好感。但经过近期相处下来,他发现这小子聪颖机敏,为人做事圆滑大方,在黑白两道左右逢源,阿大把他挖来给自己做副手,确实非常明智。 在雷耀扬接电话的间隙,骆驼见乌鸦这副人模狗样打扮,也忍不住开口调侃他: “看来和林小姐有过交集就是不同,都学会认真穿西装打呔。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身不知比你以前穿那些破烂衫靓仔几多倍。” “今后的世界不是再是刀刀叉叉,我们也不用像从前那样行古惑,出来做生意嘛,各方面还是要多讲究一点……” 听过,乌鸦极不耐烦冷嗤一声,两指将丝质领带扯松: “阿大,出来做生意又不是做鸭,要讲究到什么程度?要不是你叫我去同大陆影视公司那帮人见面,我也不会穿。” “这鬼天气好捻热,热到全身飙烟,不知这地球几时爆炸———” 在他一边低头抱怨一边将西装纽扣解开时,脑中却蓦然回想起当日那位林大小姐带他去量身定做几套西服时的场景。 她也曾伸手,一粒一粒解开他的衣扣…… 忆起曾与她共度的那些短暂时光,男人心中还是会萌生炙热和悸动。 Delay no more …一个狠狠甩掉自己的无情富家女,他到底成日挂念她做什么? 迟疑几秒,乌鸦将雪茄送到唇边,忍不住暗骂自己一句低B死蠢。 大雨再次来临前,齐诗允匆匆走出写字楼大门,上了路边泊位上那辆熟悉的轿跑。 只是没想到,今日后座上会多一个人。 “…乌鸦哥?” 见女人一脸惊讶模样,乌鸦把身体前倾,双臂搭在座椅靠背上不由得笑: “一直听讲清和有几道菜做得特别好,就是每天限量,我都机会没吃到过,所以只好来走后门啰~” “不好意思啊齐小姐,我要当你和雷老板的电灯胆喇。” 雷耀扬透过后视镜朝对方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呛他: “陈天雄,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等下吃完,请你早点滚蛋。” 受伤修养这段时日,他几乎每天都会来接齐诗允放工。下午刚从古惑伦那边出来,这死乌鸦就像狗皮膏药一样以各种理由粘着自己,死活都甩不掉。 而乌鸦此举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回看一眼嫌弃自己的雷耀扬,也只笑笑不出声。 高壮男人坐没坐相地往后一倒,陷入沉默,桀骜不羁的样子里透着几分与他完全不搭调的忧郁感。 是不是来当他们的电灯胆倒是无所谓,但一想起几周前施薇同她讲过,林小姐戏耍他后就火速飞回洛杉矶的事,齐诗允就忍不住想笑。 真是没想到,一向疯疯癫癫的乌鸦哥也有备受打击的时候,这场面简直比周星驰的电影剧本还要荒诞无厘头。 车子启动前,她与雷耀扬默契对视几秒,又默契地不再开口说话。 八点之前,吃饱喝足的乌鸦礼貌告别亲切招待他的方佩兰,手下细佬揸车来接时,他又恢复日常贱格痞相,不知今夜又要跑去哪里鬼混。 而雷耀扬故意在齐诗允面前施展苦肉计,又说腰酸又讲背痛,一番软磨硬泡下,最后被他就近载回九龙塘。 又到台风季,天气渐热,落地窗外雨珠簌簌泼洒,驱散了些许燥闷。 楼下车行是雷耀扬常驻的办公地点,她只偶尔过来。这间大屋还是和两年前没差,满眼都是泰式风格的繁复装潢,总会令她想起在芭堤雅那间海滩别墅。 只是当年心事满怀,整个假期都未完全尽兴。两人计划今年还要再去几次,把整个东南亚都玩一遍。 待雷耀扬洗完澡再回到卧房时,看见女人背对着他,坐在床沿边,正开启方女士好不容易寻到的特效活络油。 方佩兰并不知他中枪的消息,两个人「串供」又把这事情瞒下来,只说是在马场骑马时不小心摔伤。 室内有点过熏香的气息,广藿和橡木苔融合在一起,驱散掉些许活络油的刺鼻,令人身心平静。 他斜靠在门框,细赏她媚骨天成的背影,看她将药油倒入掌中搓热的熟练举动,心中烦忧也逐渐湮灭。 程啸坤入狱的消息他在今日中午前已经知晓,那衰仔在内与人交恶的事也传到他耳朵里。只是仇家之一的唐大宇,不知何时从大祠堂转到了石壁监狱,破坏自己原本计划。 倘若找到合适机会,也要让他和那衰仔一起下黄泉。 思酌片刻,男人走上前,伸出双臂围在她肩颈,雄厚的体温传递过来,呵得她耳边发痒: “…喂,你快点趴好行不行?” “这个药油味好难闻,赶紧帮你弄完我还要洗手。” 而雷耀扬充耳不闻,还越围越紧,无赖一样缠着她: “家属,你有点耐心好不好…” “手法这么劲道,上次都按到我睡着,你知不知最近我都好少失眠…今天按半个钟…” 听过,女人故意把手肘往后一顶,撞在他胸肌下: “痴线,我才不是你家属。” “你当我是骨场来的还要求按半个钟?快点趴好,不然我把药油全按在你脸上辣瞎你对眼。” 雷耀扬捂着胸口,故作痛苦地弯腰,顺势又把头靠在她双腿之上仰视她,浓黑的眉峰随疑问弓起弧度: “你说你不是我家属,为什么还要在我入院单上签字?” 齐诗允睨他,又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说出似曾相识的回答: “当然是因为看你可怜,所以大发慈悲啰…” 闻言,男人凝视她不再出声,又在她几番催促下,才终于肯在床面趴好。 齐诗允分开两腿跨坐在雷耀扬腰下一点,十指颇为娴熟地在他宽阔肩背上来回按揉,活络油的麝香草酚和薄荷脑气味在热度催发下更为浓郁,指尖划过每寸紧实肌理,力度轻重适宜,令身下男人颇为享受地闭上眼。 她垂眸细看,左肩胛上的淤痕淡了许多,不再像初见时那样令自己心惊肉跳。 轻抚他背部轮廓,指节越过凹陷又凸起的骨骼,此刻,齐诗允心中情绪太过复杂。平时那副看似坚不可摧的金刚不坏身,不过也只是比普通人强壮的肉体凡胎。 时至今日,她都不敢细想那两发子弹穿过心脏带来的后果。 也无法再次接受,头一日还好端端同她讲电话的人,第二日就突然死于非命…… 忽然感觉到女人动作放缓,雷耀扬张开眼,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地扭过头: “…是不是好累?” “休息下,我帮你——” 话还未讲完,齐诗允忽然从他后腰上抽身离开,快步往卫生间方向走。 镜中人不知何时红了眼,强忍的泪珠在打开铜质水喉时,紧跟着跌落。 “我惹你生气了?” 雷耀扬小心翼翼,像个做错事的细路仔一样出现在她身后。 女人拭泪摇头否认,他心中叹气,接过她手中香皂,搓出许多泡沫为她清洗,一直持续到药油味完全洗净。 整个过程齐诗允都是沉默,男人为她仔细擦干双手,又将她调转方向,抱坐在洗手台边缘。 他慢慢俯身蹲下,单膝跪在冷硬的地砖上,抬起头与她双眼平视: “应承过你的事,我一直在努力做。” “我不想给你增添太多烦恼,不想影响到你工作,也不想让你继续过这样心惊胆战的生活……” “诗允,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恳切又真诚的眼神,近乎是把自己放到最低最低的态度。一向高傲自大到目中无人的雷耀扬,在她面前快要卑微到尘埃里。 脱离社团有多难,这些事齐诗允心知肚明。 她知道他为自己作出的努力,也明白身居高位的他做出这个抉择要历经多少险阻,她也很想暂时放下负面情绪做个懂事女友,可是现实,并不允许她异想天开。 少顷,女人微微颔首,伸出双手将他拉起。 她环抱对方腰身,依偎在他阔挺胸膛下,只想聆听他依旧稳健的心跳。 回到床笫之上,肢体亲密辗转交缠,被慢慢纳入深处的锋刃抽跳着递进,齐诗允抬眼望向笼罩住她的身影,喷张的雄性气息扑扇着她羽睫,昏昏沉沉的大脑也无力再去思考其他。 抽插的次数和力度将最后一丝理智也撞碎,在齐诗允即将抵达顶点的那瞬间,男人却陡然停下动作。 聚集的快感随汗水逐渐蒸发,她睁开迷蒙的眼,一脸的不解和恼怨。 见状,雷耀扬即刻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语调略带颤抖: “齐诗允,我们结婚好不好?” 话音落下,空气骤然安静了快一分钟。 四目在相对,两人亲密相连的地方一塌糊涂,而雷耀扬眸光依旧深情炽烈,盯得齐诗允本就滚烫的双颊愈发灼红。 看他祈求和忐忑模样,女人心中不禁失笑,哪个神经病会在这个关键时刻求婚?不过想想,也算符合这癫佬出其不意的风格。 她迟疑几秒,目光随即迎上去,故作冷淡地回应: “雷耀扬,请问你是在趁人之危吗?” “不是早都跟你讲,我不想结婚。就算你等到下辈子,都不一定有结果。” 女人态度异常坚决,语气淡然又笃定,令对方心中顿然生出八分失落。 但雷耀扬却斗志高涨毫不气馁,他怀揣着两分把握,将身躯越凑越近,也让自己在她体内越陷越深。 在吻上她双唇前,他低声道: “那你完蛋了,这辈子、下辈子——” “我都会一直纠缠你,纠缠到你应承我为止。” 随即,唇瓣贴合,再不给她丝毫回呛自己的机会。 第132章回归 一九九七年六月叁十日下午,天色灰朦,细雨绵绵。 政府山上,香港总督官邸前响起一阵哀伤号角。一面被雨淋湿的红白蓝米字旗从杆顶徐徐下降,耷拉着垂落,接受众人最后瞻仰。 末代港督彭定康神情沉重站在雨中,灰蓝色西装沾染水珠,满头银丝略显缭乱。他双眼默默注视大英帝国旗帜降到最低,被折迭成规整形状托举,副官接下后,又一路冒雨移交到他手中。 不远处,雨遮下的港督家眷亦是一脸怅然。 几个女儿眼眶盈泪,仍竭力克制情绪。或许是因为父亲并不是荣归故里而悲泣,或许是因为今后她们无法继续在这片土地享有特权而失落。 须臾,军乐队奏响一曲《友谊地久天长》,苏格兰风笛声飘扬在官邸内,只是现在听来,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妥协。 偌大宅邸中,一辆劳斯莱斯幻影与一辆戴姆勒DS420相继启动,港督一家踏入座驾,围着白色建筑内宽绰花园,按传统绕行叁圈,似乎在企盼,今后还能再临香江。 几人从车内向四周民众和媒体挥手,对这座被英国政府侵占百余年的殖民地做小小告别。 即便彭定康透过车窗不舍回望,但旋转向前的车轮,不可能再停下。 再过几个钟,他们将登上不列颠尼亚号皇家邮轮,日不落帝国自此失去对香港掌控权。 电视内,镜头切换至另一边。眼见大陆政府代表团搭乘专机抵港,国家领导人笑容和蔼,大量民众冒雨而来,手捧各色鲜花夹道欢迎,一团喜气。 方佩兰盯着屏幕,一边迭好手边干净衣物,一边跟身旁女儿说起前几个月去内地旅游时的所见所闻: “囡囡,你几十年没去过,都不知现在大陆很多地方发展好快!广州和深圳变化好大,北京也和我们去的时候不一样喇!” “而且你不知,他们现在对我们香港同胞好热情,不像当年同你爸爸回去,那个什么公安局的民警还要拿个「回乡证」看好久,怀疑我们一家是国党细作…” “虽然以前都讲他们是「阿灿」…但我看回归以后,一定还有好多人要北上做生意,如果将来他们跟不上内地的发展节奏…是不是都该叫「港灿」呀?” 听过这番戏谑,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直播的齐诗允忍不住笑出声,方女士时不时就语出惊人,她可算找到自己的毒舌基因源自何处。 画面调转至眼熟的中环风景,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就往书房走。 开书桌抽屉拉开,她取出几份资料,重新装入旅行箱中。 明早飞曼谷,大概要呆两周左右,行李带得比上一次要多,几乎没有多余空间再放置其他物品。 上月VIRAGO与大陆一家旅游公司签下合作,负责该公司在泰国的宣发,过几日公众假期结束后,施薇也会带人到当地与她汇合。 九十年代初期,内地兴起东南亚旅游,但出境仍需要通过港澳亲友或旅行社交款,等待审批名额和时间少至几周多则几月。但九七以来,大陆也逐渐放宽政策,出境旅游概念和规定更加明确,大陆公民自费出行不再是难题。 从去年中旬开始,VIRAGO与大陆的合作逐渐增多,敲定的项目都在稳步进行,只要完成这项任务,年底升职加薪便更有资本和把握。 “阿允,把这些药带好,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你好应对。” 中年女人走进来,手里是几盒治疗头疼脑热和肠胃不适的特效药,齐诗允见了愁眉一锁,完全不知该往哪里塞: “不用了方女士,上次带去又原封不动带回来,那边药店好多,什么都能买到喇。” “我知耀扬对那边好熟悉,但是他也有他的事要忙,万一你们两个没有随时在一起怎么办?毕竟是在国外,你要顾好你自己呀。” 方佩兰伸手将箱里衣物再压缩,几个药盒装进去,塞了个严丝合缝。自古儿行千里母担忧,她笑笑,继续听阿妈絮絮叨叨各种交代。 母女二人对话间,手机铃声响起。 接通后,齐诗允眼角眉梢浮现起掩藏不住的喜悦。见状,方佩兰也嘴角上扬,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电,她继续低头为女儿检查行装,心内,总有种好事将近的预感。 此刻,窗外雨势渐大,模糊远处林立错纵的楼宇。 电视中的直播,已辗转至英方于添马舰举办的日落仪式现场。 夜色渐浓,雨珠还在盛放的紫荆花瓣上逗留,繁华街道两旁,迎接香港回归的各种装饰铺天盖地。 一辆黑色平治S1000赫然占据二十二英尺柏油路面,转弯驶入龙和道时,赤红光影掠过车玻璃,被墨色西裤包裹的一双索腿恰好交迭在一起。 齐诗允垂眸,抬手整理自己Le Smoking女士燕尾服领口,身旁雷耀扬发送出一条短讯,再次将她空闲出来的手扣入自己掌心: “你一向都不喜欢这种场合的应酬,怎么这次应承这么爽快?” 对方听过,弯起红唇回答他: “公司和大陆合作越来越多,雷生肯同我共享资源,我当然要趁机好好利用。” “今晚我免费做你女伴,大家互惠互利嘛,你也不吃亏——” 巧笑倩兮的目光流转,她又笑起来: “再说你国语讲得那么烂,都不知你之前怎么同大陆同胞谈生意。我实在好好奇,特地来见识下。” 原来奉承是假意,她伶牙俐齿讥讽自己才是真,半点情面都不讲。 雷耀扬自觉语言天赋不错,复杂的德语都能掌握,更遑论是今后要使用更多的国语?自诩无所不能的男人不甘示弱,开始复习她之前教自己的绕口令: “西几山…西山系,山系门前系西几——” 他认认真真念起来,女人听了,立马笑到前仰后合开口纠正: “大佬,不是西几啊…是:狮子山上狮山寺,山寺门前四狮子呀。” 尽量一本正经地说完,齐诗允还是忍不住地莞尔。雷耀扬遭到无情嘲笑也不气恼,嘴里继续研究正确咬字和发音。 车内电视中,翡翠台正播放香港开埠至今的历史回顾,齐诗允似惋惜般轻声慨叹: “零点就回归了…” “…或许大家以后都要改唱罗大佑的《东方之珠》,不知妖王的《狮子山下》,未来还会有几多人会记得。” 他自然听出她言语里的惆怅,但自己对无法改变的既定现实也无可奈何,雷耀扬只能紧扣她手以示安慰: “谁都无法阻止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但所幸我们没有陷入战争,还可以做这段历史的见证者。” “不管《狮子山下》还是《东方之珠》,代表的都是香港。至于未来是好是坏——” “我觉得,一定不会比现在差。” 说话间,座驾泊稳。 会展中心新翼后的酒店前,豪车轿跑应接不暇,非富即贵的宾客纷至沓来,刺眼镁光灯闪烁不停,一派独属于红港的浮华绮丽。 车门缓缓开启,随海风带入雨后潮湿气息。周遭光源晕照在先一步下车的刚棱轮廓上,衬得男人龙章凤采,湛然若神。 雷耀扬身姿笔挺在车门前站定,微微俯身,随即向车内的齐诗允伸出左手。 纤白的手指搭在他掌心很快被握紧,这刹那,仿佛重回在澳门那一晚,她望住他愣神几秒,想起当时完全没有想过,会与他进展到如今这般难舍难离的关系。 随后,齐诗允粲然一笑,高跟鞋稳稳踩上脚下地毯落车,与对方携手同行。 升降梯抵达叁十六层,酒店特地于这里开辟新酒廊,与前方会展中心同时进行鸡尾酒会作为预热。 会展中心内,大部分是英方官员及中方外交代表,酒廊中则是从大陆远道而来的贵宾,以及不少本港爱国团体和个人。虽来自五湖四海,但大家愿望共通,都在等待零时零分,庆贺香港回归祖国怀抱的那珍贵一刻。 现场乐队演奏柴可夫斯基《花之圆舞曲》,欢快曲调在热闹氛围中悠悠回旋,天南地北各界名流汇聚一堂谈笑风生,是本埠所未有的盛大场面。 在入口处确认过身份,两人手拖手,气定神闲融入人群。 有与相熟高官的问候寒暄,有与生意伙伴谈天说地,也有与陌生宾客的互相介绍…二人游刃有余应对自如,记不清到底影过几张相,只觉得脸部肌肉都笑到僵硬。 片刻后,齐诗允与雷耀扬站在成片落地窗前休憩,彼此对望的眼神中,都是势均力敌的相互欣赏。 窗外维港灯火璀璨,距离中英双方的交接仪式还有一个钟,不远处的会展中心四周,已经陆续有各国代表前往会场观礼的身影。 女人有些怅然无奈地饮尽杯中酒,脑海内忍不住地想,若自己还在报社当记者,说不定今晚,她也可以更近距离亲眼目睹这历史性的画面。 见她手中酒樽已空,一旁的雷耀扬正欲拿过,目光调转时,与另一双凌厉的眉眼隔空交汇。 告别几个前来合影的熟识,雷昱明站在不远处与他相视,却刻意带着陌生感。随后,他自然而然将目标转移到齐诗允身上: “齐小姐。” 女人眸中惊异了几秒,又从容一笑,伸手挽住雷耀扬臂弯上前几步,她看一眼自己紧挨住的男人,大大方方向雷昱明介绍: “雷生,好久不见。” “这位是我男友,雷耀扬。” 齐诗允记得今晚受邀的宾客名单中确实有雷昱明,只是酒会已经进行过半都不见他身影。想来这男人姗姗来迟的原因,或许大多都因为工作。 自雷义过身之后,集团控制权顺理成章落入他手,继母雷宋曼宁也成为宋氏最大股东。 但豪门内的明争暗斗堪比黄金档狗血剧,甚至有传言说,巨额遗产分配不均,雷太要为自己亲生仔搭桥铺路,不甘心雷氏都被无血缘关系的雷昱明手握大权,要以互益集团与继子打擂台。 无良媒体更是借机夸大其词,制造更多八卦绯闻向普罗大众输送。一石激起千层浪,坊间传闻也越来越离谱。 齐诗允逐渐收敛起脑中纷乱想法,站在原地,看两个身份天差地别的男人礼貌寒暄。又想起雷义葬礼那夜浴室里的对话,希望雷耀扬不会在这种场合乱呷飞醋。 雷昱明依旧颇具绅士风度,率先朝雷耀扬伸出手: “一直听闻齐小姐男友好犀利,回归前夜终于得见本尊。” 早已矫饰好自己的雷耀扬回握住对方,泰然一笑: “诗允也常同我说起雷生,幸会。” 兄弟二人握住的手随侍应走至身边时放开,在场叁人一人端起一杯银盘中的Sidercar,异口同声,互相说了句:“Cheers.” 顶层酒廊外,对岸尖沙咀与维港靓丽夜景遥相呼应,锃亮的落地玻璃窗完整映射出叁人倒影,真实却又虚幻。 聊天话题投契,气氛也逐渐变得热络。雷昱明望着面前两个十分合衬的爱侣,轻啧一口杯中酒,尝试为自己弟弟助攻: “看二位这么甜蜜…” “打算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此话一出,女人本就被酒精熏红的脸颊又泛起绯色,但她只腼腆一笑,没看向雷耀扬,轻描淡写道: “恐怕要让雷生失望了,我同他工作都很忙,暂时没有往这方面考虑过。” “Sorry两位,我先失陪下。” 齐诗允拿起晚宴包站起身,再明显不过的回避信号。兄弟两个眼神相交又错开,但雷耀扬眼底泛起的落寞,都被雷昱明清楚收悉。 就在女人起身去洗手间补妆的空档,他们远离人群,辗转到窗边安静一角,终于卸下彼此伪装。 雷昱明的贴身秘书和两个保镖在不远处巡视左右,雷耀扬瞥一眼四周,才慢慢放低手中酒樽: “…葬礼那天,其实我有到场。” “之前发给你的短讯没有回复,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来。” 父亲的骤然离世像是横在彼此心中的一根刺,两兄弟几个月都未见过面,现下还要在毫不知情的齐诗允面前假意陌生,实在令人唏嘘。 雷昱明长舒一口气,望向弟弟,轻声道: “我知,但最近几个月公司太多事,忙到都没空同你见面,九号那天…都差点忘记你生日。” “派人送去的蛋糕合不合口味?” “我从小钟意吃哪种大哥最清楚,怎么会不合口味。只是送来的时间不巧,我还跟诗允解释好久…” 想起那日,他眉心微微舒展,不禁失笑。但看到大哥未带女伴只身前来,不免觉得奇怪: “今晚大嫂怎么不同你一起过来?” 空气遽然安静一刹,雷昱明嘴角微微上扬,是雷耀扬不曾见过的温煦神情: “她怀孕了,怕吵。” “我来见你们一面,还要赶回去陪她。” 豪门联姻利益至上,向来都不会管彼此是否情投意合,大哥同郑氏二小姐便是「受害者」之一。 犹记得雷昱明大婚那日,报章和电视上都在津津乐道这场不亚于何氏千金嫁给船王长孙的世纪婚礼。但当时的雷耀扬只庆幸自己在外漂泊可以幸免于难,因为只有他清楚,大哥点头应承这场婚姻有几多艰难。 不知这段时日发生过什么,男人先是一惊,随后也笑起来,发自内心为对方送上诚挚祝福。 交谈间,气氛从沉重慢慢变轻松,雷昱明盯住雷耀扬左手无名指端详几秒,打趣道: “齐小姐怎么还不肯点头嫁你?” “我刚才是不是把话讲得太直白了?” 抿一口杯中酒,男人沉下眼,想起刚才齐诗允委婉否决模样,竟有些屡受挫败的垂头丧气感觉: “不知…” “可能是我还做得不够好。” 听罢,雷昱明暗叹口气,看一眼腕表时间,沉声安慰道: “我想她不点头的原因,大概是你的叁合会身份…动不动就进差馆,动不动就见血…哪个女人会钟意过这种日子?” “零点时分,整个红港都要换新天。时代不一样了,就算东英生意已经走上正轨,你也该适时退出。昱阳,我想早点见到你安定下来。” “爸爸过身之前跟我交待很多,他说只要你有心想脱离社团,不是没有办法。” 对方言毕,雷耀扬缓缓摇头,默然不语。 因为这背后,还有太多事是雷昱明不可掌控的,更何况他即将为人父,背后还有偌大家族要依仗他。而自己应承过许一的那些条件,并不只是靠金钱就能够完全解决。 又聊过片刻,得知两人明日飞曼谷度假的消息,雷昱明表示出近日泰国经济形势不大乐观的忧虑。但听闻齐诗允有公事在身,也不好再多言,只嘱咐他们此去行程多加小心。 待齐诗允应酬完旅游业议会委员再与雷耀扬汇合时,早已不见雷昱明身影。 “雷生呢?” 她左看右看,好奇发问。 “雷生不就在你面前?” 男人笑得漫不经心,把她拉进自己身边,故意岔开话题: “齐小姐,今晚我好像受到你冷落,等下回家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嗯?” “雷生,你是不是饮醉酒?明早七点的航班啊,我才不想睡过头。” 齐诗允当然知道他虎狼意图,态度严肃地一口回绝,正想要将他推开一点距离时,酒廊中央转播仪式现场的巨型电子屏幕突然变得安静无声。 时至二十叁点叁十分,会展中心内高朋满座,聚集各国各界政要和社会各界人士,一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英方代表在特设席位愁容毕现,代英女王出席的威尔士亲王换下日落仪式上的一身戎装,却像是在预示,今后大英帝国再不能在此地耀武扬威。 酒廊里的交谈声慢慢减弱,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聚焦在屏幕上。 一面米字旗与一面香港旗尚在旗杆顶端飘扬,这抹色彩,自开埠以来就笼罩在红港上空。再过半个钟,一百五十五年殖民时期即将结束,不可磨灭的沉重回忆载入历史,恍若隔世般的不真切。 中英两国军乐队号角吹响,军乐声不断回荡在空旷宽绰的场馆内,随即,双方海、陆、空叁军仪仗队共同入场,所有人纷纷从席位起身站立,看升旗手托举鲜艳国旗,迈着刚劲有力的步伐踏上红毯铺就的阶梯。 须臾,亲王查尔斯上台致辞。 冠冕堂皇的言语里,极尽对这座自由港的眷恋与不舍,照演讲稿叙述泰半,鬼佬神情逐渐浮现起悲伤,又故意放缓语速,说着希冀香港未来可以继续繁荣稳定发展。 眼看时长已经快要超过两国预先制定好的范围,会场气氛依旧肃穆庄严,表面虽波澜不惊,实则却是中英双方争分夺秒的暗自较劲。 “呵,拙劣伎俩。” 雷耀扬收回看腕表的目光,冷声嗤笑,齐诗允站在他身旁,起初有些不明所以,但很快又回过味来: “一方想要荣光体面,一方想要主权尊严,如果两边都不退让,只能两边都难做。” “不过…我觉得最难做的莫过于这次的礼宾司司长,零时零分国旗要准点升起,一定好大压力。” 听罢,男人侧头看她又回望屏幕,说得笃定: “大陆方面与这班英国佬鏖战这么多年,他们绝对不会退让的。” “就算是拖延一秒钟,都会有设防。” 他牵住她手,两个人并排站在原地,继续聚精会神看屏幕中发生的一切。 一直到二十叁点五十九分,《天佑女王》旋律响起,英方降旗仪式终于正式进行。 联合王国米字旗与香港旗随乐声缓慢下降,在场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下静音键,殷殷期盼回归的那颗心,也跳得越来越快。 另一侧,蓄势待发的中方旗手屏息凝神,待英方收回两面旗帜的罅隙,屏幕左上角的时间显示即刻变化为00:00:00。 万众期待下,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来临,气势恢宏的国歌随冉冉上升的鲜红国旗与区旗回荡在会场每一个角落,仿佛能穿透会展中心,响彻云霄。 与此同时,酒廊内响起掌声与欢呼,亦有人动容含泪举杯,随之高声歌唱。 起来,前进。 血肉筑长城,不再做奴隶。 脚下这片土地,从此之后,是全新的香港。 举世瞩目的主权交接仪式进行到白热化阶段,两面鲜艳旗帜在会场内飘扬,让屏幕前的每一张面孔都染上凝脂。 这一瞬,令齐诗允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一九七四。 那日,她与父母乘车行驶在宽绰的长安街,路过那座宏伟的天安门城楼。风雪中,只有旗杆上那面迎风招展的旗帜,是大陆众多平平无奇的黑蓝灰里,令她印象极其深刻的那抹亮眼色彩。 感觉到右手被紧扣在男人温暖的掌心内,她转头看向同样受到触动的雷耀扬,向他露出一个无比温和纯净的笑容。 此刻,镜头对准国家领导人,他站在国徽装饰的发言台后,向全世界、向全国、向本埠六百多万市民郑重宣告:中国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香港特别行政区正式成立。 坐在会场末尾席位的一位精瘦老人默默哽咽,他指节略微颤抖着,从西装口袋中掏出口袋巾,又抬起手,慢慢拭走模糊他视线的热泪。 历经沧海桑田,红港百年屈辱史终于画上完美句号。因为从现在起,骆丙润真真切切感受得到,这里不再是英属殖民地,从现在起,只属于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人。 这一天,他实在等得太久太久。 会展中心外,海风缭绕商厦吹散雨雾,维港与对岸尖沙咀码头也愈加热闹非凡。 少顷,不断升空的各色烟花在天幕中恣意绽放,燃亮这注定无人入眠的夜晚。 第133章夏日倾情 翌日,波音客机乘着海面升起的赤色朝霞,直飞西南方向热带国家。 待机身平稳在云层中穿行后,齐诗允终于能靠在舒适座椅中闭目养神。 凌晨交接仪式结束,整个红港彻夜未眠,两人就近住在君悦,辗转反侧到两点才入睡。但此刻雷耀扬并无困意,安安静静坐在她身侧,专注翻阅手中《信报财经》。 叁天前,恒指一路升至前所未有的一万五千点,在回归之际,着实振奋人心。但几家欢喜几家愁,泰国股市一跌再跌,局面已有失控迹象,即便政府紧急救市月余都未见起色。 他不禁回想昨夜大哥同自己分析货币投机家佐治·索罗斯五年前做空英镑的案例。雷昱明向他大胆作出预判,若持续这股低迷走势,泰铢迟早要成为下一个狙击目标。 幸而九六年起,自己在东南亚的置业抛售,一部分资产都已陆续转回香港,另一部分于去年底交由奥地利银行妥善保管。 东英也是自去年开始大幅进军劳动力更廉价的内地市场,如若真会发生一场金融浩劫,损失也不会太严重。 而这一个月多内,突然有强大财势支撑的洪兴社开始蠢蠢欲动。 那帮人虽未与东英有正面交锋,却也对被东英夺走的地盘虎视眈眈。但预备接手社团的蒋天养始终未在香港正式露面,只是拿下赌场经营权后又悄无声息地隐匿起来。 这在泰国当了几十年土皇帝的男人到底意欲何为?实在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雷耀扬为身旁进入深眠的女人掖好肩上薄毯,抬手揉揉太阳穴,又陷入一阵沉思。 中午之前,飞机落地。 牛高马大的Power双眼环顾四周,警惕性极高,加仔和阿兆还有几个细佬推着行李牵引车,跟在雷耀扬和齐诗允身后。 此次前往,除了打理一些生意上的小事外,主要目的是为照顾齐诗允一路周全。 因为这满地神佛的国度,并不像展现给世人的那般安宁美好,即便是他们已经来过无数次,也还是会处处小心,谨慎提防。 七月的泰兰德正值雨季,比起叁月份来时凉爽太多,空气似乎里有斑兰叶和香茅的特殊味道,加仔用力深吸故乡气息,整个人都精神抖擞。 走出航站楼,照旧是几辆熟悉的越野路华泊在路边等候,寒暄一番后,上了车,一路往芭堤雅方向。 挂掉打给方佩兰报平安的电话,齐诗允望向车窗外出神。 亲临其境,并未感觉像新闻报道上说的那般紧张。 凌乱无序的电线仍依附电杆缠绕半空,马路上,五颜六色的突突车依旧我行我素随意穿行,众多肤色各异的游客仍自由自在享受曼谷阳光,真理寺附近,络绎不绝的朝圣者与僧侣相互交错,平静悠长得一如既往。 一百六十多公里路,车子途经热闹非凡的乔木提恩海滩,又穿过成排高耸茂密的椰林和一片海滨住宅,最终抵达隐藏在帕塔纳克山南麓深处的目的地。 正午骄阳刺眼,齐诗允戴好墨镜,随雷耀扬手掌力度跳下车,抬头环顾这装载两人回忆的的地方。 不过一年多时间,但这里变化不小。 别墅原地扩建,比起之前大了几千呎,远处未开发的那片区域,也修筑起几幢木质结构的泰式屋宇和观景台。 唯一不变的,是依旧如琉璃般透彻的海面,白浪不停翻卷,泛起层层耀眼的银鳞波光。 鹅黄金链花垂落在正门门廊两侧,宽阔棕榈叶遮住部分阳光,皮肤黝黑的管家巴颂与安保人员和几个男佣前来迎接。齐诗允见他们个个鬓边额间挂汗,像是等待已有一小阵时间。 看到雷耀扬,巴颂立即笑着走上前,双手合十以示恭敬。 “Sawadikab”的礼貌问候声不绝于耳,一行人说说笑笑,穿过种满热带植物的前庭,进入室内休憩。 客厅空调强劲,加上一杯冰凉斑斓椰子水解渴消暑,扫去一半舟车劳顿的疲累。 电视里正播放午间新闻,雷耀扬问及巴颂当地近况,对方表示并未有太大变化,但敏感的民众每日都会特别留意汇率波动,生怕泰铢仰赖的美元继续升值。 齐诗允仔细听着他们的谈话内容,正剥开手中一枚龙宫果时,女帮佣前来告知众人午餐准备完毕。 另几个女帮佣搁置好筷子碗碟后陆续离开,眼见餐厅长形沉香木桌上,已经摆满酸香味浓的当地特色。 各类时新海鲜用最原始的炭烤和白灼,也有将泰式做法融合烹饪出奇妙风味的菜品,咸蛋黄鱿鱼圈和辣虾沙拉颇具卖相,一锅忌廉冬阴功汤做得太诱人,即便平日吃惯清淡口的味蕾也被打开。 七八个人相对而坐,用餐气氛轻松愉快,如大家庭一般和谐融洽。 用餐到一半,雷耀扬慢条斯理敲开一只蟹钳,剥好肉放入女人碗中时,开始和细佬们说起翌日计划和安排。 饭后,巴颂带两人上楼安顿好,又下楼去分配一众细佬房间。 几箱行李陆续被放入宽绰主卧,佣人退出关好房门,雷耀扬验收一样检查每处细节和陈设,齐诗允只随意扫一眼房间布局,打开旅行箱开始归置衣物。 慢慢将手里几件丝质衬衫挂入衣橱,她好奇问道: “你什么时候又把这里扩建了?我觉得原来的样子都几好。” “前年就在着手准备,今年二月份我去大马的时候就差不多快完工。我打算以后改建成专属度假区,下次得空,我们带伯母过来小住,她一定喜欢。” 说罢,雷耀扬不疾不徐走到她身后,把刚搭在她手腕上的一条长裙拿过,随手放进衣橱隔间: “这些等下叫帮佣上来整理就得,好困,我们睡个午觉先…” 嘴上说好困,一双手却不怀好意地抚摸她后腰,齐诗允转身捏他凑过来的脸颊,嬉闹间,两人顺势辗转到双人床上。 热切又温和的吻落在唇瓣,落在耳际,落在锁骨,落在她敏感的每一寸肌肤。 体温渐升,女人轻轻哼吟,催发欲望滋长。 蓬松柔软的被衾被弄到凌乱,在探入她文胸下缘时,床沿的手机铃声蓦地打断这缠绵一刻。 雷耀扬极不耐烦拿起,瞥一眼来电号码后,方才还饿虎扑食般的笑颜有所收敛,但在抬眸面对眼前人时,又恢复如常: “Sorry,等我一下。” 随即,他吻她额心,但接起来时,一张口就是几句她听不懂的德语问候。 齐诗允默然,不知这通越洋电话到底说了什么,只觉得这癫佬神神秘秘,又在刻意对她隐瞒什么惊喜一样。 她从床上翻过身,看阳光透过落地木百叶窗扫进卧房,海风吹动起绕在床周的半透明纱幔,阵阵细碎海潮传来,是静谧又惬意的难得时刻。 电话收线时,雷耀扬从宽大的露台回到卧房,里里外外找遍整间屋子,都没有看到齐诗允身影。 换身透气衣衫下楼,便听见后院休闲区里的笃波碰撞声和说笑声传来。 男人轻手轻脚走上前,俯身在实木护栏边站定,静望倚在桌边给球杆皮头擦巧粉的女人。 看她愈发熟练的动作,雷耀扬嘴角不由得勾起,笑容欣慰。 此时,球杆对准5号全色球的阿兆过于自信错失良机,因为小小偏差未能进球,一旁的加仔和几个细佬忍不住吁他,「油尖旺笃波王」的称号就快不保。 “哗?阿兆,你好会给我摆位,那我就不客气喇。” 笑着说完,齐诗允弯下腰,以整个上半身程九十度的姿势,又摆出标准的贴库手架,体态流畅,颇为飒爽。 一向冷面话少的Power本来坐在沙发里看拳赛直播,也不由得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扭过头来时,他正好瞥见雷耀扬在楼上俯瞰几人,目光却直勾勾锁定在齐诗允身上。 这次出行,不禁令想起十年他们前来泰国,陆雨织却在港遭受鲁笙毒手的悲惨往事…… Power不禁在暗自慨叹,大佬时隔多年寻到真爱固然是好事,但自己,还是不禁为他爱到走火入魔的举措而担忧。 江湖路依旧险恶,这位齐小姐…又能与他走到几时? 在众人屏息凝神时,齐诗允双眼找好瞄准点,虎纹枫木球杆在她手中蓄势待发。 只听“嘭——”的一声响,贴边的白色母球撞击对面桌沿,长台极限角度径直将12号花球切入底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相当迅捷。 见状,几个细佬拍手欢呼,桌对面加仔和阿兆看得痴痴傻傻。 起初他们只是邀她一起玩,没想到竟会是个突然杀出的程咬金,两人不禁夹住臂弯里的球杆,也连连为她鼓掌。 寸头男人一脸幸灾乐祸模样,毫不留情地嘲笑道: “阿兆,看来你今晚想去步行街计划泡汤,带你去看人妖Show得喇?反正不脱衫也分不清男女,也有机会亲密接触。” 来泰国之前,阿兆就心心念念Walking street,对这着名风月场好奇不已,而几场球打下来,他的猎艳计划彻底被齐诗允抹煞。 此刻,暗绿绒面台上还剩一颗黑八和两颗全色球。 她笑起来慢慢踱步,换过站位后又重新找准角度,皮头直指那颗定胜负的黑八。 分秒之间,纯黑色圆球径直冲向中袋,齐诗允毫无意外取胜。 虽说愿赌服输,但阿兆还是把目光转向桌对面的女人,神色委屈,语气也可怜巴巴: “允姐啊,我才不想看人妖…去步行街酒吧饮酒总该可以吧?” “饮酒可以,但是再进一步就自己斟酌。集齐全球HIV病毒的地方,你实在想去,我也不拦你。” 突然,雷耀扬冷冷出声打断阿兆。 见自己大佬走来,众人即刻恢复正经样子站好,一副老鼠见到猫模样,齐诗允放下球杆朝他走去,急忙用眼神示意他别再继续打压细佬。 他揽过她腰肢拢入臂弯,神情松弛了点,但还是像个严肃老师宣布落堂一样,告知大家只可以自由活动到半夜。 须臾,几个细佬抱着冲浪板和沙滩排球撒欢似的跑出别墅,又没过多久,阿兆换一身印满岛屿风光的花衬衫,像只求偶的雄孔雀硬拉加仔带他去乔木提恩沙滩沟女。Power无奈摇头,但识趣地不待在别墅做电灯胆,也跟着出了门。 时间接近下午四点,阳光明媚,热得人有些疲乏。 宅邸外的私人沙滩寂静无人,与十几公里外的游客区的吵嚷截然相反。 细软沙砾被海水冲刷得洁净晶莹,齐诗允弯下腰,拾起脚边一枚琉球海扇在手掌心仔细端详,随后放入自己斜挎的藤编小包内。 忽然间,头顶被一片阴影遮盖。 “你不是最怕紫外线,还在这里捡贝壳?” 雷耀扬手持一把太阳伞,为她遮挡住大片阳光。 女人转过背来看他,满眼笑意将自己拾贝壳的成果向他展示: “不怕呀,出来之前擦过防晒了。” “雷生,你觉不觉得卧房的露台上有点空旷?我想自己做一个风铃挂在那里…之前加仔带我去逛过的街市有卖,我觉得好漂亮。” 听过,男人温柔一笑,垂眸观察她挎包里颜色形状各异的贝壳,也拿起两个颜色别致的在手里细看,对这个小建议表示赞同。 两个人赤脚在沙滩上相对而站,透明海水接连不断地掠过脚踝,凉丝丝的感觉带着点点酥痒。齐诗允躲在他的庇荫下,想起一个人: “一讲到紫外线,我最嫉妒陈家乐。” “他怎么晒都晒不黑,真是古古怪怪,简直吸血鬼投胎转世。” 提起学弟,女人一脸怀念。但因为忙于工作,两个人已经几个月未联系。虽然平时她不说,但雷耀扬心中也很明白,她仍然对记者职业有所留恋。这份因自己身份而丢掉的工作,还会让他觉得对她亏欠。 慢慢地,齐诗允视线下移,停留在对方被灰绿古巴衬衫包裹的小麦色肌肤上: “雷生呢?你也从小就是这种肤色?” “…说起来,我都没见过你小时候的照片,好想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样子。” 她思维跳跃,却一环接一环。雷耀扬抬眸与她眼神相碰,又将手中贝壳小心翼翼交还,淡然笑道: “我小时候…其实和我现在的样子,也没有太大差别,肤色至少比现在白两个度。 “但那时候的照片都遗失了,很抱歉你没机会见到。” 听到照片遗失,随即想起他家中也曾遭受变故。齐诗允懊悔,憎自己怎么就头脑发热,一时嘴快触到他伤心处。 而这刹那,她也幡然醒神一样。 想必当初白龙王说过不要同雷耀扬「追根究底」的告诫,一定也是因为…那些他不大愿意提及的往事。 就在她有些无措时,遮阳伞被男人随手抛掉,炙热的阳光照射彼此面庞,仿佛也连带她心中渐起的阴霾也一起驱散。 雷耀扬伸出双臂将她横抱在怀,就像一年前那样,一步一步,走进更深的水域里。 碧蓝天空一望无云,骄阳似火,彼此紧贴的肌肤开始渗出汗。 眼看海水快漫上腰际,男人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旧不擅水性的齐诗允即刻伸手捂住装满贝壳的小包,慌了神一样,害怕自己的寻获掉入大海物归原主: “你做什———” 脚步停住,话被原封不动堵回胸腔里,唇覆住唇,裹挟热带莽原野性气息,却又能在这情欲的辗转中,感受到他独有的温柔在流动。 炙热阳光照得人表皮有些微微刺痒,清澈海水围绕左右,海风吹来,冷热交替,谈不上舒适,却也不难受。但心口快速跳跃的频率,实在让人无法忽略。 少顷,齐诗允在这阵迷醉的深吻里睁开眼,在对上雷耀扬火热目光时,完全不知自己脸颊酡红得像是饮醉酒。 “还记得一年前,我在这里对你讲过的话吗?” “诗允,我很想知道…现在你的想法,有没有变改?” 男人开口,略微起伏的胸膛溢出满心的紧张和局促,他目不转睛盯住她,渴望在此得到一个确切答案。 听罢,齐诗允却歪过头,刻意错开他滚烫视线。 那些话,她自然是记得的。 可当时的情形,并不容许她陷入他的世界。 但现在呢? 他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她的一切都被他不计后果的照单全收,就连自己的血海深仇…他都无怨无悔的替她解决。他对自己好到无以复加,即便他还有很多秘密没有告知,可自己还能再回避这个话题到几时呢? “傻女,想什么?” “怎么不回答?” 雷耀扬垂眸看她,也感受到她的急张拘诸和犹疑。 齐诗允又沉默了几秒,挣脱对方怀抱站在海水中,任凭自己被耸动的海浪团团包围: “雷耀扬,你很想结婚?” “那你明不明白…婚姻对我、对你来说,到底意味什么?” 男人似乎没料到她会有此深奥一问,怔在原地时,对方眼神却变得更加坚定: “其实这段时间我想了好多,从你那晚问我结婚好不好开始。” “我承认你对我很好,好到我觉得我这一辈子都对你有所亏欠…如果按照旧时说法,或许我该对你以身相许才算是最好报答。” “但是结婚对我来讲,不是儿戏,不是一场交易,也不是简简单单穿上婚纱站在牧师面前同你交换戒指宣誓就万事大吉。” “雷生,我很钟意你、很在意你是事实。可是我也不会为了你,丧失自我、丧失一切理智和清醒。而且我也绝对不会,因为婚姻失去社会参与度和我的人生价值,那样对我来说,太不公平。” “我不奢望结婚就可以让爱情从此一帆风顺,因为经营婚姻,远比经营一段感情来得更复杂、更困难。” “但是我希望…婚姻可以是这份感情的升华和肯定,是我们两个独立个体的联合,是我对于你、你对于我的认可和尊重。而不是任何的附庸、逃避、或者退路,更不是限制彼此、禁锢彼此的道德枷锁。” 一口气把这些话讲完,齐诗允心中如释重负。顿了几秒,她又对他说: “或许你觉得我做事太绝情,讲话太刻薄,但我就是这样的女人。” “等你完完全全考虑清楚,我们再谈别的。” 海风掠过,带着股淡淡的咸涩味道。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安静,两人站在摇曳的海水中,对望的眼眸被映漾出灼人的波光,澄澈却又复杂。 男人抿唇不语,即便他对她的爱意天地可鉴,毋庸置疑,但他还是会为自己企图用一纸婚书把她留在自己身边的卑劣想法自愧弗如。 而他脑中,开始反复循环她对婚姻秉持的纯粹信念和态度,并努力反省,自己到底还有哪里做得不够让她满意。 还有那些他深埋在心底不能对她说的秘密…他真的能够永远口如封缄的对她隐瞒吗? 最终,双眸定格在她清丽无暇的轮廓,雷耀扬诚恳点头,像一个极为受教的好学生。 第134章按摩男郎(H) 夜里八点,火红夕阳完全没入海平线,倦鸟归家,熏风无浪。 门廊前金链花花瓣蔌蔌散落,庭院树叶被夜起的南风吹得沙沙响。 留声机里徐徐传来安德烈·波切利孤巍壮丽的歌剧式唱腔,浪漫音律游遍房间每一个角落,歌词中,极尽表述一个坠入爱河的男人想要将这份爱延续永恒的盼望。 不由得令人怀疑,播放这一曲的另一个男人,是否在借此抒怀。 为最后一个棉麻线头刚巧打上漂亮的尾结时,歌曲渐渐淡出听觉,齐诗允眉眼带笑起身离开圆桌前,迫不及待跟坐在躺椅里看书的雷耀扬炫耀自己手作: “好不好看?” 一成串米白色贝壳风铃在她手中摇晃着碰撞,叮呤铛啷作响,而她向自己展示成果的样子,鲜活得可爱。 从钻孔、打磨、上油再到穿绳,全部都由她自己完成。 男人笑着合拢手中书,走至她跟前夸奖一番。赞扬完她行动力,他搬来一张矮凳,准备为齐小姐的杰作落户安家。 “对,对,再往上一点点…” “好喇好喇,叁公分左右就得…” 露台外廊檐中央,齐诗允站在雷耀扬身后指挥有点想笑,江湖大佬做这种事,大概开天辟地头一回。 不出几分钟,风铃被他稳稳挂好。 男人伸出食指轻轻一碰,晚风也适时扑过来,清脆的声音在空气中跃动,轻盈悦耳。这一刻,两人都静默不语,仔细聆听这大自然赋予的曼妙音符。 热带夜还是有些闷热,雷耀扬拭掉鼻头细汗,踏下矮凳环住女人脖颈: “现在没事了,时间还很早,不想出去逛逛?” “你赢了阿兆又不带他们看人妖,是不是有点不讲信用?” “哪里是我不讲信用?就算我不赢他,也没打算让他去步行街招蜂引蝶。泰国猪仔客遍地都是,我是为他好,大家都要安安全全回香港。” “而且还要呆一周多,改日再逛好喇,今天很想早睡。” 齐诗允拒绝出行邀请,顺势靠在他胸膛里。 此刻,才觉得因为刚才久坐,四肢肌群有些僵硬发酸。她仰头,摸摸对方下巴,指尖又抚过他凸起的喉结,转过背抱住他腰身时,窝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雷生,我的肩好酸…腰也好痛……” 突如其来的诈娇,就如适时想给人类尝一点甜头的猫,不禁让雷耀扬嘴角浮起笑意。 他揉揉她后脑,抬眼一转,说道: “那…我让你体验一下泰式Spa,保证今晚核弹爆炸你都醒不来。” 虽然对泰式马萨基早有耳闻,但听他这么夸张的形容,齐诗允还是摆出一脸难以置信表情,搂住他嗤笑: “醒不来?你是打算让我死吗?” 对方听后忍俊不禁,很快换一副表情,凑上前贴在她耳畔低语: “我会让你爽到死。” 短短一句话,却令女人腮边温度直线上升,但还不容她回嘴,这癫佬便拉着她往屋里走,径直下了楼。 在庭院检查地灯线路的巴颂见两个人出现,急忙上前询问是否有什么需要,雷耀扬摇头,只吩咐他不要让人往西面来。 齐诗允一头雾水,告别老实巴交的管家,被雷耀扬牵着穿过一排排兰纳风格的雕花廊柱,又途经新改造过的泳池,最后在一处房间门口停下脚步。 两扇房门打开,镂空木灯亮起,影影绰绰的光斑泼洒而下,屋内古朴雅致装潢随即映入眼帘。 远处落地窗外有架高的宽绰露台,周边园叶刺轴棕榈和大片芭蕉叶增添绿意提供隐蔽。一张泰丝软榻摆在离窗不远的地方,朝南的方向被石雕卧佛占据一米多位置,几个蒲团围住另一边精致的象脚圆几,看起来禅意十足,是一处适合冥想休憩的绝佳空间。 “直走左转是浴室,你先去。” 说着,雷耀扬从柚木柜中找出火柴和熏香,划开,点燃。 一缕袅袅青烟升起时,崖柏和柠檬香气随即飘散。 齐诗允挑眉,猜不到这男人到底又要耍什么花招。她走至房间中央转了一圈,扭过头瞥他一眼,问道: “那你要做什么?” “不一起吗?” 很少受到这种邀约的雷耀扬眼底略浮喜色,将手指里焦黑的火柴棍丢弃在烟缸,他摇摇头,极反常地对她的暗示不为所动。 须臾,女人裹着浴袍从浴室走出,发觉屋内的灯光调暗了些。 泳池斑斓波光倒影在墙面上变幻,熏香气息悠悠荡来,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舒适感。 但齐诗允奇怪为何偌大空间忽然只剩她自己,正要出声叫出雷耀扬叁个字时,男人恰好从另一头走出来。 左手手臂搭着一条厚长毛巾,右手掌心里端着一个带锁扣的精致木盒。 雷耀扬将手中物搁置在小圆几,随即对她双手合十,作出一副毕恭毕敬模样。 这一连串动作太过标准地道,不禁惹得齐诗允失笑出声。她走至隔开两人距离的那张软榻边,由头到脚仔细打量对方: “大佬…你玩什么?” “这位太太,请问今晚你想体验哪种按摩项目?跪式、推油、还是指压?” 不用喊Action,雷影帝一秒就能入戏。 他一本正经弯下腰跪在榻边,模样极为恭敬。女人紧抿住上扬的唇角,也故作跋扈地陪他演起来: “喂…有冇搞错?我未婚啊,麻烦你称呼我Miss Chai.” “你叫什么?工牌几号?我一定要找你们老细投诉你。” 闻言,雷耀扬即刻低眉顺眼致歉,又随便编了个两个字当作自己最新角色名回答对方。 齐诗允竭力憋住内心笑意,以自己要宽衣为由让他转过头回避,对方听听话话应声,姿态谦卑得…令她觉得自己真的在花钱点按摩师。 房间陡然安静下来,女人站在离塌不过十多公分距离,双眼直视他侧脸,慢条斯理地揭开浴袍系带…少顷,白绒绒的面料倏地落在他大腿边缘。 她盯着他悄悄滑动的喉结,慢慢坐低,直至整个人俯趴在软榻上。 “先来指压好喇。” 齐诗允闭上眼,对身旁男人颐指气使。 雷耀扬转过脸来,将米色厚毛巾搭在她翘挺嫩滑的臀,目光落在她未着寸缕的曼妙曲线,低声应承: “好的,Miss Chai.” 视觉处于黑暗中,她听见木盒锁扣被开启,以及玻璃瓶取出的一系列动静。片刻后,对方手掌发出相互摩擦的沙沙声,持续了一分钟有余,像是令人安眠的白噪音。 神经随时长慢慢松弛下来,大脑好像被存放在另一个空间休憩。 突然,腰与肩胛骨之间,被液体由下至上地快速划过,一滴、两滴、叁滴…每一滴都准确无误地洒落在她脊骨中央。 微微凉感令齐诗允忍不住颤了一下,身体也条件反射地紧绷。 而后,雷耀扬两只手掌慢慢贴在后腰处,大拇指沿女人凹陷的竖直肌一路往上推,顺滑的油液与他手掌温度浃合,慢慢催发出令人面红心跳的滚烫。 齐诗允揪住抱枕难以自抑地闷哼一声,此时男人十指已经覆盖住自己微微耸动的肩胛,虎口不疾不徐嵌在她后颈摩挲,细腻又撩人的手法,说不出来的舒服。 “Miss Chai第一次来吗?” “力度够不够?” 他用手指拨开她后颈碎发,故意搭讪一般。 “嗯…” 按摩手法很受用,女人模糊地回应一句,雷耀扬又继续追问: “Miss Chai有男友吗?” 莫名其妙的问题令齐诗允睁开眼,转过头皱眉睨他: “…这位按摩师,我的私隐没义务告诉你吧?” “话多得要命,我现在真的很想投诉你。” “不要误会啊Miss Chai,这么夜了自己一个人来做按摩…我只是出于好意担心你安全。” “我们这里可以通宵的,只不过价格高一点,但服务绝对顶级,绝对让你觉得物有所值。” 男人撤开手,回答得从容自若。 齐诗允哑然失笑,看来他在观塘那两间规格颇高的日式指压馆没有白费功夫,怪不得学得如此似模似样。 她眉弯一挑,微微侧过身用手臂捂住胸看他,笑意醉人: “嗱…如果我选通宵的话,你是不是愿意为我服务一整夜?” 雷耀扬唇角微翘,食指指尖轻柔游走在她如玉般柔滑的小腿,答道: “当然,荣幸之至。” 齐诗允与他温沉的视线交汇,好似隔空勾引一样,继续将话题带往更危险的边缘: “我现在可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我有男友……” “不过他工作好忙,经常都见不到面。平时在一起也不太能满足我…那方面的需求。” “这位靓仔,你考不考虑今晚跟我「做」到天光?钱不是问题。” 一字一顿的露骨言语,令男人目光肉眼可见地闪过一丝阴冷。他微扬嘴角,将那抹寒意烧熔,逐渐化为满腔欲火。 彼此既已入戏,那当然要一镜到底。 而惹起这祸端的女人尚且不知自己接下来要面临怎样的结果,她趴回原位闭上眼,继续挑战对方忍耐力: “我的肩和腰都很酸,你把正事做完先。” “如果今晚弄得我不满意,我是不会多付你一蚊的,重新找个靓仔上门为我服务的话…一通电话就能搞定。” 听罢,雷耀扬应声,表面依旧保持恭敬姿态,两只手指骨节却捏得喀喀作响。 窗外茂密的热带植物在夜风里摇摆,池水折射出的微光零零星星散落在脸庞。 齐诗允趴在软榻上享受对方劲道的按摩手法,能感觉到充满异域风情香味的精油慢慢渗进皮肤里,先前紧绷的皮肉都慢慢松缓下来,有种撩云拨雨的莫名燥热。 男人颀长十指从肩胛中央蜿蜒向下,掠过笔直的背脊中央,慢慢握住她线条流畅的腰,力道比刚才加重了些,有种让人无法逃脱的掌控感。 精油将皮肤摩擦得发烫,雷耀扬顺势而下,将搭在臀上的毛巾一并褪去。 这举动有点太超过他们目前的虚构关系,齐诗允即刻睁开眼,扭过头去瞪他: “喂…!” “…这就结束了吗?还不到二十分——” 话还未完全脱口而出,宽大手掌轻而易举就拢住两团弧度诱人的桃臀,快速滑向臀线下的叁角地带。 “上半身按摩结束,现在轮到下半身…” “指压按摩也会照顾到这里,Miss Chai不知吗?” 男人一本正经胡编乱造,两只手却又很懂分寸地不再继续探索,而他若即若离的按揉手法,惹得齐诗允难耐咬牙,不敢吟声。 指尖擦过后腰敏感区域,臀部肌肉也随之蓦地收紧,皮肤上的火热感节节攀升,四肢却逐渐感到绵软无力。女人只觉自己仿佛变成了随他操控的人偶,只能勉强用嘴还击: “你不要趁机揩油!” 再次被她扭头怒瞪,雷耀扬淡定回视,即刻将右手手指一寸一寸嵌入臀缝。 分秒间,手指滑入她毫无遮挡的花唇外缘,潮湿的雨露在顷刻间润泽他每一道指纹脉络。 这反应令男人嘴角更肆无忌惮地向上扯动,他凑身靠前,用下巴贴在她颈侧低语: “哪里揩得到油?明明全是水…” “看得出Miss Chai好饥渴,好需要被填满。” 身子在这一刹剧烈抖动,赤裸欲望本能暴露,油滑的细腻触感令所有毛孔都翕张开来。齐诗允羞耻到说不出话,她清晰感知到对方骨节轮廓顿然沉没于滚烫幽径,指尖一直顶到曲折窄小的最深处。 “咬这么紧做什么?Miss Chai想夹断我手指?” “还是觉得一根不够,想再多吃几根?” 雷耀扬嘴里荤话不断,中指掬进蜜腔中勾动泛滥的情汁,屈起,绷直,在她摆动腰臀时又加入两根反复钻研,捣弄,抽插…… 不出半分钟,整个房间都飘荡着这黏腻又迷乱的水声。 呻吟虽极度克制,但齐诗允神志翩然,已经不知清醒。 须臾,她被对方翻过身,整个人赤条条仰躺在微凉的软榻。 两枚翘立的蓓蕾含苞欲放,乳波浪迭浪一样来回晃动,近看还能发现,白皙的皮肤上还留有泰丝面料的细小花纹压痕。 雷耀扬视线从上至下游移,发现小腹下光洁无暇的藕色花阜表面挂着未干的汁液,秀色可餐的淫靡模样,令他脑中突然闪回一年前的泳池欢愉。 默默几秒后,他沉声开口: “Miss Chai,把腿再张开点,让我看清楚。” “看清楚,我才能让你更舒服。” 闻言,女人心跳加速,面色羞意更浓。 虽然被他细赏过无数次,可此时角色扮演游戏尚未结束,平添的一层假意偷腥令她神经变得极度紧张敏感。 须臾,她别过头,错开对方眼神,乖乖听从「命令」。 在一双白皙索腿向外打开时,男人捏住玻璃瓶中的滴管一挤一吸,快速往腿心洒下几滴按摩精油作为点缀。 立时,齐诗允颤动得更厉害,湿漉漉的穴口蠕动收缩,眼看琥珀色液体从蕊尖流经滑嫩花唇的每一道缝隙,绽开的鲜红肉瓣被滋润得娇艳无比,令人兽欲高涨到极点。 雷耀扬死盯住她,用两指拨开精油浸润过的小肉唇,将中指从正面再次插入。 内里熟悉欲点在指腹不断摩擦下蓬起一个小小弧度,精油渗进其中的酥麻和快意随他抽送动作泛滥开来,绵密情汁与陌生的液体相逢相融,变幻出令女人不可思议的绝妙体验。 太舒服,大脑蓦地空白一片。 细吟嘤咛时,齐诗允自己用右手摸索着上阵,去研揉拨弄顶端那粒娇小玲珑的花蕊。 这一幕,令雷耀扬心跳瞬间加速。 她自慰的大胆举动,引颈长叹的妩媚性感,每一帧表情变化都蚀入血与肉,男人额角青筋暴起,滚烫水液从他手心蜿蜒而下的温度,太叫他上瘾。 两个人配合得默契无比,碾压,画圈,蜜水不停外涌溢,而她哼吟和喘息增剧的频率,是一点一点往高峰攀登的求救信号。 就快要到临界点的一瞬,齐诗允抓住救命稻草般抓紧男人手腕,腰身绷紧的同时想要并拢双腿,可一簇银亮的水柱还是不受控地从她指缝中向外抛出一条细长弧线。 软榻一隅在刹那间湿濡,指交高潮的余韵持续了好几分钟,躯体失去控制一样痉挛,靡软嫣红的穴张合出被捣弄过的轮廓,缩动着,还在诱人深入。 用裹满情汁的手剥去上衣,雷耀扬将已无力反抗的齐诗允拉到自己双腿上俯趴。 小腹被抬起一点距离,他让她整个人在自己腿上受制,保持他一贯钟意的惩罚姿势。 翘起的臀在昏暗灯光下闪动起细小的星点,雷耀扬垂眸,指腹轻轻掠过她淋漓的缝口: “Miss Chai会自慰会潮吹好犀利…” “告诉我,第一次背住男友偷食的感觉如何?” 腰臀无序哆嗦抖动,齐诗允被这言语激得愈发脸红,回想刚才自己太出格的行为,还是会讶异。 但她咬咬唇,又笑起来,决定将所有羞耻抛诸脑后,再添一把火: “感觉还不错…就是不知「实战」,你是不是也能让我满意?” 说话间,她用两团胸乳蹭过男人胯间,白色棉麻长裤下早就昂首挺立的物什顿时抽跳起来,令她嘴角笑意更甚: “嗯…这个硬度还算过关……就是随便扯旗…好不文明。” “手指我试过了…换点其他的放进来好不好?” 女人轻扭腰肢,还有醉话一样的喃喃自语,都像是B-52轰炸机杯沿那一圈蓝色火焰,烧得雷耀扬满腔满腹都是沸腾的酒精。 男人深吸口气,居高临下看这曼妙身段,轻抚她臀肉的手也渐渐退开一点距离,随即,大力甩下一巴掌。 “啪———!” 清脆的拍响和女人尖锐的喉音交汇在一起,臀肉上立刻浮现起绯红色指印。 火辣辣的痛,从受击打的部位流窜到太阳穴,齐诗允只觉得有几秒时间喘不上气,蓦然回神时,又被对方抬手扇下好几巴掌,打得她几乎要哭出来。 “雷耀扬!” 她从淫乱氛围中中醒神,恼怒叫喊时准备起身,又被男人反扣双手按回软榻上,用露出半截的坚硬肉茎抵在她臀缝外缘: “齐诗允,你还知道我叫雷耀扬?” “还想要打电话给哪个靓仔让他给你服务一整夜?嗯?” 这一刻,自知玩过火的雷影帝终于肯宣布游戏结束。 可他呷醋过度的语气和说辞,令齐诗允哭笑不得又气愤不已。 黑社会真是大捻晒,不讲道理也是道理,玩笑话也当真的幼稚鬼。 “贱格!明明是你自己要扮骨场男技师服务我,我只是顺你剧本演而已!” “怎么就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唔……” “唔呃……” 被驳斥的幼稚鬼继续蛮不讲理,俯下身抱紧她索吻,身下伞头趁势剥开层迭的花瓣,狠命碾入。 甬道剧烈收缩着完全将其容纳进身体,齐诗允恨自己城池失守无法抵挡这股横冲直闯的力道,只能握拳乱捶以示反抗。但几个回合下来,依旧不敌雷耀扬身强体壮,且他后背伤势恢复后更加气焰嚣张。 扭打间,两人翻滚向软榻另一角。 男人入侵的舌尖被她含住用牙狠咬,肢体胡乱交缠时,又被她趁势用手抓住胯下春袋大力捏了一把,这副张牙舞爪凶狠架势,简直与塞伦盖蒂国家公园的雌狮不相上下。 须臾,大汗淋漓的男女同频喘息,这场比拼以齐诗允跨坐在雷耀扬腰上征服他结束。 用一只手虎口掐在男人喉结下,齐诗允让硬挺的肉茎在她腿心焦急逡巡,腰臀前后轻挪,花唇贴合在他柱身上突起的筋络,再用巴掌扇他小麦色的健硕胸肌作为报复。 而这癫佬变态程度不可小觑,不仅坦然享受她肆意凌虐,还趁她不备时,伸手去捧她晃动的乳团: “我的Miss Chai好会吸…” “好紧,紧到我下辈子都不想拿出来…” 低沉嗓音在粗重鼻息下荡漾,齐诗允剜他一眼不搭腔,男人慵懒一笑坐起身,无赖一样将头埋入她双峰之中,鼻腔深嗅时,被她肌肤融合花卉精油的气息迷得魄荡魂销。 乳上樱珠被卷入口腔细细抚慰,粗长肉茎挺然冗竖,向更深处不断抽顶。 茎身表面泛着点点晶莹油光和水泽,每一次都插到穹窿里泄出欲水,阵阵酥胀感觉直冲两人颅顶,舒适程度令意志不断坠落,一直坠落到荒淫无度的蛾摩拉。 皮肉汩汩响声撞击耳膜,交合研磨出的汁液早已融为一体,胯间湿濡得如胶似漆,无法将彼此分离。 再次被推向软榻,雷耀扬将额头贴在女人眉心中央,嘴里断断续续低喃她姓名,但某几句话却在快要说出口时欲言又止,像个不知如何跟她表明心意的青头仔。 但齐诗允看得懂,他望向自己的热切眼神里,分明是有千言万语。 从沙滩回到别墅,两个人都避开与结婚相关的字眼。 就算时机已经成熟,可她亦有自己坚持。这不是头脑一时发热的过家家游戏,对她而言,婚姻是对于彼此的忠贞不渝,是需要历经数十年维系、直到相守共老的缔结和印证。 她明白,也希望他明白。 渐渐地,雷耀扬不再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让她在自己精心织就的爱与欲中获得更极致体验。 男人卖力取悦自己的模样令齐诗允心口滚烫,她双手捧住他脸吻上去,让欲死欲醉的叹息淹没在热吻缝隙中。 这夜,窗外热带植物被海风吹动的沙沙声一直持续很久。 而那些还未能对彼此说出口的话,只能借由风声暂时替他们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