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园[综武侠]》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节 《我的家园[综武侠]》作者:蔓里梅 一句话简介:在武侠世界搞装修开民宿摸摸鱼 第1章 ‘妙妙,ppt和方案里的数据麻烦你校对一下,明天早上八点钟登机,不要迟到。’ 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响起一声消息提示音,保洁阿姨在打扫完卫生之后从辛渺的工位经过,见怪不怪的跟她打招呼:“小辛还没下班啊,阿姨走了,你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锁一下哦。” 辛渺从电脑前抬起头来,随手回了学姐张默然信息,对保洁阿姨颔首回应:“好的阿姨。”台灯的暖白光照亮了她的大办公桌,也照亮了她的脸。 辛渺在这个公司呆了五六年了,脸还是和新来的实习生一样嫩生,却要比那些刚开始工作的新人少几分青涩和局促,多几分安闲,她长得年轻,还很好看,素白的一张小脸,不施粉黛,鼻梁上挂着一幅眼镜,折射出的反光遮挡住了她的眼睛和黑眼圈,让她显得斯文又秀气。 她不是个会精心打扮的人,脸上也常年是一幅沉静专注心无旁骛的神情,这种性格反而使得研发部不少程序员对她又爱又憾。直男朴素的择偶观中她无疑是个适合娶回家的类型,然而辛渺却无意迎合这种传统的价值观。她不仅压根不想着如何交个优秀的男朋友,而且不善于社交。 学姐是个令有意追求的普通男人望而却步,而她本人却毫不在乎的独立女性,辛渺虽然和她的性格截然不同,看似温和柔顺,但实际上却从不主动亲近陌生人,顶多能做到礼貌周到,距离保持的恰到好处。自从毕业实习跟着张默然进了这家公司,一心一意埋头工作,其上进心令人汗颜。 学姐长袖善舞脑筋灵活且业务过硬,很快跻身公司高层,作为她一手提拔的副手,辛渺的工资也跟着水涨船高,最近刚付了一套房子的首付,正是努力打拼还房贷的时候。 刚开始,还有很多人想追求她,也招来不少异性嫉妒,不过辛渺这个性格,很快大家就看出来她并不是那种仗着脸蛋漂亮左右逢源的人,反而似乎有点人际交往障碍,不管是喜欢她还是讨厌她的,她都一视同仁的保持礼貌。 阿姨一走,辛渺周围彻底陷入一片安静,她反而自在多了,慢慢的站起来,拿着水杯朝茶水间走过去。 这是一家游戏开发的公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整整三层楼,这一层就剩她一个了,大多数的灯都熄灭了,远处黑洞洞的,同事们的工位安静的栖息于黑暗中,看着其实有点吓人。 不过辛渺不觉得,她在这儿呆了好几年了,熟悉的很,而熟悉带来的则是难得的安心感。 她穿过依旧亮着灯的一截走廊,走到十米外的茶水间里,倒了一杯咖啡。 夜逐渐深了,楼下商业街依然灯火通明游人如织,辛渺打开窗户,一整天没有接触到外界空气的脸顿时拂过一阵清凉的夜风。 她站在窗前,轻轻的转动脖子和腰部,毫不意外的听见了身体里软骨噼里啪啦一阵脆响,那感觉就像是长时间被压着的枝苗一下子舒展开来,只是腰部和颈椎传来一阵持久不退却隐隐约约的酸痛。 最近有个项目,辛渺公司开发出的一个手机游戏要卖出去了,所以最近大家都挺忙的。然而这个游戏也并没有优秀到让对方公司开出一个令大家都心满意足的价码,两方胶着谈判一个多星期了,辛渺的学姐拍板一定要在明天签下合同,作为学姐的心腹,她就更忙得不可开交。 其实她觉得挺可惜的,虽然辛渺不怎么玩游戏,但她还挺喜欢这个叫《爱丽丝的家园》的小游戏的。 不过从这个游戏名就能听出来,从它的开发者本身或者是公司,都并不是很重视它。同类型游戏太多了了,玩消消乐来挣星,由此在系统里购买家具,装修材料还有点亮新地图,以此来把家园装饰一新。 辛渺喜欢这个可爱治愈的游戏,大概是因为她从小被奶奶带大,奶奶为了她的学业不得不在大城市里四处求学租房子住,导致她对‘家’这个概念既感到模糊又十分向往。 可惜,她大学还没毕业,奶奶就过世了,辛渺的奶奶很早就失去丈夫,人到老年,儿子儿媳双双在车祸中去世,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之余,又要为唯一的孙女筹谋将来,卖掉房子来为辛渺筹集学费。 辛渺还记得一点点关于儿时的记忆,那时候她父母俱在,房子不大住了一家四口,最平凡的一家人却充满幸福快乐。从那以后,她的家就变成了奶奶,祖孙两个不停的奔波于生计,租住的房屋都是很狭窄很便宜的,而现在,终于等她有了能力,靠着自己攒下来的钱买下一间小小的两居室之后,奶奶却享不到她的福了。 辛渺静静的凝视着窗外的繁华夜景,一种避无可避的孤独感立刻淹没了她。 不过这是她几年来最熟悉的情绪,就像老朋友一样,反而叫她安心。 稍做休息之后,她还要返回工位继续工作,毕竟辛渺身上还背着房贷,就像个胡萝卜一样高高吊在她前方,驱使着她,也带给她往前走的力量。 唉,社畜啊社畜。 等这阵子忙完,估计就交房了,辛渺心里不由得对‘自己的家’生出许多期待。 她之前就和学姐商量过要怎么装修,脑子里早就有了好多种设想,还打算养个宠物,稍微放缓一点节奏,好好生活。 她转身要走,眼前却突然一片昏暗发黑。 辛渺手指尖一抖,她的马克杯立刻从她手上掉落,重重的跌落在地,小半杯咖啡和杯子碎片一块儿掉了满地。 辛渺脸色顿时煞白,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让她特别的想吐,辛渺本能的要往旁边走扶住墙,却一脚踩滑,整个人身不由己的往后摔倒。 强烈的恐慌让她瞬间睁大了双眼,瞳孔骤缩。 她的后脑重重磕上工业风桌子尖锐的桌角,顿时人事不知的昏迷了过去。 空无一人的茶水间里亮着灯,她甚至连一声呼救声都没有发出。 似乎是漫长的一片黑暗过后,脑后钝痛越来越明显,将辛渺稀薄的意识唤醒。 濒死的恐惧令她猛地睁开了眼,她想,公司里人都走完了,如果没人发现她,等第二天早上,她岂不是已经凉透了。 求生欲让她迅速的恢复了清醒,她想,起码也要打完求救电话才能放心晕倒。 然而当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矿野之中时,不由得感到一阵荒谬。 她所处的地方,是一个没有人迹的野地,平旷的野草地,连一条路都没有,杂草丛生。 天蓝的吓人,是一种在大城市出现就会上热搜的天气,晴空万里,远处有起伏连绵的山脉。 辛渺从地上坐了起来,立刻伸手去摸自己的后脑勺。 她的后脑勺圆鼓鼓的,原本柔顺的扎成马尾的头发已经因为她仰躺着不知道多久而松散了,乱糟糟的发丝缠在她胡乱摸索的指间,而她却什么伤口也没有摸到。 这是不可能的,辛渺毫不犹豫的断定。 茶水间里那张又厚又沉的工业风大桌子桌角尖锐,连一点圆角都没打磨,人在旁边走来走去偶尔刮碰到都很疼,招惹不少抱怨,但公司一直没换过。她直直倒下去,不说给她当场开个瓢,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连伤口淤青都没有。 就连之前她感觉到的钝痛也好像是一场梦一样。 辛渺从地上站起来,一时之间震撼得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她脑门和背后立刻起了一层冷汗,但随即,她又发现周围巨大的不对劲。 她所站立的位置是荒山野地里,可是她站的地方却是一整块儿四四方方,地面上是一层短短的草坪,和周围杂草丛生淹过小腿肚子的杂草地有泾渭分明的界限。 辛渺转动着脑子左右看,这块齐齐整整的草坪地是一个很规整的正方形,大概是10*10的一个面积。 烈日当空,无遮无拦的晒得她头脑发昏,辛渺取下眼镜,用衬衣一角擦了擦镜片,随即又带上了。 就在这时,她面前的地面上忽然缓缓浮起一个半透明地面,大概是一个ipad屏幕那么大,迅速和她视线齐平。 “欢迎来到《辛渺的家园》,我的你的管家小助手,请为我取一个名字——” 辛渺的目光落在那个书名号里,短短的几个字,让她脑子迅速交替闪过好几个个几乎不可能的荒谬念头。 但不知道怎么的,她的情绪反而从刚刚醒来时的惊慌的峰值上缓缓跌落下来。 辛渺的胸口里还在砰砰直跳,但是她已经迟疑地伸出手来,轻轻点在了这段话最后的那个空格上。 结果立刻跳出了三个选项:“1.贾维斯,2.斯维贾,3.维贾斯。” “……” 辛渺的公司开发的游戏《爱丽丝的花园》,主角是个叫爱丽丝的从大城市里回来继承爷爷的老房子的女孩,而一开始游戏,爱丽丝就会搬出一个智能家居助手来辅助玩家进行游戏,这个管家助手就叫贾维斯,一听就知道是开发团队玩的一个梗,正是钢铁侠里那个著名的ai管家贾维斯。 辛渺的手指点在了选项1上,她面前立刻蹦出了一个浮空的圆形屏幕,简单的像素线条构成的五官表情,正是一个圆头圆脑的‘(* ̄︶ ̄)’…… “嗨~我是贾维斯,下面由我来为您介绍您的家园。” 贾维斯的显示屏飘在她面前,短短一句话已经换了好几个颜文字了,它的声音不是单纯的机械音,而是模仿人类而显得过于字正腔圆,断句之间也很不自然。 不知道怎么的,知道它不是个高度智能的真ai之后辛渺反而放松了一点。她不善于和人相处,如果贾维斯智能得和人类差不多,她反而会很有压力。 “您的初始家园如您所见,只有一块10*10的宅基地,不要担心,一切都会有的,只要您认真完成系统任务,积攒积分,就可以打开商城界面兑换一切物资,还请主人一定要奋发向上,升级家园!” 贾维斯说完,她面前又升起一块很大的透明面板: 家园主人——辛渺,lv.1 家园物资——宝箱待打开 家园面积——10*10 家园积分——50(物资已兑换) 家园商城——未开放 “家徒四壁顶无片瓦,请您尽快修建房屋,五个小时后天就要黑啦!” 家园物资那一栏立刻发起光来:“请主人打开宝箱吧。” 辛渺于是伸出手去,点在了那一栏,心里微微有些忐忑。 一个很大的箱子立刻从界面里落下来,砸在了草坪上,分量似乎不轻。 铜色的金属表面折射着阳光,发出淡淡的金色,然后箱盖自己缓缓升起,里面的东西弹出来,洒落一地,宝箱就像一个幻影一样从辛渺面前消失了。 “恭喜主人获得:竹子篱笆x32,竹子篱笆门x1,简易墙壁x4,简易屋顶x1,简易木门x1,简易地板x1,竹编床榻x1,简易床上用品x1。” 贾维斯用喜气洋洋的声音像是顺口溜一样说完之后,辛渺面前放起了小烟花:“恭喜贺喜!获得宝箱上好武器兵工铲x1!防身挖土两不误!” 那把兵工铲静静的躺在辛渺的脚边,那是一把黑色的可以折叠拆卸的小铲子,只要拧动把手与铲面处链接的螺母就可以180°旋转,翻出另一端尖尖的鹤嘴锄。 但辛渺只是大致扫了个大概,就直奔向地上那堆宛如小孩子玩具般的微缩家具上去了。 宝箱里开出来的那些篱笆屋顶墙壁什么的,袖珍得和辛渺巴掌差不多大,精致倒是精致,竹篱笆上淡淡的竹节纹理栩栩如生。 辛渺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这是不是在逗她。 第2章 所以,她转过头,看着贾维斯:“这个,真能用吗?” 贾维斯只是在屏幕上变出一个笑眯眯的颜文字:“o(n_n)o请主人拿起任意建材。” 辛渺满头雾水的弯下腰,准备把脚边的竹篱笆拿起来。 她的手刚刚碰到竹篱笆,手上的微缩玩具就开始缓缓变大,把辛渺吓了一跳,立刻收回手倒退两步,她的手一拿开,竹篱笆就立刻收缩变小,变回到刚刚的样子。 贾维斯催促她:“请主人尽快开始修建家园。” 原来真和游戏差不多,辛渺吐出一口气,走过去重新拿起竹篱笆。 它在辛渺手里变大又变大,直到变成大概有一米长半人高,是一整面用竹篾条捆扎起来,每一根竹子粗细均等的篱笆。 "什么量子结构形态变化的材质啊……" 辛渺不可思议的颠了颠它,发现重量轻的惊人,甚至可以说是主动被吸附在她的手掌上。 她走向草坪的边界,将篱笆轻轻放下,还不等她考虑如何固定,就发现它已经十分稳固牢牢的立在了平地上。 毫不科学且完全违背常识,辛渺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不过自从她醒过来到现在,还没见过任何符合常识的事,只好也把这一点点不科学忽略掉了。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2节 她低头看着草坪的边界线,迈出脚步,随后,一阵白光从边界线亮起,她无论如何也走不过去,伸手推了推,明明什么都没有,她的手却都伸不过去,好像直接按在了一堵坚硬而无形的墙上。 确实是墙,空气墙。 辛渺不由得叹了口气,看来,就算她敢往外走离开这里,也是不可能的,起码得把面前的任务完成了。于是她转过身,捡起地上的篱笆,飞快安装完成。 辛渺这辈子都想不到自己还有徒手平地起房的一天,她拿起一面雪白的墙,眼睁睁看着它逐渐超过自己,而她的手掌只是轻轻附在墙面上,连个受力点都没有,这堵墙就像是泡沫塑料一样被她拿起来,稳稳当当的放在了地上。 接着她依葫芦画瓢的安装好四面墙和屋顶,再把朴素的木门捡起来,试着往毫无开口的墙面上一按,这一整扇门就直接融入了墙面。 “……”何等轻松,又让辛渺怀疑自己是不是其实在玩什么vr游戏。 甩甩头,她推开木门,迈进由于没有窗户而显得黑乎乎的屋子里,四面墙和屋顶的融合度可以说是浑然天成,就好像不是辛渺拼起来的一样,地面依然是草坪。 宝箱开出的地板是最普通的白色瓷砖地板,辛渺把它放到地上,看着地板逐渐蔓延长大到自己脚边,她还在想要不要抬个脚,纯白的地板就已经从她脚底下钻过去了,辛渺被硬生生的抬了起来,吓了一跳。 床也是最简单的木床,还是单人床,床上用品就像酒店的一样是纯白的,十分的标准化。 前后辛渺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她坐在床上,看着上下一白空荡荡的房间,心里还感觉和做梦似的。 贾维斯从木门外飘进来:“恭喜贺喜!宅院竣工!升级lv.2,家园商城开启!” 它的周围又开始放起了小烟花:“请主人快点进入自由的家园商城尽情买买买吧!!” 升级了?看来修房子大概是第一个新手任务吧。 辛渺点点头,尝试着说:“呃,打开主页?” 她说完,脚边果然升起了之前那个大屏幕。 家园主人——辛渺,lv.2 家园物资——可打开查看 家园面积——10*10 家园积分——50(物资已兑换) 家园商城——已开启 她果然已经升到lv.2了。 商城里的东西是要用积分买的,辛渺的目光落在那个50上面:“这个50是初始积分吗?” 贾维斯说:“系统初始积分是10,您的另外40分是折算了您在原来的世界的资产在系统中兑换的。” 辛渺心里有些诧异,一点积分那一栏,又跳出来另一个界面。 家园积分——50 初始积分:10 兑换详情:90㎡未装修两居室首付40万元,xx银行存款60万,xx银行投资理财产品12万,电子产品3万元,衣物2.1万元…… 真让人眼前一黑,这么多年学习工作攒下来的动产不动产统统化为乌有,还变成了少得可怜的两位数数字。 辛渺之前只是隐约感觉,现在就算是证实了,她恐怕是回不去了。想到这,她不由得失神,愣愣的站在原地没动弹,脑子里飞快闪过之前另一个世界生活过的点滴,和走马灯一样。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算是捡了条命,毕竟一头倒在桌角上,怎么想都是致命伤。 果然世上没有白来的午餐,就是不知道,这个系统如果完不成任务会不会有惩罚,或者捡回来的一条命得还回去。 辛渺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但也只能无奈的关闭了这个界面,转而打开了家园商城。 一个十分熟悉的界面跳了出来,橙色的色调,眼熟的系统ui设计,毫无疑问,如果涉及侵权的话,这个家园系统恐怕会被淘宝告得赔一大笔钱。 不过辛渺仔细一看,还是很不一样的,家园商城没有淘宝这么总类繁多无所不卖,大致翻看一下分类,她能点开的商品类目大多都是什么地板,墙纸,窗户窗帘,最最基础的东西。 她往下滑动界面,随机推荐里忽然出现一个令她一下心动,恐怕马上就要用到的东西——一盏灯,手提充电的小夜灯。 她立刻点了一下它,她面前立刻就出现了商品的立体投影,散发着暖黄色灯光的小夜灯造型简约,顶上有一条皮革提带,在辛渺面前缓缓的转动,她先是一惊,然后下意识伸手去拿,却毫无阻拦的穿了过去。 辛渺恍然大悟,低头一看,这个小夜灯价值3个积分,心里顿时犹豫起来,毕竟积分似乎不太好赚,于是她只好暂时把这个小夜灯加入购物车,点开灯具的分类,指望着有更便宜的。 更便宜的灯当然有,只要1积分,是那种最简陋的连着 电线开关的白炽灯泡。 辛渺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家园里没有水,更没有电。 她刚刚修起来的这么一个小房子,只能睡觉…… “贾维斯,我的基本生活需求要怎么保证呢?”她感到一阵棘手:“我总不能徒手通水通电啊?” 她甚至出不去,电其实也不要紧,但是水和食物甚至都没有保证。 贾维斯笑嘻嘻的说:“请不要担心,这都不是问题。” 辛渺面前弹出两个界面,一个纯白单孔的墙面插板,价值1积分,一个最朴素的老式铸铁水龙头,也同样价值1积分。 贾维斯贴心的说:“这是目前性价比最高的两个商品,能满足你目前需要哦。” 辛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买了,两个商品从面板里投影出来,缓缓的落到了辛渺手中。 家园系统里,想来是不需要事先铺设电线和水管的,辛渺把墙面插板按在床边的墙壁上,果然,它直接和墙面融为了一体。 她总不能伸手戳进去看看有电没有,只好拿着水龙头走了出去。 她买了水龙头,却没买水槽,总不能安装在屋里,只好拿出来安在外墙上。 辛渺走出门来,发现太阳比之前要低矮很多了,看着像是下午五六点的样子,果然要天黑了,她还是得赶紧买个灯。 辛渺将水龙头安在木门旁边,然后拧开水龙头,完全不可思议的,清水从里面喷涌而出,稀里哗啦的浇灌在绿茵茵的草地上,很快沁进了地下,水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辛渺看着源源不断的清水愣了一小会,直到水溅到她的裤子上,她才如梦初醒的把水拧小了一些,取下眼镜,就着冷水洗了把脸。 她冷静了之后,转头对贾维斯道:“我想我一定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了吧……” 辛渺叹了口气,甩着手上的水,问贾维斯:“我能问问这里是哪儿吗?是古代还是未来?或者这里已经不是地球……” 贾维斯还是用它那种字正腔圆的语调,对辛渺说:“严格意义上来说您确实已经不在原来的那个地球上啦,或者用平行时空来解释更为恰当,您所在的地方和中国古代十分接近,但是这里的人有许多不可思议的能力。在您原来的世界,这种难以用科学解释的能力被称为‘武功’‘功夫’。” 辛渺皱着眉,了然之中又有一些接受不能:“就像是武侠小说吗?”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世界很危险。 还没等她细想,贾维斯哈哈一笑:“主人,不是就像,而是这里就是武侠小说——您一定知道楚留香,陆小凤,花满楼这些名字吧,他们正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呢!” 辛渺迎来了第二次极大的震惊,比刚才她刚刚醒来发现自己没死还要震惊。 “什么?!” 她感觉自己晕乎乎的了。 考虑到武侠世界的危险性,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社畜死亡率恐怕不会低—— “贾维斯,我在这个世界会再死一次吗?” 贾维斯笑眯眯的说:“当然啦,人被杀就会死呢,不过,请相信家园系统,主人,如果您面临濒死,可以花费积分一键回城,在家园里您是不会因为失血过多,中毒,内脏破裂等等外伤原因死亡的。而且您可以在家园商城购买药品,只要不是瞬间脑死亡,您都还有一线生机。” 辛渺听得后背发凉,武侠世界最可怕的一点就是死法千千万,普通断腿断脚还好,殊不知小说里不是常常有世外高手,虎躯一震,内力就能把人震个七窍流血当场死亡…… 她忍不住焦虑起来,她毕竟是个普通人,一旦不小心陷入遍布杀机的危险武侠江湖,就算有家园系统,也有很大可能性命堪忧。 第3章 还是现代社会好,哪怕她在现代社会恐怕要背几十年贷款,也比现在守着一块地在危机四伏的世界里讨生活来得好啊。 辛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还没等她的负面情绪开始蔓延,贾维斯忽然说:“任务来咯!” 【新手任务——初入江湖!成功修建栖身之所,是时候去看看这世界啦,请将家园收起,然后打开地图前往目标地点。】 可以出去了? 辛渺又站了起来:“还有地图?” 贾维斯说:“那么就由我来示范吧。” 辛渺的手忽然不受控制的抬了起来,她还来不及震惊,视线也身不由己的扫过刚刚修起来的一亩三分地。 她的掌心发烫,倏忽一下,整个小屋子连带地皮草坪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完全懵了,孤零零的站在一片齐膝盖的荒草地里。 随后,辛渺忽然感到右手手腕有一小块圆圆的地方发烫发疼,不由得嘶了一口气抬起手来。 定睛一看,白生生的手腕内忽然多了一枚印章般的图纹,纤细殷红的线条简约的勾勒出一个小屋子,还围着一圈篱笆,房顶烟囱里还飘出袅袅炊烟。 “这不就是随身空间吗……” “并不是哦,家园必须要安置在现实世界中你才能进去,随身状态是进不去的,您也无法从里面拿任何东西。” 这样啊,原来不是随身空间啊……辛渺心里莫名失落。 刚刚随着家园一起消失了的贾维斯的声音忽然在大脑中响起,它催促道:“请尽快赶到任务地点安置家园,否则你就要露宿荒野啦。” 现在日头确实将要西沉,辛渺抬头一看,暗道不妙,这个时候太阳落得特别快,恐怕不用半个小时太阳就要彻底落到山底下去了。 谁敢在毫无光源的荒郊野外呆着,反正辛渺是没那个胆子。 她尝试着说:“地图?打开地图?” 话音刚落,她视野的右上角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地图,上面有一个白色的光点,毫无疑问这就是她自己。 这还真是和玩游戏一样的,辛渺点开小地图,她周围都是一片绿色,地图边界模糊,什么都没有,而距离自己大概两个手掌长度的右上方标注出了目标地点。 她点了一下那个一闪一闪的目标地点,一条弯弯曲曲的虚线将它和自己连接了起来。 连路径都规划出来了,辛渺不由得一阵错乱,实在是太像玩游戏了,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玩一个极度真实的vr游戏。 辛渺毫不犹豫的迈步沿着路线走去,同时在心里苦中作乐的想,如果这是个游戏的话,一定是外星人的科技了,因为这一切都如此真实,被阳光炙烤的脸上已经开始有点刺痛,脚在幽深的草丛中一步一步前进,软乎乎的,毫无愉快和亲近自然的享受,辛渺单纯在为了草丛中可能会出现的各种小动物而感到毛骨悚然。 她虽然没有任何野外求生的经验,但在这种季节,这种地方,绿茵茵的高草丛里绝不可能只有蚂蚁飞虫,不说蛇了,就算踩到一只蜘蛛也足够让辛渺当场崩溃。 好在她穿的不是短裤短袖,而是切尔西靴子和牛仔裤,外套在办公室里,但里面穿的也是长袖针织衫,还算给了她一点安全感。 辛渺神经极其紧张的快步走着,她沿着路线,走下了一个缓坡,终于走出了那个荒无人烟的草丛。 令人高兴的是,她沿着坡往下走,走过了一片稀疏的小树林之后,终于听见了一点水声。 辛渺连滚带爬的小跑下去,迎着夕阳的余晖,她终于看见了一条小溪,以及架在小溪上代表人类痕迹的独木桥。 辛渺简直要喜极而泣了,她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大多是因为紧张。气喘吁吁的走过独木桥,辛渺听见远方传来更加明显的哗哗声,以及脚下的路显然是有人走过的,这一点实在是让人倍感安慰。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3节 辛渺从来没有这么希望周围来个人,她一直在生活和工作中避免和人接触,除了必要的工作与交际,她向来更愿意独处。 当然,她独处选择的地点多是在家里,而不是荒郊野外。 小地图上,目标地点就在不远处了,辛渺顿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一轮红日映得半天红霞,把辛渺的脸照的红彤彤的,她终于有时间欣赏一下这里的自然景色,心里难得的感到几分惬意。 很快,一条河出现在她面前,它在夕阳下蜿蜒,照的波光粼粼,在远处淌入山间沟谷,水花飞溅,岸边水草丰茂,遍地开着一簇簇的野花,在晚风中摇曳。 她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已经看得见的目标地点,也就是河边一颗大柳树旁边走去。 “现在可以安置家园啦,请你自己试一试吧。” 太阳已经要彻底落下去了,辛渺尝试着抬起手,果然感到掌心又一阵发烫。 一块四四方方的小草地,一栋四四方方的小白屋子又如同梦境一般突然的出现在面前,辛渺第二次见了,还是忍不住抿抿嘴唇,忍住自己的震惊。 她推开篱笆门,重新回了家。 才几个小时,辛渺就发现自己已经忍不住对自己的家园产生了浓浓的归属和亲切感,当跨入这个篱笆门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感到一阵心安。 【搬家任务完成啦!积分+1!恭喜恭喜!】 辛渺一阵诧异惊喜,虽然只是加了一分而已,但她的幸福感和安全感却忽然飙升。 此刻,太阳终于彻底的沉了下去,天快黑了,必须得买灯了。 辛渺立刻打开家园商城,果断的买了购物车里价值3积分的充电手提小灯。 一个发着光的纸箱子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地上,盒盖自动打开,她的手提灯带着亮闪闪的特效跳出来。 然后,快递盒纸箱子就和之前的宝箱一样不见了…… 辛渺顿感可惜,刚才她都双眼发亮了,由于现在物资的紧缺,就算是一个纸盒子也总是会派的上用场的嘛…… 她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总有一天会变成囤积狂。 没办法,太穷了,她是真的什么都缺,虽然手头上有积分,但是现在她是无论如何不敢随便乱花的。 虽然这么说吧,但是…… 辛渺还是点开了家园商城,买了最便宜的三十个装方便面饼,又忍痛买了个多功能电炒锅,一下子花出去6积分。 毕竟其他的都好说,她反正是没有在荒郊野外给自己弄吃的这种技能的。 辛渺将夜灯放在床边,关上门之后,外面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只有面前这一点温柔的灯光照亮整个屋子。 电炒锅装了水插上电,锅底逐渐冒出细小的泡泡。辛渺坐在地板上靠着床沿,满心疲惫,呆呆的等着水开,心里升起了淡淡的惆怅。 她今天经历了太多事情,感觉实在是十分漫长的一天,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在办公室昏迷之后过了多久才在这个世界醒过来,但她自己的感知,前后不超过十个小时,但是在这十个小时里,她实在是被迫接受了太多东西,感觉大脑都快爆炸了。 虽然这种事情在小说在电视剧电影里是令人神往艳羡的奇遇,但是落到她头上来,辛渺却觉得无福消受,现在她甚至宁愿回去还房贷,翻倍都可以。 事实上她觉得自己最好能哭一场,平衡一下心情,但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放松下来,一想到现在连基本的生活都保障不了,她就觉得自己焦躁得头都要秃了。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的开了,辛渺打开方便面饼的包装袋,拿出了一个来,又忽然顿住了。 她悲哀的发现自己在考虑是不是要掰了面饼煮一半,然而胃部却传来一阵阵不可忽视的饥饿灼痛感,辛渺只好自我安慰道:“没关系,今天如果连肚子都吃不饱的话就太悲哀了。” 积分太少了,实在让她容易神经过紧。 辛渺尽力说服自己,倒也不至于这么惨,大不了她兑换点玻璃杯去找城镇卖掉,古代倒是有琉璃烧制技术,但是少见,少见就等于贵重,以现代人司空见惯的普通玻璃杯的纯净度和工艺,在这里应该挺值钱,能算硬通货,烧玻璃怪不得是穿越者必备技能。 当然,前提是她能顺顺利利离开,没有被困死在这个不知名的山沟里…… 方便面饼放进开水里,不一会儿就软开了。 辛渺拿起她刚刚在外面用兵工铲砍下来的两根树杈子,在锅里乱搅动了一下,弯着腰就着锅唏哩呼噜的几大口就吃的差不多了。 什么调料都没有,只是最简单的方便面素面饼的味道,辛渺诧异的发现竟然还挺好吃的,热乎乎的面下了肚,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 她就把面汤也喝了个干净。 放下比她脸还大的锅,辛渺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肚子里暖烘烘的饱足感给了她今天最大的慰藉,她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吃完了,辛渺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房门,在外面一片黑黢黢和四面模糊树影中,忍着恐惧探出半个身子拧开水龙头洗电炒锅的内胆。 如果说夕阳下的河边还是个风景宜人的自然风光地,那么现在它无疑就变得特别的可怕和神秘了。 黑乎乎的一片,呼呼的风声中偶尔冒出奇怪的动物叫声,水声也在黑暗中若隐若现,远处摇曳的树影总给人带来一种未知的恐惧。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不知哪儿却骤然响起一个声音:“姑娘!快进屋里去!” 辛渺一瞬间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一种让人腿发软的惊悚瞬间传遍了她的全身,像是闪电从天灵盖劈下来,把她牢牢的钉在了原地。 然后黑暗中的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什么动物在草丛中穿行。 辛渺的眼睛在眼眶中惊恐的朝着声音的来处转去,她看见一个穿着蓝布衣,提着一把剑的高大男人从影影憧憧的树丛中跌跌撞撞的走过来,停在篱笆外几米远的地方。 辛渺看到他手中出鞘的剑锋在夜色中寒光逼人的闪了一下,当时整个大脑就空白了。 第4章 这个穿蓝布衣手拿长剑的人,整个出场都带着浓浓的“江湖人士”的气质。 辛渺虽然已经知道自己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但从她来到这里还没有遇到过一个江湖人,对此毫无实感,看到他的那一刻,都还是现代社会主义普通人的思维——拿着管制刀具的人!!报警! 她整个人都蒙了,把锅的内胆紧紧的拿在手里,下意识的站直了起来,还是紧盯着他。 那个蓝衣剑客看她没有反应,当然认为她是吓傻了,毕竟这里荒郊野外,黑灯瞎火的又看不见她身后的小房子十分古怪,只把她当做普通的乡村女子。 “还不快些进去躲避!一会儿打起来无论如何不要出声!” 蓝衣剑客本来是个走江湖的,并不算什么豪杰,只是靠着一手平平无奇的剑术混到如今四十来岁,老家婆娘早已去世,留下个十几岁的女儿由寡母抚养,如今老母亲也去了,只剩一个女儿,虽说混迹江湖,蓝衣剑客混不出个名堂来,也不由得动了回乡归隐之心。 只是他原来得罪过几个劣迹斑斑杀人如麻的狂徒,如今他攒了一笔家当要回家,这些人也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追杀他至此,一是为了报仇,二来还能发一笔横财。 他一路缠斗逃遁,更何况双拳难敌四手,到了这里,免不了要迎来一场恶战了。 而且情况不妙,蓝衣剑客心里并没有多少把握,但也不愿意拖累别人无辜惨死。 他借着从屋内透出的明亮异常的“烛光”看见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心里不免想到女儿,心里悲痛难当,一横心,拼死也得把身后的狂徒引走。 就在这时,辛渺耳边忽然传来贾维斯的声音:“新手任务——路见不平!来者不善,请宿主庇护目标人免于追杀,打开大门放他进来吧。” 她整个人一僵,第一时间感到匪夷所思。 她作为一个独居多年的女性,在大城市里平时生活最基本的生存经验就是“晚上锁好门”,最好还要安上猫眼摄像头之类的防盗安保工具。 主动把来路不明,并且手持利刃的陌生男子放进家里??? 但是现在也不是平时,这是任务,而且贾维斯还补充说:“任务限时五分钟哦。” 辛渺整个后背都出了冷汗,一时之间竟然还难以决定要不要全心全意的信任贾维斯。 但她脑子里还纷乱一团之时,远处草丛里传来一阵张狂的嬉笑声和窸窸窣窣的脚步动静。 蓝衣剑客还以为她被吓傻了,一边着急,一边转身要跑引人走,高声道:“毒癞头!随我来战个痛快!” 他运气要跑,空中猛然一道飞镖飞来,阻截了他的去路。 两个人从草丛的小径中前后走出来,前面那个身材瘦小,头发稀疏的扎成髻,手里拿着一把剑,长得平平无奇,后面那个则是个女子,年纪不轻,长得有几分姿色,手里正捏着几把飞镖。 毒癞头立刻就看见了河边的小屋和门口站着的辛渺,借着屋里的光仔细一瞧,隐约发现是个容貌清隽秀丽的女人,脸上就露出几丝笑意,说不出的猥琐。 “啊呀呀,难道这就是我的好侄女儿?生的十分标致,倒也不像你爹。” 蓝衣剑客冷笑一声:“你也配做我的兄弟?毒癞头,就算你愿意做我的孙子我也不肯!” 毒癞头身旁的女人斜视着辛渺:“哼,说这么多废话,难道你今天还跑得了?这个女子长得不错,想必买到勾栏里也能叫咱们发一笔横财——” 蓝衣剑客立刻举起剑:“好毒的心肠!你们这对狗男女!要打就打,何必牵扯别人!真乃鼠辈!” 他说完,立刻出招,毒癞头当即也提剑迎上,他们立刻缠斗到了一起,剑光在夜色中折射迅速晃过辛渺的眼睛,她只听见当当当几声,立刻瞪大了眼睛。 她被蓝衣剑客和毒癞头的交战震惊了,和武侠影视剧里那种切着机位营造氛围的武打完全不是一回事,招式不说其他,非常扎实,真刀真枪,剑刃相击在黑夜中都迸溅出火花来,还煞是好看。 但是相比起来,这种双方都冲着对手要命的惊险几乎立刻就让辛渺屏住了呼吸,而且最吓人的是他们的动作真的非常快,她几乎都看不清。 辛渺简直震惊极了,同时也头一次真切的意识到这是个什么世界。 蓝衣剑客和毒癞头动起手来大概也就不到两分钟,辛渺已经紧张得不断冒出冷汗,瞪着眼看着他们,心里殷切的期盼蓝衣剑客不要输。 刚刚一番对话,她也很快听出后面来的男女不是什么好人,心脏立刻重重的落下去。 她还在新手期,贾维斯不可能放任她陷入危险。 然而,就在她满心期盼己方胜利的时候,那个一直没加入战局的女人忽然动手了,她看准时机,迅猛而精准的朝着蓝衣剑客抛去了几枚飞镖。 辛渺甚至没看清飞镖,只看见她抬起手动了动,然后蓝衣剑客唰的抬起手来,几声清脆的当当声,飞镖竟然都被挡开了,但他却也发出一声痛呼,踉跄往后,及时躲开了毒癞头朝他刺来的一剑。 他猛地捂住腿,大汗淋漓,瞪视着那个女人:“毒妇!卑鄙!” 这飞镖刺中了他的大腿,虽说他有意运气格挡,只划破了浅浅一层,但毒癞头向来卑鄙无耻,飞镖上定然是有毒的。 毒癞头果然哈哈大笑,得意不已:“难道你以为我会没有做好万全准备就来送你上路吗?虽然我功夫在你之下,但有人相助,又算无遗漏,你想不死也难啊。” “这位……” 那个被吓得动弹不得的乡野村姑却出乎意料的在这时候说话了,毒癞头立刻看向她。 他忽然发觉古怪,这么一会儿,她竟然光站着看?难道这样一个穷山僻壤里的村姑竟然会有这样的胆量? 他心里立刻有了几分直觉的警惕。 辛渺看准时机插话,然而实际上几乎快站不稳了,要不然她都想冲上去把蓝衣剑客拽进来。 她发现毒癞头和那个女人都在看她,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你快进院子来。” 蓝衣剑客终于也发现了些不对劲。 他以为她是胆小被吓住了才没有在他出现时逃回去,然而现在他们已打了一回合,如果不是傻子或者被吓昏了,无论如何都该反应过来逃命去了。 如果不是太胆小,那就是太胆大了,可是在这样一个偏僻之地居住的女子,有什么依仗呢? 他定睛一看,辛渺从衣着,发型,无一不是特殊古怪,脸上还戴着个反光的饰物? 情况紧急,蓝衣剑客心中也闪过一丝若有如无的期盼,也没有犹豫,乘势猛然后退几步,推开竹篱笆门,迅速的撤了进去。 毒癞头也似乎若有所感,眼睛一眯,提剑就要朝他刺来。 竹篱笆不过半人高,毒癞头运起功,这么短的距离真是让人反应不过来。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4节 蓝衣剑客反应也很快,他立刻就要抬手格挡,然而却挡了个空。 一道极强极遒劲霸道的力道忽然在竹篱笆上抵住了毒癞头的剑锋。 转瞬间,他的剑忽而发出一阵嗡嗡的哀鸣,从剑尖处寸寸碎裂,毒癞头眼中满是惊惧,然而已收不回力,随即,他整个人就如同破砖烂瓦般被狠狠的弹飞出去。 “噗——”毒癞头落入草丛之中,喷出一口鲜血,他带来的女人脸色骤变:“你!” 她立刻冲了过去,扶住毒癞头一瞧,心神俱裂,一阵难言的惊惧袭上心头。 毒癞头习武多年,虽说向来善于逢迎疏于练习,但也只比蓝衣剑客差一点,但如今,他只是出了一剑,甚至没有对手,就筋脉断裂,重伤至此,顷刻间命悬一线。 她满怀恐惧的朝着那小屋门前站着的女人看去,对方背着光,脸上看不真切,却似乎十分淡然。 她的姿势似乎都没有变过,也没有出过手。 这样强悍的内力寸劲,放眼整个江湖,一时她竟然也想不到有几个人能出其左右! 她已经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这样的人,想要捏死她和毒癞头这样的人,和捏死蚂蚁也差不了多少。 而她刚才还大放厥词,要把她买进勾栏院。 二话不说,她已浑身发抖的跪了下来:“请大人饶命!!!” 对方没有说话,沉默使她心里的恐惧无限放大,她咬咬牙,抬起手来,竟然一掌拍断了自己的筋脉,和毒癞头一样噗的吐出一口血来。 她眼前发黑的又磕了一个头:“请大人饶了我一条贱命!!” “你……带着他走吧。” 这句话在她听来真如仙乐飘飘,女人心头不由得涌上一整劫后逃生的喜悦,虽然手软脚软,也并不想管毒癞头的死活,但对方说了让他们俩都滚,她也不得不咬牙拖着毒癞头,连滚带爬的迅速离开了。 这女人也就这样忽略了辛渺的语气,紧绷中又带着震惊。 辛渺都快崩溃了。 她怀疑那个毒癞头死了,当着面飞出去还吐出血,当场死了一个大活人,辛渺感到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打破重组。 然后她另外又震惊的是,自己的家园居然有这样的反入侵机制,挺吓人的,但在她而言,是件天大的好事! 从刚才到现在,她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主要是脚软,但是现在,危机解除,她也一样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这就是江湖。 她默默的深吸一口气。 辛渺想回去还房贷,哪怕翻百倍十倍让她给无良资本家打一辈子工都可以。 第5章 蓝衣剑客忍着腿上的痛拔下飞镖,转身竟然对着辛渺跪下了。 “谢大人救命之恩!——”他的头朝着她磕到了地上,虽然是柔软的草地,却还是发出沉闷响声,辛渺立刻瞪大了眼,立刻往后退避。 “你不要这样。”她吓了一跳,按说这剑客帮她赶跑了两个可怕的恶人,而且年纪都够做她叔伯了。 “你受伤了,洗一洗伤口吧。”辛渺拧开水龙头,立刻退了好几步到屋里去。 蓝衣剑客立刻千恩万谢的站起来,走到不断流出清水的水龙头旁边,心里不免纳罕这是个什么宝物,居然能不断流出清水,想必这里有着十分精巧的机关。 但紧急关头,他也得顾着要紧事,一下子将腿上裂口撕开来,把腿上的伤口送到清水下冲洗。 借着屋里的光,辛渺不由得心里一紧,看着他腿上那个小小的伤口,大概也有三四厘米,刚才毒癞头说暗器上抹了毒,她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毒……厉害吗?” 蓝衣剑客将腰上的包裹扯下,从里面掏出一个陶瓷小药瓶。 “不碍事,待我上了药,运功一番将体内微末的残余逼出血脉就万事大吉,这毒沾上皮肉,起码也得一刻钟才能伤人性命。托您的福能立刻清洗,又能上药运功,与我无碍。” 蓝衣剑客将伤口在水龙头下冲得边缘绽开外卷泛白,硬是掰开来撒上了瓶子里黄黄的药粉。 辛渺看的后脑勺发麻,他却神色无常,甚至都不皱一下眉头,甚至还学着辛渺去拧水龙头,把水关上了。 蓝衣剑客将伤口草草包扎了一下,就地在屋外盘腿坐了下来:“还要借贵地运功疗伤一番,大人……” 辛渺听他喊大人也是头皮发麻:“不用叫我大人,你……自便吧。” 一个大活人在那儿坐着,辛渺实在心里紧张,于是她轻轻虚掩了门,留一线灯光照着他,毕竟大半夜,她实在是无法气定神闲的让对方在一片漆黑的幕天席地中对着紧闭的大门。 关上门,辛渺轻手轻脚像做贼似的把电饭锅内胆放回去,然后无力坐在床头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她面对陌生人偶尔会有些不自在,如果是危险又不太友善的陌生人,那简直是一加一大于二,让她难以应付。 更别说是没头没脑的卷入这种江湖上刀光血影的追杀,作为一个在社会主义下好好长大的现代人,她实在有点接受无能。 现代职场上那些纠缠不清的人情官司曾让辛渺触目惊心,她还以为学姐在和公司上层你来我往的争斗陷害就挺可怕了,结果和现在一对比,那些不见血的交锋简直就亲切温柔得多了。 辛渺不断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又忽然特别担心蓝衣剑客会中毒身亡,万一他判断失误,毒癞头在飞镖上抹的是那种没法儿解的毒,那她明天早上开门,可能就要对上一具七窍流血的尸体…… 她成功的把自己吓住了,迅速的把自己裹在了被子里,也是不敢睡,就靠在墙壁上。 唯一能给她一点安慰的就是自己房子篱笆上的“结界”,居然这么厉害,一下子就能把人震飞出去,看毒癞头的样子大概是像电视剧里的那样受了内伤。 辛渺叹了一口气,好在那个女人大概是误会了什么,看这架势好像是把她当成了隐姓埋名没离群索居一类世外高人,害怕得自己逃跑了。 蓝衣剑客大概也是有着同样的误会,不过辛渺还没有傻到去解释。 她充满危机感的想,她现在也就这障眼法能作为依仗,但只要能唬住人,把毒癞头和那个女人一类心怀不轨的人防住,就算成功。 可惜,家园商城里有很多东西,但是就是没有枪支弹药,她能想到唯一勉强能用来自保的商品大概就是菜刀和水果刀了。 贾维斯忽然贴心的出现:“任务完成啦!恭喜恭喜,积分+5!” 辛渺顿时精神一震,贾维斯继续说:“奖励银宝箱一只!可以随时开启哦。” 辛渺面前跳出家园系统界面,果然家园物资那一栏后面缀了一行:宝箱待打开。 她还没决定要不要打开,眼前忽然又跳出两个任务界面—— 【新手任务——相逢是缘,江湖相逢,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请向蓝衣剑客学习他的剑法。】 【新手任务——杂学旁收,江湖行走,会的越多越好!技能界面开启,恭喜开启新篇章!】 辛渺愣住了,她返回主界面,点击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出现的就是一个全新的界面。 那是一棵看着还嫩得很的真正的技能树,主杆上分出几个杈——武功,渔猎,针黹,烹饪,耕种,驯兽…… 辛渺心里生出十分不妙的预感,什么意思,难道她以后都用得上? 贾维斯却不多解释,安静了。 辛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急于先开宝箱。 明天再开也不迟。 现在最令她麻爪的是刚刚发布的任务,她要和蓝衣剑客学剑术? 她在现代甚至都没空去报一个瑜伽班,唯一能沾上边的,她能想起来的就是大学时候选修的太极。 还早都忘光了,辛渺当然不能指望学习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是个练武奇才,而且她一想到要怎么和人家提这件事就觉得棘手。 这个所谓的救命之恩,辛渺并不觉得自己是对方的救命恩人,而且混迹江湖靠功夫傍身的人怎么可能随便传给外人? 辛渺疑虑重重的琢磨着,以自己对江湖的浅薄认识,武功什么的应该都是师傅传徒弟老子传儿子,如果是那种厉害的武功,就更没可能传给外人了,万一蓝衣剑客不愿意呢? 从刚刚他和毒癞头打起来的那个架势,她还能强迫人家不成,万一露了怯,经得住人家一剑吗? 辛渺哀叹一声,头都要想痛了,往后靠着墙,裹着被子,思来想去之间也迷迷瞪瞪的泛起困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蓝衣剑客在屋外打坐运功一夜,天色蒙昧将明时终于咳出了带着毒的一口血。 好!果然平安无事! 他不由得大喜,一下子站起来,看着那没有关严的门缝,里面依然透出和昨夜一般无二的过于明亮的烛光来。 蓝衣剑客恭谨的抱拳开口:“大人……”他又想起昨夜辛渺让他别这么叫她,立刻改口:“姑娘?在下已排毒完毕,昨夜扰了贵宝地清静,又得姑娘救我一命,实在无以为报。” 辛渺睡得不沉,听见他的声音立刻就惊醒了,她扶了扶快掉到鼻尖去的眼镜,理了理头发迅速掀开被子走到门前,轻轻的把门打开。 蓝衣剑客看见她站在门口,那一身衣服在白天看来果然奇奇怪怪的,脸上戴的透明镜片也是十分奇异,只是完全不敢细究,先行了一个大礼,要不是之前辛渺不让他跪,他一定会磕几个响头。 辛渺迟疑了一下,先问:“你好了?” 蓝衣剑客说:“已经无碍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唉。”辛渺摆了摆手,有点不好意思:“不比这么说,不过我想请您帮个忙,当然,您要是拒绝也是可以的。” 蓝衣剑客对她长揖:“请说,岂有不从之理?” “我想学……您的剑术。”辛渺十分气短。 然而蓝衣剑客却没想到似的,又哈哈大笑:“这有什么?在下的武功并不是什么不外传之密,说来惭愧,只是多年混迹江湖,唯有一剑傍身,功夫不到家,粗陋拳脚功夫怎么抵得过您的救命之恩啊!” 他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很高兴自豪,他十几岁时跟人学剑,一来学的不是什么绝学剑术,二来他自己不是什么武学天才,全靠自身勤勉,勤勤恳恳磨砺几十年,虽不是一流的高手,一身的功夫和好剑法也是一剑一剑扎扎实实练出来的。 如今,辛渺救他一命,别的不要,只是要学自己的剑术而已,蓝衣剑客不由得也有种乍然被高人赏识的感激和惊喜之情。 热血沸腾下,他一下子连伤都忘了,拔出剑来,豪气干云:“承蒙姑娘您看得起我这一身功夫,在下也献丑了!” 说完,他提气大喝一声,那把平平无奇的长剑随之一个起手式,被保养得极好的剑身立刻折射出一片炫光,让辛渺眼前一亮。 嚯!厉害! 这时,蓝衣剑客脑袋上忽然多了一个白色的进度条,辛渺惊得就瞪大了眼。 这是什么东西? 蓝衣剑客的剑锋毫不花哨,刺,挑,劈,来来去去只有几样,但每一剑每一招都是扎扎实实气势如虹,都是在实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中摸索出来的,朴实无华,却有千钧之力。 随着他的演示,他头顶的进度条也跟着前进,等他最后一招收势,进度条也走到了尽头。 然后辛渺眼前一花,蹦出几个字:招式录入完毕,开始读取。 她面前又出现了一个进度条,走的飞快,随着读条,她的大脑忽然开始不受控制的回放刚才蓝衣剑客一招一式,清晰的像是看电影一样。 进度条读取完毕,辛渺有种像是被雷劈了似的恍惚茫然,想想刚才蓝衣剑客的剑术招式,她居然有种荒谬的错觉,好像自己已经会了。 不仅是脑子会了,手好像也会了!! 她生怕这种感觉消失,走到蓝衣剑客面前:“能借您的剑用一下吗?” 蓝衣剑客自然无有不应,立刻将自己的长剑奉上。 辛渺拿到剑挥舞两下,简直如臂指使,大脑和身体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统一,她回想刚才蓝衣剑客的起手式,身体就很自然的随之做出了动作。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5节 辛渺:震惊!!! 她以前学广播体操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比她还要震惊的则是蓝衣剑客。 自己的剑法,不夸张的说比对自己老婆还熟悉,那招式,那动作,毫无疑问是正宗标准得像他自己用出来的一样! 武功这种东西和跳舞一样,每个舞者跳出来的同样一支舞,就算能达到视觉上的完全统一,但是有些身体习惯和细枝末节总是会带着自己的印记,蓝衣剑客没想到,辛渺只看了一遍自己的演示,居然已经能完全记住。 记住就算了,可是她照着来一遍,竟然全然和他刚才的一模一样,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差别,也让人完全琢磨不出辛渺自己的武功派别习惯,就好像是从来没习过武一样。 他每次出剑,有一招斜挑,为了刺中人脖子总要下意识往上一抬手腕,辛渺居然也一点也不遗漏的学到了。 这是何等目力和记性!何等惊才绝艳的天才! 蓝衣剑客走江湖这么多年,这样的天才也只是听传闻,他从来无缘得见,激动之下,心头热血上涌,想立刻年轻个二十岁,再去江湖上行走一次。 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人,只需要一剑就划下了和普通人不可逾越的天堑鸿沟,又让人胸中激荡,心潮澎湃,重新对江湖燃起热血和向往来。 第6章 可惜,他已经快五十了,虽然终究热血难凉,但也很快想起自己对家庭的愧欠与女儿的眷恋。 他感慨万千的看着辛渺挽了个剑花收势,心头有仿佛有千言万语。 能在隐退之前见识一位这样的人物,三生有幸。 辛渺就这样在对自我的震惊和恍惚中完成了一套剑法的学习,然而一个常年工作久坐熬夜的打工人,这么大的运动量,足够她出一身的汗,整条拿剑的手臂酸的简直要抬不起来。 这也太真实了,立刻将差一点陷入武功高手梦的辛渺给累醒过来了。 看来她并没有忽然变成个绝世高手,只是家园系统把这套剑法直接植入了她的脑子里,让她手脚协调了一点,复刻出原版,然而却没有给她相应熟练度的身体。 这时,任务提示也响起来了:“任务完成!恭喜恭喜!积分加10!等级提升——lv.3!家园面积扩大,请再接再厉哦!” 系统话音刚落,辛渺忽然感觉浑身一阵凉飕飕的,好像有清风朝她吹来,同时身体内部上涌一股热意,像是头顶浇来一盆热水,舒服得让人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 就是一下子的功夫,她浑身酸痛的疲累忽然就消失了,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但是她一睁眼,却看见了一片让人晕眩的模糊。 怎么回事?辛渺一惊,立刻抬起手揉揉眼睛,可是她一取下眼镜,整个世界都立刻清晰了。 “!!!!”她的800度近视不见了! “大人,今日能得见您这样的英才,在下真是死也无憾了,虽退出江湖,余生也必将铭感五内,斗胆也要求问您的贵姓——” 蓝衣剑客二话不说就跪下了,只见辛渺一脸惊愕的捏着眼镜转过身来看着他,又不由自主往旁边一躲:“您别跪我,我姓辛。” 她很不适应的四处打量了一下,又揉了揉眼睛。 天呐,她的近视就这么好了,太突然了,升一级就这么厉害的吗? 这叔叔又要跪她,简直折寿,论理她才该感谢他呢。 蓝衣剑客才站起来,脸上依然带着真挚的崇敬:“都说少年出英雄,在下半生都在江湖之中漂泊,区区庸才自然不值一提,不过您这样的人,这样年轻又是如此天才纵奇才,怎么会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蓝衣剑客看着她,虽然辛渺穿的很怪异,却生的很标致美貌,一个人住在荒郊野外,内力精深如此,又天分卓绝,怎么会在江湖上寂寂无名?? 这个问题她真是不好回答,尴尬的沉默了一下:“过誉了,我只是刚刚才来这个地方。” 这种程度的夸奖让她特别难为情。 可能这就是快意恩仇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吧…… 蓝衣剑客也不追问,只是依然满脸感慨道:“我武敏能在退隐家乡前涨一番见识,还承蒙您看得起我这微末剑术,唉!可惜我须得回乡寻我女儿,否则我一定追随您,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啊。” 辛渺这才知道这位豪爽的大叔叫什么,不过她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她虽然无法理解武敏对武学的追求向往,但很高兴他能平平安安的退隐。 没有什么能比回家更幸福了。 他长长的作揖:“在下与辛姑娘萍水相逢,救命之恩也无以为报。” 辛渺问道:“你的伤还要不要紧?那个毒癞头不会再来追杀你吧?” 武敏大笑道:“这样的小伤在下早已习以为常,至于毒癞头,他想必也不敢再来纠缠了。” 辛渺点点头:“那就好,我还要多谢您赶走他们。” 她对这位大叔颇有好感,真是个爽快利落的好人,无形间又把昨晚‘江湖’给她造成的不好印象给挽救回来了,看来江湖中也不全是毒癞头这种狠辣奸诈的人。 于是她很不熟练的学着武敏给她作揖的样子也抱拳,向他微微弯腰:“多谢多谢。” 武敏十分感动,已有卧龙雏凤之姿,心性还如此谦逊朴实,真乃武林之幸。 “告辞了,辛姑娘。” 武敏于是收拾起自己的小包裹和佩剑,又消失在了河边的道路上。 辛渺在心中默默的祝福他能平安回家见到自己的家人,心里对这个世界又稍稍生出几分难以抑制的好奇。 “江湖啊……”她心情复杂的悠悠长叹。 不过直到现在,她心里还是对自己会武功了这件事感到极度不真实,回到房间拿起兵工铲,在屋外的空地上又来了一遍,这回比之前好多了,不像刚才气喘吁吁的流汗还浑身有运动过度的酸痛。 看来升级过后,身体素质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她再也不是那个因为工作导致腰酸背痛的咸鱼了。 这一点可真让人高兴,辛渺心情愉快了一会儿,回房间开始煮面条吃。 吃完早饭,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二天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现在她面临的依然是很严峻很基础的生存问题。 现在就有一个无法逃避的问题,吃喝拉撒,后两项全靠忍,她其实已经在和自己默默作斗争了,但她一时之间真是无法放下自尊心露天解决。 辛渺叹了口气,准备先把宝箱开出来。 家园物资那一栏,还有一个金光闪闪的宝箱,辛渺在心里祈祷了一会儿,闭着眼开了箱。 银宝箱蹦出来,闪着光往外飞物资:“恭喜主人获得缝纫基础材料工具x1,上好武器宝剑x1,珍兽阿拉伯马驹x1。” 其他的不说,当辛渺看见一匹小马驹闪着光从宝箱里飞出来,落地之后迈着轻捷的步伐跑到自己身边来时,整个人都震撼到失语。 一匹真马!活物! 如果不是她现在一穷二白,她会很乐于欣赏这匹雪白可爱的小马驹,它真是白的一丝杂毛都没有,两只大大的黑眼睛和长长的睫毛,浑身的皮毛都是如霜如雪,在阳光的折射下有着锦缎般的光泽,蓬松的长长鬃毛让它看起来显得很仙,如果脑门上长个角的话,基本上就是独角兽了。 小马驹好像一下子就认识她了似的,轻快的跑到她身边,用脑袋蹭她,快乐的打着响鼻,黑黑的大眼睛里充满了依恋。 辛渺顿时压力倍增,一个活物,怎么养? 但她立刻对小马驹缴械投降了,没办法,太可爱了,活泼的绕在她身边蹦蹦跳跳,幼鸟般依赖眷恋的大眼睛望过来,辛渺也情不自禁的摸了摸它。 辛渺觉得这绝对是开出了个ssr级别,虽然严峻的生存问题一直在她心里萦绕不去,但辛渺还是无法控制的生出一股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快乐。 毕竟也不能退回去啊。 她紧接着走向草地上散落的宝剑和缝纫材料包。 她现在开了技能树,也刚刚学了剑法,这两样来的刚刚好。 她先拿起宝剑,这把剑比之前她借用武敏的剑精致多了,剑鞘和剑柄都是暗青色,錾刻着流畅华美的金线,看着就很有来头,光看外面就知道是把神兵利器。 她把剑拔出来,立刻被映着阳光的剑光闪了一下,雪亮的,只有两指宽的修长剑锋,拿在手里也不觉得重,剑刃薄的像纸,闪着寒光,而且剑身很光亮,在阳光下转动着看,如同一泓秋水般透亮。 剑身在靠近剑柄处刻着两个字:“青鸿。”辛渺念了出来,将青鸿剑握在手里,剑身竟然发出一阵清鸣,嗡嗡回响。 辛渺虽然不识货,但心里觉得,就算是贾维斯告诉她这把剑里有剑灵,只要能拔它出鞘就能号令武林之类的鬼话她也会信。 辛渺心里甚至生出几分淡淡的敬畏之意,爱不释手的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眼。 小马驹活泼的打着响鼻在她身边蹦来蹦去,辛渺摸着它的脑袋,手里拿着剑,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要去浪迹江湖,心里竟然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豪情万丈来。 不过等她把地上的缝纫基础材料包捡起来之后,她又回到了现实。 她还有一个未完成的任务。 辛渺点开技能树,那些技能都还是灰的,只有武学稍微有一点点的进度。 将材料包打开,里面所包含的是一整套衣服的材料,当然了,都是这个时代的服装款式了,青绿色下裙,藕荷色上杉,还有一件月白的窄袖对襟长褙子,虽然没什么纹路花样,但衣服料子都是薄而不透的,应该是丝绢一类,上面已经按着版型款式画出了裁剪线,只要辛渺按着剪下来然后自己缝好就行。 按理来说这操作已经非常傻瓜了,但辛渺拿着手里的三块料子,还是毫无信心。 算了,反正是自己穿,标准低一点无所谓。 不过现在当然是不可能的,辛渺把东西收好,打开系统面板,看着自己的积分,55,然后果断的打开了家园商城。 “最低标准的扩建是可以的吧?我想先修一间洗手间出来。” 这才是最要紧的…… 贾维斯立刻给她打开建材区,推荐出最朴素的白色墙壁,只要两积分,辛渺扣扣缩缩买了三面,还有一扇门和瓷砖地板。 一个新的房间就出现了,辛渺立刻将这个房间安装上,打开门进去,一个黑漆漆的,大概两三平方大的小洗手间就初具雏形。 贾维斯刷刷刷拉出一溜商品:“您是用马桶还是蹲厕?主人要嵌入式的还是要带水箱款的?淋浴也是需要的吧?不如买这个‘简约洗手间五件套’吧,包含马桶,浴缸,淋浴花洒,落地洗脸台盆和热水龙头哦!” 辛渺立刻摇头拒绝它的推销:“不要。”要什么浴缸,她现在甚至觉得只要有个马桶就不错了。 不过,犹豫了一下,买了马桶之后还是没法控制的买了淋浴花洒和一个一体化热水洗脸台盆。 安装上灯泡和出水口,整个洗手间正式宣布竣工——一下子花出去了15个积分。 但辛渺反而心里舒服了很多。 虽然花了积分,但是她的生存状态一下子因此大为改善,实在是令人精神振奋。 家园面积增加了,她的房屋面积也从之前的一室升级成了一室一卫。 辛渺立刻上了个厕所,然后洗了个热水澡。 太幸福了!! 她对自己居然这么容易满足感到震惊。 从洗手间里出来,辛渺坐到床上,静静的体会了一下此刻的愉快心情,然后她再接再厉的打开商城,开始选购其他的东西。 她精挑细选了一番,买了一包毛巾,卫生纸,插座面板两个,碗筷一套,墙面挂钩一套,一罐盐,一个橱柜。 这些都花不了多少积分,因为都是一些零碎,甚至最便宜的只要0.5积分,但却很让辛渺有种购物的快乐。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6节 最后积分余额40,还很富裕。 如果不是没必要,辛渺起码会再扩建一个房间来当厨房。 “贾维斯,你应该还会给我发布任务的吧?”不过为了安心,辛渺还是问道。 贾维斯的话让她立刻放宽了心:“我是鼓励您尽量开发家园提高生活质量的哦!放心吧!以后还会有增加点数的任务出现的!” 第7章 辛渺心里满怀着敬意,拿着青鸿剑又练了一遍武敏的剑法,这回好像有点不一样,她不再是按图索骥,精准的复制对方的动作,当她刺出一剑的时候,她感觉到的是若有若无的明悟,脑子飞快的转动,出剑的方式和目的都逐渐的明晰起来。 不得不说,辛渺练剑的时候居然感觉有点享受,身体和大脑完美同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让她感觉非常的……非常的强大。 练完剑,她不像之前那样气喘吁吁,反而是说不出的畅快。 当然,辛渺清楚自己现在和强大还没什么关系,会一套剑法不代表她就会武功了,不过这感觉真是很棒,让她心里好像不断的生出勇气来。 她练完剑,小马驹立刻凑上来,在她身上拱来拱去,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带着轻轻的哀求。 她看着它,忽然对上了脑电波:“你……饿了吗?” 贾维斯忽然窜出来,喜气洋洋的通知她:“恭喜恭喜,技能树觉醒!技能点+2!” 它催促她:“来吧,打开技能树,把技能点加在‘武学’和‘驯兽’上,有大惊喜哦!” 辛渺当然是听话的打开了技能树,武学一支和驯兽一支都发出淡淡的光芒来,和其他暗淡的技能树枝不一样了。 依言加了点上去,两个绿绿的芽儿缓缓的从上面冒出来,两个萌芽中的小点一出现,辛渺并没有什么感觉,反而是系统又提示:【激活技能树,奖励5积分!】 她以为这就是贾维斯说的惊喜了,结果关掉了界面,和小马驹对上眼睛的时候,她忽然有了一种特别奇妙的感觉。 浑身雪白的小马驹充满了依恋的靠着她,辛渺能感到它单纯又热烈的情绪,以及,它真的有点饿,可怜巴巴的想朝她讨点吃的,还想喝点河边的水。 这种莫名其妙心意相通的感觉让辛渺诧异的瞪大了眼睛,和小马驹大眼瞪小眼,直到它轻轻的用嘴拱着她的手掌,打着响鼻撒娇催促。 辛渺只好带着小马驹走出了篱笆门,将它带到了河边。 小马驹立刻咴儿咴儿叫着欢脱的去啃岸上丰茂的水草。 辛渺则是又练了一遍剑,然后她真切的体会到了武学技能点的用处,她练起剑来,又是一种全新的感觉,青鸿剑仿佛变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似的,锐不可当。 贾维斯晃晃悠悠,挂着一张笑眯眯的颜表情:“记得每天练习哦,积少成多。” 辛渺立刻美滋滋的走向河边,抱着小马驹一顿乱搓,心情顿时飞扬了起来。 “给你起个名字,就叫……就叫……”辛渺忽然卡了壳。 她本来想像是给宠物起名字一样,叫个小白之类的名字,虽然敷衍点,但好记,不过想到这是系统发的马,虽然她对马一无所知,但这显然是匹未长成的名驹宝马,要是叫小白小雪,还挺没牌面的。 她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只想到的卢赤兔,过了会儿脑子里忽然蹦出了照夜玉狮子,形容说也是浑身雪白没有杂毛,能日行千里。 倒是很贴切,日行千里什么的,等它长大了也说不定呢,所以辛渺拍了拍小马驹的脑袋:“你就叫玉狮,好不好?” 她抱着马驹的脑袋,摸着它比起一般马儿来更为茂密飘逸的雪白鬃毛:“玉狮,长大了一定很威风。” 玉狮对她眨了眨长睫毛,用嘴在她手掌心里拱来拱去,快活又自在。 辛渺当夜也触发了针黹技能,她把那套衣服缝了出来,虽然中途拆了一遍,但好歹是缝出来了。即使针脚十分粗糙,只是简单的平针,等她从白天一直做到晚上,抬起头来脖子都酸死了。 她缝完了,满怀激动的心情穿上一试,还真像回事,淡雅的天青碧色裙裾,腰带一束窄窄的腰,裹住藕荷色的上衫,胸脯够饱满的,与含蓄的交领略显违和,不过外面套件窄袖长褙子,月白色的衣角翩然而动,也显得颇为风流动人,可惜没有镜子可以看全貌。 确实是个古代女人的样子了,而且要求不高也挺好看的,辛渺穿了漂亮衣服,心情也为之愉悦起来,又在兴头上,就拿起碎布头,缝了一条长长的发带,又用剩下的编缴起来缝上,做出了一双花布拖鞋。 技能点亮之后做的这两样让辛渺自己都惊讶,因为显著的比之前要齐整很多。 她不是那种善于做手工活的人,手也不巧,这一点就完全没有遗传到她奶奶。 辛渺的奶奶是个老党员了,年轻的时候上山下乡,她小时候就觉得奶奶简直是万能的,什么都会,又会做好吃的,又会做衣服,还会种地,以前她写作业,就能听见奶奶在外面哒哒哒的踩缝纫机,给她缝被套枕头套什么的,她小时候穿的衣服听说也都是奶奶亲手做的。 她眼中不由得流露出几分怀念,这时,贾维斯冷不丁的窜出来,给她奖励了3个积分。 随后,贾维斯又欢天喜地的发布了新任务:“三项技能点亮!恭喜恭喜!接下来让我们走向更远大的世界!请宿主随着河流搬去往目的城镇吧。” 辛渺打开地图,一看,还真是够远的,几十里路,一个规模颇大的城市正静静的在任务终点等待,娟秀的墨字在下方标注出一个熟悉的地名——杭州? 她凝神看着地图上的杭州,看到了熟悉的西湖,说来也怪,这个城市感觉自带一种水乡的武侠气质,一看就感觉会发生很多荡气回肠的江湖故事,然而她却想不起来任何可能在这个地方,而且她熟知的人物。 早知有这一天,她一定多看武侠小说。 叹了口气,辛渺走进狭窄的洗手间冲了个澡,上床睡觉。 醒来就又是新的一天了,辛渺洗脸刷牙,新买的薄荷味儿的牙膏提神醒脑,她一下就清醒了。 她走到橱柜前拿出粉色的小电煮锅,烧水准备煮面,她终于脱离了悲惨的白水面,能放盐放酱油了,生活水平短短几天迅速提高,也是可喜可贺。 整个屋子现在还是四面墙壁围着,一扇窗户都没有,辛渺就开着门,由着外面清新的风吹进来,给密闭的小屋里透透气。 门一开,玉狮就站在门口,它昨天试图进屋,被辛渺无情的拒绝了,但是她忍痛花了些积分在屋外搭了防腐木架的马棚,还拿着兵工铲在河边割了草来堆在地上。 不过倒是也有一个意外之喜,辛渺在杂草丛里找到了野葱。 辛渺并不是在乡下长大的孩子,没这么能干的擅长辨认野菜,但是奶奶的兄弟住在乡下,她小时候寒暑假有时跟着回去,也和堂兄弟姐妹一起在田间地头玩过,野葱就是她最熟悉的一种野菜,因为特别的香,她爱吃,奶奶就带她挖,野葱不需要特别的料理,炒鸡蛋就非常香。 当然,用来下面条也是很香的。 辛渺去河边拔了几根,就着在河边洗干净。 她已经穿上了自己缝的衣服,之前穿越过来穿的那一身衬衣裤子已经洗干净晾在篱笆上了,她以后都不准备再穿,只能收起来聊以纪念现代生活。 不过她现在穿的这一身并不适合干活劳作,因为料子是轻薄的细绢,裙子长走路也不方便,辛渺就不穿长褙子了,袖口高高的卷起来还宽绰,露出两条细白的胳膊,裙摆也掖上腰带,底下鞋子还是一双短靴子,露着腿。 她看过了,商城里买纸样子和布料,甚至还有家用缝纫机,有纯电动很专业的,也有她熟悉的奶奶用的那种老式的,不过太贵了,要花几十个积分,在现在这个刚刚能吃饱饭的情况下买这个也太没必要,只好遗憾的放弃,以期来日。 吃完早上一顿,辛渺把衣服规矩穿好,抬手收了家园,拿着青鸿领着玉狮,心态平和的上了路。 辛渺的身体素质随着升级和点了武学技能点得到了显著提高,但就算是这样,顶着大太阳赶路,而且还是小路,不宽敞也不平坦,辛渺还时刻要注意路边草丛里会不会有什么有毒的蛇虫鼠蚁窜出来。 玉狮在这个时候就给了她很大的心理安慰,虽然很累,还有点让人紧张,但有玉狮陪着,她也不觉得特别难熬。 不过玉狮也有点让人苦恼,它过于活泼了,哒哒哒的迈着步子跟在辛渺身后,时不时很调皮的用头去拱她,或者挤到她身边要摸摸,偶尔飞过个鸟儿蝴蝶,它就饶有兴致的凑过去看,辛渺也没个牵引绳去牵制它,只能偶尔回头喊一声。 活泼的小马驹还是很听话的,她一喊就来了。 辛渺一直坚持走到玉狮也开始闹脾气不肯迈步为止,她的腿都开始发颤了。 不过他们终究是走出了很远一个距离,周围的山峰逐渐开阔起来,成片的平原和田地就在远处。 道路明显开阔起来,变成三四米宽的大路了,河水流淌着,一座石桥出现在了眼前。 辛渺实在是走不动了,她将家园安置在开阔的河岸上,把玉狮牵到河边喝了水,又带回马厩里休息。 她也打开水龙头喝水,冰凉甚至微甜的水一下子灌进喉咙里,立刻缓解了她的干渴和疲惫。 辛渺喝了水,因为没有坐的,只能倚在墙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商城,买了一个小马扎,才能坐下休息一下。 她起码走了好几个小时,真是走不动了,抬头看了眼太阳,已经在往下落,也许再过几个小时就该到傍晚了。 她立刻拍板决定今天就到这里为止。 真是走不动了。 辛渺揉着腿叹了口气,明天估计大腿会很酸,不过还好他们已经走出了山里,越往杭州城去,路也许会好很多,到时候她想办法搭上船会方便很多。 打开地图看了一下,这附近就有个村落,也许能去打听一下。 辛渺想到这里,不由得长叹一声。 她还颇为紧张,毕竟她还不至于没常识到把现代的农村和古代的农村混为一谈。 不知道这里村民好不好说话,她孤身一人,还得拿上青鸿壮壮胆子。 辛渺不由自主的开始摩挲衣服了,她看上去并不十分忐忑,但脑子里已经开始回忆起曾经奶奶跟她说起的见闻,譬如她当年下乡时,女知青被骚扰甚至强暴,村子里的二流子被枪毙,在十里八乡引起轰动,还有奶奶坐拖拉机拉粮食种子去县里厂子,得拿着枪随时警惕车匪路霸抢劫杀人之类的事。 她以前还以为乡下就是吃好吃的满村里和小朋友逮蛐蛐摸小虾,毕竟也是经济腾飞国力强盛的背景下长起来的一代,辛渺根本不知道上个世纪的农村居然还存在这样的一面,当时可是瞠目结舌。 比起来,恐怕现在的乡下也不会安全到哪儿去,她还不知道现在这个朝代是什么风气。 肚子传来强烈的饥饿感,辛渺只好停止了胡思乱想,起身煮面。 吃面的时候,辛渺打开了商城,要坐船当然得给钱,然而她没有这里的货币,也没有金银珠宝可以换,只能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值钱的,和当地人换点银两和其他东西。 吃完收拾好,辛渺做了点准备,主要是反复的心理准备,然后就提着剑往村子去了。 半路上,她遇见一个小孩儿,十来岁的样子,骑在牛背上,是个小牧童。 这小牧童放牛归家,悠哉哉往家里去,听见后面脚步声,回头一看,顿时呆住了,连连回头,瞪着眼睛看她。 是个穿一身绢衣绫裙的美貌女人,默默的走在路上,鸦青乌发胡乱用发带扎捆在头上,即使是村姑也不会有这样梳头的手艺,但她长得好看,小牧童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皮肤很白,长眉弯弯,面若芙蓉,却长着一双清濯凤眼,如水波粼粼,有些淡淡的。 可是她手中却有一把长剑,剑鞘都看着很漂亮,想必是把神兵利器。 拿刀剑武器的人是最不能惹的,小牧童心里就有些畏惧,可是这又是个美丽的大姐姐,他就忍不住看个不停,差点从牛背上掉下来。 辛渺看见这是个小孩儿,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可是这小孩儿不住的回头看她,她又难免紧张起来。 “你住在前面的村子里吗?”她慢吞吞的问。 小牧童听见她走近了问话,就傻呆呆的点点头,也不敢做声。 “哦。”辛渺干巴巴的说完,觉得气氛不太好,就伸手从袋子里掏出一个金晃晃的巧克力球递给他。 “把外面的纸剥了,里面是糖。” 小牧童还以为她递过来是金子,吓了一跳,拿在手里才发现真的是纸,不由得小心翼翼的把外面金色的纸剥开,立刻闻到了小孩子最不能抗拒的甜味儿。 她再提出带路的要求,然后辛渺立刻收获了一个忠实的小弟。 小孩儿热情似火的把她带到了村里,立刻引来了许多围观,都是些穿着粗陋简朴黑黑瘦瘦的村民,辛渺压力倍增,握紧了剑面无表情的跟着小牧童回了他家。 她是打算换东西不成就赶紧跑的,但是看到这么多活生生的人,她不免胡思乱想起来,辛渺甚至怀疑自己面对这些人敢不敢拔出剑来自卫。 但她想象中的最坏的场景没有发生,这些人只是盯着看而已。 辛渺胡思乱想之中已经进了小牧童家的院子,篱笆后的两畦青菜地和鸡圈里发出来的嘈杂叫声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 很普通的农村院子,还有些熟悉感,辛渺才渐渐放松下来。 没想到他爹是当地的村长,还颇有家底似的,房顶都铺的瓦,辛渺说自己要换银两,拿出了巧克力和喝白酒用的小玻璃杯。 尝了巧克力,村长紧张又防备的样子立刻变了,颇为豪爽的拿出二十两银子买了一半的巧克力。 不过他们并不吃,而是用雕花的木盒子把巧克力装了起来,小牧童撒泼打滚的要还被扇了一巴掌,辛渺看的坐立难安,就从剩下的巧克力里拿了三颗给他,村长按着小孩儿给她道谢,差点儿跪下,辛渺惊的险些跳起来。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7节 村长火急火燎的喊来自己老婆上茶招待客人,自己风风火火的跑出去,说是去找人来看东西。 第8章 跟着村长来的可能是这个村最富有的人,身上穿的是缎子衣服,年纪也比村长大,摸着胡须眼亮精光的看着辛渺的巧克力球,用长指甲刮了一点吃,又不住的把玩着那一套小玻璃杯,非常豪爽的付了一百两,把她的东西都包圆了。 听说辛渺想换点吃的,村长的老婆立刻站起来,村长让她把家里的腊肉腊鱼,白面小米,鸡蛋泡菜什么的都拿出来,全白送了。 这种热情更让辛渺招架不住,何况她本来是想用换来的钱折买这些吃的,村长一说要白送,她简直浑身都不自在,最后只能直接撂下那二十两银子,坚决不肯。 也许是因为她拿着剑,又由于连连推拒不过,显得不善言辞而面无表情,瞧着脾气好像不好,村长只当她是懒得与这些村里人多费口舌,乡野小民最畏惧这些江湖中人,当然也就不敢再客气多嘴了。 不过辛渺接着开始打听这附近有没有船家去杭州城,又问有没有卖钓鱼渔杆的,还问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兔子野鸡可以打猎,还问村长媳妇有没有做衣服的布卖。 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村长听得都糊涂,依言答了话,最后把自己家里自己编的箩筐篓子,抓鱼用的筐子和网,杂七杂八一些根本不值钱的粗陋玩意儿都给了辛渺,甚至还把村长媳妇的嫁妆几匹素面细布都送给她了。 辛渺还硬着头皮仔细问了怎么在河滩里抓鱼,怎么在草丛里下套抓野鸡野兔子。 虽然村长和其他人看她的眼神都逐渐迷惑,但辛渺却对他们肃然起敬,尤其村长,真是什么都会。 不愧是艰苦朴素的劳动人民。 快到饭点了,村长有心要留,辛渺却坚定的推辞了,告辞要走,那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多的必须得用牛车拉,路过菜地的时候村长媳妇儿还薅了几把新鲜的给她。 他们亲自把辛渺送出村,却只有小牧童跟着驾车去,一是辛渺不愿让其他人看见自己那个怪模怪样的房子,二是还得有人把牛车赶回来。 辛渺这一车东西拉走可太打眼了,村人无不远远的盯着看,只是一样畏惧她手里的剑,只是聚在一块儿议论纷纷。 出了村不久,那小牧童就忍不住小声说:“你那些东西,我三爷爷和我爹拿到城里去买,肯定能赚许多银子呢,你怎么一百两就卖了呀?” 他心里实在是好奇,因此胳膊肘往外拐的跟辛渺漏了亲爹的底:“我听他们偷偷说了,我三爷爷找着好门路,能卖——这个数呢!” 小牧童伸出一个巴掌来晃了晃,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事实上他对银钱毫无概念,平日能得个铜板去货郎那里买个草编蛐蛐儿或者麦芽糖就高兴得不得了了,现在他只知道巧克力好吃极了,一定能卖很多钱。 辛渺坐在牛车上,抱着泡菜坛子,心情惬意的看着路旁的景色,她没回头,只是说:“那些东西我用不着。” 她那么点点的积分,买这些吃吃喝喝的消耗品,无论如何都是不够用的,不如攒着,等哪天她成了积分富豪,也许可能有心情拿来买一屋子巧克力吃,但现在,还不如用来买点实际的能提升生活质量的东西,比如一个带吸油烟机的厨房。 小牧童帮她把东西送到了家门口,将东西都卸到院子里就离开了。 辛渺的家当一下子翻倍,再也不是之前贫瘠得可怜的样子了,她干劲十足,不仅成功增添了当厨房的新房间,还扩展了一下卧室,还给卧室和厨房安上了窗户。 她又买了一个新橱柜和小电饭煲,还买了全家第一个大家电,滚筒洗衣机。 橱柜里放上锅碗瓢盆,辛渺立刻洗了米煮上,电炒锅里装满水,她切了一块腊肉洗洗煮上,很快,一股令人怀念的肉味儿就传遍了整个屋子。 辛渺满足的看着自己被填的满满当当的屋子,她整个神经和大脑都得以放松下来。 玉狮在院里溜溜达达,还偶尔把脑袋从窗口伸进来打量。 辛渺意识到屋子的外观不能太过于引人注目,所以窗户没有选择更便宜的玻璃推拉窗,而是更古色古香的雕花双开木窗,朝外开有锁扣,窗下放了桌子凳子,上面堆着村长媳妇给她的细布和几包菜籽。 辛渺把细布都放进洗衣机里去洗,然后拿着菜籽和兵工铲走到院子里,在靠近篱笆的地方挖开草皮,浅浅的种了两列,白菜和南瓜,还有葱。 夕阳西下,天边云霞都烧的红彤彤,辛渺额头上带着点点汗珠,用葫芦瓢浇水,与篱笆外截然不同颜色的肥沃土地逐渐湿润,随着淅淅沥沥的声音,贾维斯神出鬼没的跳出来:“恭喜点亮耕种技能!奖励积分5!” 辛渺直起腰来,嘴角带上了笑。 她还打算明天试试出去钓鱼打猎,点亮一下渔猎技能,那就又是一波积分入账啊! 她洗了把脸,屋外的水龙头下放着个从村长家拿的小水缸,葫芦瓢就浮在浅浅的水面上。走进厨房去,腊肉已经煮透了,她将腊肉捞出来,放在菜板上,仔细切成片,把电饭煲里的饭盛出来,红亮油润的腊肉整整齐齐的码上。 她又另拿了一个粗瓷大碗,将煮腊肉的汤和烫熟的新鲜青菜装上,最后再把泡菜里的红萝卜捞出来,仔仔细细的切成一小碗细丝,拌点盐。 贾维斯再次出现:“恭喜点亮烹饪技能!太厉害了,只剩最后一个技能待点亮了!奖励积分5,主人要再接再厉呀!” 辛渺闻着饭菜香,又果不其然的听到好消息,眼睛为之一亮,忍不住露出笑容:“太好了!” 她喜不自胜,就连当初考上心仪大学或者进了好公司都没这么高兴过,端着一碗腊肉饭开开心心的坐到了窗前的桌子上,对着河流和夕阳,吃了大概是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顿饭。 屋里飘着淡淡的饭菜香味,还有洗衣机运作的声音,辛渺坐在窗口照着暖洋洋的夕阳,屋里一室橘黄暖光,她心里满足,好像恍惚间回到了自己大学时候。 一种发自内心的平静和满足,好像奶奶还在屋里忙进忙出催她吃饭,吃完饭让自己陪她出去散步,然后在楼下精神百倍的跳广场舞。 一滴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辛渺飞快擦掉眼泪,捧着饭碗继续吃。 要是学姐看到她这个样子,可能会先骂她一顿,然后又放她一天假让她自己去休息。 辛渺想着想着又忽然笑了,奶奶去世那一阵子,她就放下了实习面试带着自己逃课,在ktv通宵喝酒,第二天在酒店补了一天的觉。 腊肉好香啊,菜也很新鲜。 不过古代的米饭没有现代的米饭好吃,有点粗糙,不过也是蒸的香甜软糯。 伴着最后一点天光,辛渺洗了碗筷,将那几匹细布晾在新买的晾衣架上。 凉爽的微风将长长的素色料子吹得飘荡起来,辛渺在院子里站着消食,遥遥的眺望着河面水光和远方的新月。 玉狮吃了草,又到水缸里喝了水,无拘无束的追着院子里飞动的细布布匹,踢踢踏踏的跑来跑去。 河畔水草中飞起不知名的水鸟扑扇,清脆叫嚷,虫鸣聒噪,天地清幽。 辛渺站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屋内透出亮光,偌大的山水中,她忽然感觉自己在这天地间渺小得像一粒沙砾,却不再像从前在公司麻木的上班下班加班回家,每天睁开眼就想着工作和房贷,忙乱得好像一个陀螺乱转,一旦闲下来,一种铺天盖地的孤单和无处栖身的空洞就朝她扑来。 她此刻心境平和得叫她自己都惊讶。 —————————— 辛渺问过村长,这附近一带都没有船家,要再往前走,前面有一个小镇子,才有去杭州的船家,价格不贵,半天就能到了。 辛渺也不急于一时,她还要在路上解锁最后一个技能。 不过渔猎技能还没点亮,第二天一早,辛渺就迎来了第二次升级。 她决意要每天早上练一遍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奖励,所以她一早起来练了剑,带玉狮在河边溜了一圈,给菜地浇了水,早饭做了粥,煎了鸡蛋。 然后她就升级了,还奖励了5积分,以及一个技能点。 整个家园足足增加了一倍,宽敞极了,玉狮是最高兴的。 一早起就有好事,辛渺高兴得不行。 而且昨天她又是扩建房间又是买洗衣机的,积分达到新低13分,还好立刻又加上了15分。 岌岌可危的积分见底又反弹,辛渺非常冷静,依然收拾了东西,和玉狮一起踏上了路程。 她升级到lv.4,其他的还没有表现出来,但她的身体素质又显然显著提高了,走了半天的路,她既不流汗,腿也不酸了。 实在让她自己都叹为观止,辛渺自觉自己还从来没有过身体这么强壮的时候,比什么健身房保健品都立竿见影。 她慢慢的就体会出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好处了,不说别的,就说身体素质大幅度提升这一点,多得是人愿意。 一直走到玉狮累的走不动了,闹起脾气来不愿意再走,辛渺就停下了。 地图上显示离那个镇子还有两三个小时的脚程,而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就算赶到,坐上船,也许得半夜才能到杭州了。 辛渺决定就在此停下,不过走到现在,路面越来越宽阔平坦,人也是越来越多了,她今天和玉狮一路走来,已经遇见了好几拨人,有单独的,也有骑马坐车的,几乎每个人都忍不住要盯着她看,或者是盯着玉狮看。 甚至还有人上前来问玉狮是产自哪儿,卖多少钱。 然后辛渺就紧张得换了路,宁愿在河边的林间小路走也不敢走大路了。 如果不是她手里拿着剑,脸色又绷得紧紧的,说不定会有更多人来搭话。 因为河边人多,辛渺不得不将家园安置在了一个人烟稀少水也浅的河滩附近,藏在树林子里。 辛渺听村长说河边也是有野兽出没的,因此正常赶路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偏离官道,这里人少,也正好可以让辛渺尝试钓鱼打猎。 不过她也挺紧张的,因为她没什么把握,而且周围有野兽出没的话,无疑又增加一层风险,好在村长说河边官道,人多,野兽不会轻易出现。 于是辛渺就拿着绳子去林子里做陷阱了,老实说,她不觉得自己的陷阱能抓到个啥,全当碰碰运气,还是抓鱼比较有胜算。 辛渺脱了外衫和鞋子,将裙子翻起来掖在腰间,露出两条小腿,提着鱼篓就踩进水里去了。 玉狮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好奇极了,辛渺踩着水小心翼翼的扶着玉狮的背往水里走,这里水身最深的到她小腿肚,而且水清澈极了,她几乎能看见小指头大小的鱼儿倏忽一下子从她脚边快速游开。 辛渺走到河滩中间,下了篓子就开始搬开石头抓螃蟹河虾,忙的不亦乐乎,玉狮绕着她来来去去,把鱼虾都吓跑了,她只好把玉狮赶去岸上:“玩去吧,要是遇见危险就跑,离人远点儿。” 玉狮的大眼睛眨巴两下,欢快的打了个响鼻就跑开了。 辛渺倒是不担心玉狮,它聪明的不像动物,简直是个顽皮的小孩儿一样,而且玉狮是能听得懂话的,若它撒开腿跑,基本上一眨眼就没了,恐怕这山林间没有人或者野兽能跑的过它。 陆小凤就是这个时候偶然路过的。 他骑着一匹马,快马加鞭的往杭州城去,大红斗篷在身后飘飞,潇洒风流。 陆小凤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风流男人,他骑的马自然也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神骏宝马。 但下一刻,他前面的路上忽然窜出一只兔子来,转瞬间就冲到了路中央。 紧接着,一道闪电般雪亮耀眼的影子就紧随其后,如惊鸿掠影般紧随其后,闯入他的视线。 陆小凤□□的宝马立刻惊得发出一声嘶鸣,他迅速的拉紧缰绳,宝马的前蹄高高扬起:“吁——!” 好险好险,没有撞上。 陆小凤定睛一看,那跟着野兔撵出来的白影竟然是一匹皮毛雪白得毫无杂色的小马驹。 嚯!好俊的一匹马儿! 陆小凤立刻眼前一亮,这匹小马驹宛如神话里神兵天将驱策的神驹,不看那一身缎子似的雪亮皮毛,长长的飘飞的白鬃毛,仿佛通人性的大眼睛长睫毛,光看那个身形,已经有了举世无双的矫健雏形模样。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这样一匹神驹突然冒出来? 陆小凤眼睛都亮了,若这马驹是无主之物,岂不是天赐我也?! 撵着野兔儿跑出来的玉狮两条长腿已高高的掠过猎物头顶,它灵巧的扭身一转,已经将野兔的生路截断了。 这野兔已经被撵得快跑断气了,直接瘫倒在了玉狮蹄下,玉狮发出响亮的马嘶声,高兴地在原地踏了几下,然后后知后觉的看向下马的陆小凤。 不好,有个人! 陆小凤嘴里发出口哨声吸引它的注意力,手里却拿着一截绳套,看着玉狮的眼神就像是看着天下最漂亮的女人。 玉狮惊恐的看了他手里的绳子一眼,发出一声嘶鸣,竟然连兔子也不要了,迅速迈开四蹄撒腿就跑,一头冲入了路边树丛。 陆小凤:…… 这小马驹未免也太聪明了?他立刻上前捡起地上的兔子,若有所思道:“难道有人驯养它在此地?” 那他陆小凤就非得去认识认识这小神驹的主人不可,什么人才能驯养出此等神兽? 他折身骑上马,提着兔子跟着撵去了。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8节 第9章 穿过树林,那小马驹的行迹沿着河滩一路往下,不多时,陆小凤就看见了那个耀眼的白影子。 小马驹旁边还有一个人,站在河滩上,陆小凤仔细一看,居然是个女人。 而且,还是个长得很美的女人。 陆小凤也不由得提着兔子愣住了。 白马驹踢踢踏踏的跑到那个女人身旁,像是受了大惊吓一样一头扎进了她怀里,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体型却过于庞大,差点把人顶一个趔趄。 不过她反而转过来让陆小凤看见了她的脸,这女子一张芙蓉粉面,一头鸦青长发在头顶随便用发带一束,不免垂下几缕发丝,秀美长眉将入云鬓,肌肤胜雪伴桃色。领口松散,素白的一截颈脖亮的晃眼睛,穿着纱衣绢裙,不像是山野中人,衣服却穿的比村妇还不得体,袖口高挽,裙摆还拉起来,不管是她那上面露出来的手臂胳膊,还是下面踩在水里的小腿和赤足,全是陆小凤绝不该看的。 结果他全看完了。 他立刻勒住了马不再往前,却躲不及了,那女子一下子朝他看了过来。 她有双该令人过目不忘的眼睛,尖尖的内眦,眼皮折痕浅浅跟着眼尾往上一勾,妩媚至极的飞扬弧度。极密又极长的睫毛跟着流畅勾勒出一双凤鸟轻啄的双目,能勾魂摄魄似的,让人挪不开眼,却格外黑白分明,眼神比春天刚化的溪水还清澈,水光濯濯,十分清冽。 陆小凤想,这样钟灵神秀气度超凡的女子,应当是不会指着他骂登徒子吧。 他并不是故意要吓她的马,也不是故意要看她,他还把她的兔子送来了呢。 辛渺看见了他,一个骑在高头大马上披着红斗篷的英俊男人,生的皮相不俗,俊眼修眉,嘴唇上留着两撇修得很精致的小胡子,目光神态都带有一种惯于讨人喜欢的少年人般的神情。 她立刻就明白了,这人定然是被玉狮引过来的,辛渺不由得紧张起来,虽然这人似乎没带武器,但她对于这种身形高大的男性总带有一种警惕心。 尤其在她意识在玉狮在这个世界不亚于一块行走的黄金的珍贵程度之后,她就一直担心有人会来抢夺生事。 “诶,姑娘,这马是你养的吗?”陆小凤开口先带上了三分笑,脸上还有酒窝,让人不自觉放下防备。 辛渺弯腰把装着小鱼小虾的竹编篓子提起来,哗啦啦的一阵水响,她摸不准这人是不是包藏坏心,但又不会与人虚与委蛇,脸上就呈现出一种面无表情的空白,简短的说:“嗯。” 青鸿就放在背后一块大石头上,辛渺把剑拿起来,一下子就有了底气,扶着玉狮往岸上走,态度冷淡极了。 陆小凤才见她手里拿着一把叫人眼前一亮的宝剑,不由得好奇起来:“姑娘怎么一个人在此处?” 这姑娘身上处处透着古怪,看那未出鞘就显得不凡的宝剑,透着股聪慧灵性的宝马白驹,人也不一般,花容月貌,衣衫不整见了外人,并不显得害羞慌张。换做任何一个女子,不得羞愤交加地一边整理衣裙一边骂人了,她却冷冷淡淡的,好像毫不在意自己的名节,还拿了东西不急不忙的上岸。 她干什么呢?难道是在捉鱼? 陆小凤心里的好奇心悄悄膨胀着,他举起手上的野兔子:“姑娘,刚才你的马追着这只兔子到大路上,不过见了我就跑了,连兔子也不要了。” 可怜的野兔被折腾一番,已经断气了,辛渺走到对岸,默默的踩着鞋子擦手上的水,看向陆小凤手里的兔子,有点犹豫。 玉狮可怜巴巴的从鼻子里喷了口气,大黑眼睛不安的转来转去。 她以为玉狮在附近玩儿呢,没想到它还跑去给她追了一只兔子,虽然惹了个陌生男人回来…… 辛渺心软的伸手摸了摸玉狮的脑袋,安抚了它,叹了口气。 陆小凤自顾自的说话,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愿意和他搭话,眼珠子一转:“姑娘,兔子你还要吗?” “你若是不要了,不如就给了我吧。”陆小凤笑嘻嘻的隔着河滩对她说。 辛渺抿了抿嘴,发自内心的不想和他多纠缠,所以也就硬邦邦的说:“不要了。” 说完,她迅速的将裙子袖口拉下来,套上鞋,提着鱼篓和剑转身就要走。 陆小凤瞪大了眼:“诶!我说玩笑话罢了,姑娘别当真。”说完他又笑了。 他看出了这女子淡淡的警惕和防备,也不追上去,只是站在原地高声喊:“兔子还你!” 辛渺转过身来,就看见他将兔子远远的抛了过来,玉狮发出一声急切的嘶鸣,往前小跑两步,前蹄腾空,浓密的白鬃毛扬起来,竟然精准的一口衔住了兔子,姿态轻盈矫健,蹄溅清水花,动作神态都很漂亮,看的陆小凤眼热极了。 哎呀!怎么会有这样聪明漂亮的小神驹!可惜有了主人。 玉狮接住了兔子,得意的甩了甩脑袋,转头递到辛渺面前,摇头摆尾的邀功,咻咻的喷气,像是邀功似的。 辛渺的嘴角忍不住上扬,那神色顿如同春雪初融,又让陆小凤在心里长叹,唉,这样的人才配养如此神驹,真如山野仙人一般,奇珍异兽伴身左右。 陆小凤心里忽然冒出了个古怪的想法,他上上下下的打量辛渺,越看越觉得她不像人。 这山林荒野的,突然闯出一匹雪白神驹将他引至此地,又遇上一位形容举止姿容无双的绝色佳人,岂不是和市井话本里艳遇各种山精野怪的书生一模一样? 陆小凤心里顿时毛毛的,又好奇得抓心挠肝,一时之间就愣住了,看着辛渺和玉狮一同迅速消失在了对岸的树林中。 他抬头一看,天色还早,太阳高高的挂着,哪儿像是妖精鬼怪能出没活动的样子。 辛渺一直提着心,生怕那陌生人尾随,快步走到家园里才舒了一口气。 撂下鱼篓,里面没几条鱼,最长的有她半个手掌长,更多的是浅滩上石头底下藏着的河虾和螃蟹,几个小时也就收获了这点,还全靠她手疾眼快。 不过她已经很满足了,尤其没想到玉狮还能给她撵回来一只野兔,有一斤来重,虽然也没能点亮技能,也实属意外之喜。 辛渺当然毫不吝啬的揉搓着玉狮的脑袋,把它夸赞了一通。 至于她设在林子里的套圈陷阱,辛渺默默的想,还是明天早上去收回来吧。 应该是没希望了…… 虽然各种野外求生的纪录片里都常提起这个陷阱,但就算是专业人士也不敢肯定一定会成功。 再过一会儿太阳就该落山了,辛渺把米洗了放进电饭煲里开蒸,新鲜的菜没冰箱放不久,她就全给洗干净了,打算一会儿和腊肉一起炒一炒。 她那些小鱼虾也不需要怎么处理,全养在了水缸里,过两天再吃也不迟,不过野兔得赶紧处理了,辛渺硬着头皮蹲在水缸边把兔子皮剥了,去了内脏,绑在树枝上,升起火堆来两头架在石头上开烤。 她就搬个小板凳坐在边上,也不闲着,偶尔翻一翻,然后再逛商城,一时心痒难耐的想买油烟机,又想买个户外烤炉,一时又对双开门大冰箱心动不已。 假如她一穷二白的穿越过来,也没有这个家园,辛渺完全不怀疑自己可能会被完全失去现代文明的世界搞疯,她绝对做不到正常生存,哪怕是穿越成王公贵族,在她眼里也没有冲水马桶和吹风机重要。 太阳西斜,厨房里电饭煲发出滴滴声,辛渺才依依不舍的把这些让人心动又买不起的全部加到购物车里,进厨房拿了调料出来,洒在烤出滋滋油脂的野兔肉上,将火拨了拨,继续放在火上烘烤着。 然后她回厨房去,从橱柜里拿出一个装猪油的小陶罐,当然也是从村长家里拿的,熬得雪白细腻,还是村长媳妇新熬的一罐,辛渺挖了一坨放进电炒锅里,很快就融化了,切好的腊肉放进去滋啦一声响,油花四溅。 辛渺躲得及时,转身去把门关严实了,免得油烟飘进卧室沾染得到处都是,她一边炒肉一边看着窗台上绷得到处都是的油点,有些不堪忍受的皱起眉来,决定没买抽油烟机之前,减少以后的煎炒菜。 厨房窗户大开着,烟火气从窗口散出去,玉狮立刻咯噔咯噔的凑上来,把脑袋搁在窗台上,立刻被辛渺赶走。 辛渺担心它去糟蹋烤兔肉,飞快的把腊肉青菜炒好盛出来,出屋子一看,兔肉还在火堆上烤的好好的,玉狮却站在竹篱笆门里,不住的伸着脖子瞧着远处的树林,四蹄踢踏着走动,灵性的大眼睛警惕的忽闪着。 辛渺担心兔子肉烤焦了,正在翻面,并没有注意到玉狮的反常。 她一边吹一边小心的撕开兔腿,热腾腾的肉香味扑鼻而来,已经完全烤透了,里面的的肉嫩嫩的,溢出滚烫鲜香的肉汁,外层烤的焦焦的,泛着一层诱人的油光。 太幸福了。 辛渺享受至极的吃完饭,竟然觉得撑得慌,不由觉得好笑,洗好了碗筷收拾了厨房,,站在门口借着残存的日光给自己缝个围裙。玉狮活泼的凑上来乱拱,要和她玩耍,辛渺只好先放下针线,给玉狮梳理长长的鬃毛。从商城里买了个马刷,干脆把玉狮整个儿都沾水刷了一遍,刷的它一身皮毛洁净顺溜,油光水滑,舒舒服服的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她玩心大起,还将它的鬃毛耐心的编了一溜下来,有款有型,喜得它满院子踢腾跑来跑去,昂首挺胸唏律律快乐的从鼻孔里喷气儿。 天色见暗,辛渺转身回屋里开灯,那明亮的灯光一下子从门口和窗口透出去,在乌漆嘛黑的林子里亮晃晃的不行。 陆小凤躲在树上,吓得差点掉下去。 他摸着自己两撇小胡子:“哎呀,难道这姑娘真的是什么妖精鬼怪不成?” 第10章 第二天辛渺一早就醒了,她心里记挂着自己在树林里放的陷阱,匆匆洗漱了就提着剑出门了。 提着心走到树丛里一看,毫无意外的,那个被系在树枝上的绳结完全没有动静。 心里还存有的那一线渺茫的希望立刻扑灭了。 辛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充满遗憾的将绳结解开收回来,如果顺利,通过这个绳结的猎物会被困住,然后被压下来的树枝会回弹,在挣扎的动作中收紧的绳结会把猎物牢牢的勒住,或许在挣扎中就会被勒死,或者等她来的时候力竭。 结果连第一步都没成功啊,辛渺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想到还没点亮渔猎的技能,她也不由得长长叹气。 太难了,她还留了一个技能点准备加到渔猎上,等的心焦呀。 这时,河滩上却远远的传来一阵大笑声:“哈哈哈!看你逃到哪里去!” 然后一串鸡飞狗跳似的动静,辛渺心里一惊,朝着河边走去。 河滩上有个人,正卷着袖子,追赶满地飞跑扇着翅膀,咯咯狂叫的两只红脸颊黑脑袋白脖子的雉鸡。 正是辛渺昨天遇见的那个有两撇小胡子,样貌格外英俊风流的男人。 他此刻完全不是昨天骑在骏马上红披风猎猎作响的潇洒公子哥模样,马是不知道哪里去了,红披风却随意的胡乱扔在旁边的大石头上,他现在两只袖子都卷起来,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追着那雉鸡撵。 他猛地往前一扑,死死的按住了一只,大喜过望,迅速的翻身起来,攥住那不断地蹬腿摇摆挣扎的雉鸡,让它啄不着自己,喜滋滋的,眉飞色舞,像个顽童一般指着手里的雉鸡说:“好呀,叫我撵了一个时辰,这回非得把你老婆来抓来不可,让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 鸳在他手里垂死挣扎,鸯却趁乱奔逃开,慌不择路的直冲着辛渺来了,那男人抬头看见辛渺,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容来,又像是怕雉鸡逃跑了,赶紧叫她:“唉!姑娘!帮个忙!别让它跑了!” 她当然不会怕一只鸡,但是辛渺看着那雉鸡扯着脖子炸着一身羽毛气势汹汹的冲过来,非常想躲开那直直叨叨的尖嘴巴,不由得慌里慌张。又想拔剑又不想当场杀鸡,只好就着青鸿连着剑鞘挥了一下,把它的嘴拍开,一边毛骨悚然一边极度紧张的一把攥住了雉鸡的脖子。 陆小凤:“……” 勇气可嘉,不过那动作笨拙滑稽得可爱,他忍俊不禁的笑了一下,立刻正色指导道:“姑娘,你抓住它的翅根,提起来就行了!” 辛渺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惊慌,但勉强还算镇定,迅速的抓住了雉鸡胡乱扇动的翅膀,并且把手伸得远远地,躲开雉鸡疯狂的挣扎和试图叨人的尖嘴巴。 抓鸡真的不容易,尤其是一只拼命挣扎的鸡,会让人内心由衷的被它那求生的意志所震慑,导致束手束脚。 但总之是抓到了,这时,辛渺耳边响起贾维斯愉悦的提示音:“恭喜技能树全面点亮!积分+50!技能点+5!铜宝箱*1!金宝箱*1!” 巨款进账,辛渺顿时觉得这只雉鸡简直圣光万丈! 陆小凤看她抓着鸡不知所措的样子,暗自好笑,主动过来解围:“哎呀!多亏你了。” 辛渺呆呆的任由他拿走了手里的雉鸡,也没有听见刚才的消息撤回。 就这?! 就这么简单?! 她不由得看向陆小凤,陆小凤对她一笑,像个顽劣的少年:“多谢姑娘帮我,我叫陆小凤,你呢?” 辛渺虽然对武侠小说不甚了解,但也不至于连陆小凤都不知道,惊愕的抬眼盯住了他。 陆小凤看着这姑娘凤眼忽然圆睁,上下看他两眼,长睫眨动,容颜姣美,真是比昨天远看还好看,赏心悦目,他却心里一突,不会认识他吧。 辛渺惊讶完,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干巴巴的说:“我叫……辛渺。” 她对陆小凤的认识仅仅是“男主角”“花满楼”“风流倜傥武功高强”,除此之外一无所知,不过这要真是陆小凤,那倒不必担心是坏人了。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9节 陆小凤心里打鼓,不是因为辛渺似乎认识他,而是因为他也很有自觉,太招女人喜欢,男人都会羡慕。女人却复杂多了,又带着几分好奇欢喜的,也多有厌恶花花公子这种轻浮名头的,辛渺姑娘貌美如此,恐怕会觉得这男子居心不良有意接近。 虽然事实如此,但陆小凤也不愿意自己的形象在这么一个神秘又有趣的姑娘眼里是个轻浮浪荡人。 他可是很想与她结交的。 因此,陆小凤长长的做了一个揖,正色道:“多谢辛渺姑娘解我燃眉之急!在下昨夜留宿于当地农户家中,谁知我那马儿居然不小心踩死了人家的鸡,这可怎么是好,只好出来抓只野鸡回去将功补过啦,托姑娘的福,竟然还将它老婆也抓来了,真是意外之喜。” 他一边解释,一边看辛渺的脸色,并没有什么疑惑警惕之色,只是一味看着他手里的鸡,直愣愣的,叫他忽然一拍脑子:“哦!姑娘助我抓着鸡,不如我就将这只鸡送给姑娘吧,正好回去做一餐美味。” 陆小凤不由分说将这野鸡塞到了辛渺手里,又一顿:“辛渺姑娘想必不会杀鸡,不如就由在下代劳?” 辛渺的确不会杀鸡,回过神来,终于把视线转移到了陆小凤脸上:“好……多谢。” 虽然没看过小说,但武侠小说男主角这个身份,本身也可以算作一种担保。 但她看陆小凤也不免觉得新奇,于是一直忍不住盯着他。 陆小凤就在她好奇的目光中,将手里动也不动的野鸡放下一只,那只野鸡被放在河滩上也不跑,只是奄哒哒的把脑壳垂倒在地面上,眼睛迷离的半睁着。 另一只也是这样,陆小凤不知道从哪儿抽出把匕首,迅速的在那鸡脖子上一划,这鸡连叫都不叫,也不挣扎,和之前在辛渺手里挣命似的大不相同。 鸡血就这么淌进河水里,鲜红鲜红的在清澈的溪水里晕开,染红一大片,看着还尤为可怖。 陆小凤回头一看,却看见辛渺正聚精会神的看他杀鸡,脸上并没有害怕或者嫌弃肮脏的表情。 辛渺不知道他回头这一眼是什么意思,只是沉默得挺叫人尴尬的,辛渺觉得不说话不太礼貌,眼神一阵闪动之后,只好勉勉强强说:“嗯……鸡血挺可惜的呢。” 她抿着嘴唇,磕磕绊绊的没话找话说,也是十分可爱的。 陆小凤当然看出她窘迫,哈哈大笑了两声,觉得尤其愉快。蹲在河边,一双手灵巧而有力,迅速的将鸡毛拔去,那动作又快又精准,连最细小的绒毛也轻易拔落了。又不伤皮肉,很快就拔得光溜溜一片。 辛渺惊奇的咦了一声,她看过杀鸡,鸡毛很难拔除,一般都是用滚烫的热水烫,那残留的细绒毛十分难以清洁,有用火烧的,也有用沥青和机器去除的。 她以前在超市买了鸡,有没去干净的,都是自己一根一根用镊子拔,否则入口也膈应,所以陆小凤徒手能拔鸡毛,还拔得贼干净,功夫想必是很厉害的。 嗯……那他之前抓个鸡都这么大阵仗,就很让人费解了。 辛渺迟疑了一下,还是没问出口,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整个鸡都已经去毛,陆小凤像个熟练工,抬手破开肠肚,并且毫不犹豫的把鸡胗和肠子之类比较脏的地方都扔进水里,还切掉了鸡爪子。 有点浪费啊……辛渺欲言又止了一下,还是没开口。 陆小凤看起来像个富家少爷似的,又是个武功高强的大侠,她也不能要求人家去清理内脏里的鸡粪吧。 所以辛渺就这么看着陆小凤把一整只鸡都处理得干干净净的,颇为得意的站了起来。 “好了,辛渺姑娘,这山里的雉鸡可香了,不管是烤或者炖煮,都别有一番风味呢,哎呀呀,不得了,我这空荡荡的肚子可受不了这个。” 陆小凤假意说完,充满期盼的看向辛渺,但辛渺完全没有领会他的意思,主动的要来接过他手里的雉鸡肉:“多谢你了,我会好好烹饪它的。” 陆小凤的笑容难得一见的僵了僵,看着辛渺那一脸认真,终于憋屈的说:“不是,辛渺姑娘,我想要是可以,能不能向你讨顿饭吃,实在是饿……” 他暗示又明示,辛渺终于理解了他的意思,顿时脸颊上腾起红晕,尴尬得转过脸去:“抱歉抱歉,我以为你急着回去还鸡。” 陆小凤忍俊不禁,但当然是不生气的,何况辛渺一害羞起来脸颊绯红,睫毛颤颤,好看的让人生不起来气。 他若有其事的说:“不急在这一时,我的马抵在人家,他们总不会着急的。” 辛渺点点头,羞窘交加的说:“那就请跟我来吧。” 陆小凤顿时眼睛一亮,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进去她居住的那个奇异的小屋子里去了,不由得精神振奋极了,忙不迭跟着辛渺走了。 没想到,他居然也有费劲巴拉去偷窥女子闺房的一天,还费了极大的一番功夫,陆小凤摇头晃脑的想。 第11章 掩映在河畔不远处的树林里的小白屋子其实很显眼,辛渺走得特别快,陆小凤连忙跟上,不断搭讪:“辛渺姑娘你养的那匹小白马呢?那小白马有名字吗?你平时怎么养的?不知这马是什么品种?” 陆小凤不住哀叹自己,嘴甜在这个姑娘面前竟然毫无用处,不管他如何搭话,竟然只能干巴巴一问一答,还没聊几句,就到了。 世上也难得有几个令他吃瘪的女子,陆小凤不以为耻,反而更热情似火。 不过辛渺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她满脑子都是刚刚得到的巨额奖励,已经开始控制不住的想要在商城里买点什么了,快乐的简直走路都要飞起来。 扩建!一定要扩建!! 久穷乍富,辛渺顿时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好像已经拥有了全世界了,花积分的各种方案在脑子里盘旋。 啊!太快乐了! 她得好好谢谢陆小凤,毕竟这鸡也是他的,虽然他显然不应该在那个时候那个地点这么巧合的遇见自己,更别说要自己帮忙抓鸡了。 一个武林高手,难道会抓不住两只野鸡吗? 辛渺也不觉得他别有用心应当提高警惕,武侠小说男主的人品操守值得信赖,另外就是相处起来,陆小凤实在是个让人容易心生好感的人。 他虽然一看就是英俊风流的花花公子,但看见他笑着和你说两句话,你就会像是喜欢一个活泼少年一样喜欢他了,因为他的语气和眼神都像一个大男孩儿,虽然油嘴滑舌,但也不失可爱。 虽然如此,她还是不会让陆小凤进门,不过还好院子里可以摆的开桌子吃顿饭。 她屋子里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人进去的,那里面一览无遗,雪洞一样的房间直接摆着床,古代肯定是没有这样的,更别提那里面的现代电器,压根没法儿解释。 辛渺也知道,不让人进屋吃饭应该是非常失礼的行为,但她根本没心思想那个,她头疼的是屋子的外观看上去就很非同一般,现在哪儿有这种奇奇怪怪的小白房子,要是这里人一看,说不定还以为是个墓碑坟包,毕竟那颜色也挺不吉利的。 辛渺暗自焦灼,绞尽脑汁的想要怎么搪塞过去,万一陆小凤问起来,她要怎么回答。 不过,陆小凤居然一句话都没提。 辛渺推开篱笆门,陆小凤跟着踏进来,放下手里焉巴巴的雉鸡,一眼就看见了玉狮的马棚。 马棚围栏平时都是敞开着的,玉狮随进随处,陆小凤一进来,百无聊赖的小马驹立刻引颈嗥叫,哒哒哒跑了过来,对着陆小凤投以警惕的目光。 啊!不怀好心的陌生人怎么进来了! 玉狮挡在辛渺面前,鼻孔里喷着气用脑袋去顶陆小凤,一副跃跃欲试要把他赶出家门的样子。 辛渺窘迫的抱住了玉狮的脖子:“不好意思。”她用力的用手在玉狮头顶上摩挲了几下,悄悄靠近了它的耳朵:“是客人。” 陆小凤已经知道了小马驹的名字,一点儿也不介意,反而觉得玉狮真是活泼聪明,哈哈笑着夸赞它:“好俊秀的马儿!还懂得护主。” 玉狮不知道是听懂了辛渺还是陆小凤的话,立刻乖顺起来,马尾巴甩动着,唏律律的叫了两声,任由陆小凤伸手来抚摸它。 乘着这个机会,辛渺拎着鸡打开门,陆小凤转头一看,依稀能看见床和被褥,立刻了然,并不跟着往里走,只是忙着撸马。 辛渺快步走进厨房,贾维斯立刻冒了出来,飘在面前的圆光屏上出现一个吃惊的像素颜文字。 “给我每个技能都加上技能点。”技能点刚刚好够平分的,厨房的窗户对着院后,看不见站在房前的陆小凤,辛渺听着动静,低声说:“开宝箱,两个都开。” 她话音刚落,一个金宝箱和一个铜宝箱伴着光芒出现,箱盖吱呀一声就掀开,她最关注的金宝箱里飞出一本书册,随后,铜宝箱里飞花一样飞出一堆东西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 辛渺整个儿惊呆。 “恭喜主人获得顶级秘籍《三年习武五年心法》!十听可乐*1,榨汁机,*1,豪华真皮马具套装*1,厨房纸巾12卷*1,土豆苗*10,玉米苗*10,麸皮燕麦一百斤*3,常见女性服装纸样套装*1!!” 三个大麻袋自动堆叠在墙角,其他东西则零零散散的全部落在了她脚边,简直令人无从下脚。 早知这么大一堆她就先不开了。 辛渺立刻蹲下身,捡起金光逐渐散去的小册子,《三年习武五年心法》?虽然据说是顶级秘籍,但这名字起的可真朴实啊…… 陆小凤在屋外喊道:“辛渺姑娘?你没事儿吧?” 他听见里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和一些七零八碎的动静,不免要问一声,却没进去。 辛渺快速将东西收拾起来:“没事!” 她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大碗,将雉鸡放进去,先没急着料理。 她打开商城,迅速购置了带白瓷台下盆的橱柜,又买了一只高压锅和电磁炉。 厨房里统共就放得下三个标准尺寸的橱柜,但也勉强够用了,辛渺拧开水龙头淘米放进电饭煲,又泡了一把村长家拿的山珍蘑菇,整只雉鸡扔进高压锅后就放上电磁炉开火了。 厨房里杂七杂八的东西,能放进橱柜里的都放进去了,却还是满地堆着,甚至还摆在洗衣机上,辛渺毫不手软的又买了一个木制的五层置物架,把厨房杂物都简单的收纳了上去,一下子好像就井然有序起来。 她舒了一口气,差点忘了外面还有个陆小凤了,连忙拍拍脑袋,在商城里买了一张轻巧的藤编圆桌,风格是东南亚常见,能搬来搬去,放到院子外面去也不怕雨淋。她还又买了一个小马扎,毕竟家里原来只有一个,也不够。 辛渺从来没想过会在家园里招待客人,她暗自懊恼,真是大意了。之后她一定要扩建房屋,还得把现代的电器什么的藏匿起来,起码不能让人一看就觉得过于出格。 陆小凤规规矩矩的在屋子外面撸马,不亦乐乎的把玉狮摸了个遍,夸完毛色又夸体格,夸完体格又夸聪明,玉狮飘飘然的由着他摸来摸去,颇为得意。 辛渺这时搬着个大圆桌子和小马扎出来了,陆小凤连忙去接,辛渺将藤编桌往草地上一放,不好意思的说:“屋里……嗯,有些简陋,就在屋外吃吧,我已经做上饭了,很快就能吃。” 陆小凤怕她兴师动众,衣摆一撩坐下来,说:“姑娘能随便给我吃顿就行,可不要劳动了。”要现做一顿可得费工夫了,他可不好意思。 辛渺抿嘴一笑:“没事,很快的,我去给你倒杯茶来?” 陆小凤点点头,辛渺就转身进屋去了。 玉狮好奇的嗅着他面前的藤编圆桌上下打量,很快又失去了兴趣,忽然叼着他的衣袖往一边水龙头那里扯了扯。 陆小凤跟着它的力度站起来走过去,只看见白墙上冒出来的一个铁物件,下面是个盛着水的缸子。 玉狮唏律律的对他甩头,不断暗示,低头舔舐水缸里的水,缸里还有之前辛渺捉到的鱼虾,都纷纷在缸里惊得四处游动。 陆小凤看看水缸又看看玉狮,忽然福至心灵的懂了,于是伸出手来,尝试着把水龙头一拧,哗啦啦的清水立刻喷涌而出,流进水缸里。 陆小凤惊讶的说:“这是什么机关?” 这种能送水的机关倒是也不少见,左不过是接着水管的阀头,但这个居然如此精巧方便,随手一拧而已。 陆小凤左右拧了两下,发现这阀门居然还能调节水流大小,不由得更加惊讶了。 辛渺提着一个青花瓷的小水壶走出来,看见陆小凤在玩水龙头,不由得一惊,陆小凤转过头来,兴奋的问她:“辛渺姑娘,你家这个水阀真是精巧便捷,不知是哪里的人工巧匠,竟然能做出这样的机关,送水的管道竟然也能藏在墙体里。” “……”辛渺一阵语塞,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在陆小凤并不刨根问底,惊叹了一声就回了桌上坐下。 辛渺把茶杯放在他面前,提着水壶给他倒茶水,含糊其辞的应付:“嗯,是挺厉害的。” 其实哪儿有什么水管啊,就是一个水龙头而已,按墙上就能出水,屋里的电插板也是一样,往墙上一放就能插电使用,辛渺却并没有兴趣去追寻水电是从哪儿来的。 陆小凤低头喝了一口茶,眉毛高高扬起来:“好茶!” 商城里买的茶,不分什么品种,差价不超过十分,辛渺买了比较好的普洱,足以让陆小凤大为惊艳了,比较他本来只以为是简单的粗茶,因为辛渺的茶具和普通农家拿出来待客随便喝点儿也是差不多的,没想到一口下去竟然满口生津,实在是让人意外。 辛渺不由得惭愧,她对于泡茶所知甚少,只是粗略烧了壶水直接泡的,也是有点浪费了好茶叶。 陆小凤虽然好像是个亲切的人,但毕竟还不是很熟,辛渺也没办法态度自若的陪聊,只好含糊几句,借口要看火,迅速溜回了厨房。 高压锅里已经开始滚水了,辛渺将泡发的山珍放进高压锅里,盖上盖,正式开始炖。 一股格外的鲜香很快充斥了整个厨房,辛渺深吸一口气,又取了点泡萝卜,切成丝,凉拌了一小碟子。 陆小凤被她撂在屋前孤孤单单的坐着,也不觉得如何,只是忍俊不禁。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0节 他一边悠悠闲闲的撸马,一边喝茶。 他看出来了,辛渺姑娘其实不是孤高,也不是有意冷淡,只是单纯的拙于交际往来,甚至还好像有些怕人,十分的不善于与人交际,尤其是他这种刚认识的,还特别自来熟的人。 第12章 “请用。”辛渺端上一锅喷香的鸡汤。 浓郁鲜香的鸡汤味其实早在几十分钟前就已经飘满整个院子了,陆小凤本来是借口蹭饭,但很快他也被这香味勾起了馋虫,坐立不安的喝了一会儿茶,没料到会这么快。 辛渺在他对面坐下。 陆小凤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去夹白瓷汤碗里的雉鸡肉。 一筷子下去,他惊叹道:“哟!骨酥肉嫩。” 鸡肉嫩得一夹就脱骨了,鲜香思议热气腾腾,再一尝,滋味绝佳,汤汁醇厚,倒像是小火慢炖数个时辰熬出来的。 辛渺还没吃就被他夸赞一通,不免生出羞赧,含糊的点头应了几声,赶快低头吃饭。 陆小凤看她这样,心里反而生出一些羞惭来,自己唐突冒进,亏得辛渺对于男女礼教似乎不太熟悉,否则换个美貌娘子都要指着他鼻子骂登徒子了。 他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心虚,心里不免先熄了和辛渺嬉皮笑脸套近乎的心思。 但他心里实在是好奇极了,像是有一千只猫爪子在他心里抓挠。于是陆小凤擦擦嘴,忽然彬彬有礼道:“劳驾姑娘招待我,在下厚着脸皮来蹭饭,毕竟难得见到玉狮这样的良驹宝马,实难忍喜爱之情,不过这样的神驹恐怕千金不换,我只奢望能多看两眼。” 其实他对辛渺兴趣更大,对她住的这个地方兴趣也不小,不过这话即使是陆小凤也绝对没脸说出口来。 玉狮本来无聊的卧在屋里的马棚里,忽然听见有人叫它,耳朵抖了抖,就很机灵的凑了上来,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看着他们桌上的饭菜。 辛渺听了这话,也是无奈的觉得果不其然,系统奖励的宝马,当然是极品,想到即使是现代,男性对于豪车也有着趋之若鹜的热爱,陆小凤和那些问她买马的人的心态就也不难理解了。 一开始陆小凤就是被玉狮引过来的。 她看着不断凑上前来的‘祸水’,不由得伸出手来把它快凑到桌子前的脑袋推开。 玉狮正在活泼好动的成长期,对于一切都有充分的好奇心和兴趣,包括人类的食物。 辛渺摇摇头,对陆小凤说:“无事。” 陆小凤听她语气温和,果然也没有要责怪的意思,不免又感叹了一下她这好性格,就算真的是这山中精怪,想必也是那种为猎户引路,助人躲避野兽的好精怪。 辛渺都不知道在对方眼里自己俨然是个活的志怪传奇,只是默默的看着日头升起,估算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她可还得赶路呢。 想到这里,她恍然看向陆小凤:“想必您知道去杭州城怎么走?其实我正要去,想着顺着河能找到渡河船家。” 陆小凤眼里不由得精光一闪,差点就要说自己顺路了。 不过想想,难道自己能还上赶着说顺路?和人家一起赶路?这话一出口就算他真清清白白也不怪人家要害怕他的居心不良了。 陆小凤怕她疑心,立刻答道:“我知道,顺着官道往前走几里就是一个渡口,多有船家渡人过河的,加上你这马,也就二十文,顺风顺水两个时辰就到杭州城外娥镜山下了。” 辛渺狐疑道:“娥镜山?” 杭州城附近有过这么一座山吗?她怎么没听说过。 陆小凤却说:“娥镜山就在杭州城外,风景不错,山脚下就是运河,码头往东就是杭州城门,一眼就能看见。” 是她忘了还是这个世界的杭州城外真的有这么一座山? 辛渺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点头称是:“我知道了,多谢你。” 陆小凤热情的说:“杭州城是个好地方,我正好有一位朋友,若你遇到什么难处,大可以去找他,他叫花满楼,你进了城,沿着西城门往里,到驿馆租个马车,让车夫拉你到晋中长街上,他就住在一栋种满鲜花的小楼里。” 辛渺也知道花满楼这个名字,熟悉程度和陆小凤一样,而且这两个名字还是绑定的,且绑得很死。 她依稀记得自己大学时候陆花同人文风行一时。 她看了陆小凤一眼:“啊,我知道了,谢谢你。” 陆小凤的第一号朋友果然是花满楼,辛渺露出一个笑容,心里也对这个人有些好奇,她对花满楼所知甚少,但她也知道他是个盲人,但性格特别善良,也难怪陆小凤让她遇到难处去找他。 虽然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她很承他的情。 “你是刚从杭州离开吧。”辛渺不由得问。 陆小凤一顿,点点头:“出来办点事,就回去了,要不然就能顺路送你了。”他试探道。 辛渺顿时沉默了,和一个半生不熟的人顺路同行,对于辛渺来说也是一件尴尬事了,她在公司也认识几个普通朋友,上班下班路上最让她避而不及的就是同路…… 她刚进公司的时候还有人热情的发出同行邀请,辛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几个可以闲适聊天的话题,反而带得对方都讷讷的不好意思开口了,让她心里压力特别大,后来就主动错开这种情况了,直到默然学姐一路升职买了车,捎上她回家。 辛渺其实也不是真的对社交场合避如猛虎,但她也就是在三个人以上的群体中才比较舒服,一旦只能面对一个人,她只能保持做到不亲切但很礼貌温和,但这显然不是交朋友的态度。 她承认自己在交朋友这件事上非常慢热,只有学姐,从她一入学就照顾她,性格刚好互补相处又很愉快舒服,大学毕业又进了同一家公司,相处好几年,才达到默契融洽到彼此坐在一辆车里,不说话也不会沉默到窒息的程度。 陆小凤不讨人厌,甚至还很讨人喜欢,虽然自来熟,但他其实很体贴人,不过…… 辛渺委婉的说:“不麻烦你了,我会去拜访花公子的。” 陆小凤一点也不意外,不过辛渺答应他就很让他高兴了,并不纠缠,看着日头高起来,他就很潇洒的辞别了,约好杭州城再见。 他的马的确放在附近农户家,不过马踏死了鸡是假的。他拎着那只雉鸡,心情很舒坦的离开了辛渺的小院子。 陆小凤走了,辛渺将剩下的鸡汤收拾好,洗了碗,将厨房里三大麻袋麸皮燕麦费劲拖出来,搁在玉狮的马棚旁边。 开宝箱开出来三大袋马饲料,当然是比普通的路边野草来的香,玉狮立刻殷殷切切的开始拱来拱去,还用牙咬。辛渺直接将麻袋解开一个口子,让玉狮试吃,当然是很合它的意,吃得头都不抬。 还开出来一个豪华马具套装,就是马鞍一类用具,玉狮的体型好像还不够,也只能放在屋里摆着看,不过里面的软毛硬毛按摩刷什么的还比较实用。 除此之外就是土豆苗和玉米苗了,辛渺才想起来,在古代恐怕还没有这两样农作物,要不是她穿越自带个家园,还有耕作技能,恐怕就要和土豆玉米相关的一切美食泪别了,她实在是很幸运。 玉狮敞开吃了个肚儿圆,精神百倍,辛渺干了一听可乐,顿时也觉得神清气爽,看了地图准备收拾好了,带着玉狮又踏上了赶路的旅程。 果然,这回她沿着官道走了没多远,河道逐渐宽阔起来,来往人也多了,河面上偶尔过去一两只船。 辛渺牵着玉狮,很快眺望到一个热闹的渡口。 岸边来往着许多车马,停泊着大小船只,有人搬运货物,也有沿河叫卖的茶水摊子。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那个村子里也没有这么热闹的景象。 不过这种时候,玉狮就显得更惹眼了,或者说是牵着匹小白马的美貌女子这个组合很惹眼。 玉狮打了个响鼻,摇头摆尾,辛渺整理了一下心情,带着它往渡口上走。 不过,好在也许是接近杭州这样的大城市,这里的人显然更多了,辛渺很快就看见腰间佩刀剑典型‘江湖侠客’打扮的人,也有骑着好马的,牵着走到渡口上,船家牵着马上船,有专门放马的货仓。 辛渺直接走了过去,对着一艘大货船下忙活的伙计问道:“船家怎么走?去杭州,带匹马。” 那伙计正牵着一位客人的大马,听见她说话赶紧回头一看,呆呆地毫不掩饰的盯着她看,连忙说:“好说!好说!” 伙计又一看那她身后的马,那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杂色的雪白毛皮,四蹄轻捷身形矫健,比那画儿上的骏马都漂亮,只是还没长成,看着还是小马驹,身上缰绳笼头蹄铁都没有,简直就像天上飞下来的天马。 伙计顿时连美人儿都顾不上了,不由得惊异的发出一声:“嚯!!您这马!怕不是西域贡品来的神马吧。” 江湖多侠客,他在这渡口见多了各种宝马和英雄豪客,还没见过这样美丽神骏的马驹,听说西域汗血马一匹千金,伙计看玉狮的眼神顿时就像看着一大块黄金。 一旁本该从船头上船去的客人都忍不住看过来,像是走不动路了。 船把头很快注意到了,从船上下来招呼:“您是去杭州?您这马……” 船把头看着玉狮的眼神也像是看到什么眼前的珍宝,顿时感到十分艰难:“您这马,惠诚您20文,加上人,一共三十文。” 辛渺把钱交到他手里。 船把头一副被挖了肉的样子,虽然这的的确确是一匹难得的神骏宝马,要是遇到识货的恐怕能卖出上万两黄金。可它不管怎么说,还是一匹马,船把头还不能按照普通马匹运送的价格来算,毕竟玉狮还是头小马驹,运送价钱也要打折。 专门放马的货仓里很宽阔,还放了干草料,伙计都不敢去牵玉狮,毕竟玉狮连个缰绳都没上,他也没胆子去吆喝。 于是辛渺自己牵着马把玉狮带进船舱,将它安置在栅栏里,环境真是说不上好,黑黢黢的,有股无法避免的牲畜臭味,里面已经放了好几匹大马,被拴在窄窄的栅栏里。 玉狮体型小,其他马儿只能在栅栏里保持站立的姿势,但它进去就显得宽绰,起码能转身活动。 相依为命几天,虽然只分开四个小时,还要把玉狮放在这样的环境里,辛渺顿时于心不忍起来,亲自去抱了些干草放在它栅栏里,让它累了能窝着休息。 就是这样她还心里不忍,站在栏外,默默的摩挲着玉狮的脑袋。 玉狮在这个世界常伴她左右,在她心里,它俨然是个伙伴和小朋友,还是个离不得她照顾的,她连缰绳都舍不得套,现在骤然要把玉狮放在这样的环境里,心里说不上来是因为担心它还是要和它分开而心里感到慌张。 玉狮反而显得很懂事,把脑袋往她怀里扎去,并不撒娇,大眼睛直眨巴。 “乖乖,忍忍吧,很快就能下船了。” 辛渺温柔的抚摸它长长的鬃毛,玉狮打了个响鼻,好似也在安慰她似的。 伙计在一旁都看呆了,暗道果然是宝马,如此通人性,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赶紧拍着胸脯打包票:“您放心!我们船上食水都有,何况顺风顺水,顶多两个时辰就到了,您的马绝不会出任何闪失。” 辛渺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第13章 船上的环境比辛渺想得更加接地气,船篷里放着些条凳,客人三三两两的坐在船里,也有在甲板上站着等着船家开船的。 大多数人都是男的,辛渺握紧了剑往里一看,只有一个抱着孩子穿着粗衣布衫的妇人坐在角落里,头上裹着布巾,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低着头,存在感极低。 辛渺一上船,就感觉四处向她投来的视线,不由得背脊紧绷了一下。 实在不怪她神经紧张,实在是船上的人看着都不像是什么朴素的平头百姓。 去往杭州的这艘船上,所谓‘江湖人士’的浓度骤然升高,她扫了一眼,包括她自己在内,身上带着武器的就有七八个人。腰上挎着刀剑之类的,言谈说笑高谈阔论,言行举止中就有一种极易辨识的莽气。 船上另一些就是普通百姓了,也都不敢靠近这些江湖人,普遍都老老实实的在甲板上缩着。 因此她一进来,简直太过显眼了,辛渺本来以为自己的衣服布料也没绣花也没纹样,应该是比较朴素的。没想到一上船,她竟然发现自己的衣着和其他人拉开了显著的差距。因为大多人穿的都是粗布麻衣,好一点的是棉布一类,但她穿的是细绢软绫,又因为容貌不俗,立刻就有了泾渭分明的分别。 她抓着自己的剑,心头都有点打鼓,因为她已经感受到自己被从头到脚扫视了个遍。 船篷里坐了一堆眼神直白打量的江湖人,辛渺的脚步立刻就顿住了。 虽然也带了把剑,但辛渺自觉她的三脚猫功夫显然不能带给她足够的底气。就在她心里砰砰直跳的时候,伙计忽然从她身后钻出来,热情的推销道:“姑娘若是爱清静,不如花上一两银子到楼上雅间去坐一坐,还有茶水和点心呢。” 辛渺的心脏立刻落到了底,立刻掏出银子来:“麻烦了,要一间。” 没想到,船上做生意居然如此面面俱到,兼顾了各个群体的不同需求,怪不得生意这么好。 辛渺长舒一口气,立刻跟着小伙计上了木梯。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1节 船上二楼的雅间当然也没有几间,辛渺对这里的货币体系不太熟悉,像这种几个小时的短途路程,能花一两银子坐雅间的人实在也不多,有时一来回之间也开不了一间,大多人还是选择下面甲板上挤一挤。 说是雅间,其实也雅不到哪儿去,就是窄窄的一个房间,两面对开窗,窗边摆着茶案圈椅和板凳,胜在干净,能安安静静的欣赏两岸风景。 确实也只能买一份清静了,不过也算是硬性需求了,毕竟像辛渺这种情况,还有些小家碧玉的女客,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下面甲板上和人挤着的。 上了二楼,辛渺看见窄窄的廊上站着一个人,正守在一间房外,看来是有人在里面。 伙计领着她走过去,那人抱着手臂,雄健强壮,目光亮而灵活,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应该是个护卫什么的。辛渺目不斜视的走过他身边,能感觉到他用一种很有压迫力的目光扫过自己,像是在确定自己有没有异样。 她虽然没见过护卫,但她的确见识过些公司老总身边的保镖,想来也是差不多,那就说明他身后那间屋子里恐怕也有个身份不凡的人。 没想到伙计就正好推开了隔壁的门:“您请!” 辛渺迟疑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伙计立刻殷勤的端来茶水点心,说有事出门往走廊下喊一声就有人来,然后就出去了。 辛渺在单独的小房间里,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她立刻放松了下来,把剑放在了茶案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水点心当然是包括在那不菲的一两银子里了,因此,档次都还不错,辛渺不会品茶,但点心确实不错。 足有三盘,一盘分量很多的炒瓜子,一盘白白软软的蒸糕,还有一盘脆脆甜甜的桃酥。 辛渺挨个儿尝了尝,心情舒畅起来。 推开窗,外面的江景也很不错,码头上隐约的熙攘人声,江面轻拂而来的清风,都让人有种难得的惬意。 辛渺花了一两银子,因此感觉这份惬意似乎更加的珍贵些。 她没坐上一会儿,甲板上不断有客上船,很快就满载了,大渡船很快扬帆起航,驶离了岸边码头。 这船摇摇晃晃的开始朝着杭州前进,直到出发,也没有其他客人上二楼雅间来。 看来这一趟是只有她和隔壁那个人花了银子当了冤大头。 辛渺大概盘算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钱,也不以为意了,她其实应该还算是富有的,一百多两银子怎么也能算是一笔巨款了。 乘着有空她就打开地图看了看,自己的标点现在正在河道上缓缓前进,距离杭州还远得很。 不过当她把地图目标放大,她忽然发现自己的目标地点并不在杭州城内,而是在娥镜山山上。 娥镜山小地图看起来并不大,其中散落着许多溪流湖泊,仔细一看,像是一面镜子扔地上给打碎了的碎片,大致拼起来还像个圆,也怪不得会有这么一个名字。 而她的目标地点正在诸多水域中的一个旁边,也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 辛渺的家园落处好像都没有离开过水源。 辛渺对此倒也没有什么感想,不过她看着目标,娥镜山说大不大,也到底是条山脉,不免忧心会不会有什么野兽。 到目标地点的时候天应该是亮着的,否则她恐怕得进城去找个客栈住一宿,要不然岂不是要摸着黑爬山上去了,那也太危险了。 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大城市,她还得住在山上。不过这也很合理,毕竟她进了城,也不能把家园安置在城里。不管城里是不是有偏僻的空地,但一夜间平地起个房子,肯定是会引起人的注意的。 娥镜山其实很不错,一来她已经适应了在荒山野岭人迹罕至的地方居住,二来娥镜山地理位置其实很好,她要进城都不用从城门进,山上有标注出来的小路,下山直通城东。 行船一路行驶在河道上,辛渺往窗外望去,两岸风景如画,耕田阡陌交纵,村落掩映在群山之中。 富庶的江南之地景象也就是这样了,她一边看着风景,一边用零嘴打发时间。过了一个半个小时,她忽而听见隔壁传来异样的响动,仿佛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砸到了薄薄的壁板上,好大一声。四下里无人,只有船下的水声,安静得辛渺想睡觉,这动静立刻吓得她肩膀一抖。 怎么了? 辛渺的手下意识的放在了剑柄上,凝神一听,隔壁传来模模糊糊的说话声,似乎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她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另一个却毫无顾忌,音调略高:“他好大的胆子!竟敢糊弄我……我看……活……” 然后,辛渺听见隔壁隔间的大门砰的一声打开了,那气恼暴躁的声音也因此清晰起来:“滚回去告诉你主子,从此在靖南王封地中再无翻金堂立足之地!钧亢,把他扔河里去喂鱼!” 辛渺立刻惊愕的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情况?怎么隔壁忽然就上演了一出大戏,一点前情提要都没有? 本来安安静静的二楼上顿时嘈杂起来,辛渺听见走廊上咚咚咚的一阵动静,像是磕头,又听见一阵惨叫:“爷饶我一命!!再不敢了!” 辛渺心里顿时提了起来,又听见门外短促的尖叫和打斗的动静,很快船下居然真的传来扑通一声,吓得她心惊肉跳的站了起来。 往窗外看去,甲板上立刻传来惊叫声和喧哗声,又连着好几声扑通扑通的落水的动静,仿佛是有好几个人一起跳了下去。 辛渺努力的往船后方看,却看见不远处一艘船飞快的朝着这艘船驶来,甲板上另有人忙着降下绳索扔进河里,像是要救人。 然而与此同时,那船上不断有人冲上甲板,接二连三拔出了刀剑,日光下雪亮一片。仔细一看,竟然都是蒙着脸的。 她的心立刻猛地突了一下,手按在了剑柄上。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唿哨声,随着这动静,整个二楼都像是活了起来,辛渺听见好几个雅间的门都砰的打开了,周围顿时一片轻却无法忽视的脚步声。 楼下的甲板上已经乱成了一片,小孩儿的哭声和惊叫着求饶的声音都传到了二楼,楼下那些江湖人也是又惊又怒,接连拔出武器来叫嚷着,像是不知道该对付自己船上的人还是对面船的人。 头顶上也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辛渺悚然一惊,一时之间有种被包围了的感觉。 她浑身发麻,脑子里一片混乱,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道沉稳而不失威严的声音:“肃静!广燕王府办事,莫要惊惶!” 广燕王府?辛渺又听见了这个词组,船上的人果然立刻平息了下来。 然而这时,对面那艘船已经驶近,辛渺几乎能看见对面甲板上磨刀霍霍的蒙面贼匪,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正在她心绪紧绷之时,几道破空之声嗖嗖的飞向对面的帆船。她定睛一看,是一些粗黑的绳索,末端有铁钩子,一下子就钉在了对面的桅杆上。随即,数十个如鬼魅般的身影从头顶上沿着绳索飞跃而过,数秒之间就已经降落在了对面的甲板上。 显然,对面的人和辛渺一样对这突然逆转的形势猝不及防,而且两方似乎实力差距很大,几乎是转瞬之间,已被杀得血流成河。 辛渺现在恨不得自己的近视没有被治好,现在隔着几十米远,对面杀成一片看了个清楚,突如其来的杀戮场面足够让辛渺受到极大的冲击,她的脸色立刻刷白,猛地关上了窗户。 她关窗这一下不免发出了响动,立刻神经紧张地转头看向门外。 就像是要回应她瞬间紧绷起来的心弦,极慢的几秒钟之后,隔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她的心脏仿佛随着这咚咚咚的几声一起要跳出胸膛了。 第14章 “若阁下是被无辜卷入之人,就请开门让在下验明正身吧。”门外传来刚才那个声音,直白中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力。 辛渺默默的咬住了下唇,她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走到门前,将门扇打开了。 她门口站着的是之前那个护卫,铜铃似的大眼睛盯着她,将她上下扫视了一遍,这回就是明目张胆的了。 辛渺往他身后看去,走廊上还站着一个人,穿着一身连珠纹的圆领锦袍,玉带皂靴,面目俊朗舒展,手上还把玩着一串珊瑚珠子,就像是在欣赏风景似的闲适的远眺着那艘船上的战况。 看他的穿着打扮和气度,辛渺几乎要以为他就是那个大人物了。 这个斯文英俊的男人转头看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她,然后露出了十分温和的笑容,对她拱了拱手:“冒犯姑娘了,在下广燕王府文庆璧,请姑娘恕罪。” 文庆璧从袖子里伸出来的手格外的细腻白皙,映得那珊瑚珠子更红艳,他走上前来,拍了拍门口的护卫:“钧亢,给姑娘赔个礼,我们广燕王府可没有骚扰百姓欺辱良家的风气。” 原来这个虎背熊腰的护卫就是钧亢。 文庆璧被钧亢一衬,越发显得面如冠玉文雅风流,但钧亢却果然依言后退了一步,之前那种虎威赫赫的气势顿时收敛得一丝不剩,他对辛渺长长的作了一礼:“卑下冒犯姑娘了,实乃职责所在,望您见谅。” 辛渺略一迟疑,开口:“无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语调轻柔从容,声音如冰击玉,文庆璧笑意融融的继续说:“多谢姑娘体谅,这一遭无妄之灾,诸位行船费用都由我广燕王府来付,略聊表歉意,万望姑娘不要推辞。” 辛渺也点了点头,王府办事,哪里轮得到她推辞,她只盼着赶紧到了地方下船离开。 她看了文庆璧一眼,刚才在隔间里说话的并不是他,恐怕主人还在隔壁坐着呢,那一位想必才是真正的大人物了。 她正要关上门,忽而听见另一道脚步声从隔壁跨出。 文庆璧立刻转头,脸上带着明显的怔楞:“三……二爷?” 下一刻,辛渺即将要被关上的房门就被一只手按住了。 辛渺抬眼,对上了一张雌雄莫辨的美丽脸孔。 令人意外的,这位被文庆璧尊称二爷的人年纪很小,也就是初高中的大小,但是容貌很绮丽,雪白的脸孔,眉眼如描如画,眉心还有一粒红痣,长而黑的睫毛正扑闪着上下打量她。眼珠颜色很淡,是一种带着浅绿的棕,转动中泛起水波,神色中带着难以形容的骄纵英气,仿佛世上一切都是他手中之物只待取撷,又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他穿着一身红锦袍,腰系蹀躞带,挎着一把小臂长的长匕首,上面还镶着珠玉饰物,一看就是个金尊玉贵的小公子。 “娘子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他痴痴看了辛渺的脸好一会儿,眼神往下看见了她手中的剑,眼睛一亮,忽而歪头一笑,神色一派坦然天真,用词却像个见色起意的登徒子。 文庆璧在他身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和钧亢对视一眼,低下头默然不语。 辛渺为之愣住了,虽然她不知道古代的礼节是怎么样的,但他说话的口气真的不像个古人。 但奇怪的是她居然不觉得有被冒犯,也许是因为她面前的这个孩子年纪实在不大,又长得很好看。 嗯,这么说也不准确,不过辛渺的确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恶意,虽然他语气和行为都很不含蓄。 “我姓辛,单名一个渺字。”辛渺语气平和的回答了他。 她略过了第二个问题,但对方没在意,只是笑嘻嘻的说:“哦,原来是辛娘子,在下姜子靥,有礼了。” 他说完,又从容不迫的说:“惊扰了辛娘子清静,实在过意不去,请娘子到隔壁去坐一坐吧,请娘子喝好茶。” 辛渺顿了顿:“多谢……我孤身在外,恐怕不方便,不好意思。” 她这拒绝可有点毫不留情的意思,姜子靥不由得愣住了。他身后的文庆璧也抬起头来,神色难辨的看了她一眼,好像也意外。 广燕王府统治这一方水土,还从有过自报身份后还会惨遭拒绝的,难道这姑娘不知道姜是皇姓,或者是没猜出姜子靥的身份? 文庆璧温声解围:“二爷,辛姑娘独自在外行走,您虽是好心,但确实于理不合,何必为难人家?” 姜子靥的目光从她脸上身上再到手里的剑依次扫过,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 辛渺也没想到他居然没生气,似乎很是勉为其难的听了文庆璧的劝诫。气鼓鼓一副不甘心的样子,直勾勾的看她手里的青鸿剑,但还是点点头:“既然如此,就算了。” 这时,对面那艘船上几乎已经没人了,护卫原路返回,手一抖,那几根绳索立刻被收了回来,姜子靥吃了瘪,兴致缺缺的看了手下一眼,对钧亢摆摆手:“去将钱散给船把头,叫他把这一趟的钱都退给客人。” 钧亢低声应了,立刻转身走了。 姜子靥的黑衣护卫们默默做完了事回到船上,细密的脚步声闪进各个隔间,辛渺立刻闻见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马上告辞:“不打扰了。” 文庆璧对她满含歉意的拱手致礼:“请便。” 辛渺关上隔间房门,听见文庆璧骤然冷了下去的声音,正压低了对那些护卫说:“留活口回去报信了吗?” 有人回了话,他嗯了一声:“都回去。”,转而走到隔壁门口把门推开请姜子靥进去:“二爷请。” 姜子靥总算离开了她房门口,一边走一边挑剔地说:“你瞧瞧这些走江湖的,哪有一个能配得上侠义二字,没有半点侠客气度,恐怕都是些来王府沽名钓誉的货色。” “这船上的多只是些拳脚都上不得台面的,世上哪儿来这么多真正的侠客,不过是刀口上舔血混口饭吃罢了,二爷何必苛责。” 她听见文庆璧轻声着,声音逐渐弱下去,随着隔壁门扉关闭,就基本听不见了。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2节 辛渺坐回窗口,静静的听着姜子靥的那些黑衣侍卫悄无声息的进了其他的隔间,整个二楼立刻又平静了下来。 她隔壁的雅间里,姜子靥落座在格外加垫了软垫的椅子里,他身边的茶案上摆的茶水点心显然比船家提供的还格外要上档次,茶香四溢。 他瘫坐在椅子里,拿起瓷杯喝了一口撂下了,十分可惜的说:“你说隔壁的娘子是不是也是去王府参加英才会的?你瞧她手里的剑,倒是罕见的好剑,人又生的那样,仙女一般,也没听说过那些大派中有这样的人。” 他像是手痒似的,细长的手指在袖子下弹动了一轮,长叹一声:“可惜无从结识,如此人物想必性情也孤高随性,不会轻易折腰,哎呀呀,你看她都不理我的。” 文庆璧坐在一旁,听他自行脑补一串,把刚见面的辛渺夸得像是仙女下凡,不由得勾起嘴角来,无奈的说:“三姑娘,你若是要结识辛渺姑娘,恐怕得先恢复身份。” 姜此玉哈哈大笑,将袖子挽起来露出一截细细的手腕,眼波灵动的转了转:“没错,我现在毕竟是男子,她不好和我相谈甚欢,等她到了杭州,我再和她相认。” 文庆璧微微一笑,对她的想法不置可否。 虽然自从王府昭告江湖要举办英才会以来,杭州城内就涌进了无数武林中人,但辛渺连广燕王府都不知道,恐怕也不会遂了姜此玉的意。 姜此玉兴高采烈,满脑子想着美人,不住感叹:“辛娘子通身气度超凡脱俗,我看她武功也一定很不错!姜子靥还说话本里的红粉英豪美貌侠女是臆造呢,我看只是他见识浅薄罢了。” 她刚才在房里,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就觉得辛渺声音好听,想必人也很美,因此毫不犹豫的出来看,一见之下,果然是个大美人。看见辛渺的脸,她身子先酥了一半,又看见她手中竟然还有把品质罕见的宝剑,岂不是烈火烹油,兴致高昂。 身负宝剑的绝世美人,正是美人如玉剑如虹,真是妙极了,岂不比那些话本故事更有趣味。 可惜美人不愿意和她结交,她铩羽而归,不免有些讪讪的。广燕王府的三姑娘,只有她屈尊降贵赏识别人,岂有人还敢拒绝她的,真是做梦也没想到。 但是姜此玉竟然也不觉得脸上挂不住,可见人的包容性对美人是有很大余地的。 之后辛渺半步没出船舱,船不久之后就再度起航,她是已经无心再看窗外风景,屏气凝神正襟危坐,一想到周围的隔间里全是广燕王府的带刀侍卫,她就觉得头皮发麻,自己还得好好消化一下刚才看到械斗杀人现场的惊吓呢。 直坐的腰酸腿麻,辛渺只能抓着剑闭目养神。好在路程终于算是到了目的地,她先是听见窗外模模糊糊传来其他行船的水声,然后就听见码头的热闹来往。她立刻睁开了眼清醒了过来,伸手推开窗,碧波荡漾的湖面上都是各种各样的船只,停泊在码头上,来来去去。 杭州城的码头规模自然要大得多了,她一眼都看不完的大小,岸上都是人,做买卖的干苦力的还有乘船的客人林林总总,她眺望着,看见远远的有一座山。 娥镜山,算是到了。 辛渺看着那座一片青碧绿荫连绵的小山,顿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总算是到了! 大船在吆喝声中驶入码头,辛渺立刻听见一片密密匝匝的脚步声从左右鱼贯而出。直到楼上都没动静了,她才拿上剑从船舱里走出去。一看,广燕王府的侍卫们已经开好了道,无人敢争先下船,船把头和伙计们都卑躬屈膝的和文庆璧在讲话。文庆璧背对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半个拳头大的银锭递给船把头,对方连连道谢行礼,眼看着要跪倒,文庆璧还伸手去扶了一把。 那位王府的二爷,漂亮的小公子,慢条斯理的从二楼梯上下去,他的侍卫跟在他身后,他走到甲板上,在众人的簇拥下,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他的面容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白的过分,眉心间的红痣都看不大清楚了,但是一双猫一样浅色的眼瞳却显得很剔透,玻璃珠子一样闪亮亮的,很抓人。 辛渺猝不及防的和他对上目光,心里顿时一跳,就看见他咧个嘴,对她露出了一个灿烂而且毫不避讳的笑容,不知道怎么的,那笑容中似乎还有点神神秘秘的未尽之意。 “……” 辛渺还来不及反应,只是怔怔的站在二楼凭栏处,那孩子就已经转过了头,脚步轻快,几乎是一溜小跑,红锦袍的袍角都飞扬起来,转眼就飞似的已经跑下了船。 文庆璧转头正好看见这一幕,无奈似的摇了摇头,抬头看向她,俊秀的面容上扬起一个礼貌而友善的笑容,对她拱了拱手。 辛渺只好也对他颔首致意,对方便笑眯眯的跟在姜子靥身后下了船。 她这才看见,船下的码头上已经被王府的人围出了一片真空地带,有一辆青毡红顶的大马车正停在岸上,两三个丫鬟侍女打扮的漂亮少女正恭守在马车旁,见到神采飞扬的小公子走来,立刻福身行礼,又忙着去给他拉帘子伺候上车,忙而不乱,训练有素。 码头上的百姓自然是争先看热闹,但也不敢靠近那周围守着的侍卫们,只是一脸稀奇兴奋的指指点点罢了。 直到那大马车和王府的人都慢悠悠的离开了,才恢复原样,只是仍然在高谈阔论这些贵人的衣着样貌之类的话。 船把头这才满面红光抬头挺胸的吆喝客人们拿东西下船。 辛渺才回过味来,连王府的贵人都坐了他的船,简直是光耀门楣。 不过她心里也升起淡淡的疑惑,王公贵族家出远门走水路,不坐那种豪华的私家大船,怎么连这样普通的船都包不起?要和一些平头百姓挤一条船?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之前那个招待她的伙计已经颠儿颠儿的小跑过来,带着和船把头类似的兴奋的红脸蛋儿,仰着头热切的招呼她:“姑娘!到啦!我带您去取马?” 小伙计今天长了大见识,虽说全程没敢抬头看一眼那王府里的二爷,但看那通身的气度和派头,够让他回想吹嘘好几天了,兴高采烈的,看见那位标致得和天仙似的女侠姑娘正站在二楼上,就十分殷勤的上来招呼。 辛渺才回过神来,连忙答应他:“好的,有劳。” 第15章 客人们喜笑颜开的接了船家退还的银钱,各自散开下船去了。 辛渺正跟着小伙计去马房,刚走到门口,忽然看见一个黑脸黑口的麻衣男人用绳子套住玉狮的脖子,将它扯着往外走。 玉狮被关在这地方不见天日的晃荡了几个时辰,懵懂又疲惫,不明就里的被他连拖带拉的往前扯了两步,才忽然反应过来,明亮的两只大眼睛瞪着,忿忿的喷着响鼻,嘶鸣着不肯往前走了。 那麻衣男人腰上挎着把铁刀,见玉狮竟然颇通人性认得主人,抬起手来狠狠的给了这畜生两巴掌,急切的拽了拽绳子。 他见辛渺是女客,虽然也像模像样的带了把好剑,但细皮嫩肉娇滴滴一个小娘子,实在是眼馋这匹好马,不免起了奸心。 实在是无本买卖,若是运气好能成,将这女子唬住,发个几百两几千两横财…… “你这作甚!!那马是你的吗?!”小伙计立刻挽袖子吼起来,气冲冲跨上前去。 玉狮从来没被人打过,还是个粗野的习武之人的两巴掌,当即嘶鸣着疯狂乱蹬乱跳起来,立刻引起一片嘈杂。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事件让辛渺不由得一愣,然后看着那男人打了玉狮两巴掌,心里蹭的就升起了怒火,面色瞬间冷若冰霜,下意识的握住了手里的长剑。 “你放开我的马!” 那麻衣男人迅速的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中饱含着一种蔑视和粗俗,他一巴掌挡开小伙计,差点把他从长板上推下去,理直气壮的嚷:“你看清楚了!这马分明是我的!” 他用黢黑粗大的手攥紧了麻绳,硬是将玉狮从船上拽了下去,玉狮看见了辛渺,立刻更高声的嘶鸣起来,几次险些挣脱,将那男人拽的一个踉跄,马蹄子都快尥到他脸上去了。 码头上的人看热闹似的围上来看着这出戏,伸着脖子张望:“嘿!你瞧这不要脸的黑脸汉!硬是抢人家的马。” 可惜了,苦主是个独身的漂亮姑娘,怎么和这么个粗手粗脚的蛮横男人抢夺哦。 当然,这男人就是吃准了这一点,当街抢了,迅速的离开,这女子若是无法当场阻拦住他,码头上每日人来人往,就算报官又怎么抓得住人。 “好个贼囚!动了手了!”那小伙计被他当胸一推,气得脸涨红,他也看出此人是个无赖混混,若让他走了,辛渺怕是要吃个闷亏。 这么好的一匹马!!得值个多少钱!! 要真让这贼汉把马抢走,他们船把头面子往哪儿搁!广燕王府贵人都坐过的船,连客人的马都保不住? 伙计立刻冲上前去抢夺绳子,正准备高声喊其他人来围住,忽而听得耳边传来轻轻‘嘶嚓’一声,眼角飞过一道雪亮的剑光晃得他眼睛一花。 剑刃气势如虹的横劈开空气,光亮如镜的剑身发出浅浅的嗡鸣,折射出的寒光晃得在场所有人都眼前一亮,那剑尖正稳稳的指着麻衣大汉的脸,不动分毫。 而它的主人,如画如描的眉眼映着剑光,真是惊鸿一面,神色沉静又迫人,肩背挺直舒展得像一枝青竹,冷冷盯着对方说:“松手。” 那麻衣大汉顿时僵直,整个码头都仿佛为这一剑而一静,随后竟然爆发出连连的喝彩之声。 “好!漂亮!” “给他点教训!削他一只贼手!” “女侠厉害!教训教训这小人!” 辛渺好险没忍住,不由得用力的抿了抿嘴,眼神迅速飘过在场围观群众。 她气愤之下鼓足勇气对人拔剑相向,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结果听见满堂喝彩,都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了。 虽说码头每日人来人往,同样的戏码三天两头来一回,但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恶霸有眼无珠欺人反被女侠打脸场面,还是让现场的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竟然还有人痛快得高声叫好,喜滋滋闹哄哄得像是逛庙会似的。 那小伙计立刻又惊又喜得脸都涨红了,用震惊的目光把辛渺看了又看,然后看着那麻衣汉子煞白惊慌的脸色狠狠出了一口恶气:“活该!!光天化日下强抢有主宝马!也不看看女侠手里的宝剑答不答应!“说的和唱戏戏词似的。 伙计插着腰大笑起来,伸手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绳子,连忙将绳套从玉狮脖子上解下来。 那脏兮兮的一截绳子把玉狮脖子上一圈都蹭得黑漆漆的,更显得它皮毛白如新雪的耀目,伙计看了都觉得心疼,仿佛是看着一块等大的黄金被弄脏了似的,情不自禁的想伸手用袖子帮它擦擦。 没想到玉狮灵巧的从他和麻衣汉子中间一溜烟窜了过去,像个小孩子似的躲到了辛渺身后,张嘴哼哼唧唧的叼住了辛渺一片袖子,乌黑的大眼睛亮汪汪的。 那大汉被辛渺的剑指着,汗出如浆,反应倒也很快,之前那一副蛮横粗野的样子立刻换了个样子,迅速的跪倒在地,挤出笑脸,抱拳求饶:“有眼无珠冒犯了女侠,实在是看错了,对不住,求您大人大量饶了我吧。” 他眼珠子直转,又做一副伏低做小的样子指着船舱上:“我那匹马也是身量小又是白马,我自小有眼疾,真是看错了。” 周围人都发出嗤笑来,指指点点笑骂:“好个不要脸的,你能有这么一匹宝马良驹还能认错?” 伙计也冷笑连连,这时那船把头也带了一堆伙计挽袖子捏拳头的过来了,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凶神恶煞的:“谁在闹事?!” 王府贵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不长眼的来触他的霉头!! 伙计三言两语将前因后果说了,周围围观的人七嘴八舌的帮腔:“幸好这是位武功高强的女侠,要是个小姑娘还不让他给欺负死!” 船把头一腔怒火高涨,肌肉虬结的黢黑手臂肌肉鼓起,一把将他领子连人攥起来,往他脸上狠狠的啐了一口掼在了地上,滚了一身脏灰。 有人去将船舱里的一匹毛色花灰瘦小的老马牵出来,众人都哄笑:“这你还能看错?还舔着个脸说有眼疾呢。” 除了拔剑震慑住场面之外基本没有发挥余地的辛渺只能默默的将剑收回剑鞘里,看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讥讽这脸皮赛城墙的无赖货。 这人倒是有点机灵,立刻挤出了几滴马尿,混得脸上一脸黑灰,只对着辛渺邦邦磕头:“饶了我这半瞎的人吧,饶我一命!” 没想到辛渺根本没看他,船把头恼怒这人大好的日子里在他船上闹事,立刻招呼伙计们把人拴起来嘴塞上。挡在辛渺面前:“这人在我船上干这种事,打我们伙计坏我们名声,幸亏您这匹宝马没出事,女侠您要是没空处置这无赖,我一定给他料理处置得妥妥当当!您看怎么样!” 辛渺一手揽着玉狮摩挲着,心里有一瞬间怀疑船把头会用点她不会想知道的手段,不过她倒并不因此而心软。看着周围看热闹围拢的人,她只想赶快离开,很干脆的一点头:“劳驾。” 船把头见多识广,辛渺这种衣着气度又满脸纯善,多半是家门丰裕正派子弟,刚出来历练,乍然碰着这种泼皮无赖是没办法的。但凡着了道,或是功夫不到家那就是噩梦了。就算打得过,人没皮没脸哭的一脸鼻涕眼泪,磕得一头血葫芦似的满地求饶,长期接受家学正道熏陶的,总会心软慈悲放人一马,尤其少年意气,又不易听劝,一意孤行江湖道义。 运气好放了就放了,运气不好嘛,前脚磕头求饶被放走后脚就背后杀来冷刀子,可怜得很。 毕竟江湖上走的人可不是都会老老实实守什么江湖规矩,讲道义的。 好在辛渺并不多费口舌,与船把头道了别,带着她的小白马儿转身就走了。 往来人都频频侧目,看着她步履轻盈,一人一马飞快消失在码头人群中,离了码头,衣袂飘飘的一路往娥镜山方向去了。 船把头看着那被伙计马粪塞了满嘴,捆得严严实实抖如筛糠的麻衣汉子,心里余怒未消,上去就是两脚,把人踹的如滚地葫芦。 猪油蒙心的无赖杂种,平白给今天这么个好日子添了个大堵! 伙计们一拥而上给他一顿好打,打的一张蓬头垢面的黑脸上五颜六色,半死不活的吐着血,船把头才叫停:“去报官,就说此人当街持械抢劫,王府轿子都还没走远呢!文大总管慈心为一船人付了渡船银钱,这银子竟便宜了这等小人,贵人心慈,我却不是!哼!” 他袖子一甩,转身走了。 辛渺一面抚慰受了天大的委屈的玉狮,一面脚步不停的沿着山道往上走。 玉狮哼哼唧唧的要她揉揉刚才被拍了两巴掌的地方,使她一时之间竟然顾不上在意自己刚才第一次对人拔剑相向的新鲜体验。 不过她也觉得这种事以后恐怕不会少,武侠世界纵然快意恩仇,但今天还近距离接触了一下这个时代的统治阶级,心里就隐约升起一种预感来。 即使是王府这种皇亲贵胄,也不一定能完全通过阶级碾压,控制住来自民间的武艺高强的侠客强豪,民间有这些以武犯禁的江湖人,那么相对而言皇权和统治阶级的权利就会弱,法律教条禁锢不住这些人,决战紫禁之巅这种事都能有。 她难免感慨,在这个世界当个老实的小老百姓恐怕有点困难,以后还是勤加练习吧。 第16章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3节 辛渺今次脚程很快,沿着青山小路,一路往山上去了。还远远碰见几个野游踏青的人,在山间小泉旁收拾毡布酒水之类的,满面怡人的红晕,吟诗作对喜气洋洋,对着夕阳高声吟诵着什么,似乎已经正要离开了。 辛渺离得远,隔着树影树丛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就走了,那几个游人恍惚间看见她和玉狮的影子在绿荫中一绕就消失了,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睁着惺忪醉眼,揉了半天。 她看天色真是要晚了,憋着劲使劲往上赶路,也无心欣赏周围的景色了,在桔红的夕阳中越走越高。路径稀疏,周围只听见鸟兽虫鸣声。遍布娥镜山的零碎泉池清透见底,倒映着漫天红霞如镜,她连喝一口水的功夫都没有,满头是汗。终于,天色擦黑之时,她带着玉狮踏过一片崎岖的山石,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此处已没了路,一整块无法跨越的巨大山石耸立在眼前,淙淙飞瀑顺流而下,飞溅玉珠千万颗,击碎一池清澈的山泉。水雾朦胧中,泉水里盛开的莲花沾着水珠,几尾鲜亮红艳的鲤鱼藏在莲叶下,倏忽而动。 辛渺顿时心头一松,转头一看,她已登上了最高处。漫天云霞如打翻了脂粉,又像是天上的云如火如荼的烧着了,辽远群山层林尽染,此处竟然还能远望见一小片灯火亮起的杭州城。 夜风习习,她只觉得自己满头热汗被风一吹,都只剩惬意了。 玉狮跟着登高,却没有跟着望远的兴致,皮毛都汗湿了,更显得亮的和缎子似的,打着响鼻喘着粗气,挣开她的手,欢快的冲向山泉去了。它直冲进去,踏起许多水花,摇头甩尾,将脑袋低下来咕嘟咕嘟大口解渴,凉爽极了。 如此美景全叫它坏了意境,辛渺也收回远眺的目光,抬手安置家园。 偌大的空地上,一栋小屋拔地而起,温暖的灯光从窗口照射出来,想到自己吃完饭洗完澡就能躺在床上盖上被子美美的睡上一觉,辛渺顿觉一阵无法言说的快乐,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贾维斯一下子从门里朝她冲了过来,浑身跟着喜气洋洋的朝外放着烟花,在一片噼里啪啦五光十色中宣告:“恭喜宿主来到更广大的世界!任务完成!奖励积分30,驯兽技能点1!银宝箱一个!触发每日任务!“ 辛渺推开篱笆往里走的脚步顿时一滞,差点跳起来:“三十分!” 这么多!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嘴都快合不拢了,顿时浑身都是力气,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情不自禁的啪啪鼓掌:“好好好!三十分这么多!你说的日常任务是指什么?” 贾维斯两个眼睛都变成弯弯的弧线:“日常任务随即派发,每日一到三个,奖励分值在5分到10分不等哦,请您以后要更加勤勉,尽量完成任务,有机会提高金宝箱的掉落概率哟~” 辛渺忙不迭的点头又点头,心里一下子有了盼头,一鼓作气的进了屋,迅速的开火做饭,抽空拿起那本一直没空看的《三年习武五年心法》。 翻开序言,这书很简单粗暴的阐述了它的效果,作为一本顶级心法,在这个世界纯属降维打击。如果辛渺有顶级的身体素质,那么在三年之内就能横扫大多数绝顶高手,五年内足够天下无敌—— 辛渺愣住了,听见厨房里鸡汤噗噗作响,她放下书去将火关小,又拖着沉重的步伐回来继续看。 当然,书里举例的顶级身体素质恐怕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有了,所以往后本书默认的都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天生不足几乎没法儿活到成年的垃圾体质。这薄薄的一册书,只要你能把它读完读透,以科学严谨的方式实践完毕,也完全能在短时间内百病消除。延年益寿就不说了,反正这本书足够让你成为一位百年内内功深厚得无人能出其左右的绝顶高手。 由于这是一本顶级心法,可能唯一的弊病就是没什么武功招式可言,不能完美的做到内外兼修。 作为一本天下无敌的内功心法,序言的最后冷冰冰的告诫了辛渺,从此之后,她只能练这一部心法,如果随便学了其他武功心法,哪怕一点点,她都会心力凝结五脏,在短时间内心衰而亡。 辛渺吓得立刻把书放下了。 她心乱如麻,正好厨房里电饭煲滴滴作响,她就撂下了书,添饭舀汤,在热饭热汤的抚慰下心绪平定了下来。 吃完饭,天色已黑尽了,玉狮水也喝饱了,歇息也歇够了,肚子就饿起来,鼻孔里喷出气来催促她。辛渺在它的食槽里添上马食,看着它埋头大吃,不由自言自语道:“晚上不做重大决定,还是明早再说吧。” 这是默然学姐的话,要是有什么天外飞来的大生意或者一笔横财,那当然是不假思索的立刻牢牢抓住,但辛渺向来谨慎,一般她是负责犹豫的那一个。 这本心法看着似乎就是一笔横财,但辛渺还是决定明早再说,就算她当场开始修炼一晚上也不会变成高手,自然也不急于一时。 她回房间洗了个澡,想到自己有将近快一百的积分,心情实在是坏不起来,愉快的披着湿头发开了奖励的银宝箱,竟然开出一台老式缝纫机。 这缝纫机当然比不得电动的,但却让辛渺倍感亲切,以前奶奶用的就是一样的国产蝴蝶,铸铁的机身,重得她以前单手都抬不起来那种,每次都要憋着一股劲才能把机器从桌斗里翻出来。 机器虽然老,但奶奶的手却很巧,满是皱纹的手拉着棉布上下翻飞,双脚在踏板上匀速摇动。缝裤脚改腰带什么的,几分钟的事情。甚至在她小学五年级以前,还常常穿奶奶手工制作的圆领小裙子,松紧腰带的短裤什么的,又规整又好看,像是从店里买的。每次接送放学有人问起来,奶奶就一脸骄傲,精神头极高的说:“这哪是买的啊,我自己做的!!” 辛渺兴致勃勃,她立刻坐到缝纫机前,把牛皮带上到机器机轮上,用手轻轻一摇机轮,脚上的踏板就开始踩动起来,缝纫针飞快地上下穿梭,虽然还没穿上线,但活动自如流畅,房间里响起轻微且有规律的嚓嚓声。 这熟悉的声音,可太亲切了,辛渺立刻去把自己之前做的那第一套衣服拿过来,大晚上的,她反而兴致高昂。穿上线,沿着之前手缝的稀疏略带扭扭歪歪的缝线咔哒咔哒重新缝了一遍,这回,走线细密流畅,比之前她那勉强能穿的手艺好多了。 生产力的大大提高让辛渺顿时精力勃勃,翻出开宝箱开出来的女装纸样套装,全是她的型号。辛渺挑挑拣拣几样,用料少且好做的,各样式的主腰和短衫之类的。本来想用在村子里换来的几匹细布,但她觉得颜色太素又乏味,又打开商城买了一些。 感谢现代生产力的提高,漂亮的化纤涤纶布料又耐用花样又多,而且价格低廉,同时也让绫罗绸缎的价格降低了,否则辛渺这一百来个积分还没法敞开了买这些普通老百姓根本消费不起的奢侈品。 她买了些颜色繁多的织锦缎,又买了几匹稍贵些的绢纱绫罗,满床堆得五彩斑斓。没有足够大的桌子,只能蹲着裁剪布料,又哒哒哒的踩缝纫机到半夜,直到连玉狮也不再好奇地把脑袋搭在窗台上探头看她,回马棚里睡觉去了。 整个娥镜山好像都睡着了,她才眨了眨困乏的眼睛,满足的把做出来的几件衣裳挨个儿上身试穿了一遍,一头栽倒进了被窝里。 第二天日头高高的升起来,连玉狮都自己拱开篱笆门,在山头上转悠了一圈回来,辛渺才打着哈欠起来。 满房间里都布料和碎布头,辛渺从一堆绫罗绸缎里挣扎着爬起来,洗漱一番,才风风火火的开始打扫卫生,收拾昨夜残局。 今天要做的事情有点多,她要扩建房屋,搭围墙,整体升级家园。得空还要把放了一两天的宝箱开出来的玉米苗和土豆苗都种到菜园里去,再晚就不行了,苗也该蔫儿了。古代是没有土豆和玉米的,这两样蔬菜还是她常吃的,也挺难得的,最好能种活了。 要是再有点空呢,她就继续昨晚上的活计,给自己多做几身漂亮衣服。 辛渺在脑内筹划自己今天一整天的行程安排,居然油然而生一股快从天灵盖儿冒出来的幸福感。 啊!好快乐! 不用996,不用考虑房贷,不用安排学姐的工作会议行程,不用背着电脑出公差,不用睁眼闭眼就是想着工作—— 虽然现在要挖地种菜缝衣服照顾玉狮,偶尔还要担任一下包工头修房子。但是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自己,肉眼可见的能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超大还可以扩容的带院子的大房子…… 以前她觉得田园牧歌只是富豪文人闲的没事干的无聊幻想,对同事热衷的李子柒滇西小哥等田园生活博主都无感,但等她突然被迫过上这种生活之后她居然也真香了。 当然,辛渺把屋子收拾干净之后,拿起桌上的《三年习武五年心法》,喜中带忧地想,要是这是个安详平和的普通世界就更好了…… 第17章 可惜世事难两全,这个世界的人们都热衷于飞来飞去打打杀杀,好在她小时候也算是看过点武侠小说电视剧,也还可以勉强接受。 她依稀记得爸爸好像很喜欢金庸古龙。小学的时候,爸爸下班回来,抱着自己看电视剧,就喜欢看射雕英雄传,雪山飞狐,天龙八部…… 兴致起来的时候还大喊着“降龙十八掌!亢龙有悔!”假模假样地来比个招式来逗自己,父女俩就在沙发上嘻嘻哈哈地打闹,直到奶奶或者妈妈叫去吃饭或者睡觉。 如果是爸爸,来到这个世界肯定高兴死了。 辛渺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淡了下去,她垂下眼睫,犹豫的看着手上的册子,忽而长长叹了一口气。 “练吧,反正以后也应该不会有什么机会去学别人的心法。” 辛渺如释重负的晃了晃这书,转身把它塞进了枕头底下。 在这个清晨,她迅速的做出了这个重大的决定,随后走进厨房做早饭。半个小时后,喂饱了自己和玉狮的辛渺拿着个空白笔记本,站在院子里写写画画,一边规划屋子和院子的结构,一边打开商城浏览海量的商品界面。 院子随着升级,已经比刚开始翻了好几倍了,最开始她修筑的小小的白房子,放在里面连四分之一都占不完,孤零零的耸立在中间,左边挨着则是玉狮的马棚。 她现在积分富裕,因此犹豫一会儿,狠狠心决定一步到位,房子还是修大一点,免得将来不够用。 暖洋洋的阳光升到头顶上,辛渺挑了白墙黑瓦,两米多高的类似苏州园林般的围墙,沿着院子围成一圈。大门是桐油漆的实木门,带俩古朴的铜环,青石板地,带着门槛。屋檐下挂着俩黄纸灯笼,里面放的自然不是什么蜡烛,而是太阳能的灯泡,在傍晚自动亮起。 从外头一看,这就是一户人家,虽然深山老林里忽然出现独门独户的宅院有些奇异,但辛渺并没有发觉到这一点。她站在院外观赏半天,自觉非常满意,只是思索半天,还是没往门楣上挂上“辛府”“辛宅”之类的牌匾,总感觉奇怪。 演白娘子似的。 除了大门,她还在院子侧开了一个小门,她倒用不上,只专门给玉狮出入。 玉狮站旁边看她自己来回关门开门之后,忽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用嘴去拱开门后横栓,成功的得到了自由出入的技能。高兴地原地蹦了两下,在侧门来来回回地穿梭踱步,四蹄踏在青石板上,踢踢踏踏的响。 玉狮自得其乐,辛渺也就笑着摇摇头不去管它了,转而回去修整房屋。 这回就是个巨大的工程量了。 她也没什么设计素养,所有对于房屋的装修和设计的认知都来自于付了首付之后在网上胡乱看的一些公众号,还都是默然学姐分享给她的。 也就知道一些干湿分离、别找熟人之类的装修热知识,好在她租房子是很熟练的,家园不需要她考虑什么防水防噪音的专业问题,只要住的舒心,也就可以了。 她是打算弄个两层的小楼:一楼生活二楼起居,把现有的屋子扩大,方方正正的一个大通间,左边隔出一间又一分为二,里间做厨房,外间月洞门白纱帘安好,摆上桌椅,置上一个餐边橱柜,雕花木窗外滤入一层灿烂的阳光,洒在光洁的木桌表面。 厨房门是一块很复古的花窗玻璃门,辛渺小时候家里餐厅就是这么一扇彩色的玻璃门,她也因此把花窗玻璃门和厨房这个词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下意识挑选了一个类似的。 在这里,她终于能毫不犹豫的购置进种草已久的双开门大冰箱,以及带蒸烤箱的集成灶,崭新的厨房比之前大了好几倍,她非常快乐的买了这两个大家电,然后开始成批成批的买各种各样好看的碗筷餐具。 辛渺迟钝的发现,这些零碎东西太容易堆积了,买了好几套之后猛然惊醒,根本用不了这么多。回想自己曾经看过的那几篇装修爆款文章,哭笑不得的发现以前自己看的都是小户型装修指南,而现在,她这个厨房如今宽绰得很,有着充足的空间让她来浪费。 辛渺真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住自己上翘的嘴角,不由得一边嘿嘿笑着,在厨房装上极其漂亮的北美樱桃木台面,橱柜拉篮,大热的陶瓷大单槽。 在厨房,她起码浪费了预估的一半预算,尤其是在她最后咬牙补充了一个嵌入式的洗碗机之后。 辛渺逃似的离开了厨房,一边还捂着脸念叨:“不行,不能再买了!!” 到此为止,她还没完成四分之一的工作,积分倒是如同流水一般用的飞快。 贾维斯笑嘻嘻的在一旁提醒她注意预算,辛渺一边懊悔得不行,回头一看厨房吧,心里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在厨房餐厅花费的时间太多了,辛渺早上匆匆吃的那一顿已经消化的差不多,她就又匆匆地踏进了厨房,在崭新的厨房里,心里那点懊悔之心也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实在是太爽了!! 开始工作的冰箱里已经放进了些菜,连一格都没摆满,可见容量之大。商城里不买新鲜蔬果,所以她就准备吃个简单的炒饭,鸡蛋腊肉咸菜火腿肠胡乱炒上一锅,煮个紫菜蛋花汤,放了点虾米和香油。 集成灶把油烟吸得干干净净,偶尔飞溅的油花也非常容易清理。热汤咕嘟咕嘟的翻涌着,辛渺想到一会儿连碗也不用自己洗,连着一起放进洗碗机,她就更高兴了,穿着围裙,脸上忍不住扬起笑容。 太快乐了! 辛渺心情好得出奇,连着忙了一个上午,竟然也不觉得累。 贾维斯这回成了个真正的ai智能管家,它主打智能辅助,把辛渺的装修方案一个个的记录了下来,她一时忘记的,全靠它从旁提醒了。 辛渺这么多天了才惊觉贾维斯有多好用,家里所有的电器都可以由它远程操控,甚至有任何不明访客,贾维斯都能把人拉到黑名单里,整个家园如铜墙铁壁一般,只有她允许才能入内。 小时候在科幻小说里看到的一体化智能家居生活,没想到在古代实现了…… 辛渺一边啧啧感叹,一边花了一个多小时将整个一楼的工作完成。 整个一楼重点全在厨房,剩下的预算她精打细算,洗手间几乎没动,位置挪到了进门右边,面积扩大了,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变动。 往里走直对着楼梯,素净简单的木质扶手带着弧度往上,楼梯下面做了个储物间,什么零零碎碎的东西都能塞得下,整个屋子顿时为之一空。楼梯右边加了扇菱格纹镂空屏风,隔出来一个放沙发和桌子的客厅,沿着窗摆着她的缝纫机,手边放着大立架,各色布料五颜六色的堆放在上面。 上了高中之后她就没看过电视,沙发对面空空的,她也随意。 辛渺摩拳擦掌的往楼上走,起手就是一个宽敞的大卧房,面积只有一楼的小半,剩下的空间全算作露台。 卧室就可以完全的自由发挥了,她还是睡之前的那张床,但另隔了一个相当宽绰的衣帽间,一边设想着如何布局,一边在里面安置橱柜衣架,又给自己隔出了个小洗手间。林林总总,等她从里面出来,太阳已经开始往西沉了。 她给自己把新买的床单铺上,推开通向露台的木门,视野越过院墙,恍恍惚惚的望着远处延伸。清新的空气沁透胸腔,辛渺踩着拖鞋,走到围栏边,尽情的舒展拉伸身体。 远处山泉中,飞瀑下水雾朦胧,山石上旁逸斜出的青松伸出嶙峋枝干,如华盖般的树冠展开来,氤氲在水雾之中,翠绿逼人,姿态宛然,赏心悦目。 贾维斯从她左侧飞出来,肖似人脸的显示屏上跳出一个笑嘻嘻的颜文字:“日常任务来啦!一天的劳动还没有结束,请宿主在家园中开辟全新的菜园~” 差不多也该开始种了,现在日头不烈,应该是合适的。 辛渺脚步轻快的下楼,拿起她的兵工铲,将那几株绿苗拿起来走到院子里去,四下里一看,院子前后左右都有足够的空地,马棚放在左边,玉狮不知去向,侧门开着,应该是在山头晃悠去了。 为了避免这些绿苗被玉狮啃了,辛渺走到右面去,大致划出一片菜地,篱笆先围拢,再开始弯腰开垦土地。 家园初始地面就是最常见的草皮绿地,辛渺蹲着挖了一会儿,累的满脸汗,她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大意了。 农活真不是好干的,兵工铲翻地纯属做梦。她不免懊悔的扶着腰站起来,老老实实买了几把农具,锄头簸箕什么的,背着阳光,一点点的把草皮锄掉,翻出下面的泥土。 辛渺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耕种技能在层层往上涨经验,果然,当她把一整块地都翻好了,累的扶着锄头站着擦汗的时候,贾维斯跑出来:“恭喜升级!lv5!!奖励积分20,耕种技能点加一!家园面积翻倍!!” 熟悉的升级的感觉,一股强烈的力量在她四肢百骸中迅速散开。辛渺眼前恍惚一花,之前累的手脚发软的感觉顿时一轻。定睛一看,家园又面积翻倍了,之前沿着墙面开辟的菜园子孤零零地在屋子右边展开,离围墙起码有个五六米远。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4节 院子又大了一倍,刚刚把房子修大,现在一瞧,又显得空落落的了,别提有多宽敞了,能让玉狮在院子里跑马。 “……” 她一个人住,也住不了这么大啊……辛渺插着腰,左顾右盼一番,哭笑不得。 第18章 放了两三天的土豆苗和玉米苗,根系都是裹着土放在育苗杯里保湿的,倒也没什么变化,依然生机勃勃。辛渺小心的解开外层的育苗杯,贾维斯将这些不可再次使用的塑料垃圾处理掉,她在土地上挖出坑,将几根苗挨着种了下去。 “以我的水平,能种活吗?” 辛渺没什么信心,她别的不说,种花花草草这些事是一点儿也不拿手,又是一个没有从奶奶那里继承的优良传统。 奶奶是很喜欢种点东西的,在阳台上种过小葱蒜苗番茄辣椒,还种过草莓,可以说是十分典型的中国人,那些盆盆罐罐搬了很多次家都带着。 而她却曾经把办公桌上仙人球种死过…… 辛渺当时刚进公司,学姐给她桌上摆一盆仙人球,刚开始隔三差五就浇水,结果后来忙起来,三五个月过去了,仙人球在电脑后面都干死了……默然学姐当时笑的整个公司都能听见,辛渺尴尬不已,也没有再尝试过种点什么东西,也没那闲心和功夫去伺候花草。 贾维斯:“不用担心呢,理论上来说只要您耕种技能上去了,什么都能种活!” 辛渺放下心来,于是饶有兴致的从商城里又买了好些蔬菜种子,刨坑种了下去。 “农科院研发的新品种,甜脆不长虫?” 翻着翻着她还看到好些果树苗种,想到以后能吃满树的桃子李子杏子樱桃,不由得心里痒痒的。 正愁院子空荡呢,不如种点树,开花好看又能结果。 于是也不嫌累了,在院子里挖坑刨土,种下好几棵果树。 日常任务就此完成,又奖励了三分积分,辛渺现在对于十分以内的奖励都以平常心看待,也是有点飘了。 没想到任务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家宅有水,财源滚滚,给家里安置一处活水吧!” 贾维斯很热心的给她推荐了池塘泉眼:“将池塘修葺出来之后将泉眼安置在池底,只需要几个小时就能拥有一处私家池塘哦!” “……太费手,算了。”辛渺笑眯眯的否决了他的提议:“我要这个好了。” 她指向商城里的一个石砌水井,带铸铁手压。 方便就方便在她不必掘地三尺。 可能没有园林造景池塘那么好看,但方便,奶奶老家院子里就有一个,看着十分亲切。 辛渺挑了刚种下去的桃树苗和菜园中间的位置,把水井安置好,正要探头往下看,忽然听见水井中咕噜噜一阵响,仿佛是水声在涌动。 她一愣,看着黑乎乎的井底,还没反应过来,猛然从井下奔涌而出的水花就浇了她一个透心凉。 甘甜沁凉的井水从井口喷涌出来,把她浑身衣服淋个湿透了,呆若木鸡的抹了把脸,井水还在一股股往外涌,但很快就平息了,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了回去。 “……” 她下意识舔舔嘴角,嗯,起码井水水质很好,甜甜的,又有点熟悉,很像屋外远处那个泉水的味道。 昨天和玉狮去水边待了一会儿,因为水清,她就喝了一口,山泉水,清甜,和现在这井水的是一个味,她还发现原来这娥镜山最大的这一眼泉早被前人踏足。 不知是什么文人骚客,给起了个名字叫嗔泉,还刻在了山石上,深深的刀迹刻痕,随意洒脱,淋漓自如,早已爬上了苔藓。 早上起来喝水她也发觉水质和之前不同,大概家园里的供水都是从所在地地下来的,并不是凭空而来。 正好她忙一天了,也该洗澡吃饭了,辛渺于是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转身回去洗澡换衣服。 一天就这么忙而不乱的过完了,天色擦黑,辛渺收拾了厨房,踩着拖鞋到院子里。 玉狮早不知从哪儿野回来了,正在水井旁边的食槽里大口饮水,一身汗湿得皮毛雪白油亮,在夜色中闪着光。 今天辛渺可没空管它,想着山上没什么人,也就随它去漫山遍野撒欢,毕竟前几天忙着赶路,确实不太有趣。 院子里,辛渺白天在房檐下拉了一排纸糊的小灯笼,里面都是太阳能灯泡,现在已经自动亮起来了,院里一片昏黄温暖的暖光,随着夜风摇晃。 她踩着灯光走向马棚,招呼玉狮:“吃饭啦。” 玉狮才把头从水槽里抬起来,眼睛黑亮亮的闪着光,鼻孔翕张,欢快的奔着她来了。 伴着唏律律的马嘶,辛渺将草料添进它的食槽,看着玉狮吃得头也不抬,伸手摸了摸它的长颈,热烘烘的,鬃毛里沾着些苍耳枯叶,她念叨着:“去哪里玩了?我还没把这山里摸透,你倒是已经转了个遍。” 辛渺拿起刷子,给它梳理鬃毛:“小心这山上万一有老虎,一口把你吃了,看你怎么办。” 玉狮立在脑袋上的两只耳朵灵活的转了转,权当没听见,像个被家长念叨的熊孩子。 说是这么说,辛渺心里却有点隐忧,住在远离城镇的山林里离群索居,好在安静,但是也叫人担心,这山里万一真有什么大型野兽怎么办?就算没有老虎和熊,要是有毒蛇呢。 除非一直呆在家园里,玉狮又天性自由,总不能把一匹马总关在院子里…… 辛渺担心也没有办法,给玉狮梳完毛,回去拿起了茶几上的《三年练武五年心法》,咚咚咚的上楼回房间了。 坐在床上,辛渺聚精会神的先把书大致通读了一遍。 这书上就和文言文翻译一样,把分作三节,总共上百字的心法逐字逐句的研习了个透,又辅以极其细致详尽的描述,可以说是手把手教学了。 不管怎么样,先试试吧。 这样想着,辛渺先摆出了一个五心向天的姿势,在床上掰着自己的腿,感觉好像是在做瑜伽,总有种特别熟悉的即视感。 她沉气,逐渐的匀速调整呼吸,努力的按着书里写的步骤,一次比一次更长的拉长自己的呼吸。 没想到光是这一步开头,就失败了好几次,不是把自己憋的脸通红,就是手麻脚麻,不得不睁开眼睛来调整自己的姿势,大概花了半个小时,她终于稍微的领悟到一点点关于书里说的,气息圆融贯彻通达的感觉。 这就非常鼓舞人了,辛渺已经自觉这个进度非常可以,由于她一开始也没有把自己当做什么天纵英才,心态倒是特别好。 在床上盘腿坐了那么久,也不急躁。 屋外暮色四合,这时候,恐怕连玉狮也睡着了,万籁俱静,山间只剩虫鸣鸟叫,瀑布飞流而下,那水声隔着远远的传到耳边,也只剩些许余音缭绕。 辛渺越坐反而心情越平和,也没有任何困意上头,只是一门心思地琢磨着书里的一字一句,竟然渐渐的入了迷,专注不已。 很快就连外面的水声和虫鸣鸟叫都听不见了,不知不觉的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满心满眼都是书上的话,抓着那一点点游丝般缥缈的感悟,不停的实践,很快渐入佳境,又开始静心冥想起来。 那感觉说是大脑一片空白,也不是很准确,但辛渺的的确确是什么都没有想,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手麻腿麻还是如何,连身体都感觉不到了,恍恍惚惚之间只觉得飘飘然,感觉像是不知不觉间不小心睡了过去,神思恍惚。 辛渺以为自己是真的睡着了,思绪沉浮之间,忽然惊醒过来,还纳闷自己竟然这么会儿就困得睡着了。坐着睡也不好,不如干脆就躺下算了,结果双眼一睁开,房间里一片大亮。 她人都懵了,瞪着双眼,看着花窗外的阳光,窗帘轻轻的飘动着,没关严的窗缝里随风飘进许许多多的声音,渐次入耳,将她原本安静得无声无息的感官占满。 常理来说,这些外界杂音当然不是忽然出现的,而她之前却什么都没听见。 辛渺震惊的眼神落在了放在面前床上,静静的翻在第一页的小册子。 这难道就是入定? 她感觉特别神奇,对于时间的感知竟然会出现这么大的偏差,明明是昨晚才开始练功感悟的,结果她主观自己从睁眼到闭眼不超过半个小时,其实已经过去一整夜了。 她居然打坐了一晚上啊。 辛渺试着伸展四肢,震惊的发现自己也不觉得酸麻,保持了一晚上的别扭姿势,伸开手脚的时候自如灵活,后背和各个关节随着伸展动作传来一阵令人酸爽的噼里啪啦的脆响,不仅不难受,反而还很痛快。 这算是熬夜吗? 辛渺满肚子困惑和茫然,下了地,长长的伸懒腰,左右转动着胳膊和腿,确认自己浑身通泰状态良好,满怀着敬畏之心,将床上摊着的书收了起来,放在枕头边。 打坐了一夜,她却并不很困倦,梳洗一通后下了楼。玉狮早已醒了,吃了马槽里的草料,此刻正闲着没事做。兴致勃勃的围着菜地里和院子里多出来的几棵树打转晃悠,仰着脖子,探头探脑的,似乎是试图从那细弱的枝条上咬下一片树叶尝尝味道。 “不许咬我的桃子树!” 辛渺试图虎着脸把玉狮吓走,它倒是迈着四蹄轻捷的跑开了,眼睛却直眨巴,唏律律几声,显然也没被她唬住。 这几棵树可是花了好些心血的,辛渺走到院子里,用瓢舀起水来,给自己的菜和树们浇水,对它们充满了期盼。 第19章 刚把菜园子浇完,贾维斯冒出了头:“新任务来喽,深山老林多奇事,请宿主跟着玉狮去娥镜山转一转吧!“ 辛渺顿时顿住了,转头,诧异的说:“转一转?“ 她的脸色几度转变,最终眼睛圆睁:“深山老林多奇事……什么意思??” 怎么听着让人瘆得慌,不会触发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她多少有点心慌,脚步不由得沉重起来,默默地回了屋。虽然担心也不影响它进厨房煮上饭,一边忐忑,一边洗了咸鱼切块熬汤,沾着酱吃完一顿食不知味的早餐,把剑给带上,出了门。 辛渺摸了摸玉狮的脑袋,发愁:“可别把我带沟里去啊……" 玉狮神气活现,不解的看了她一眼,唏律律叫了两声,昂首挺胸,踏着欢快的步伐走在了前面。 幽寂的山林之中,充沛的阳光从树枝中照射下来,这里恐怕少有人踏足,嶙峋的怪石与山林中晃眼一看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玉狮却很娴熟似的,踏着山石,硬是七扭八折地走出了一条路来,辛渺跟在后面,随它一步步深入山林之中,心里总是悬着,根本无心欣赏美景。 这山里有很多小动物,辛渺一边左顾右盼,沿路做指引记号,将路过的景物来回在脑子里记录,看见好多逃跑的活物的踪迹。 大多数都逃得飞快,她余光扫到了,转头去仔细看的时候,就听见草丛树从间一阵窸窸窣窣,视线只来得及捕捉那些小生灵慌忙逃窜的残影,有时候甚至连残影都看不见,只听见动静。 她看见树梢上闻风而动的大尾巴小松鼠,尾巴蓬松,还看见高高从山石上跳进草丛里的灰色野兔子,还有一次是飞快扑动着翅膀飞走的某种彩色羽毛的大鸟。 这娥镜山山头上未免也太多小动物了,生态也好的出奇了吧? 辛渺不由得纳罕不已,也不免更加小心下脚的地方,总要一边挥着剑鞘敲敲打打一番才敢下脚。 不要踩到蛇不要踩到蛇不要踩到蛇…… 她神经紧绷的一边默念,一边深刻理解了打草惊蛇这个成语的合理性和必要性。 就算蟑螂也比蛇好多了,她宁愿亲手去抓一只蟑螂也不愿意看蛇一眼,不管是毒蛇还是宠物蛇。 辛渺最怕蛇,连去动物园都不会往爬行动物馆去的那种,这种程度的害怕源自于小时候和奶奶去乡下住,夏天的晚上开着窗户睡觉,第二天醒来发现鞋子里有条蛇盘着,这也没什么,关键是她是穿上鞋之后才发现的…… 据说这是她前所未有哭得最惨的一次,奶奶和家里亲戚都被她吓坏了,作为一个刚正不阿的老党员,奶奶甚至听了舅爷爷的话去找了个叫魂的老太太来给她定神。 也是一件难以回忆的往事,虽然辛渺对这件事没什么特别清晰的记忆了,但怕蛇已经刻入了她的dna。甚至到大学,听说隔壁宿舍有人养蛇,辛渺连夜跑路投奔默然学姐的出租屋,在沙发上睡了两天。直到隔壁宿舍的小宠物被辅导员查出来勒令迁出她才敢回寝室睡。 当然,她现在肯定是长进了。 就这样在林中跋涉了好一会儿,转了好几个弯,很快就有些分不清方向了,举目四望都是一样的景色,要不是不停的在沿途做下记号,她肯定是全然迷路了。 越走她心里越来打鼓,不由得萌生了退意,攥了攥玉狮的鬃毛,好声好气的商量:“要不然咱们回去吧,啊?” 玉狮打了个响鼻,不耐的甩动着脑袋,不论如何也不肯顺着她往回走,长睫毛扑闪扑闪,反倒加快了脚步,跳上面前的一个石头坡,一副一意孤行的样子往上攀爬。 辛渺真是无法理解,它为何如此的执着,这还是玉狮头一次不听话和自己作对,不由得插着腰,又摇摇头。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5节 此时,他们周围已经开阔了许多,身后的树林传来阵阵幽寂的鸟叫,玉狮踩着杂草丛生的石头坡,这里风大得很,将草丛中长出来的一种不知名的野花吹得摇曳不已,漫山遍野从石缝里探出来的白色小花如海浪般翻涌着,风中卷过一阵青草土地和花朵的清香,倒也沁人心脾。 玉狮站在坡上,大风吹拂着它长长的鬃毛,雪白的马尾巴在身后甩动着,欢快的四蹄轻捷地在难以下脚的山坡上自如来去,还转头催促她。 辛渺也只好无奈的擦了擦额角上的薄汗,认命劳心的往上继续走。 但辛渺也没想到,当她爬上山坡顶端,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令她失语的无边美景。 她越过幽寂山林,踩着碎石上了山坡,出现在面前的是一片无遮无拦的辽阔天地。举目四望,再也没有任何一座山能遮蔽视野,天与地在地平线交汇,碧空如洗,朦胧的天地交汇处也许有群山的轮廓,但也看的不清晰。 天色蓝的惊人,飘着几朵如丝絮般的薄云,阳光没有遮蔽的照耀着地面上大的惊人的一座城市,竟然一眼都望不到边。清新干净的空气让视野清晰可见,如同棋盘般的杭州城,层楼叠榭的建筑物,屋瓦交连,一条条的道路在城市中纵横交错。 银光闪闪的河道在建筑和道路中若隐若现,她甚至能看见桥梁,以及周围摩肩接踵的往来行人,如同蚁群般缓慢的涌动。 有漆黑的楼瓦上飘起片片炊烟,应当是做饭的人家,也有在城市中连片的画栋朱帘亭台楼阁,十分富丽堂皇,还有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的市井商铺。 真是一览无余。 她眺望着这难得的景色,轻轻的舒出了一口气。 捋了捋被风吹得凌乱飞扬的长发,辛渺的注意力立刻就被撒欢奔向山坡下方的玉狮吸引了。 这一面坡比刚才爬上来的平缓多了,且长满了一坡的野草野花,绿茵茵的一片,风一吹,就如海浪般起伏。 玉狮浑身雪白,如同一团云一般飘了下去,鬃毛在身后飞扬起来,迎风而舞。 “快回来!”辛渺喊了两声,急急忙忙跟着赶下去了。 山坡上的野草几乎快长到她的小腿肚子,她提起裙摆,匆匆跑了下去,远远的看见山坡下原来有几头山羊,原来玉狮就是朝着它们跑过去的,吓得那些山羊闻风而逃,飞快的跑下山坡钻进林子里去了。 只有两只例外,一大一小,大点的那只仿佛是母羊,头上的角不是很大,一身灰蓬蓬的羊毛已经快结成毡子了,东一片西一片的挂在身上,被玉狮吓了一跳,迅速的跑开了,只是不像其他的山羊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只是站在远处焦灼的对着玉狮咩咩直叫唤。 它不肯跑开,原因也倒是显而易见。 一只连角也没长出来,两只耳朵耷拉在脑袋边,毛色灰白的小山羊正朝着玉狮咩咩叫。 小山羊还没到辛渺膝盖这么高,活泼的在草地上蹦跶着,看见玉狮一点也不害怕,仿佛是旧相识,冲过去用脑袋顶了顶玉狮的腿,玉狮就低下头来,矮着身子,一马一羊亲昵的相互用脑门抵了一下,互相欢天喜地的蹦跶着玩闹起来。 原来如此。 “原来你是带我来认识新朋友的。”辛渺不由得失笑,放慢了脚步,走了过来。 小山羊乍然看见生人,紧张起来,躲到了玉狮后面去,试图用小马驹的四条长腿把自己挡住。 辛渺靠近了他们,那母羊在一旁就更加紧张不安了,叫个不停,来回的走动,似乎是想要唤回自己的孩子。 玉狮殷殷切切的用嘴把小山羊往前拱,辛渺主动的蹲下身来,不再靠近,笑眯眯的看着它。 小山羊的耳朵耷拉下来遮着脸,两只大眼睛扑闪着,像是害羞似的被玉狮往前推了两步,小心翼翼的看着辛渺,用生嫩的嗓子颤巍巍咩叫两声,竟然主动朝她迈出了脚步。 辛渺看着软绵绵的山羊幼崽,心都要化了,摊开手来放在它面前,任由小山羊用湿润粉嫩的鼻子和嘴蹭着自己的手。 她身负技能,亲和力自然比其他普通人类高得多,小山羊根本抵抗不能,很快就主动的凑上前来,亲亲热热的开始蹭她的手,用热乎乎的舌头舔她。 太可爱啦!! 山羊的瞳孔是横的,有点奇怪,在西方被认为是恶魔的象征,但是她面前这一只,大眼睛亮汪汪,两只耳朵耷拉着,羞答答的特别可爱,和恶魔哪儿能搭得上边,小天使一样。 辛渺忍不住狠狠的揉搓了它一顿,小山羊的耳朵软乎乎的,好摸得很,她忍不住摸了又摸,连揉带捏。 玉狮被她忽视,连新认识的小羊也不和它玩闹了,一下子落了单,不满的在一旁急的直踏脚,竟然耍赖似的把脑袋一下拱到辛渺的怀里,打着响鼻,把人一拱,猝不及防的摔倒在软软的草地上。 辛渺顿时哈哈大笑,躲避着它的脑袋,翻身坐了起来:“还会吃醋了?小傻子,人家比你小多了,可别踩坏咯。” 她又一碗水端平的分别揉捏了玉狮和小山羊两下,转头看向远处急的直叫唤的母羊,拍拍它的小脑袋:“快去找妈妈吧。” 小山羊恋恋不舍的看着她,用软的发颤的小嗓子咩咩叫了两声,转头奔向了自己的母亲。 玉狮还没和小伙伴玩够,想追去,辛渺搂住了它的脖子:“别去啦,看它妈妈急的,把小山羊还回去吧。” 小山羊看着实在是太小了,也许就几个月大,吃奶的年纪实在是离不开母羊,要不然她也想带回去养了,就算是给玉狮找个朋友。 反正她们以后是要常住在山上的,这里离得也不远,等小山羊长大一些,也不至于被玉狮不留神踩伤了。 玉狮不满的甩动着脑袋,辛渺扶着它站起来,抱着脖子哄它:“没关系,以后还能一起玩儿,反正咱们离得近,有的是机会。” 没想到娥镜山上还有山羊,辛渺想起之前跑得飞快的那一群,起码有十来只,个个膘肥体壮,让人看着就很想吃…… 第20章 陆小凤那日就回了杭州,一路直冲冲赶往花满楼的小楼去。 杭州城内早已是熙熙攘攘,好像全国的人都快塞进了城市里一样,城门口也是车如流水马如龙。陆小凤牵着马,溜溜地走在街上。 纵使他武功高强,竟然一时也脱不得身似的,被裹挟在人流中难以寸进。 他牵着马上了石桥,举目四望之下,竟然全是人头,看得他也咂舌:“怎么这么多人?” 他身旁就是一个架着驴车的老头,听见他自言自语,转过头来对他嘿嘿一笑:“这位少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广燕王府昭告天下要办一场武林英才会,要与江湖中的众豪侠共襄盛举呢!” 陆小凤回想了一下,前阵子似乎是沸沸扬扬的,只是他不曾在意,又有事出城离开了十来天。 “燕王爷怎么想起来这回事?不是听说他病体沉疴,缠绵病榻?难道是燕王世子的主意?” 前方桥下似乎是翻倒了一架马车和几十担草料,吵吵嚷嚷的堵住了路,陆小凤暂时迈不开腿,索性往桥边石栏杆上一靠,和老头子闲聊起来。 那老头捻着几根灰白胡须:“这……” 小老头左右看了看,掩着嘴低声说:“嗨,还不是世子那两个龙凤胎的弟弟妹妹出的主意,王府中,就这两个小的最得宠。王爷虽然疾病缠身,却总念着继室先王妃的旧情,把这府里二爷三姑娘宠得不像话,性情头等的古怪乖张,又爱那些三教九流的江湖故事,时常结交些门派弟子和走江湖的侠客。” 他啧啧两声,像是在感叹惋惜:“这就是两个混世天魔星啊,半年前公然当街鞭挞了太守大人家的大公子,血葫芦一样抬回家去,太守大人反倒要亲自登门给王府赔不是。” “这么说来,这两个是不成器的纨绔子弟了?老王爷难道不管?”陆小凤也跟着啧啧啧。 老头把手一挥:“嗨!那倒不是,听说是太守大人家的公子在花街碰见了三姑娘,口出调戏之语,三姑娘当场就把鞭子甩到他脸上去了,打得他满地打滚,结果二爷听说了,赶来助拳,两兄妹下手重,险些没把人打死——太守大人登门道歉,老王爷托病不出面,还是世子出来把这事儿给圆回来了。” 陆小凤咧嘴大笑:“原来如此!竟然是小巫见大巫,也算是大快人心了,这三姑娘倒是脾气爽辣,果然有江湖中人的气势。” “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么,这不就是了?老王爷还对世子颇为不满,据说是气他一味的要面子,不给亲妹妹出头,因此把世子弄到南边去巡查,大冬天的奔波了三个月,开年才回来。” 老头子仿佛很可怜燕王世子似的,又啧啧个没完。 陆小凤又摸着下巴问:“那这什么英才会是什么意思?” “不过是两个孩子一时兴起,还以为是做游戏呢,偏偏这老王爷呀,宠起孩子来真是糊涂,拨钱又拨人,只为了博人一笑玩闹一番也就罢了。唉,我看这世子真是作孽,眼见着亲弟弟都长这么大了,看老王爷这架势,恐怕连世子之位都要保不住啦!” 老头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一派唏嘘。 说话间,远处街面上忽然传来一阵喧嚣之声,引得众人纷纷引颈相看。 陆小凤隔着百来米还看得清楚,还好心的对那老头做实况转播:“哟,有人打起来了。” 两个脸红脖子粗的大汉正厮打在一起,倒也看不出是因为什么,同伴在一旁又劝又拉的,却怎么也拉不开,反倒挨了个乌眼青,捂着眼睛倒在地上。 那一片都成了个真空地带,周围众人都围着看,离得远远的。 两人似乎越打火气越大,先前还强忍着不动武器,后来也不知是谁先抽出刀来,往对手手臂上砍了一刀。 热闹的议论声顿时变成了慌张的惊呼,那包围圈顿时更大了。 两人厮打得满身尘土,周围一片狼藉,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踢踢踏踏的马蹄声。 “放下武器!” 一队穿着轻甲的持刀捕快从街道另一头奔疾而来,为首的却是一个骑在马上,穿一身红袍的风流俊秀的男人。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如潮水般的惊呼之声,只是这惊呼声里充满了赞叹和振奋之意。 陆小凤眼中一亮,南侠展昭!! 久闻其人未见其面,“御猫”美名陆小凤还是听说过的。 陆小凤兴致勃勃的问:“南侠为何出现在杭州城内啊?” 看这架势,仿佛是来维护治安的。 这小老头竟然又知道:“哎呀!还不是因为这英才会,城里三教九流的人太多了难免惹是生非,巡抚大人与开封府包公素有交情,南侠又恰巧在杭州附近,巡抚大人听说了之后就向包公把人给借来了,震慑一下城内宵小,算是出公差吧。” 展昭每日就是领着一队人在城里巡逻,抓一抓那些惹是生非的游侠。 只见当街厮打的那俩人,倒是机警,看见有人来了,立刻忘了新仇旧恨。迅速撒开手,一个拔足狂奔,另一个竟然飞快的窜上了房檐,身形轻快得像猫。 几个捕快飞快的冲向在地上跑的那个,大街上人多,他跑也没跑出多远,转瞬间就被拿下了,死死的摁在了地上。 而另一个在房檐上窜的也是跑的飞快,几乎就快逃跑成功了—— 但有“御猫”之称的展昭,显然更胜一筹。 他没下马,马儿还在跑着,但他整个人就像没有重量一样,踩着马背一起,整个人已经跳上了旁边的房檐。 这一下子立刻引来一片叫好之声,谁叫他动作潇洒得如流云一般,真比猫儿还矫健。 上了房檐,他更是如履平地,脚尖只在瓦片上轻点了几下,穿着红衣的身影在高低不平的屋顶上起起落落,好不刺激。 只是几息之间就肉眼可见的拉进了与前面那人的距离,顿时引来满堂喝彩。最终,他单手拎着那昏死过去的大汉,将人扔下房顶,自己则轻飘飘跳了下来。 “好功夫!”陆小凤也不免赞叹。 不愧是御猫,果然轻灵矫健如猫,怪不得巡抚大人要巴巴儿的把人借过来当镇门神。 展昭带着两个被绑好的人走回来,忽然见街上又多了顶轿子,四周围着些侍卫。 轿帘掀开,里面走下来一个模样昳丽明艳的十来岁的少年郎,他穿着一身灰紫的织金袍服,头戴花丝金冠,脚踏皂靴;身量还未长成,雪白的面容带着一些异域轮廓,挺拔的鼻梁和稍深的眼窝,斜飞入鬓的长眉下是一双极其粲然明亮的棕绿色眼瞳,好似有些邪性。 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眉间多生了一颗红红的小痣,整个人看着有些稚气,却漂亮得不像话。 他站在轿子前面,昂起下巴睨了那两个惹事生非的大汉,脸上露出些微的嫌弃和不快。 “多谢展护卫,缉拿这些三教九流之徒。” 展昭拱手对他说:“职责所在。” 他的态度多少有些冷淡,倒也说得过去。 要不是广燕王府非要办这劳什子英才会,又怎么会横生枝节,导致他不得不异地加班。 连日巡街,展昭已抓了三十多个寻衅滋事之徒,统统关进了大牢里,最近这段日子,就连那牢房里的班头都陀螺似的连轴转。 一想到这一切不过是这些膏粱子弟一时兴起的游戏,他就对姜子靥笑不出来。 他左右看了看,周围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竟然有许多女子,盯着姜子靥瞧得面泛桃花,深深的痴迷于他的一副好皮囊。 “……二爷若是无事,还请速速回府去吧,这里人多嘈杂,冲撞了您。”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6节 姜子靥挑眉,眯眼巡睃一圈,嘴角一扯啧了一声,仿佛已大失了兴致:“没意思,那就有劳展护卫了,我回府了。” 虽然姜子靥这幅没有经过社会毒打的纨绔子弟嘴脸实在是让展昭看得手痒,但他也意外,姜子靥居然还挺听话。展昭态度一贯敷衍,姜子靥两三次对他抛橄榄枝,似乎是有意要招揽他。 展昭当然不可能接茬,甚至态度可以算是不太好,但姜子靥一个金尊玉贵被捧习惯了的公子哥儿,竟然也不生气,倒叫展昭觉得自己和一个小孩儿置气,实属没了气度。 思及此,他脸色好了些:“二爷早日回去吧,我带着这些兄弟继续巡街。” 姜子靥对他咧嘴一笑,步履轻快的撩帘子回轿里,顿时又显得有几分平易近人的孩子般的可爱了。 送走了姜子靥,展昭翻身上马:“走吧,将这二人押送回牢。” 他牵着缰绳走了几步,忽然见远处桥边上站着个人。 模样长得很俊,是个英俊风流相,披着件红披风,嘴上有两撇修剪得十分整齐的小胡子,笑起来眉眼间带着种玩世不恭的意味。 桥下堵住的路此刻已通了,人流开始顺着往下走。 这男人与他对视了一下,遥遥的举起手来对他拱了拱手,脸上带着笑意,牵着马转身走了。 展昭看他气度身量多半是习武之人,甚至武功可能不低,他便拱手回了个礼,疑惑的看着那人消失在桥上,骑着马走出几步。 忽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陆小凤!” 展昭连忙扯绳回身去看,早已不见人影。 第21章 顾惜朝在人群中看着远去的王府轿辇,悠然的饮了一杯清茶:“小二,结账。” 他闲庭信步走下楼,看着骑马远去的展昭和消失在人群中鲜红的披风方向,嘴角微微扬起。 “好一个不以草莽论英雄的三公子。”他话语中似乎隐约有赞叹之意,却微微的眯起了眼。 听闻翻金堂的张堂主杀了堂里的一个当家,就为了抢夺他家传刀法献给王府博取富贵。谁想那兄妹俩倒是有点意思,一怒之下动用了王府阙金卫,翻金堂被整个捣毁了,漕帮也做个顺水人情,庇护了苦主妻儿,两兄妹一高兴,将翻金堂查抄出的六七百两纹银奖给了漕帮,意在奖赏讲规矩讲道义的这些江湖帮派。 谁都看得出来,这不过是两个不懂事的孩子,江湖上的事,哪里有如此简单。 可是就算是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他们背后伫立的权利就足以掀起一阵风雨。漕帮老大受了王府的嘉奖,一时间风头无二,俨然是攀着了金枝。 如今杭州上下,哪个混江湖的不赞一声广燕王府这两个,说他们身份贵重,却肯折节下交,颇有侠义风范,真是少年俊杰。 谁人不盼着自己能入了贵人青眼,从此搭上广燕王府,就此平步青云? 顾惜朝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少年意气的贵胄子女,天真可爱,多么招人喜欢。 他缓步走入人群,在喧闹的人间潮涌之中,走向那象征着无限权利和地位的广燕王府。 “是羊……哈!” 辛渺看到那些漫山遍野跑的山羊,就不免想到烤羊腿,羊蝎子,还有烤得羊油浓郁肥厚奶味儿四溢的羊肉串。 跑的真快,吃得也肥,肉质一定很紧实。 但是小山羊就舍不得了,长得可爱又亲人,现在又和玉狮有了几分香火情,怎么舍得吃哦。 辛渺站在山坡上,惬意眯眼,迎风而立,看着小山羊跟着母羊一起颠儿颠儿的钻进坡下的树林子里,她仔细一看,丛林间还不时闪过几个灰黑敏捷的山羊影子,躲躲藏藏的避着闯入山间的陌生人类。 她一边搀着肉,一边转身,对玉狮说:“亏你跑得远,连这么个好地方都找到了,回去奖励你。” 拍拍玉狮的背脊,她的视线却猛地顿住了,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僵住。 一只巨大的狐狸正站在坡上,满身柔软光亮的火红狐毛,艳如胭脂,被风吹动,如同满身燃烧抖动的火焰猎猎。 辛渺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狐狸,第一眼还认为这是什么野兽,浑身都凉了。 然后她就看见了它那尖削的长吻,斜飞的一对碧青媚眼,大耳朵支棱在头顶偶尔转动,神态之间竟然像极了人,似笑非笑,身姿端庄的坐在坡上,静静的凝视着辛渺,身后的尾巴蓬松鲜艳,悠然的晃动着。 辛渺与它静静的对峙了几秒钟,估摸着这狐狸恐怕也有德国牧羊犬那么大,她握着长剑的手就不由得下意识捏紧了。 玉狮的反应更大些,昂首唏律律的嘶叫不停,警惕又好奇的来回踱步跳腾,乌黑的大眼睛紧盯着那狐狸,一副又想上前又不敢的样子。 那狐狸看上去真是灵性非凡,一双绿的发亮的狐媚眼,看了看不断躁动的玉狮,又转而看向辛渺,四目相对之时,它竟然弯了弯眼睛,嘴角咧起,露出雪亮尖锐的犬齿,露出了一个再显然不过的笑容。 辛渺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没等她反应过来,狐狸竟然抬起两只前足,像人一样对她作揖,发出嘤嘤的声音。 犬科动物作揖真是不稀奇,就是傍晚出去遛弯,遇见牵狗出来散步的,又会作揖又会打滚的也不是没见过,但辛渺实在是无法欺骗自己,她非常确信自己从这只狐狸身上看到一些类人的姿态和表情,恍惚之间仿佛看见了一个温文有礼的大美女站在面前。 那狐狸作完了揖,一只前足对着她招了招,笑眯眯的转身,狐狸尾巴一扭,嘴里发出细细的叫声,仿佛在笑。 它就这么消失在了辛渺面前,回过神来,她立刻拔腿就追,同时心里发毛的回想着,它刚才是不是招手让我跟上,还笑了??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连玉狮也嘶鸣着,立刻和她一起朝着那狐狸追去了。 这也是任务的一部分??辛渺疾步跑上山坡,站在刚才那只狐狸所在的位置,正看见它步履轻快的跳下石头坡的身影,好像知道她赶上来了似的,那狐狸回头一看,又是满脸的笑。 这可太超出她认知之外了。 辛渺只略顿了顿,又大步跟了上去。 那狐狸看一人一马都心领神会的跟了上来,就满意了,大尾巴在身后摇了摇,继续往前引路。 距离保持在约莫几十步,那红狐狸轻盈的在山林间穿梭,辛渺坠在后面,偶尔跟不上的时候抬头一看,它居然也止下脚步,回头看着她,长长的尾巴像是一面鲜红的旗帜一样在身后来回摇动,等着她和玉狮赶上来。 脸上始终保持着眯眯眼,嘴巴咧着的令人发毛的笑容,直到确认她又赶上了,它就继续往前引路。 红狐狸引的路基本就是她来时的路,辛渺不断的看见自己沿路做下的记号,就更感觉不可思议了。 直到在树林缝隙间远远看见自己家的房檐屋瓦,听见嗔泉的哗哗水声,她才确认了。 这狐狸怎么把她带回老家了? 辛渺满脑子问号,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难道是这山里成精的好妖怪,专门给迷路的人引路? 可是就这么十来分钟的路程,她做了记号,玉狮也识得路途…… 狐妖也有这么急公好义乐于助人的吗? 困惑充斥了她的大脑,这时,红狐狸已经带着她走到了家门口,却自顾自的继续往前去了,直到一路到了嗔泉旁边,红狐狸才站在泉边一块大石上,不动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辛渺只好谨慎的靠近了它,那双碧绿的狐狸眼一直看着她,不过那副一直刻意做出来的诡异的笑脸终于消失了,它的双眸媚眼如丝的望着辛渺,嘴里甚至再次发出了细细的嘤嘤叫声。 红狐狸的大尾巴在身后摆动着,它再次抬起前足,一只黑爪子往水里一指,期盼的看着她,随后竟然扑通一声一头扎进了水里。 这可太猝不及防了,辛渺立刻惊叫了一声,溅起来的冰凉水花都飞到了她的身上,清澈却冷冽的山泉水让她一个激灵,慌忙往水里一看,那红狐狸已经以标准的狗刨式浮出了水面。 辛渺人都傻了,玉狮更是茫然的在一旁看着它,似乎也闹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红狐狸奋力刨动着前爪,它现在浑身湿漉漉的,耳朵往后耷拉着,毛湿了以后看着就像只尖嘴巴傻狗,什么狐妖,完全不像了。 那双狐狸眼睛也不显得魅惑了,大大的瞪着,转来转去,看着让辛渺担心它是不是快淹死了。 它还在嘤嘤直叫唤,离岸边越来越远,以狗刨的姿势停在水里,好像是在等着辛渺追上来。 这还怎么跟啊!! 辛渺立刻召唤贾维斯:“这也是任务的一部分?” “任务还没有提示完成哦宿主!” 居然是真的要她跟上去。 辛渺一时之间也不敢相信,但也由不得她了,水里的狐狸一直在催促她,水温太低了,它要是一直泡在水里等,岂不是要冻死了。 辛渺想着任务,摇了摇头:“我真是……” 她一咬牙,飞快的将青鸿放在岸边,脱了外衣和鞋,将裙子往腰上一扎,穿着抹胸的小衣就踩进了水里。 “嘶——”她当即倒抽一口凉气。 流动的山泉水,冰浸刺骨,才往水里走几步,她就感觉寒意直刺入毛孔皮肤,冻得人难受。 脚底下的石头也硌人得很,她还是大跨步往里进,很快水就没过了腰。 鸡皮疙瘩早冒了出来,辛渺甚至都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发抖了,红狐狸就在几米外了,扑腾着水,荡起层层涟漪,水波漾起,将水面上静静盛开的莲花和莲叶轻轻地摇曳起来,几只鲜红的鲤鱼也立刻呲溜一下窜到了远处。 她忽然想起了昨夜刚修炼的心法,实在是熬不住这逼人的寒意,这么短短一会儿就实在是受不住了,于是抖抖索索的开始在心里默念起来,努力的运行心法。 红狐狸看起来也冻得不清,嘤嘤的叫声也变凄惨了,辛渺于是赶快行了一周的气,呼吸很快变得又长又轻,随即,一阵暖意迅速贯穿了整个身躯,堪称立竿见影。 她立即整个人都沉入了水中,奋力朝红狐狸游了过去。 不过她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很有数的,才练了一夜,不管这狐狸要干什么,最好还是等她准备好了再来也不迟。 辛渺本来准备将它带上岸,结果红狐狸一看她跟了上来,顿时也不凄惨的嘁嘁叫唤了,简直像条鱼一样,滑不溜丢的立刻蹬着腿又游远了。 狗刨归狗刨,它游得倒是很快,奋力的朝着流泻而下的飞瀑游去,偶尔发出几声催促。 辛渺在水里冻得感觉自己四肢百骸都僵硬了,又急又气,只好紧闭着嘴,专注自己的大脑和身体,不断的运行心法。 可惜只练了一晚上,又在水里不停的运动,她对于气息的调控还是不到家,偶尔泄出一口气劲,立刻浑身一寒。包裹着她全身的冰冷流水无时不刻的在往身体内部侵蚀,辛渺就像补漏水的房子一样,漏了又补,补了又漏,在冰水里也绝对不能静止不动,得一直保持运动才能提升体温。 就这么几分钟,辛渺肯定自己的脸绝对已经冻得青白了,四肢都是僵硬的,而且激烈的运动也很累,她已经感觉手脚发沉。 不行,再追下去她会被冻死,必须上岸去了。 她刚开始打退堂鼓,忽然间却感觉一股非常持久的暖意慢慢的从身体深处散发出来,竟然渐渐逼退了寒冷,如同一道坚实的壁垒,层层推进,直到将她的身体四肢都牢牢的护住了,竟然顿时轻盈了好多。 辛渺惊喜交加,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武侠电视里会出现在寒潭和瀑布底下练功的人。 果然,深厚的功力都必须苦练,比起静坐,还真是事半功倍,这才几分钟,她已经感觉自己有所提升。 逐渐靠近了飞瀑下,飞溅的水雾已经扑面而来,红狐狸回头一看她,随之发出一声响亮的叫唤,随后一个猛子,竟然一头扎进了水里。 涟漪波动不断的水下,红狐狸就像一只巨大的鱼,飞快的窜了下去。 辛渺只犹豫了一秒钟,深吸了一口气,也紧随而下。 沉下水面的一瞬间,轰隆隆的嘈杂水声立刻变得沉闷不显了。辛渺自觉水性一般般,潜水可不是没经过专业训练的人能贸贸然进行的,太危险了。虽然她发现自己练的这个心法,能把她的一口气延的很长,估计能比普通人多待几分钟,但是,她依然不打算冒险。 看情况,如果要进行一些危险动作的话,她会立刻放弃。 辛渺在水底睁开了双眼,屏住呼吸,水质太好了,光线变暗对她的视线没什么干扰,她一眼就看见了那只红狐狸。 它已经下潜到瀑布下方,大概两米处,瀑布湍急的水流冲刷着岩壁,它正抵抗着水流奋力俯身在岩壁上挣扎。 辛渺几下游到它旁边,一手揪住了它的后颈。 不行就强行把它带上去,她想着,视线落到了岩壁之上。 这时,她才发现刚才它为什么能在这里落脚,原来这里居然有一个直径两米多的崎岖山洞,视觉误差下刚才没能发现。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7节 红狐狸就这样趴在洞口,用大睁的眼睛看着她。 它要进去?辛渺立刻确定这个行为的危险性已经高到她无法承受,而且里面的情况不明,进去很可能出不来。 第22章 辛渺果断选择了放弃,并且一手揪住红狐狸的后颈,打算把它也带上去。 谁知,这狐狸竟然十分坚定,看她要退却了,立刻瞪大了眼睛,嘴边冒出几个细小的泡泡,身体灵活一扭,一下子就叫她脱了手,随后一头扎进了洞里。 “????” 究竟是什么让它如此坚持不懈百折不挠?辛渺无奈极了,只能睁大双眼,往里探头一瞧。 红狐狸的身影哧溜一下就钻了进去,很快消失了,奇怪的是,洞里并不是黑乎乎一片,反而散发出一种幽蓝的柔和光亮,仿佛有什么在里面,蓝光平缓的明灭起伏,透过水波,距离似乎也不是很长。 而且整个洞都仿佛很宽阔,也并不崎岖,起码是足够一个人进去再折返出来的。 辛渺不由得动摇了,此刻,她也发现自己气息还足够,毕竟她下水到现在还不到一分钟。 她就试探着将大半个身体探入了洞口中,那蓝光距离更近了,上面仿佛还隐约是片水面,一个小小的空间。 辛渺扶着甬道岩壁往里进,果然判断的不错,也就游了两米,甬道逐渐往上变窄,还不等她后悔,她就已经往上一探,头部露出了水面。 她下意识深呼吸了一口气,涌入鼻腔的不仅是氧气,还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醉人芳香,淡泊绵长,幽幽的清香气味灌入鼻腔和胸腔,立刻使人为之一荡,清炁通达上下,神魂恍惚。 什么东西这么香?辛渺茫然睁开双眼,正看见一株花瓣紧拢的菡萏,亭亭伸出水面,茎干青韧,花瓣青蓝瓣尖泛白,正随着水波轻轻摇曳,奇异的光彩随之映满洞窟,仿佛呼吸般一现一隐,非同寻常。 辛渺一下就愣住了,呆愣的看着面前这株青莲。 她怀疑自己是看错了才会觉得这株花在发着幽光。 世界上有这种品种吗? 无数颗水珠忽然甩了她一脸,辛渺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原来是红狐狸,它已经游出了水面,正站在湿滑的礁石上甩动浑身长毛,顿时,整个密闭的洞室里像是下起了一阵小雨似的。 这是个极其隐蔽奇特的洞室,大约有个几平方,粗糙崎岖的岩壁四方合拢,只有一点点能供红狐狸站立的地方,水面上一支青莲焕发光彩,将整个本应该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山洞里映亮。 红狐狸使劲儿的摇头甩尾,哆哆嗦嗦的打颤,湿漉漉的毛发紧紧贴在身体上,可怜巴巴的用双眼盯着辛渺,嘴里再次发出意味不明的嘤嘤声。 辛渺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本来想去摸一摸这个嘤嘤怪,可是她忽然感觉浑身上下涌起一股热气,把她的头脑都熏蒸得一片恍惚,随着她不停的呼吸着那颗青莲散发出来的异香,只觉得皮肤越来越烫,烧得她脸颊绯红,唇色鲜红。 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难受,只是很快发觉自己吸入的异香仿佛入肺就化为了一股无形的清炁,随着她运转不停的心法活跃的四处流窜,很快通畅躯体百骸,就像一架烧着燃煤的老式火车,轰隆隆的迅速前进,热力累积成一股不明不白的躁动。 辛渺觉得自己头顶都要冒烟了,立刻深呼吸一口,潜入水中,让冰凉的泉水给自己降温。 但她也没有停止心法的运转,因为她能分明的感受体内不断积累的能量,经过冷水降温之后脑子也立刻清醒了。 她来回换了几回气,才觉得舒缓了许多。 再次浮上水面,辛渺长长的呼出一口热气,雪白湿润的面孔上带着鲜活的红艳颜色,一对儿清凌凌凤眼在黑暗中闪着精光,尽管她自己看不见。 红狐狸瑟缩着探出头来,呜呜叫着在她脸颊上蹭了蹭,感受到暖意,恨不得钻到她怀里来取暖。 辛渺摸着它湿乎乎的毛皮,身体倒还是温热的。 她眉头就蹙起:“你还能游得出去吗?” 伸出手来将红狐狸搂了搂,辛渺试图传递一点体温给它,谁知,红狐狸伸出爪子,一下踩着她的胸脯狼狈的跌入了水里。 她当即闷哼一声,差点没被它这一脚踩下去,红狐狸落水在她怀里挣扎了几下又蹬了她好几腿,嘤嘤呜呜的叫着,忽而一口叼住了那支莲花,脑袋左摆右甩,一扎就进了水底,摇摇摆摆的又潜了下去。 辛渺只看见那支青莲根茎都被它扯了出来,心里骤然一疼,深吸一口气跟着潜入水中。 她如游鱼般敏捷,在狭窄的洞穴里一扭身就追上了红狐狸,又担心它没力气,伸出手来把它搂上了,双足一摆,手撑着岩壁,往洞口一拱,眼前一片亮晃晃。 不知怎么的,她好像忽然变得灵活许多,四肢在水里感受到的阻力好像骤然消失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单臂划着水,两三下就窜上了水面。 嗔泉依然是飞瀑哗哗做响,水雾缭绕,岸边的玉狮看见她浮上来,激动得蹦跶起来。 辛渺飞快的游向岸边,手臂里还夹抱着一只狐狸,也有几十多斤,却依然不觉得吃力,呼吸都不乱,很快就踩到了水底,豁然破水而起身,一身湿淋淋的走上了岸。 红狐狸嘴里还拖着长长一根莲花根茎,它非常乖觉的跳出了辛渺的怀抱,踩着浅水吧嗒吧嗒冲上了岸,在温暖的阳光下,瑟瑟的夹着尾巴缩成一团,冷得直发抖,大长尾巴湿的像狗尾巴似的,耳朵紧紧的贴紧了脑袋,像钻机似的狠狠甩动全身,抖得水花乱飞,惹来玉狮不满的喷气声。 一茎孤零零的青莲被松口掉在地上,不知为何,阳光一照,之前那种奇异的光彩似乎就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它紧闭的青蓝莲瓣,合拢在一起,像不肯睁开的眼睛。 辛渺浑身湿透,衣裙裹着身体,显露出窈窕的曲线和叫人羞涩的情态来,索性深山老林没人,她就在日光下袒露出滴水的臂膀和胸脯后背,亮晃晃白生生,一把黑发拧出水来往后一甩,如蛇一样弯弯曲曲的沾在新雪一样的肌肤上。 她飞快的将腰上系着的裙子解下,用力拧了两把,捡起地上的外衫草草裹住自己,忙不迭弯腰将那支青莲捡起。 茎干上有狐狸的齿痕,好在还没有咬断,根也没有完全扯断,大概也还能养活。 这时,她才听见任务完成的提示:“恭喜宿主任务完成!奖励积分30,武功技能点加1!” 她说:“……要不然你提示提示?” 从这只狐狸出现开始所有事情都开始变得魔幻了,虽然从她穿越以来符合常理的事怎么数也没几件,但也不至于从武侠一下子跳到聊斋。 好在这狐狸也没变个大美女来勾引人。 贾维斯没解释,只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给她发布了新任务:“恭喜获得娥镜山灵一株,好好供奉之后会有惊喜哦!!” 供奉? 这个词立刻让辛渺倍感茫然,但她也没多想,手捧着花,往家里走去。 走了几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几声熟悉的可怜兮兮的嘤嘤叫声,她回头,发现那只红狐狸还站在岸边,尾巴摇来摇去,带着一种无言的期盼,用碧绿的狐狸眼盯着它。 它还冻得打颤呢,辛渺心软了,对它招招手:“跟我回家去吗?” 目的达成的红狐狸立刻支棱起两只耳朵,殷殷切切的跟了上来,玉狮绕着它走来走去,还低头用鼻子好奇的嗅闻。 红狐狸不大耐烦,偶尔用眼角瞥它两眼,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很快吸引了玉狮的注意,视线跟着它尾巴尖儿上的一撮黑毛左看右看的,成功被糊弄住了。 回了家里,辛渺先拿了个毯子狐狸裹住,白毛巾把它裹得像粽子似的,就放在了门厅里,它也并不敢乱动,露出个尖嘴尖脸来,和门外站着的玉狮面面相觑。 玉狮一般是不准进屋里来的,辛渺只纠正了它两次它就乖乖的懂了,最多只在门边窗边探头探脑。此刻与裹得严严实实的红狐狸大眼瞪小眼的,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着辛渺让它登堂入室,才忿忿的从鼻孔里喷着粗气。 虽然红狐狸只是包了条毛巾,被放在离门只有几米的门厅地上,但也算进门了,眼中不由得对着门外站着的小马驹流露出几丝轻蔑和优越感来。 它长长的尾巴悄悄伸出毛巾,悠然而得意的晃动着。 辛渺洗完澡出来之后玉狮已经被气得跑了,就看见狐狸原地趴着蹲在大毛巾里,她两手飞快的将自己一头长发迅速裹起,顺嘴夸奖:“乖乖,真听话。” 那狐狸眯起来的细长眼里眼珠子立刻转来转去,十分自得,嘴里还卖乖的发出嘤嘤叫声。 辛渺已经习惯了这只成了精的狐狸伪装嘤嘤怪,弯下腰来对它说:“我给你把毛吹一吹?” 大多数动物都很不喜欢洗澡和吹风,猫尤其,狗也不一定会喜欢,谁知她一问,这狐狸已经起身,自觉主动的站起来往浴室走去。 “……” 辛渺只好抿了抿嘴,摇摇头,跟着走进了浴室。 想了想,她默默的关上了浴室门。 插上电打开开关,呜呜的风声轰然作响,狐狸眼睛一瞪,浑身毛一乍,立刻夺路而逃,四足打滑宛如一辆原地漂移的赛车。 辛渺手持吹风机朝它走过去,笑眯眯的:“来吧,这可是你自己走进来的哦。” 第23章 半个时辰的呜呜风声过后,辛渺将洗手间门打开,一道红色的残影从门缝中猛蹿逃出,一路奔逃出家门,半掩的院门,几个眨眼间就又消失在了茫茫山林之中。 站在院子里偷偷撕扯树苗新叶的玉狮吓得打了个激灵,心虚的小碎步飞快躲进马棚里。 辛渺手里拿着一根沾满红毛的大毛巾追赶出来:“唉……” 挺通灵性的一只狐狸,怎么也害怕吹风机,好在它也只是夹着尾巴惨叫挠门而已,并不对辛渺伸爪子,两只细长狐狸眼浸透了眼泪花,见之可怜。 但辛渺还是坚定的把它吹得毛蓬蓬的,她本来以为野生动物这么说也会长点跳蚤,结果很干净,茂密柔软的狐狸毛底下干干净净,天天在山上窜来窜去,居然连根枯草也不沾身。 嗯,也没有传说中的狐臭,太好了。 辛渺心里已经把它当做志怪中常见的狐妖一类妖精了,倒也不怎么害怕。 这狐狸又是给她引路又是给她摘花的,显然也是一个系统安排好的工具狐,何况妖精也有好坏之分,这狐狸长这么大,不怕人,怪可爱的,应该是没吃过人的好妖精了。 就是不知道它为什么要引她去摘朵花。 辛渺走出门来,眉头微簇,走到水井边。 探头往里一看,一支青莲浮在清凌凌的水波上,她低头看时,依然能时不时的闻见那股散发的异香。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自己在洞窟里闻了一鼻子莲花香之后身体隐隐的有了点变化,她总能感觉到在身体中自然流动的一股‘气’,如果不出意外那就是传说中的内力了。 她昨天打坐一夜,在嗔泉中泡冷水运行心法又进步了,但也一直没有这么清晰的感受过自己内力的存在,只是觉得精力充沛神清气爽而已。但吸入了许多莲花香之后,她自觉是直接跨越了一个层次,能自行感觉到内力流动,蓄势待发的样子。 这种显然能提升功力的天材地宝常见于修仙小说,她还是知道这个和武侠是有着显著区别的,虽然都是差不多的金手指法宝类。 系统说这是这株莲花叫娥镜山灵,想来是什么汇聚了整个娥镜山灵气的稀有宝贝,按照正常逻辑来说这种有神奇效用的花花草草都是给人吃的,但她如今是‘供奉’,看来就是不让吃,还要好好养着的意思。 辛渺也没有什么兴趣把不认识的花草往嘴里塞,毕竟通过现代科普教育,她知道中国地大物博,能吃的都已经上了餐桌,其余植物有可能属于‘全村吃饭科’或者‘盖白布吹唢呐属’。 她没养过水生植物,拿回家来,只好往水井里放一下,免得干死了。谁知道给狐狸洗完澡出来,这株花已经在水井中半立了起来,透过清澈见底的井水,能清晰看见它的根茎附着在水井璧上,似乎是在缝隙中落了脚。 虽然还未生根,但看来它也已经迅速的适应了骤然改变的环境,默默的找准了自己的位置。 不过倒也是说得通,这井水和嗔泉水同源,水井里和洞窟之中也差不了多少,都是潮湿阴暗的环境,井口还比之前能透点光。 辛渺用手轻轻拨弄了一下紧闭半垂的花苞,那青蓝花瓣上的淡淡丝络纹路清晰可见,不过比起之前,不管是香味,还是那种做梦似的幽光都已经减淡消失几近于无。 仿佛它一切的不同寻常都已经被辛渺消化殆尽,逐渐淡薄了,倒真的让辛渺怀疑起刚才所见所闻了。 菡萏垂首,花瓣上的水珠滴落,坠入幽寂的水面,井中荡起波澜,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水面的纹路被井壁轻描淡写的阻隔了。 辛渺想不通,也就不想了,这花当然很奇异,应该也很有灵性,想必会自己恢复过来,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再看见那种发光的景象。 她将这株莲花抛在脑后,转而取了青鸿剑出来,在院中沉气直立,缓缓抽出如镜面如秋水一泓般的纤细长剑来。 几个剑花翻转,剑身反射出耀眼的锋利光芒,她低喝一声,青鸿剑仿佛变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划破空气,发出清脆的嗡鸣。 她身形翻转腾挪,一套剑法用得如流水行云,矫健轻盈,已经有别于武敏教授她,照猫画虎复刻时的沉稳有力,出现了明显的自己的风格。 内力在她体内不断的游走,仿佛正在不断的积蓄一个出击的时机。 辛渺舞剑时,心法也正在不断默念运行,不过她却始终带着点茫然和有力无处使的蓄势待发,如何将内力用在出剑时的时机,她要如何把握? 她剑尖飞旋时,一股劲风极力仿佛正在裹挟着她同时动作,辛渺猛地领悟到这并不是风,于是下一刻,她翻身一剑削出,积蓄的内力被她从体内猛地推出,似乎也随着手臂冲向指尖,又自然而然的顺着剑身而出。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8节 清晰却微弱的嗖的一声,距离剑尖几米以外,刚种在院里没多久的一株桃树就这样少了一根枝条。 长着新绿嫩芽的树梢无声的从枝干上坠落在地上,断口光滑。 辛渺手腕一转,利落收势,她额头上有点点微汗,双眼却亮得像星星。 胸脯急促起伏,她平复着呼吸,有一种无措的惊喜。 不用人说,这一招已经是属于奇幻了。 辛渺简直不敢相信这么神奇,她能隔着空气把一根小指头粗的树枝用传说中的剑气削下来,虽然是无意的,但是刚才那一瞬间出剑的感受,值得她在接下来好几天时间里不断的回想。 太奇妙了,她一边不断回味,一边克制自己爽到飞起的快乐心情,走向前去,将那断枝捡起来,试图留个纪念。 这件事大大的提高了她对于习武这件事的兴趣和积极性,接下来她开始沉迷于这种进步飞快的感受,没日没夜的刻苦修炼。白天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就是把目前仅会的这套剑法练得烂熟于心,每一招每一式都快成身体本能了。晚上打坐修炼心法,一睁眼一闭眼就是一晚上过去了,直到这么过了三个晚上,她还是发现打坐不能替代睡眠。 打着哈欠从厨房出来,伴着洗碗机运行的声音,辛渺往屋外一看,猛然惊觉天色变得十分阴沉。 她来这么些天还是头一次看见漫天乌云的坏天气,这会儿晚饭都吃过了,看来是要下雨了。 辛渺今天只练了一次剑法,发觉自己比起之前都没那么精力充沛了,身体的疲惫显然是在提醒她不要再过度透支,该平复一下心情恢复正常作息了。 她才发觉自己这几天太过于火热上头了,每天晚上打坐,白天舞剑,抽空在家园附近转几圈,完成一些日常任务,浇浇菜地之类的。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和熟悉的唏律律声,显然是玉狮回来了。 这几天它倒也会自娱自乐,每天早上吃完草料就自己开了小门出去玩儿,下午辛渺吃晚饭前后准时回家,玩得开心,丝毫没有注意辛渺是不是把自己冷落了。 这几天实在是有点忽略它了,辛渺不由得心生歉疚,连忙走出门去,打算陪它一会儿。 谁知,走进院子里的小白马驹身后还跟了个咩咩叫的家伙,正一起站在院子里。 被拐回来的小山羊好奇又兴奋的左顾右盼,正蹦跶着冲向玉狮的马棚。 “呀,怎么把它带回来了?”辛渺一惊,朝它们走过来。 小山羊好几天没见她,又有点认生了,立刻止住了前进的脚步,怯怯的往后退了退,忽然又好像认出了她,偏着头咩咩叫了两声。 辛渺蹲下来,对它伸手,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来:“哎哟,认不得我了?” 小山羊也许是听出了她的声音,立刻大声的咩咩叫,迈着欢快的脚步朝她蹦了过来,辛渺一下子把它接住了,好一顿揉搓。 它热情的用湿润的舌头舔舐她的下巴和手,辛渺一边笑一边按住它的脑袋,抬头看向玉狮:“你怎么把它带回家了?人家的妈妈呢?” 不会是被玉狮强行赶跑了吧? 辛渺抱着小山羊,起身出门,左看右看巡视一圈,并没有看见母羊的踪影出现在家园附近,只好又抱着小山羊回了家。 这下可没办法了,只能暂时把小山羊收留了。 辛渺嗔怪的拍了拍玉狮的脑门:“拐带小羊回家来,你小心它妈妈带着它跑了。” 玉狮成天去骚扰山羊群,说不定羊群会不堪其扰的离开附近迁徙到更远的地方去。 玉狮机灵的黑眼睛灵活的转来转去,神气活现的从鼻腔里喷出气来,昂首挺胸的甩了甩脑袋上的鬃毛,说不定还很骄傲得意呢。 这两天辛渺没管它,漫山遍野钻树林,它白的雪一样的皮毛已经发黑发灰了,鬃毛和马尾都快和杂草苍耳之类的打结成一堆了。 辛渺就忍不住叹气皱眉:“好了,来洗澡,我给你刷刷。” 玉狮乖乖的站在马棚外,等着辛渺给它拿马刷梳子之类的给它梳洗一通,它早已经习惯了,还挺喜欢洗澡的。 辛渺于是挽起袖子来奋力清洁起来,小山羊本来正在马棚里埋在草料里大吃大嚼,但也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力,蹦蹦跳跳过来,在玉狮腿边转来转去,忽然一下子蹦进了水盆里,羊毛顿时吸饱了水分,跌跌撞撞的咩咩叫。 辛渺单手把它从盆里捞出来,解救它于怎么也跳不出来的盆沿。 行,这下要洗两个了。 直到她把两个都洗刷完,天色越发暗了,山上刮起了大风,院中已亮起一排排灯笼,在狂风中摇摇晃晃的灯笼散发着温暖昏黄的灯光,远远看着,就像天上的星星闪动。 没想到,小山羊洗了个澡,洗出一盆灰水,也洗出了一身雪白发光又毛茸茸的羊毛,吹干之后像一坨懒洋洋漂浮在天上的蓬松的云。 可爱得让辛渺一头埋进了它身上,用脸来清晰感受上好羊绒的美妙质感。 洗完澡,辛渺又往食槽里添了草料,一大一小埋头狠吃。 玉狮令她意想不到的特别会谦让,肯把食槽让出来一大半,好个热情好客。也让辛渺不免反思起来,这个年龄段的小马驹正是天性顽皮好动好玩的时候,可惜并没有玩乐的同伴,怪不得玉狮总想着把小山羊拐到家里来。 辛渺给玉狮顺着毛:“好吧,你那么喜欢它,那咱们也给小山羊起个名字,以后可以带它回来,它妈妈要是不要它了,它就是咱们家的了。” 稀疏的雨滴随着狂风砸落下来,润湿了草地,很快,雨声就窸窣渐起,哗啦啦的敲在屋瓦房檐上。 辛渺忽然听见院子外仿佛有咚的一声响,正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又连着响了好几声。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外正端坐着一只大大的红狐狸。 红狐狸眯着眼,做出一副讨喜的咧嘴笑脸,头顶一片大叶子遮雨,两只大耳朵压在一大片绿油油的带着水珠的莲叶下面。它后脚站着,两只前爪不停的朝她作揖。 逐渐变大的雨势在天地间仿佛连起了无数珠帘,潮湿的水汽带着山林间泥土青草气息。 红狐狸的毛发已被打湿了一些,已经是一绺一绺的,看辛渺打开了门,它机灵的眼珠一转,大耳朵一抖,那莲叶就滑落下去掉在院门外,而这不请自来的客人已经自觉的窜进了她的院子里。 辛渺不觉噗嗤一乐,捡起莲叶,关上了大门。 红狐狸没进房门,只是快步跑进了马棚里。 辛渺顶着莲叶站在马棚里,头顶滴滴答答的雨滴砸在叶子上的声音十分悦耳,她看着钻进马棚开始给自己梳理毛发的狐狸,调侃道:“怎么不进门去?我给你吹一吹不好吗?” 来避雨的客人假装听不懂她的话,舔舔爪子尾巴,耳朵抖了抖。 玉狮和小山羊吃完饭就趴在了草堆上,慵懒而亲昵的靠在一起,一大一小两团雪白,惬意的听着屋外淅沥的雨声。 它们俩对于闯入的狐狸也仿佛没什么意见,也或许是懒得从温暖干燥的干草堆里起来。 或者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三只已经认识了,说不定玉狮见过这狐狸,辛渺嘴角扬起。 天色已经快完全黑尽了,辛渺顶着莲叶哒哒哒跑回屋,将叶子挂在门上,她看了看风雨交加的山林,伸了个懒腰,转身走入亮着暖暖灯光的房间,她也要回房间钻进被子里休息了。 第24章 听了一夜狂风骤雨声,辛渺却睡得香甜,偶尔轰鸣的雷声也惊不醒她,窗帘也将闪电的耀眼闪光阻隔在外,雨滴连绵敲动屋檐,她却梦见了奶奶。 她也知道这是梦,只是朦胧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在乡下的院子里,和奶奶一起坐在屋檐下乘凉,头顶挂着的灯泡散发着昏昏光明,飞蛾绕飞,投下一块块斑驳闪动的影子。 奶奶带着老花镜,惬意的打着扇子,指着天上的星星:“妙妙,你瞧,这就是你们课本上教的北斗七星。” 她手里捧着一块浸凉的西瓜,甜美的汁水流满指缝,望着天:“奶奶,我都大学毕业好几年了。” “哦,那挺好的,工作怎么样?你学姐一定挺照顾你吧?” 辛渺在梦里叹了口气:“嗯,她厉害,我也学了很多东西,连房子都买了。” 奶奶呵呵笑起来:“好样儿的,我就知道我们家妙妙做事情踏实本分,又肯努力,这样的人,到哪儿都能过得好。” 辛渺一笑,神神秘秘的说:“我本来买的是个小房子,但是现在变成好大一个了,还有院子,你以后就能痛痛快快的在院子里种好多菜了!” “奶奶不种菜啦——反正也吃不着,奶奶现在就盼着你,别害怕,勇敢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吧。” 辛渺眨了眨眼,将头靠在奶奶的肩膀上:“你放心,我不害怕,我会过得很好的,我现在会裁缝,还会干点儿农活,早知道要过来,我就多和你学点儿了。” 奶奶笑的连皱纹都连到了一起:“现在学也不完,只要人有心,干什么有个不成的,何况奶奶的妙妙,能干着呢,一定比奶奶年轻的时候还强。” 不知道哪里远处传来一阵越发响亮的蝉鸣,辛渺忽然想起来:“哦,我现在还学了武功,你以前看的那个《西游记》《杨门女将》那种差不多,我还会用剑,我给你瞧瞧!” 她一下子站起来,满心想着要让奶奶看看自己习武的成果,却恍然想到这是在梦里,没有趁手的武器。 辛渺着急了,想着要不然用扫把代替也成,找来找去也找不到,反而一下子从梦里醒了过来。 “滋儿哇——” 响亮清晰的蝉鸣声骤然拉开梦境与现实的距离,辛渺紧闭的双眸睁开来,茫然的看着屋顶。 房间里已经一片大亮,她满心可惜,还没来得及给奶奶展示身手,就醒了。 辛渺翻身下床,长长伸了个懒腰,走进洗手间洗漱去。 完事之后,她打开门穿着睡衣走到院子里,想去马棚看一眼玉狮和棉花糖。 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名字,只能给小山羊取个非常象形直白的。 山里下了一夜暴雨,一片洗涤后的清新气息,湿润的土地和植物被强烈的日光暴晒着,蒸腾出一股带着水汽的芬芳。 刚升起的太阳散发着光与热,辛渺下意识眯起眼,正看见一个鲜红热烈的影子端正的站在井边,两腿直立,两爪如同合掌般举在胸前,两眼紧闭,像一个虔诚的寺庙和尚,对着井中的青莲参拜。 辛渺才看见水井里的那株莲花,竟然在一夜之间蹿高了好多,花苞高高的探出井沿,亭亭玉立,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一大早就撞见狐妖在家里对着莲花修炼的玄幻场景,辛渺的脚步顿时为之一顿。 红狐狸的耳朵却立刻敏感的一转,随即,它就放下两只前爪,转过身来,瞅了她一眼,嘤嘤两声,权当打招呼。 辛渺现在都习惯了,长期见不着活人,对着这几只动物说话。 她脑袋一点:“你也早。” 她继续往马棚走去,不忘继续对它说:“我马上做早饭了,你吃了再走?” 红狐狸对她把头一点,意思是同意了。 “……行,你等等。” 她转身走进马棚,玉狮和棉花糖还在干草堆里挤做一堆,见她走进来,棉花糖一下子蹦了起来,蹬蹬蹬冲了过来,围着她咩咩直叫。 辛渺弯下腰,笑道:“早,棉花糖。” 她在它绒绒的头顶揉了两下,往食槽里添入几大勺草料。玉狮轻快的从她胳膊底下拱进来一个脑袋,蹭来蹭去,鼻子里喷气,直到她的手落在它脑袋和脖子上抚摸了几下,才低下头享用早餐。 红狐狸不知什么时候从她身后跟着进来,好奇地探头,摇着尾巴硬是挤进玉狮和棉花糖之间,咬了咬它们的草料,不住砸吧嘴。 辛渺哈哈一笑:“别和它们抢,这可是素菜,红红。” 大狐狸斜眼看她,它可不是棉花糖或者玉狮,这么说也是只开了灵智的精怪,听见辛渺打趣给它起个乡土味浓浓的名字,非常不爽的抖了抖耳朵,却也没有激烈反驳。 辛渺只是叫着玩,她也不能一口一个叫它狐狸狐狸的,不过红红这个名字有点儿戏了,可惜它也暂时没办法开口说人话反驳她。 她往屋里走,它就跟在她脚边,辛渺低头问:“你自己有名字吗?” 狐狸脑袋潇洒一甩,辛渺莞尔:“好吧,你以后有了新名字,我就改口,好吗?” 唉,红红倒是想要个人名,最好是那种文绉绉的,显得很有文化涵养的名字,它以前老是偷看那些娥镜山上来游玩踏青的书生文人,对这些出口成章的读书人十分向往。 它总想着有一天能炼成人形,就要变成个文质彬彬风流倜傥的才俊模样,最好能结识几个文采风流学富五车的人类,对月吟诗作颂,狂放饮酒,效仿诗仙李太白,岂不妙哉? 可惜,它现在只能屈就红红这个名字了。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9节 红红趴在地板上等着饭来,辛渺在厨房里看着食物所剩无几的冰箱,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恐怕得进城一趟了。 菜园里种下去的土豆玉米苗都长得不错,这几天练武她也没落下种菜,毕竟事关口粮,可惜,这才种下去几天,都还不够种子发芽的。 现在,厨房就剩些大米咸菜腊肠面粉之类的,鸡蛋也没几个了。 她摇摇头,上商城买了把米线,买了些干货,两根火腿肠。米线烧水烫软,把剩下的鸡蛋一锅炒了,加水煮蛋汤,放进大片紫菜,加切碎的木耳,加火腿肠和咸菜,放各色调料,两碗米线出锅,热气腾腾。 辛渺歉疚的把碗放在红红面前:“对不住,家里也没什么肉可以吃,不过火腿肠你应该会喜欢。” 她给它多加了两根火腿肠。 辛渺想它既然是妖精,不比人养的宠物,想必也吃得加了调料的人类食物。 红红头都埋进了碗里,哧溜哧溜的还知道先喝汤,两眼睁得圆亮,叼起火腿肠,龇牙咧嘴的大快朵颐起来。 就算是狐妖,也是野生野长自谋生路的,虽然也茹毛饮血,但红红作为一只对读书人心向往之的狐狸,也对人吃的那些精心烹制的美食毫无抵抗力。 娥镜山不缺游山玩水的人,尤其一到春暖花开,山脚下运河边游人如织,登山游春的人也不少,半山腰上还有个寺庙,红红经常偷吃人类食物,尤其喜欢庙里蒸的白馒头和游人带上山吃的烧鸡。 城墙边山脚下有家烧鸡店,味道一绝,而且在官道必经之路上,出城游玩的人免不了去店里买烧鸡,到了地方找个舒服的地方,当下酒菜,实在美得不行。 它常吃白馒头,少吃烧鸡,但总的来说馒头和烧鸡都难得,还得自力更生。 一海碗汤汁滚烫鲜香,米粉爽滑劲道,配料炒鸡蛋香喷喷,紫菜更是从来没吃过,火腿肠,哎呀!怎么这个不像肉的肉肠这么好吃!!! 辛渺坐在餐桌上,拿着筷子就听见红红吸溜吸溜啧啧有声,搞得她也食欲大增,配着腌咸菜一口气吃完了一整碗。 最后,仅剩两个空碗,尤其红红那个被舔的干干净净,都用不着洗了。 毛皮火红的大狐狸站在碗前,尾巴欢快甩动,最终羞涩的低下头来,发出两声非常人性化的嘤嘤之声。 辛渺噗嗤一声笑了,把碗收了。 贾维斯从天而降:“宿主今天要安排出行吗?啊!没错!任务来了!——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进城赶集去!请宿主自行进入杭州城采买物资~” 它的显示屏上闪出两个圆溜溜的眼睛,翻飞眨动两下:“第一次进城,也请宿主去拜访拜访可能认识的人吧!!” 她能认识谁,只有陆小凤和他对她提过的花满楼了。 花满楼不一定认识她,但他人很不错,她冒失去拜访,应该也能成功完成任务。 要进城了,辛渺心里升起一股子紧张与期待混杂的情绪,换了身新做的衣裳,笨手笨脚的尝试给自己梳个合适的发髻,可惜她毫无经验,只能松松挽起来,系一圈绯色团花纹路的发带,还是衣服剩下的布头做的,随着乌鸦鸦头发垂落在身后。 好在她现在对自己做衣服的手艺比较有信心,内穿湘妃色抹胸,百迭胭脂石榴折枝纹红裙,勒出细腰一截,单薄的肩胛,连着两条笔直清晰的锁骨,肌肤如雪,外罩穿了竹青色对襟罗纱长衫一件。 都是工艺相对简单的样式,但她也是精心裁剪制作配色,上身效果十分令人满意。 这一身进城不丢人,辛渺信心满满的带上了钱袋子,拿上了青鸿剑,走之前给食槽里又添上了草料。 让贾维斯给她导航出了下山的路径,辛渺就正式出发了。 她进城的路径要先过那片迎风的山坡,也就是之前翻过的石头坡和大片草地,地势高得能远眺杭州城,顺着那山坡往下,穿过树林走一会儿,就有羊肠小路了,沿着往下一直走,到半山腰,就是一座诨名大仙庙的寺院。 之后就是大路,直通杭州城内。 第25章 “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真实的?”陆小凤第三次对花满楼发出疑问。 繁荣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的声音和热闹的人声不绝于耳。一位风姿清朗的年轻公子正坐在开满了鲜花的窗前,仿佛能听见这些声音,闻见身畔花香就是天下第一美妙享受的事情。他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温暖的阳光照在他无双俊朗的脸孔上,表情惬意的宛如在聆听国乐大手的一场美妙演奏。 花满楼失笑,却没动,长长的睫毛翕动,阳光好像在那上扬的尖稍上跳跃起来,映得他那双不能视物的双眸都仿佛亮起了神采。 “听上去像是卖不出去的市井话本,还是那些穷酸书生编纂出来聊以安慰的粗陋情节,没想到连陆小凤都逃不出这意淫二字,真是可叹。” 花满楼难得调笑别人一回,陆小凤长眉一挑:“我就算是空想意淫,也想不出那匹天降神驹,唉——也不知辛渺姑娘是不是忘记了这里的地址,或许是忙着安身才一时分不开手……” 花满楼摇摇头,无奈的问道:“你究竟是在念着那位辛渺姑娘,还是在惦记她的马?” 陆小凤理直气壮的说:“佳人难得,天马神驹自然也是难得,我吃了人家一顿便饭,她又初来乍到,岂有不照顾的道理,我可是问心无愧啊。” 花满楼忍俊不禁,说要照顾美人,还要人家主动上门,世上岂有这样的道理,也只有陆小凤这样被女人们捧惯了的人才会如此自大,又自大得可爱可乐。 他往后一翻,躺倒在了椅子里,长腿一翘,顺手拿起桌边的酒杯一口倒入嘴中。 唉,你究竟来不来? 正在被陆小凤心心念念的辛渺正在徒步下山的路上。 半山腰的寺庙掩映在葱茏碧树中,朱红斑驳的院墙檐下挂着铜风铃,随着风吹泛起铛铛铃声,三三两两的香客进奉的香烛和燃香的气味散在空气中。 庙前的石阶边角长着绿茵茵的青苔,辛渺好奇的往敞开的黑油大门里一看,正好看见庙里一个持帚扫地的小沙弥。 那孩子也就七八岁,光溜溜的青头皮,圆头圆脑招风耳,细细长长的脖子,身上套着一件宽宽大大的洗的泛白的靛蓝色僧袍。 那小沙弥看见门口有人,还以为是香客,连忙抱着扫帚合十行礼:“阿弥陀佛,女施主安。” 他又仔细一瞧,脸上就露出羞涩之意。好漂亮的女施主,比菩萨身边的飞天仙女还美。 小沙弥顶着一个红红的脸蛋对辛渺小声说:“女施主是来上香的吗?” 辛渺对他露出一个和善温柔的笑容:“不好意思,小师傅,我只是路过宝刹,就不进去了。” 急着赶路,虽然也想进去瞧瞧,但今天还是算了。 她灿然一笑,小沙弥的整个脑袋都红了,下巴快抵着胸口了。 “等我回程的时候再来上柱香吧,谢谢小师傅了。”辛渺学着他的样子手掌合十。 沿着湿润的石阶往下走,她想着这寺庙怎么叫什么大仙庙,虽然规模很小,香客不是很多,但这名字也真是奇奇怪怪。 红楼梦里有个叫因为馒头做得好因此得一个诨名馒头庵的,大仙庙? 辛渺忽然恍然大悟的转头,世人都把狐黄白柳灰称之为大仙,但这山头上,也就只有红红这么大一只看着就是成了精的非凡的‘狐仙’了。 红红果然道行高深,也许不日就能修炼成人形了。 一个圆脑袋远远的在寺庙门口探头探脑的眺望,辛渺看出来是那个庙里的小沙弥,便忍不住一乐。 红红要是修炼成个人,应该是个大美女吧。 她看着那个躲躲藏藏的小沙弥,想着,回来时还是进庙里上柱香,顺便给那个孩子带几块糖,年纪小小的,已经是开始干活的劳动力了,可怜可爱。 圆头圆脑的小沙弥害羞又紧张的看着那个说话温声细气的漂亮大姐姐逐渐走远的背影,忽然困惑起来,她怎么是往山下走的?这山上除了大仙庙,哪里来的人家呢? 辛渺如今是习武之人,她已经足够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身体素质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一个曾经长时间熬夜久坐作息不规律缺乏运动的社畜,现在走在山路上连续赶上一个两个小时的路,走得又轻又快,脸不红气不喘一点汗都不出,心跳都没加快一点点。 从寂静的山林走到人来人往的官道上,跟着人流走入城中,看着逐渐在眼前展开的繁华喧嚣的人间景象,辛渺反而久违的紧张了起来。 街道上赶着牛车晃晃悠悠前行的人,路边支摊子高亢叫卖的小贩,门户大敞做生意的商家,伙计打着哈欠倚在门口招幌下左顾右盼,坐在柜台里算账的掌柜…… 这自然是与她熟悉的现代城市截然不同的古代风情景色,辛渺却在这样忙而不乱,鲜活生动的杭州城里找到了几丝久违的人间烟火气息。 “您往里请!往里请!”旁边石牌楼下,一个满脸堆笑的伙计眼睛一亮,连忙对着街边四处张望的辛渺招呼,使劲儿献殷勤拉客人。 辛渺转过身来,那伙计眼睛一睁,忍不住结巴:“哟、哎哟。”他哎哟了几下,连忙欠身上来:“姑娘往里来!我们家的鱼片粥配小笼包可是一绝呀!” 再过会儿就是正午,也该是饭点儿了,辛渺赶了一路,却并不很饿,于是委婉的推拒了:“多谢,不过我还得赶路,请问你知不知道晋中长街怎么走?需不需要租马车去?” 伙计没拉到客人,一点儿也不生气,露着一张热情洋溢的笑脸:“您去晋中长街?不是去王府的?” 辛渺点点头:“我去拜访别人,不去王府。”她面露疑惑:“怎么了?” 伙计抓抓脑袋:“唉,不好意思,这两天城里到处都是您这样的大侠和女侠,我看您拿把剑还以为您也是要去王府参加英才会的。” 她有点好奇,但也没好意思问,那伙计便热切的指着街口对她说:“晋中长街倒也不远,您从这儿走,往右拐去,过两个路口,就是一家悦来客栈,抄个近道往小杨柳巷拐,走一刻钟就出去了,再往左走,就是个学堂,您瞧见了就继续走吧,直直的走过去,一下子就到了!” “……多谢。” 这听上去是一下子到的距离吗? 辛渺早听晕了,但也张不开口让人家伙计再复述一遍,只好连连道谢,转身迷迷糊糊地上路了。 未探索的地点可没办法靠地图走过去,辛渺往右拐,走过了两个路口,举目四望却并没有什么悦来客栈。 遭了,要迷路了。 辛渺无奈,略一犹豫,只好走向路边的一家食肆,打算照葫芦画瓢的找店里伙计问路。 忽然,她心底一突,似乎有所感,一转头,惊得悄悄从她身后靠近来的小乞丐吓了一大跳,花猫儿似的脸上两个大眼睛瞪得溜圆,又惊又恐。 辛渺才被吓了一大跳,她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穿着洗的软薄打着许多补丁的灰色小衫,大概十二三岁的年纪,衣服却小的捉襟见肘绷在身上,腰上拴着条麻绳编的腰带,裤子却是鲜亮的红色布裤,却像是个女孩儿穿的,脏兮兮的几个脚指头全部从烂鞋子里露出来。 还不等她说话,这孩子忽然一阵抢白:“诶!你是不是在问路啊?” 辛渺从来没有如此距离的看过一个乞丐孩子,一时之间竟然失语了。 然而这条大街上人来人往,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异样,只有辛渺对此大惊小怪。 古代么,确实是这样的,哪怕杭州城是个无比富庶繁华之地,太平盛世景,也是少不了乞丐的。也只有辛渺,刚才还沉迷于这里类似老家般人来人往的城市景象,才会被这个突然蹦到眼前的小乞丐惊住,仿佛一场幻梦被打破。 “喂!我问你话呢!你要是要问路,小爷我无所不知,只要你给钱,我保准把你给带到!” 这孩子扯着嗓子大声嚷嚷,让人惊讶这么细骨伶仃的小身板如何发出这么大的聒噪声音。 辛渺愣了愣,看着他点点头:“我去晋中长街,拜访花满楼。” 听见这个名字,小乞丐一脸惊讶,眼珠子咕噜一转,慢吞吞的问:“你是他的朋友还是陆小凤的朋友?” 这小乞丐竟然也知道陆小凤和花满楼? 辛渺低声说:“陆小凤让我有事可以找他,不过我今天只是来拜访他的。” 小乞丐的肩膀忽然塌了下去,长叹一口气,满脸恹恹的说:“算了,算你运气好,小爷我今天就免费带你去一回。” 他手一甩转身就走,虽然穿着双十趾全露的破烂鞋子,却走得极快,同时还高声叫嚷着:“你走了大运啦!这城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辛渺抬脚跟上,很识相的说:“多谢。” 小乞丐似乎很满意她的态度,得意洋洋的说:“你知道小爷的名讳么?看你我有缘,我就告诉你,道上的人都尊称我一声元帅,我贵姓牛,你就按照规矩叫我牛元帅吧!” 辛渺忍俊不禁的勾了勾嘴角。 第26章 也许因为城中近来有盛会,人格外的多,车辕滚滚,人流如织,辛渺跟着牛元帅走在街上,不过一会儿,就眼见着三五波腰挎刀剑的人交错而过:有锦绣罗衫鹿皮袖箭的豪客,也有布衣草鞋头顶草笠的独行侠,还有三个发髻高束,衣料制式相差无几,腰间别着峨眉刺的女子坐在马车上,在熙攘的人群中驾车而过。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20节 有个呼朋引伴衣着光鲜的男人迎面而来,看见一个乞丐大喇喇的走到面前了竟然还不让路,当即竖起眉毛来,蛮横的伸出手来要将他推开:“没长眼的东西!” 旁边有个瘦皮猴般的人立刻拉住了他,挤眉弄眼的示意。 牛元帅当真像个元帅似的,耀武扬威努力将自己瘪平的肚子高高挺起,大摇大摆的从几人中间横穿而过。 他腰上系着的麻绳绑了三个结,最后一个结上拴着根脏的发黑的红布条。 “丐帮的桩子,别!” 耳语一番,几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还不到胸口高的小乞丐横行过市。 随后眼前紧随而过一个乌发雪肤,身量窈窕的女子,竹青罗纱衣袂翩翩,好像有股清香随风而散,惊鸿一眼,看得人骨头都酥倒了,哪里还顾得上生气。 几个人的眼珠子都快跟着人走了,为首的人才气愤得满面涨红:“呸!捡人剩饭吃的狗罢了!” 只是这么个小乞丐,身后怎么还跟了个如此标致的美人? 那瘦皮猴立刻陪着笑脸安抚:“兄台莫置气,这城中的丐帮子弟主动向王府揽了差事打探消息,凡是英才会期间在城中欺辱百姓,寻衅滋事者,都要被依律重惩,打板子事小,错过了英才会耽误发财事大啊!” 那小乞丐貌不惊人,腰上却打了三个结,还配了红绳,显然也是当地一霸。 辛渺根本不知道原来牛元帅竟然能这么嚣张的吓退几个大男人,只是加快了脚步硬着头皮跟着他从几人间穿过去。 “他们认识你吗?” 牛元帅摇头晃脑的竖起大拇指:“这杭州城里,说起我牛元帅的名字,那可是响当当的!” 辛渺一头雾水,她当然看得出来这是个调皮孩子夸耀自己的大话,但是那几个人竟然真的让开了,也是奇了。 跟着他在大街巷口拐了几个弯,汹涌的人潮逐渐散去,周围密集的商铺也成了民居,气氛变得闲适从容起来,连附近茶铺的伙计都没那种亮着嗓子拉客的劲头,只是守在炉边看火优哉游哉招呼客人。 风吹拂着杨柳枝条,辛渺往前一看,前方岔路口,正伫立着一栋文雅精巧的木质小楼,廊前窗下各色鲜花怒放,素净的窗棂支起,放进灿烂的阳光,鲜艳的花团锦簇之色在灿阳中怒放,整条街上最显眼的建筑就是它了。 快到了,辛渺却迟疑了,她喊道:“等等,你吃过饭了吗?” 牛元帅不耐烦的皱着眉转过身来:“干嘛呀你!都快到了。” 辛渺却笑了,伸手指向不远处热气袅袅的包子铺:“你行侠仗义替我带路,我也得谢谢你啊。” 她提脚往包子铺走,牛元帅一愣,脏的看不清的脸上浮起一层难以察觉的红色,嘀嘀咕咕的说:“嘿,还真上道。” 还好刚才没偷她的东西。 牛元帅慢吞吞的挪着步子跟着走过去,先前他看见辛渺一个人在街上团团打转,花容月貌还衣着不凡,虽然手里提着把好剑,但一看就是来杭州城闯荡江湖的生瓜蛋子小肥羊。 她穿得好,荷包也鼓,正好他闲的没事腹内空空,不顺手牵羊也是可惜了,就悄悄的摸了过去。谁知还没到手,她一下子转过身来,虽然没被抓个现行,但只要动脑子想想也知道怎么回事,他就趁着她一头雾水时抢白夺了先机,提出带路,也可以狠赚一笔。 但就这么巧,来找陆小凤的人,这钱不敢收,他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只能不甘不愿的跑腿带路白效力一场了。 牛元帅站到摊子前,白得一顿饭,他也毫不和辛渺客气,大声嚷嚷:“都给我包起来!我要一笼屉、不,两笼屉!” 包子铺老板斜眼嫌弃的看了这小乞丐一眼,又看了模样标致和善的辛渺一眼,嘴里没好气的说:“人小肚大,吃得下么你?” 一看就是被这些满街乱晃的二流子刁钻小乞丐蒙蔽,初出江湖动了恻隐之心的大小姐一个,他倒有心提醒,但也是生意,不做白不做。 牛元帅斜眼一翻:“你管老子吃不吃得完,拿钱办事,又不是不给你的。” 他说话粗野无礼,但辛渺听了并不觉得如何,只是问:“你真吃的下?可别吃撑了不消化,肚子会疼。” 难得有人温声细语的讲道理关心他,牛元帅却不知道怎么的浑身和针刺了一样不自在,脸渐渐的红了,眼睛直盯着包子,声音却放低了:“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吃不下……” 辛渺也不知道他拿这么多包子去怎么吃,心里倒没多想,几个包子钱也没什么,于是对老板点点头:“麻烦您给包起来吧。” 包子铺老板嘴一撇,难得遇上个好心人,贪心不足蛇吞象,这些小乞丐虽然可怜,却也是最刁钻滑头的,满街老鼠似的乱窜,没人教养,偷拿抢骗都做得出来,实在引不起他的同情心。 但有人给钱,他便利落的将包子打包起来,好几个鼓鼓囊囊的大油纸包给牛元帅捧在怀里,冒着腾腾热气。 两个人便往小楼走去,牛元帅的手抓着喧软喷香的包子,大口撕咬,在白蓬蓬的面皮上面留下漆黑的手印,一口流油,也顺着手指缝淌。 “刚出炉,小心嘴里烫出泡来。”辛渺看他这个吃相,忍不住又啰嗦。 牛元帅大吃大嚼,只有空发出一声轻哼,甩过头去,露出个黑红的耳朵。 陆小凤正翘脚坐在窗边,美滋滋的痛饮美酒,眼角余光却忽然在街面上扫到一瞥出挑的竹叶青绿,心有所感般转头细看,嘴里不由得发出一声‘嚯!’猛然从椅子上翻身站起来了。 坐在他对面的花满楼脸上没有被这突如其来没头没尾的动静惊到,只是露出了几分困惑,就听见陆小凤一面抚掌一面大笑道:“哈哈哈!我就说绝不是我胡思乱想!” 他这么一说,花满楼也该懂了,不由得露出几分讶异:“你说……是那位辛渺姑娘来了?” 说完,他头朝着窗边微侧,仿佛已经精确的捕捉到了来人的动静。 陆小凤愉快的对他说:“你且等等,我去接人,今日定要向你引荐佳人,才证实我所言非虚。” 花满楼还来不及说话,已经听见他翻身下楼的声音,不免失笑摇摇头。 他温润的双眸朦胧的朝着楼下望去,仿佛真能看见那位美丽神秘的姑娘的身影。 “到了,你去吧!”在鲜花簇拥的小楼下止步,牛元帅大咧咧的伸出油亮亮的手指头指了指大门。 短短几十步,他吃了四个皮薄馅多的大肉包,此刻手里正攥着第五个。 说话间,陆小凤从天而降,吓得他往后一跳,险些没抱稳手里的油纸包。 辛渺睁大了眼,一脸怔楞的看着陆小凤满脸笑容的朝她大步走来:“辛姑娘!别来无恙,你可算是来了呀,我已久候多时了!” “……”她本来以为之前说的来这里找人只是口头客气,要不是任务,辛渺恐怕也不会主动上门来拜访不认识的人,听陆小凤说得,还以为自己什么时候和他约好了呢。 不过听见陆小凤说自己等了她很久,辛渺就不好意思的垂下眼帘解释道:“见谅,我初到此地,安顿住所花了点时间。” 她和自己说起话来还是这么拘谨客气,但陆小凤丝毫不介意。 但他打量一圈,没看见那匹令人眼馋的神驹,却逮到了个脚底抹油偷偷往后躲的小老鼠。 他扫了牛元帅一眼,看到他手里紧紧抱着的几个油纸包和手里的大包子,心里就了然了,脸上扬起调笑的弧度:“呀,没看见你,牛元帅您老人家也别来无恙啊?” 牛元帅果断撒腿就跑,回头对他一吐舌头:“略略略!陆小鸡,这可不是我骗来的,是她一定要给我买,我这是却之不恭!” 他理直气壮的说。 陆小凤也不会跟他计较,只是伸出手指来对他点了点:“哈哈,你要是骗了我的贵客的银子,我就把你的裤子脱了扔到房檐上去。” 他熟知这些在街头生活的小孩子,各个油嘴滑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很不老实,虽然不会大奸大恶,但是辛渺一看就很容易被骗,他也相信她多半会心软。 陆小凤的手指若有所指的指了指牛元帅穿着的那条颜色鲜艳的女裤,叫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个底儿掉,比裤子颜色还红了。 牛元帅又羞又气,不敢去看辛渺的脸,忽然一跺脚,扯着嗓子大喊起来:“陆小凤是个女人最多的花心大萝卜!见着漂亮女人就走不动道!傻子才会被你这样的流氓骗!女人最好都离他远点儿!” 整条街都听见了,行人纷纷侧目。 他喊完,转身就跑,撒丫子飞奔。 这话显然是喊给辛渺听的,她一愣,陆小凤惊得瞪大了眼:“这个臭小子!” 两人面面相觑,陆小凤难得露出不自在的神色:“你可别听这个混小子瞎说。” 他一片清白啊!! 辛渺本来还觉得没什么,但是看陆小凤的神色,也跟着十分窘迫,把脸都憋红了,结结巴巴的宽慰:“不、不是,我没听……不是,我没放在心上,我又不喜欢你。” 这话一出口,她立刻抿住了嘴唇,恨不得当场捂嘴。 陆小凤一愣,回过神来反而忍俊不禁的哈哈大笑起来,快断气了似的。 第27章 不知道怎么的,自己的社会性死亡事件反而让气氛破冰了,陆小凤狂笑一番后,在前为她打开大门,躬身相邀:“请进。” 这小楼从外看着就够别具一格了,走进来更是彷如身处桃花源。扑鼻的馥郁花香,杂而不乱,其中还有熏香调和,使得这一屋子各色的鲜花香起来不至于让人头昏脑涨应接不暇,浓淡相宜,如烟雾缭绕周身。 楼中布置文雅别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昂贵点缀,却处处都有巧思,意趣盎然,能看得出,生活在此间的主人,也是个很有生活情趣,乐于享受又不痴迷于奢侈俗物的高雅人物。 她一转头,就看见一个身长玉立的男子站在里间挽起的珠帘旁,在鲜花的簇拥中,这人就像一支青翠笔直的竹子,分外惹眼出挑。 他长得很俊美,但他身上最吸引人的并不是脸蛋,而是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忍不住令人想要靠近的温和气质,仿佛从没被这世间的污浊沾过身,因此有着高洁而豁达从容的气度。 花满楼的双目失明却并不显得空洞,他脸上带着温煦的笑容,眼睛微微眯起,因而显得十分亲切温柔。 辛渺一看见他就知道他是谁了。 “这就是我的朋友,花满楼花公子。”陆小凤的言语中带着种夸耀之意,仿佛也与有荣焉似的。 “花公子,久仰。”辛渺知道他看不见东西,因此往前走了几步,陆小凤也注意到这份体贴,心里不知怎么的十分触动,暗自夸赞。 花满楼听见朝他靠近的脚步声,非常轻盈,迎面有股极其淡的清幽芬芳,一闪而逝。 对面有个声音响起,不高不低,宛如珠玉相击,又是极柔和的,听上去尤其悦耳,因此连那语气中带着的拘谨和犹疑也显得可爱起来。 花满楼听得嘴角上扬,逗趣着和善的说:“辛渺姑娘,陆小凤这几天可是天天提你,就算做旧相识,称呼我名字就好,不必见外。” 他主动释放出来的善意无疑让辛渺十分自在,这一来一回,她就已经不由自主的心生好感了。 她不由得放松下来,他看不见,但她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那也请你称呼我的名字就好了。” 陆小凤在一旁看得直摇头,这两人相处起来也太融洽了,他虽然早感觉他们俩会相处甚佳,一个花满楼善于体察人意,温和体贴,一个辛渺虽然不善于与人交往,但是无疑也是个温温柔柔,真诚善良的好姑娘。 瞧着这俩人相处,一个比一个谦让柔和,轻声细语,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善男信女,也是太有意思了。 他就非要来搅合搅合,故作不满的长长哦了一声:“明明你我认识在先,辛渺姑娘怎么如此厚此薄彼?难道我比他差在哪儿?” “不是!怎么会。”辛渺果然连忙摆手,略带窘迫地望着他:“请你也这样称呼我吧,其实我本来也有点不习惯一口一个姑娘的。” 她解释得认真,花满楼摇着头,在陆小凤胳膊上拍了一记:“你还是少聒噪吧。” 陆小凤也赶快赔笑:“哎呀,我难道会这样小气?还是请快快上楼,你今日来得巧,有美酒相待,若是前几日来还没这口福呢。” 三个人循着木梯走上二楼雅室。 二楼的格局比楼下更开阔些,辛渺看了看,发现这屋子里竟然没有什么便于盲人使用的设施,看来花满楼对这里已经熟悉到能自如独自生活的程度了。 想一想也觉得很不容易,但辛渺心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怜惜之情。 人们都说白璧有瑕是最大的遗憾,可是白壁并不把自己看做一件赏玩的器物的话,那点瑕疵就什么也不是。 花满楼就是个不需要别人替他惋惜和怜悯的人。 不过想来若有人对他表示遗憾,他多半也不会觉得冒犯,而是受用别人的善意,诚恳周到的表达真诚感谢。 花满楼端着新酒杯,稳稳当当的走到桌边,轻轻放在她面前,亲自执起酒壶,只往杯中倒了半杯,一滴不洒:“不知你喝不喝得惯,这酒有些烈,量力而行就好。” 辛渺放下青鸿,端起酒杯,小抿一口。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21节 “还好,不过我酒量实在一般。”这酒果然很香,不过她并不觉得很烈,毕竟大大小小的酒局宴会,她作为默然学姐的二把手,有些递上来的酒杯不是能推辞的。 她大学毕业的时候还不会喝酒,后来工作了几年,该喝的也都面不改色的喝了,客户喜欢红酒啤酒白酒也都跟着喝,烈度白酒混鸡尾酒,不怀好意的递上来,喝下去跟咽了一团火下去也差不多。 吐得打点滴,把学姐和同事们都气得不清,使劲儿坑了对方好大笔,不过她也不觉得如何,出来打工嘛,是要受点委屈。连她这种性格的人,在酒桌上不也是被迫进化得谈吐周到,圆滑了许多,虽然比不上默然学姐滴水不漏千杯不醉的功力,但也绝不是拖后腿的。 生意场上勉强自己喝酒,与人你来我往的交际应酬,自然不比和朋友惬意小酌,这是非常不一样的,辛渺微微一笑:“的确是好酒。” 她往窗外一看,远远的看见五六个孩子,大的十来岁,小的也只有七八岁年纪,都是些衣不蔽体黑黑瘦瘦的小乞丐,在街角巷子口围成一堆,牛元帅正在其中,他像个孩子王一样,插着腰十分阔气的给这些孩子指挥着分食包子,指手画脚很有派头。 孩子们瘦得跟猴子一样,也确实和猴子一样活泼,攥着流油的大肉包子欢呼雀跃,隔得这么远,都能隐约听见欢呼声。 陆小凤看见她脸上一瞬间闪过些许复杂之色。 并不是身在高处俯视疾苦的浅薄怜悯,仿佛目睹这样的事使人着实忧虑,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辛渺很快收回了目光,微不可见的摇摇头。 陆小凤有些讶异,她一副不食人间烟火苦难的样子实在也是奇异。 如果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人世间险恶的闺秀娘子,看见小乞丐,可怜他们也是正常的。但辛渺拿着剑,独自行走江湖,早该见惯了,她给牛元帅买包子,陆小凤就知道她心地良善,如今看见这些小乞丐,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就忍不住让陆小凤在心里暗想,要么是天生圣人品行,要么就真是什么精怪化形初入人世。 他不知道怎么的总想把辛渺和怪力乱神联系在一起,也许是因为她本人的不同寻常,也许是因为他真如花满楼说的,发了癔症了。 陆小凤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如今住在杭州城何处?都安顿好了么?” 辛渺尽力忽略掉在这年代格格不入的多余同情心作痛,转而回答他:“我并不住在城内,我……住在城外娥镜山上。” 陆小凤有些惊讶,但并不意外,初遇她就是在避居人世的地方,但这也使得他心里那个荒谬的想法更加翻腾起来。 “娥镜山山下倒是有些人家宅院,半山腰还有个寺院,可山上却是荒山野岭了,怎么住得?”花满楼不由得为她担忧起来,毕竟辛渺是个女孩家,住在山上,纵使武功高强,也难保没有危险。 不过对于她来说,恐怕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家里了,毕竟空气墙结界,不管什么猛兽强盗绝世高手,只要不在访客名单内,就绝对进不来,哪怕是从天上飞或者掘地三尺,强行要进来,无论怎么样都会被弹飞出去。 “不妨事,我有些自保手段,而且山上景色很好,人迹罕至,不必担心被人打扰。”辛渺浅笑。 陆小凤半真半假的说:“你也太脱凡出尘了些,真叫我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什么天上来的仙女或者千百年道行的狐仙蛇妖。” 辛渺一愣,先想到红红,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容来,默默的低下头来喝酒,并不反驳,只是摇摇头而已。 这模棱两可的,反倒叫陆小凤心里猫抓似的难耐起来。 “哦……你的玉狮如何了?可住得惯新家?” “住得惯,我看它这几天好像是长大了点儿,我们现在住在山上,它也有地方乱跑了,还给我带回来一只小山羊,可有意思了。”辛渺提起这事来,就忍不住笑:“你知道娥镜山上还有狐狸?还进了我家门。” 花满楼笑道:“娥镜山风景是极好的,春夏两季常有游人,只是似乎也少有人去过山上,不过确实听人说,山上很少见虎豹野猪之类的野兽,却有狐仙的传闻,或许是狐仙将那些野兽赶跑了也说不定。” 辛渺立刻抬起头来:“真有人传有狐仙?怎么说的?” 陆小凤一挑眉,难道她和这狐仙是远方亲戚不成? 花满楼笑容和煦:“也不知真假,只是听说那寺庙的素斋馒头常常失窃,已有几十年了,只有几个和尚见过似乎是个长得非常大的狐狸影子越过高墙,和尚们害怕,但也没办法。不过后来,被偷了一回馒头,第二天厨房里就多出条鱼,看齿痕就是狐狸咬的。和尚自然不食荤腥,当时的主持索性将馒头准备好放在案上,狐仙拿鱼来换,那鱼就被他们那下山去买了换钱,买些锅碗物件贴补。后来这庙就得了大仙庙的诨名,也是有趣。” 辛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是这样。” 陆小凤乘机问道:“你遇见的那只狐狸,是不是就是狐仙?” “这可说不好,或许吧,我给了它些吃的,它也没有给我捉鱼来,不过似乎确实颇通灵性,也许就是它也说不定。”辛渺笑眯眯的说。 “说起娥镜山上的狐仙,也常听人说,有些踏青春游的人,带上去的酒囊坛子时常失窃,却没人看见是什么野兽偷走的,故此也有人传说狐仙窃酒,被盗窃了的人还很高兴呢。”花满楼又说。 辛渺想,多半是红红了,偷人家的馒头和酒,还晓得投桃报李,真是只通晓事理人情的好狐狸。 第28章 说到关于娥镜山的传说,辛渺就不得不佩服花满楼,他自称自己没去过,但是对于这些新闻故事了如指掌。 说完了狐仙,他又侃侃而谈:“娥镜山得此名,传说是天上玉皇大帝最宠爱的一个女儿,在瑶池乘船摘一支莲花,却被扎伤了手指,因而盛怒之下,随手将手边的一面宝镜扔下了凡间,正好扔在山头上,宝镜被打碎,每一片碎片都化为山上的一眼泉,因而得名叫娥镜山。” 娥镜山上的确许多泉池,各个清澈如镜,也算是名副其实,辛渺笑着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说来,我在山上的宅院侧畔就有泉水飞瀑,大石上还刻着‘嗔泉’二字。” 花满楼朝她转头,似乎颇有兴致:“嗔泉?真是巧,有一本《江南山水风录》中有记,前朝一位诗剑双绝的武林前辈,曾乘兴游览娥镜山,上了山顶后看见一眼风景绝佳,集天地灵气所在的泉池,就在泉边豪饮美酒,喝醉之后拿起剑,在石头上刻下‘嗔泉’二字。友人不解相问,他大笑说,天宫仙子一朝嗔怒,人间就多了一处无双美景,嗔得好呀。” 陆小凤大笑:“哈哈哈!前辈知己矣!只是难道他不知道,美人嗔怒起来,也是好个风景,可胜过百花开~” 他说起来没个样子,花满楼已看出了辛渺秉性内敛,怕辛渺误会他调笑无忌太轻浮,于是抬手在桌面上一敲,转而对辛渺说:“原来你就住在嗔泉边,真是难得,那里虽然不是什么名满天下的名胜,但想必也是极其清幽秀美的地方。” 陆小凤当即收敛了笑声,辛渺却没发觉其中奥妙。她对花满楼颇有好感,陆小凤人也很有意思,于是十分难得的主动做出了邀请:“如果有机会,你们倒是可以来我家玩,只是山高路远,有些麻烦。” 陆小凤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巴不得立刻跟着她回去:“这有什么,我和他都是习武之人,脚程快得很,娥镜山也并不陡峭,就当踏青游玩,不多时就能登顶了。” 要是用上轻功,这点路更是什么都不算了。 他可太想去她家看看了,光是她的那匹堪称神驹的马驹,就足以让他热火朝天。 辛渺邀请他们也不是随口说说,当即点点头,还挺激动的。 她从小到大也就主动邀请过几次朋友去自己家玩儿,后来唯一来的朋友,也不需要邀请,俩人就一起回家点外卖,看看电影然后闲聊睡觉。 作为一个朋友很少的人,她其实也挺喜欢这种活动。 和小学生似的。 她不好意思的用手指挠挠脸颊:“那你们就明天来吧,我平日也没什么事情做。” 陆小凤连连点头:“好好好,好极了!” 这时已是中午,正是用饭的时候,三人虽然能痛饮美酒,还是缺点下酒菜,陆小凤立刻站起身来,说走就走:“你们俩且等我,去凤阳楼买几个好菜来再聊!” 他照样的不走楼梯下去,就这么往窗外头一窜,身形一闪,房檐上响起一连串脚步声。 辛渺已经看傻了:“他……这是轻功吧?!” 她头一次看见人飞檐走壁,不免有点激动,睁大了眼睛,刚才她来这儿时,陆小凤也是忽然从天而降,把她吓一跳。 花满楼对他说风就是雨的行事显然已经见惯不惯,点点头笑道:“凤阳楼远得很,走上面快一些,他素来有些莽撞,别介意。” 辛渺有什么可介意的,她只觉得新奇:“真有意思,轻功好学么?我也想学。” 花满楼听陆小凤的说法,只以为辛渺也是个习武之人,听她说没练过轻功,眉梢微微讶异的挑动了一下:“这天底下的轻功分门别派,轻灵敏捷有之,疾速迅猛有之,有的靠浑厚内力,有的靠苦练巧劲,你若要学,还是寻一个合宜相符的老师才好。” 他委婉的问:“轻身功夫不似武功招式,总要从小练起才好,为何耽误至今呢?” 辛渺心想,她倒是想从小练,社会主义义务教育不许啊,哪怕她奶奶从小把她送到河南去上武校,人家也不教这个啊。 “说起来,我其实也不能算是武林中人,只是前几日遇见位退隐的老前辈,教了我一套剑法,我也就学了个七七八八,还没有实战过。”辛渺羞赧道。 花满楼结结实实愣住了,他本来以为辛渺是个行走江湖的女侠,却没料到她竟然说自己才练过几天武功。 他犹疑再三,还是开口道:“你不会武功,独自在外,是……有什么苦衷吗?” 他脸上带着歉意:“恕我冒失,你一个弱女子,在外如何能得安生?你如果有什么难处,请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不枉今日结识一场。” 这世道真是不太平,虽说如今的江南之地依然繁花似锦,杭州城内仍然歌舞升平,可是这不代表对她来说足够安全。尤其最近杭州城内广燕王府主办盛会,四方江湖门派豪杰汇聚一堂,这些武林中人性情许多耿直暴烈,偶有摩擦,打得天翻地覆。 并不是没有偷窃挑衅,见财起意一类宵小之辈以武犯禁,只是在广燕王府明令禁止之下,这些人不敢当街械斗,寻衅百姓,但人流一大,难免有人起事。 辛渺若有防身之术也就罢了,花满楼万万想不到,她才练武几天,就敢提着剑独居深山,又独身进城。 他看不到她的模样,也能从陆小凤的形容态度中猜到辛渺应当是个年纪轻轻又花容月貌的美人了,这样的人,实在是很容易被盯上。 花满楼眉头微簇,虽然看不见她,脸上却隐约带着急切忧虑的表情,辛渺先是一愣,然后赶紧解释道:“我并没有什么苦衷,真的没有!” 虽然花满楼没有直白的问出来,但她能想象,他可能是把她当做了什么天真过头,对江湖抱着不切实际幻想离开家,或者干脆就是离家出走的莽撞小姑娘。 她有点为了他的好意而感动,又实在有些哭笑不得,有点着急:“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只会点三脚猫功夫,不过还是能保证自己的安全的。” 花满楼依然满脸写着担忧,他对辛渺的辩解不置可否,他天性温和,不会逼迫别人,只是心里依然为她担忧:“是我冒失了,可是最近城内举办盛会,三教九流的人太多,有些人实在是手段狠辣,非常人所能应付的,你独自一人,容易被盯上。” 他这么一提,辛渺怔住:“怪不得我今日进城来觉得热闹非凡,还以为杭州平日就是这样繁华,原来是因为城内正在举办武林盛会的原因。”她想到这里,也不由得警惕起来:“他们会盯上我?” 她练的心法虽然是天下一流,可是她不是天下一流,可没那个自信断言自己不会阴沟翻船。 花满楼觉得自己说得太危言耸听,连忙宽慰她:“不妨事,我也只是多虑而已,只是在这个时候,确实需要多加小心,不如你今日就在城中留宿一晚,明日我和陆小凤再送你归家。” 辛渺一愣,摇摇头:“这就不必了,我家中……有些防身机关,在家里反而还安全得多。” 其实只要她不出门,就算明天杭州城忽然打起仗来,她也能安安生生的待着。 花满楼听她回绝,也不反驳:“如此也好,那就让他送你回去好了,他轻功卓绝,上山一趟也就是半个时辰的功夫。” 这时,楼顶一阵屋瓦轻响,陆小凤忽然从窗边房檐倒垂下来,活像个猴子似的,长臂一勾,无声的从窗外翻了进来:“说我什么呢?” 他手里提着个食盒,笑嘻嘻的问。 花满楼面色严肃的说:“城中近来人员复杂,辛渺独自一人我不放心,她回去时你与她同行,务必要把她送到家门口。” 陆小凤腹诽,干嘛要强调家门口,好像我一定会进人家里赖着不走一样。 最近英才会热闹得很,陆小凤围观了好几次寻衅斗殴了,也被人找了好几次麻烦,这个他是知道的,不过:“难得看你怜香惜玉,不过你可小看她了,敢独自久居深山老林的姑娘,说不定连老虎都杀过呢。” 花满楼听他说得嬉皮笑脸的,眉头就皱起来:“她才习武几日而已,你不知道?” 陆小凤愣住了,因而连眼睛都睁大了,转头看向辛渺,就见她一脸‘惭愧惭愧’的点点头:“我的确不太会,前阵子一个好心的大叔退隐江湖,走前教了我一套无名的剑法……几天前,因缘巧合,我得了一本心法,这才照猫画虎学了没两天……” 陆小凤的表情从匪夷所思逐渐变成一脸茫然,最后是不可置信。 他指着桌上那把绝非凡品的宝剑,拔高了音调:“你才学武,那你还敢带着这样的好剑和宝马独行江湖,还千里迢迢来杭州?!” 他一时不知道是感叹她运气好还是和外表不相符的鲁莽大胆。 辛渺反而含糊问道:“这个么……对了,你武功这么高,难道看不出来我的高低?” 武侠小说里的高手一般都是这样的,听声音,听气息,听脚步声,反正就能轻松鉴定对方是不是练家子了,不都这样的吗? 陆小凤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一顿词穷:“我以为你武功高深,已经至臻化境返璞归真,能隐匿气息教人看不出深浅……” 还有就是他老觉得她不是人,头一次见面他光顾着看美女看宝马了,之后就执着的认为她一定深藏不露。 辛渺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发自内心的发出疑问:“……啊????” 第29章 花满楼怔楞许久,率先哭笑不得的对辛渺说:“看来他对你有些误会,以为你是避居山林的高人,噗……”他居然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可不止如此,花满楼想到他不住想入非非,胡黄白柳成精的大仙再到画中仙女一类话本般的臆想猜了个遍,结果今日一见,花满楼首先否定了陆小凤的想象。 谁想到居然练武也才没练几天,陆小凤竟然也没能看出来,实在是闹了个大笑话。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22节 辛渺也抿着嘴憋笑,看着陆小凤失魂落魄的皱着眉坐在椅子上:“这……” 她打开放在桌上的食盒,一股饭菜香味飘散出来,顿时勾起了馋虫。 花满楼也把陆小凤忘在了一边,含笑对辛渺说:“想必你也饿了,来,不必理会他,先吃吧。” 一碟切得薄如蝉翼的卤牛肉,一碟糖醋里脊肉,一碟鱼丸子汤还有爽脆清爽的黄瓜拌木耳,全部热气腾腾,像是刚从锅里出来的。 都是普通的家常菜,但不知怎么的,色香味俱全,鲜香尤其,诱人气味直往鼻子里钻。 辛渺立刻把什么都忘在了脑后,不由自主的说:“好香!” 花满楼笑道:“凤阳楼的冯师傅,做这些家常菜是一绝,你喜欢就好。” 两人拿起筷子开动,陆小凤也回过神来,捏着筷子郁卒道:“唉,我英明一世,竟然连这都看不出来,真是不长进。” 花满楼一笑,调侃道:“倒是难得见你如此自轻。”平日他不夸耀自己就不错了。 陆小凤没搭理他,往嘴里塞了片卤牛肉,像是下定决心了似的,凑近辛渺:“你不会武功,那你是不是什么精怪变成的人形?” 辛渺本以为他在开玩笑,嚼着糖醋里脊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居然一脸认真:“……我的的确确是个人。” 陆小凤竟然大失所望的叹了口气。 “那些市井话本写得果然是假话,世上哪里会有什么美丽非凡的狐仙等着人来偶遇。”陆小凤嘀咕,花满楼看他这话说的不像样,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辛渺却笑了:“好,我权当你恭维我吧。” 一顿饭过,辛渺吃得饱饱的,从兜里抽出从家里随身带的纸巾擦擦嘴,陆小凤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在上面转了圈。 又是没见过的东西。 虽然知道了辛渺并不是什么神仙妖怪,但她对他而言还是充满了许许多多的谜团。 “你今日下山来,不会是特地来拜访的吧?” 辛渺把纸团团收回去了,她不会在外面留下任何现代工业产品痕迹,在家园里塑料制品能被系统直接分解,非常方便。 她笑笑:“来拜访你们,顺道采买点肉蛋蔬果,我之前种下了些吃的,但还没长出来,我又不怎么会打猎……” 不过要是肯花时间,钓鱼应该是能钓上来的,可她又不是为了寻找心理平和逃离工作家庭的中年男子,哪儿来这么多时间,空闲都忙着浇田踩缝纫机练武做家务了。 “好,我也陪你逛一逛这杭州城!” 买完东西正好可以送她回家,要是她留,他就留下,这回总能进屋看看了吧。 陆小凤心里盘算着,浑然不觉自己此刻竟然在处心积虑的想着如何登堂入室,还不是姑娘的卧室,而是家门。 此刻过了正午了,花满楼嘱咐道:“那就尽快吧,莫等到太阳下山,采买之后回去,天黑了不好走夜路。” 陆小凤满口答应了,带着辛渺一路走出小楼大门。 辛渺回头看了一眼,花满楼依然在窗前,无焦距的视线仿佛正望着楼下,眼中含笑,几乎让她忘记了花满楼目不能视的事实,她下意识对着他露出个笑容,才反应过来。 “听说城里近来有个英才会?是做什么的?”辛渺转头问道。 陆小凤一手背在身后,嗤笑道:“不过是皇家子弟的游戏罢了,倒是给我添了许多热闹。” “游戏?”辛渺讶异的挑起眉来:“竟然能引起这么大的声势,我这一路来,听说了好几次了。” “毕竟财帛动人心啊,哪怕这只是两个少年的心血来潮,也能使得八方来朝,闹得轰轰烈烈,不就为了皇家的泼天富贵和功名利禄,也没什么有趣的。” 陆小凤摇摇头,他对这个看上去没什么兴趣。 辛渺蓦然想起那天在船上遇见的男孩:“是不是广燕王府?其实我坐船来的那天正好遇见了,有一个少年,身边跟着位随从自称文庆璧,叫他二爷,我想他们应该是广燕王府的人。” 陆小凤惊讶的看着她:“你怎么遇见他们了,也是太巧了。” 辛渺连忙追问:“所以他是广燕王府的哪位啊?” “你有所不知,这四州十六郡皆在广燕王府治下,可是老燕王当年出京来到藩地时身体不大行了,王府全靠燕王世子主理,你说的文庆璧,其实是王府大总管,能被他称为二爷的人,也就只有世子的弟弟了。” 陆小凤说着说着,露出了个玩味的笑容来:“说点皇家的密辛给你听,王府里的二爷,和他双胞胎妹妹,都不是世子亲弟妹,他们俩是当初老燕王出京时在路上遇见的一位古契国舞女所生,听说世子极其厌恶这两位血统异域的弟妹。” 他轻轻松松的说出这件所有人都知道又没人敢再城内提起的秘密,本来是打算吓吓她,没想到辛渺一脸理所应当,神色平平。 还没有见识过封建皇权铁拳的辛渺满脸了然,还点点头,顺着说:“哦,那倒是正常的,怪不得我那天在船上遇见他,就觉得有点混血儿的模样,挺好看的,人也很热情。” 陆小凤:“……”他艺高人胆大,不怕王府实力,但是辛渺又是哪儿来的勇气? “他与你说话了?说了什么?” “他问我名字,还问我住哪儿,要请我去他的雅间喝茶,好像对我的剑很感兴趣,我拒绝了。” 陆小凤看着她,一脸坦荡,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被调戏了。 “你……罢了,好在只听说他尤其喜好武林人士,热衷武道和江湖见闻,倒没什么贪慕美色的流言。”陆小凤无奈的摇摇头,为她捏了把汗,亏得她瞧着是个女侠的样子,否则说不定就让人给强带回王府了。 “哦?他很喜欢这些?”辛渺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总盯着我的剑。” 陆小凤就说:“你不知道,这对广燕王府的龙凤胎也是性格颇为奇异,行事肆意无忌,偏偏似乎极其热衷于江湖上的见闻事物,都爱收藏名家宝剑刀枪剑戟,各种流派的武学秘籍一类,又喜欢结识些武林中人。这次英才会,也是他们广发诏令,意在聚集各路武林豪杰,说是要评个高低上下出来,大会上表现最佳者,就能进王府当职,此后自然是名利富贵唾手可得。” 辛渺惊道:“这样就来了这么多人?我以为江湖中人就算不视钱财如粪土,也是不慕名利,不愿为官府鹰犬的。” 陆小凤用一种‘你在想什么’的眼神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谁会跟钱过不去,你对这些整日摸爬滚打刀口舔血的游侠有什么误解吗?只是讨口饭吃罢了,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风餐露宿,怎么比得上前呼后拥封侯拜相啊,那可是广燕王府。” 他嗤笑两声,摇摇头,暗笑她天真幼稚。 “这倒是很有道理。”辛渺转头笑道:“那你怎么不去?” 陆小凤对她眨眨眼,大言不惭的给自己竖起一个大拇指:“巧了么,我就恰恰好是那视功名利禄如粪土浮云,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高洁之士,惭愧惭愧。” 辛渺抿抿嘴,还是没忍住,笑得直抖肩,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两人边走边逛,陆小凤特地带着她游览了一番,穿过勾栏瓦肆,辛渺看见彩帐下跳舞的胡女和杂耍的艺人,当街卖艺的,也有扛着担子叫卖的,捏泥人画糖画摊子之类,三教九流混杂,却是最热闹,最叫人目不暇接的,真叫她涨足了见识。 甚至还有两家楼子当街搭台子叫板,楼里的姑娘一个个着锦穿花,莺歌燕舞的隔着条街互相比试切磋,就是唱小曲儿跳舞和琵琶乐器,应韵高腔的对起歌来,刚开始还是比美,比性格,后来就开始比身条儿,间杂各种人身攻击,各色人体器官与对方亲眷满天飞,听得辛渺目瞪口呆。 哦,台上还有男的,穿得如同读书人一样,就是言谈举止之间透露出一种奇异的谄媚风流,眼神飘飞,辛渺还奇怪怎么男的也上台去了,结果对面的妓子们宛如炸了尾巴的猫一样,气势顿时高昂,用唱词把对面的一群男人一顿阴损,专攻下三路。 对面的男人们也毫不相让的挽起袖子来,翻着白眼抖着手指头嘲讽对方,你骂我前根用后门开,我就骂你胸如赘瘤残花败柳。 辛渺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整个人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陆小凤才拉着她从热火朝天的围观群众中离开,临走前还听见妓子们人身攻击对面的男妓‘□□洞开不曾闭,尽似好个大窟窿’。 辛渺顿时被震得魂飞天外,后面顿时响起一片冲破云霄的叫好之声,显然人民群众正在疯狂鼓掌,给刺激得满脸红光喜闻乐见。 辛渺也觉得好刺激,她回头一看,胜利者耀武扬威的站在舞台上取笑对手,宛如赢得了一场巨大的胜利,对面的男妓们则垂头丧气的掩面下台了。 啊,她小看这个时代了!! 第30章 陆小凤本来只想带着她看个热闹,结果没想到,他听着都觉得太刺激了,吓得魂飞天外,拽着辛渺的胳膊把她从人群中弄了出去。 他的轻功足以让两人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衣角不沾身的窜出去了,但是听见最后那句叫骂,连陆小凤都吓得浑身一抖。 周围的人立刻挤了上来,辛渺的肩膀被一撞,陆小凤的手就从她的胳膊上滑脱了,他立刻回头伸手,也不知怎么的,竟然抓住了她的手。 手指细长柔软,凉凉的,可能是被吓的,陆小凤习惯性的心头一荡,然后就在心里谴责自己。 总不能把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弄成了还不完的桃花债吧! 陆小凤啊陆小凤! 把辛渺飞快的拉出了人群,陆小凤立刻松开了手,心虚的看着她的脸。 好在辛渺还犹自处在震撼当中,眼睛都发直。 “冒犯冒犯,早知就不走这里了。” 辛渺才回神来,神情复杂道:“无事,我就是被吓了一跳,原来这里还有这种活动。” 陆小凤对她咧嘴一笑,两条小胡子跟着上扬:“被吓着了吧,你想必是头一次见这种场面。” 出乎意料的,辛渺摇摇头:“那倒不是。” 她跟着陆小凤往人流之外走,一边轻描淡写的说:“我以前和学……师姐去国外旅行,当地风俗奇特,男女特征集于一身,给了钱就可以和他们玩乐。”但是在古代看到这种对骂表演还是挺震撼的。 她还被拉到夜店里,观赏了无法详细描述因为会被晋江屏蔽的那种表演,甚至还被拉到台上去当工具人,摸了对方的胸……下去的时候腿都软了,还被用中文夸奖好漂亮,学姐在台下狂笑。 她说的玩乐就是玩乐,拍照合影一条龙,然而陆小凤瞪大了眼睛,迅速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你还曾去过异国。” 辛渺才反应过来,顿了顿:“不是很远,就是在南洋一带。” 陆小凤估摸是在真腊骠国暹罗之类的,长长的哦了一声。 那么看来辛渺也是南方人士了。 他心里就对辛渺又生出许多好奇来,独身一人,无亲无友的从南方来到杭州,又是为什么呢,听她说有个师姐,不知是师从何门? 辛渺已经看到了前方街市,走动买卖各色时鲜蔬菜的摊位和担子,组成一个人来人往的集市,有屠户咚咚咚的剁着猪骨头,提着菜篮子采买的人在菜市中走来走去。 辛渺眼前一亮,立刻加快了步伐。 她也并不怎么扭捏,转头对陆小凤说:“我下山一趟不容易,可能要买的东西有点多,麻烦你了。” “有什么可说的,放心买吧,难不成我连点蔬菜鲜肉都提不动。” 这话说得太早了。 在辛渺买了二十来斤猪肉和羊肉,一篓子各色蔬菜,一篓子鸡蛋鸭蛋之后,陆小凤终于发觉不大对劲:“你买的也太多了,天气渐热,怎么放得久?” 辛渺自己两只手都不空,她手臂上挽着偌大的一个菜篮子,对他一笑:“不会坏的。” 她的双开门大冰箱宽敞的很,就这么点儿东西还塞不满。 然后她就进了粮油店,米面油,黄豆红豆糯米什么的林林总总都来了好几袋子,付钱利索得很,老板喜笑颜开的送她一个竹编大框。 “这些东西都不好拿,我去给你租个车来。”陆小凤看着她摇摇头,女人的购物欲啊,真是没法说。 辛渺也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囤积癖的倾向了,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行,我在这里等着。” 东西都放在脚边,辛渺站在店外,默默的等待着陆小凤回来。 远处车辕滚滚的来了一辆马车,青碧的油布红罩顶,五色流苏丝络垂下,七八个护卫把马车护在中间开道,光是那马车外坐着的两个丫鬟,锦缎绫罗加身,面若银盘柳叶眉,都是模样拔尖儿的,一瞧就是大户人家。 都不用人提,看见贵人的车架来了,老百姓们自发的就避让街道两侧去了。 “哎呀!是广燕王府的马车。” 身后粮油店的掌柜从柜台后跑出来看热闹,伸张着脖子喜形于色。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23节 辛渺刚才买过他的东西,就疑惑的问:“你怎么知道?” 掌柜的努努嘴:“嘿,你瞧那护卫不就知道了,只有王府的护卫才这样,和一般勋贵人家的家丁可是云泥之别,听说都是王府二爷和三姑娘亲自调教出来的练家子。” 是吗?辛渺讶异,抬头细看,果然,那几个护卫衣着制式都一样,腰佩长刀,干净利落,各个虎背熊腰,颇有规矩的环绕马车左右前后,排成排队成队的。 那马车缓缓的从店门口经过,隔着十来米,辛渺看着那轿帘微动,坐在马车前的丫鬟忽然高声说:“慢!” 马车就停在了路中间,那丫鬟从马车上下来,身姿款款的朝辛渺走过来。 “敢问可是辛渺辛娘子?我家姑娘有请。” 掌柜的猛地上下打量辛渺一眼,“嚯!”他赶紧退后两步,混到看热闹的人群里去了。 辛渺听见这称呼,一愣。 她只被当初在船上遇见的哪位二爷这么称呼过,这丫鬟满脸笑意盈盈的,她下意识点点头:“嗯,我是。” 丫鬟就满脸堆笑地把她引过去:“辛娘子请随我来。” 辛渺一脸茫然的被她邀请到马车前去,马车帘子被两个丫头左右拉开,露出马车中端坐的一个人来。 姜此玉穿着一身细霞绢织金长衫子,裙摆阑珊,长发挽做两个小髻,插着一支形状类似长戟的素银步摇,细碎银穗流苏从脸侧垂下,正在微微摇晃,映着她发绿的棕色眼睛如猫般闪亮发光。 她绮丽鲜妍的容颜在马车内如同怒放的红玫瑰,带着稚嫩的妖异,也许是因为颜色少见的一双眼睛,让她看起来显得像只机警轻捷的猫科动物。 “辛娘子,几日不见,你不认识我啦?”她盯着一脸怔楞的辛渺,带着种狡黠的神色,用团扇抵在自己下巴上,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美人,这也是缘分呀。 姜此玉笑眯眯的等着她回忆起来,果然看见辛渺吃惊的张了张嘴:“你……你是。” 姜此玉咧嘴一笑:“实在不好意思,当初在船上扮了个男装,唐突了佳人。” 她身子前倾,好像要从马车里钻出来了,双眸闪亮的盯着辛渺:“姐姐什么时候进城的?现在住在何处?已经报了名了吗?” 姜此玉一脸兴奋,辛渺却摇摇头:“报什么名?我只是来拜访朋友,买些菜回家。” 她一愣,好像没想到辛渺会如此回答,随即却扬起了嘴角。 姜此玉这几天见多了故弄玄虚的江湖骗子,装的一副清高模样,其实还不是想着进王府一博富贵,她不堪其扰,赶走了数个油头粉面的‘少侠’。 但今天一见辛渺,她却觉得仿佛一阵清风拂面,腻烦劲儿一扫而空。 “我与姐姐一见如故,喜欢得很,姐姐不如随我回王府,让我一尽地主之谊?”姜此玉睁着眼,真挚坦率,热烈得好像她上辈子认识辛渺一样,给了她个措手不及。 这是个突兀得让她怀疑自己听错了的邀请。 她警觉,姜此玉作为王公贵族子女,整个城市都是她家的藩地。 这是什么纨绔子弟的游戏吗?她可没那个时间做被宠坏了的孩子的温顺玩伴。 但看看那些围在马车附近的王府侍卫,辛渺咬咬嘴唇,颇感棘手。 以姜此玉的地位,就算荒唐得以杀人放火为乐,也顶多受到指责,这个世界的法律可不会冲着权贵阶级露出刀刃。她现在热情得反常,辛渺不由得警惕起来,不动神色周旋。 “多谢,可是今天天晚了,我不赶回去天就该黑了。” 辛渺观察着姜此玉的表情,果然看她皱起眉头来,意外的是她被拒绝之后没生气,只是咬着嘴唇。 姜此玉又吃一瘪,若是在家里,她的的确确是要闹起来了。 前几天府里来了个书生似的江湖人,毛遂自荐了一番,她哥哥就把人留下了。 这个姓顾的有点本事,长得一副小白脸样子,不像个大侠,功夫却好得很,一张嘴又能说会道,尽捡一些武林秘闻传奇轶事来讨好人。 她听得很起劲,但偏偏不大喜欢他,毕竟从小已见识尽了趋炎附势之徒,这些人就是一股子气顶着往上爬,不管披个什么皮,内里还不都是野心勃勃,好像一辈子就没其他事可做,非要爬到人脑袋上来,把一切都狠狠的踩在脚下。 姜此玉天然高高在上,并不能理解为什么总有人以生杀予夺为乐。 顾惜朝越不着痕迹的讨好她,她就心里越不舒服,可恨姜子靥浑不在意,像是挥开一只苍蝇一样把她打发开了:“你懂什么,自己去找你那仙子姐姐去。” 姜子靥从小和她一样,她不喜欢顾惜朝,姜子靥一定也不喜欢他。 但奇怪的是人一长大,就非得变个样子,惯会装模作样,在那里假意附会赞同:“顾兄说得对!顾兄说得好!顾兄深知我意!” 姜此玉气得跑出来,驾着马车在街上闲逛,居然真的把辛渺给撞见了。 她果然和那些惯会鼓弄人心的人都不一样! 辛渺一点面子都不给又拒绝她一次,姜此玉却欢欣鼓舞得很,美滋滋的,觉得自己眼光好极了。 辛渺看她脑子不大好使的样子,不想招惹这个金枝玉叶,还是快点离开好些。 陆小凤还没回来。 “姐姐果然与众不同,一定是天上下来的仙子。”姜此玉嘿嘿一笑,看着有点傻了吧唧的。 姜此玉的哥哥她没见过,但是姜此玉这个人,性格真是有些……怪。 在船上第一次见面扮着男子,对她就挺热情的了,这回也只是在大街上碰着第二次,仿佛一见如故似的,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这么大的亲切感。 说她心怀不轨,那好像也大可不必,下令侍卫们一拥而上就能把她绑走了,但她好像也不像辛渺认知中那些高门大户的闺女该有的样子,说话颠三倒四,非要把她带回去。 姜此玉手里团扇摇来摇去,不肯把人放走,就故意装作看不懂辛渺的脸色,装得天真烂漫地说:“姐姐坐船来杭州,这么远的路,是要干什么?” 她想,辛渺一定是游历四方的高人,如果没什么要紧事,她就以贵宾之礼相待,让她来当个比赛裁判!又清闲又长脸,这个差事,姜子靥傻了似的要给顾惜朝,她非常不服气。 得让这些人见识见识什么叫天人之姿!! 自从坐船回到杭州,她本以为可以尽情结交江湖各路豪杰了,哪晓得,来参加大会的大多数只是泛泛之辈,逞凶斗恶之徒,偶尔有几个好的,也都是各个门派内出来游历见识的,无意逗留。 她这几日满杭州城逛,指望着能像是话本里写得那样,撞见个行侠仗义的侠客,这样她就能出场主持公道,在百姓的夹道欢迎下把英雄带回王府去,成为莫逆之交。 结果行侠仗义的人没见几个,只撞见些以武犯禁欺负百姓的,还有被繁华迷眼从花楼里被一穷二白赶出来闹事儿的。 姜此玉一腔热血,都快被这些惹是生非的人消磨光了,官府大牢都快被这些人占满了。 英才会由她一力主办,见到这场景,气得连着几天觉都睡不好,满脑子想着那天在船上惊鸿一瞥的漂亮姐姐。 人生的这样美,这样温柔和善,身负宝剑独闯江湖,这样的配置实在是太难得了,简直就是她心心念念的话本人物。 她十分留意,结果一直没等到个这样的人来王府报名,沮丧的要死。 谁能想到能在大街上碰见,姜此玉立刻喊停,迫不及待的让丫鬟请人过来,对辛渺志在必得。 她根本没想过辛渺会拒绝她,不过听见辛渺说不去英才会,她先是惊愕失望,随后又觉得,果然这才是真正的江湖儿女做派。 第31章 陆小凤赶着个牛车回来,就看见街市上的人更多了,一架显然非富即贵仆婢环绕的马车正停在粮油店前,许多人围着看。 他赶着牛车过去,就看见辛渺正站在马车前,说不上是抗拒还是紧张。 他一愣,暗道不好,赶快停下牛车,朝着她走了过去。 那些护卫也不是吃素的,尤其近来见过许多事端,他一走过来,立刻虎目一瞪,手按在了佩刀上做无声的警告。 若是寻常百姓就该老实走开了,可是陆小凤对这些权贵护卫毫无畏惧之心,反身一扭,轻轻一推,那上来拦他的护卫就被一掌推得远远的,险些摔倒。 哗变顿生,几个护卫脸色一变,锵啷抽出佩刀:“来者何人!” 陆小凤身形鬼魅的在周围百姓的惊呼吵闹中窜进了他们之间,刀锋几乎是擦着他的身体过去的,只见他伸出两根手指,只是一弹,正面朝他劈来的长刀就仿佛草叶,般被举重若轻的弹开了。 他几乎是转瞬之间就到了辛渺旁边。 举目一看,他正好看见马车里坐着的姜此玉。 有人犯上来,丫鬟立即惊恐的冲上来挡在马车前,这时陆小凤却揽着辛渺,火速往后撤了几步。 “等等!”姜此玉忽然大喊了一声,倔强的从丫鬟的保护中挤了出来,瞪着大眼,伸手一指:“你你你你是陆小凤!” 她又惊又喜,好像想要大笑两声,但是她随即又顿住了。 陆小凤这时候当然没考虑避嫌,单臂紧紧的搂着辛渺,两个人因此显得尤为亲密。 辛渺现在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一脸空白。 姜此玉脸色变了又变,好不复杂:“你、你们。” 她眉头紧皱,好像在思索纠结,但也没耽误她解释:“你误会了,我只是在邀请辛姐姐去我们王府做客。” 她一把推开丫鬟,利索的扶着马车直接跳了下来,抬手将护卫们不耐的挥开,扬了扬下巴:“不信你问。” 姜此玉有些没好气,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有些武林中人对官府朝廷总避而远之,总担心被权贵欺压折辱似的。 她还遇见过演戏装个不畏强权的,指望着她能当场被人品折服拜服,姜此玉只觉得好气好笑。 陆小凤看向辛渺,只见她回神,满脸尴尬的点点头又欲言又止。 “……”陆小凤嘴角抽动了两下,但也很快神色自若的对姜此玉拱手告罪:“见谅,在下莽撞了,原来是广燕王府的三小姐。” 姜此玉眉头紧锁:“你认识我?” 陆小凤笑得风度翩翩:“三小姐性格豪爽不以贵贱论英雄,江湖中人俱都拜服敬佩,陆某当然也曾闻名。” 这话可刚好夸到点上,姜此玉脸色好了点,但是随即她眼神往旁边一瞥,微不可见的啧了一声。 这陆小凤,果然如同传闻中一般油嘴滑舌,贪慕美色。 姜此玉对于陆小凤,可以说是了解颇多,当然,都是手下人投其所好,毕竟陆小凤江湖名声遐迩,倒也是出名的当代豪杰一个,又常出没于杭州。 姜此玉对所有武林中的知名人物都挺感兴趣,直到特地打听,一堆风流韵事倒是比其他的事还出名,听说此人满身感情烂账,她就先厌弃此人德行了,兴致缺缺的撂开了手。 没想到,刚认识的一个小姐姐,怎么和陆小凤此人扯到了一起,简直明珠暗投。 虽然陆小凤早已将手松开,但姜此玉心里膈应,对辛渺说:“姐姐刚来,可是刚和陆大侠认识不久啊?” 陆小凤从来不爱看人脸色,唯有对女人挑眉竖眼一颦一笑格外留心,姜此玉看他时的眼神难以捉摸,但随即就笑眯眯的一口一个陆大侠,他就满脸莫名其妙起来。 辛渺只想息事宁人,悄悄把陆小凤按住了:“正是,不好意思,他并不知道是你。” 姜此玉纠缠她,辛渺不想把陆小凤牵连进去,于是显得格外和颜悦色。 这听着就是在维护陆小凤,姜此玉心里重重的叹气,不动声色还是笑靥如花的表情:“我怎么会介意,陆大侠可是如雷贯耳的风流俊杰,我和我哥哥都十分仰慕早想结识,只是没这个缘分。” 她把陆小凤一顿夸,又笑眯眯的说:“我常听哥哥说,陆大侠武功高强义薄云天,红颜知己颇多叫人艳羡,今日一看果然如此,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陆小凤要真是个好色鬼,这么一个大美女,一定会动心的,说不定辛渺早被他骗住了! 没想到辛渺什么表情都没有,她竟然不生气?难道他们俩是纯洁的朋友关系? “……都是些传言,不值一提。”陆小凤不至于连这点稚嫩机锋都看不出,恍然之后不觉想笑,只是强压制着笑意,对这异想天开娇生惯养的王府三小姐拱了拱手。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24节 看来陆小凤名望还不错,姜此玉是知道他的,那就没事了,说不定姜此玉还特崇拜他,那可正好! “要不你们俩细聊聊,我还要赶路,就先走了。”辛渺松了口气。 陆小凤连忙制止:“哎,别,你一个人怎么走?你会赶车?” 辛渺下意识往旁边一看,与那拴在牛车上的黑牛面面相觑:“……我可以学。” 天呐,让她回家吧! 姜此玉脸颊鼓了鼓,眼珠子活灵活现的往陆小凤一瞥:“姐姐要回家,我让我府上的侍卫送你去。” “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辛渺连连推辞,但她已经对侍卫们吩咐:“去帮姐姐把东西都搬到车上。” 两三个虎背熊腰的侍卫领命而出,将那一堆杂七杂八的事物拎小鸡似的放到了牛车上。 陆小凤微笑:“还是我送她去吧。” 姜此玉接二连三的被拒绝,胸口起伏,丫鬟都小心的看起了脸色。 她雪白的小脸上涌起薄薄的怒气,却硬生生的压了下去,绽开一个过于灿烂的笑容:“也好,陆大侠真是乐于助人,佩服佩服。姐姐,你下次进城来,我可一定要好好招待你,你可别推脱啊。” 姜此玉如鲠在喉,对陆小凤的印象本来就不佳,这见了一面,只觉得传闻真是不假,这人枉担了美名,十分可恶。 她觉得世上男子果然可恶至极!这些江湖侠客虽然不乏功夫好的,在男女一事上却个个都叫人失望透顶,偏偏有的是女儿家被那光环蒙蔽。 最近姜此玉就听说有个员外家小姐被个模样不错的少侠蒙蔽了,幽会几次后提到男女婚嫁,这少侠吓得跑了,员外小姐悬梁自尽。 功夫好可不代表是个好男人好情郎! 姜此玉看着她乌发雪肤弱不胜衣,胸中顿时涌起一股豪情义气。 女人一旦被男子花言巧语蛊惑了,那真是枝头鲜花落了泥潭,可爱可怜,任由你之前有多少志气才德,秉性鲜明脱俗,都慢慢被消磨殆尽,满心都是情爱婚嫁。 姜此玉身为王府之女,从小交往的都是高门闺秀,即使性情迥异,到底还是有几个情投意合的手帕交。可惜,年岁日长,一个个都被家里人许了出去。 她倒是想搬出架子替她们撑腰,可是她没有想到,没有一个姑娘拥有这样的勇气,她们都仿佛被某些看不见的力量操控着,不约而同的屈服了。 姜此玉发过誓,这辈子不会被摁着头跪下去,屈服于女子的命运,到最后无可奈何的说一声:“又能如何呢。” 她见着辛渺第一眼,就好像看见了一个理想的化身,独身仗剑走天涯的女子,无拘无束得像风,也一定又强大又坚定,拥有她所向往又未曾得见的力量。 姜此玉已然用上了急智,破釜沉舟般的冷静思索,不行,姐姐看来是吃软不吃硬,陆小凤太聪明了,武功又厉害,一定看出来自己的小心思,不能给他机会! 她的眼睛亮得不详,叫陆小凤后背发凉:“我家里有两个哥哥,也没有个姐妹,一见了你,好像见了亲生姐妹一般。或许姐姐嫌弃我粗浅俗气,又莽撞又冒失,不肯与我相交……” 辛渺先是惊愕,可是一看她,个头不高,站在自己面前绞着手,还是个孩子模样,眼泪汪汪的。 姜此玉三番两次的邀请她,还要帮她,但她都拒绝了,现在想想,姜此玉才十几岁,恐怕平时也没受过委屈,一腔真心的来认识自己,却接连冷遇,居然也不发脾气。 姜此玉长得娇艳可爱,卷卷的睫毛一眨,立刻泪珠莹莹,一双猫儿般的棕绿大眼,三分可怜演出了十分。 辛渺时常因为不善于交际而在无形中叫人不敢接近,大学起就是常常因此被传为高冷傲气,但把小朋友吓哭还是头一次,她的良心顿时感到一阵严厉的折磨。 她本来还十分理智的不愿意招惹,但姜此玉一哭就把她蒙住了,试图把人哄好:“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次进城一定来找你。” 她手足无措的伸出手来,想给姜此玉擦眼泪,结果她眼睛一眨,硬是将那泪光给眨掉了:“真的吗?” 姜此玉自然而然的伸出手来,拉着辛渺的手,眉头轻蹙,随后又展颜一笑:“姐姐既然说了,我就信。” 她撒娇似的拉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辛渺的手又软又滑,手指细细长长的,姜此玉鬼使神差的摩挲了两下,好在辛渺现在也无心在意这个。 “嗯,我一定来的。”辛渺看她非常懂事的也不哭了,还硬是挤出笑容来,好像生怕她不高兴一样。 她先前只是把姜此玉当做个有可能被周围人宠坏了的小女孩,但是没想到,姜此玉居然还意外的乖巧听话。 第32章 辛渺在三保证之后,姜此玉就一步三回头,泪眼婆娑的被丫鬟扶上马车走了。 仿佛一只急需怜爱的走失的小狗狗。 分离之时,贾维斯的声音突然响起:“恭喜今日任务完成!奖励积分40~”辛渺才恍然,怪不得刚才离开小楼没听见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原来姜此玉也是任务目标……要是今天没有巧遇她,任务还完不成了…… 陆小凤虽然不明所以,但姜此玉一番唱念做打声泪俱下,他也是叹为观止,没想到辛渺似乎很吃这一套:“流言似乎有误,我看她不像是传闻中那样,她大哥不喜欢她,是不是对她不太好?” 怎么这么缺爱。 辛渺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她金尊玉贵的一个王侯小姐,难道她哥哥还会为难她不成?” 陆小凤看着似乎全然已经被姜此玉的表象所蒙蔽的辛渺,着实无奈。 都传姜此玉和她亲哥哥都是天底下脾性顶顶古怪乖僻,满城官宦贵族子女都不敢轻易招惹,的确没几个玩得来的。 但说到底也是王侯之家,在这四州十六郡都是横着走的主,能受的委屈着实也有限。 谁能想,姜此玉先是对辛渺拉下身段来,卖乖讨巧不成,立刻变了副脸面,仿佛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小妹妹,对着辛渺撒娇卖惨。 陆小凤不禁纳罕,好好个王侯之女秉性能乖张至此,到底图个什么。 他真的搞不懂这些权贵家小孩子一天闲的没事干在想什么…… 思量许久,他还是没有和辛渺挑破,走向牛车挽起绳子来:“走吧,上车坐着。” 辛渺推拒:“我还是和你一起走吧。” 陆小凤来帮忙,她反而坐车上轻轻松松的,辛渺当然不好意思。 谁知驶出了城外,路面颠簸不平,放在车板上的篓子左摇右晃,险些颠倒。 “哈哈,你还是老老实实坐好扶稳吧。”陆小凤解下外衣垫在车板上,拍了拍。 辛渺也不得不说,陆小凤在这种时候真的是特别贴心,怪不得有许多红颜知己。 她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扭捏推辞了,坐在车上,小心的伸手扶住菜篮粮食。 上山的路不算平坦,但夕阳下的娥镜山风景宜人,也是极其赏心悦目的。 “你说你不会武功,怎么千山万水的跑到这里来啦?诶,你到底是哪儿的人?”陆小凤牵着绳子,闲庭信步的走在前面。 辛渺没有想瞎编个来处糊弄他,她想了想,认真的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家乡在很远的地方,有可能这辈子都回不去了吧。” 陆小凤一惊,回头看她。 她虽然这么说,但语气中并无多少悲凉哀愁,余晖金黄,放射出的灿烂金光映得她满目莹莹,半边脸藏在淡淡的阴翳之中。 “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来到这里,不过也没关系,我挺喜欢这儿的……”她对陆小凤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闪得他一愣。 辛渺果然经历非凡,也不知有多少奇异之处。 路边的树影斜斜投下,在她身上一扫而过,辛渺饶有兴致的主动接过话头:“你和花满楼是什么时候开始练武的?” 陆小凤不知不觉落后到了马车边,他思索着,伸手摸着两撇胡子:“我可不记得了,估计是在娘胎里就开始练起来了,不过花满楼嘛,也没多少年呀。” 他伸出两根手指,炫耀道:“说来,他算是我徒弟,这手上功夫可是我亲传。” 辛渺睁大了眼,噗嗤一声笑了:“我怎么看你们不像师徒?” 陆小凤朗声大笑:“哈哈哈,这可不一样,成了师徒自然有师徒的规矩,花满楼还是做我的朋友比较好,世间难得一知己——” 林间燕雀随着他的笑声呼啦啦飞起一片,辛渺眯起眼来,抬头一看:“啊,到这儿了。” 陆小凤随她看去,不远处的林中寺庙在葱郁绿意中露出半片青瓦,他长长哦了一声:“这就是那大仙庙了吧。” 辛渺点点头:“是,我今天下山从这里路过,看见一个小沙弥,本想回来时给他带点糖的。” 陆小凤举目四望:“都这个时候了,恐怕是不成了。” 辛渺也不遗憾,笑道:“无事,左右我都有空闲,随时来也一样。” 赶着牛车,陆小凤将车引到林间小路上,与大仙庙错过。 辛渺下山的路无法赶着牛车上去,也不知道陆小凤怎么找到的小路,草深路崎,常人是万万走不过去的。 但陆小凤自然不同,他一面和辛渺谈天说笑,一面赶着牛车走。这种常年没人走的路,挡路的岩石枯树杈,他十分自若的赶着牛到了面前,仿佛有千钧之力,两手掌着车板,猛地就提起来了。 辛渺猝不及防,吓得惊叫,就看陆小凤得逞了似的大笑两声。 连人带车给提起来,陆小凤脸上不见丝毫吃力,稳步往前跨过障碍,又轻轻把车放下。 陆小凤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紧接着就作揖告罪,偏偏眉眼间得意促狭之色都要飞出来了,看的辛渺好气又想笑。 她和陆小凤认识日子不长,但他身上的的确确带着一种少见的少年意气,鲜活张扬却叫人忍不住亲近,果然是个风流豪杰。 作为朋友,陆小凤又是很好相处很投契的一个人,连辛渺这种性格的人,都很快和他熟稔起来。 牛车到了一处长坡下,实在是无法拉上去了,陆小凤便爽快的拍拍老牛的背脊:“就到这儿,我帮你把东西搬上去。” 他将牛拴在附近一个水池边,两手一提,百来斤重的粮油米面就担上了肩背,手上还提了个硕大的菜篮子。 他大步走在前头,轻松得很:“走吧!” 辛渺手里拎着他的外衣和一篮子鸡蛋,匆匆忙忙的赶上去:“我来提那袋小米。” 陆小凤肩头的篓子堆得冒尖,晃晃悠悠的好不危险,看得辛渺悬心。 陆小凤哈哈一笑:“难不成你还怕我个大男人连这点东西都拿不动,你且跟着看看吧。” 说完,他玩心大起,三步做两步,奔疾而去,彷如身如无物般眨眼间飞了出去。 他居然还用上轻功了。辛渺一愣,赶快提起裙摆追赶起来。 陆小凤在前面等着她来追撵,好像快到了,他就窜出去一段,气得辛渺笑出了声:“我才不跟你比,我又不会轻功。” 等她到了山顶,陆小凤已经在她家门口将东西卸了下来,叉着腰肆无忌惮的大笑:“如何?” 辛渺出了点薄汗,抬手擦拭,又再次被气笑了:“陆小凤,你今年几岁了?” 陆小凤只是往门边上笑着一倚:“谁叫你小看人。” 辛渺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推开大门。 这时的天色已经可以开灯了,辛渺推开门,院里的太阳能灯笼就骤然亮起,贾维斯甜甜的说:“欢迎回家!” 陆小凤当然听不见智能管家的说话,只是被这些忽然亮起的灯笼吓得一结巴:“什么、什么东西!” 辛渺张了张嘴,迅速解释:“机关!我家里的机关!” 两人面面相觑,彼此都很尴尬。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25节 陆小凤本来就没把辛渺当凡人看,如今看见这么个场景,只能默默地咽下了满腔惊愕,点点头:“原、原来如此……” 我不信—— 辛渺扯扯嘴角:“……反正,快进来吧,好歹吃了饭再走。” 陆小凤下意识想摇头,但是这栋房子好像有种奇异的吸引力,要是真的现在走了,他今晚一定后悔得睡不着觉。 玉狮已经听见了门口的动静,从马棚里先探出了个脑袋,看见是辛渺,欢快的发出嘶鸣,踢踢踏踏的飞奔过来了。 屁股后面还跟着一小坨白白软软的,颠儿颠儿跑,咩咩直叫。 辛渺往前迎了几步,一把搂住玉狮的颈脖,露出个笑容来轻轻拍拍:“我回来了。” 小山羊在她脚边蹭来蹭去,努力仰着头发出叫声吸引她的注意力,辛渺不得不蹲下身去揉了揉它:“乖乖的。” 陆小凤已经进来过家园一次上了访客名单,现在进来也毫无阻碍。 提溜着东西进来,玉狮一下子就朝他看过来,和他大眼瞪小眼,忽然往后退了几步,从鼻子里喷气,带着淡淡的警惕之意。 “看来你还记得我啊。”陆小凤对他咧嘴一乐,感叹道:“你这马怎么比人还聪明?” 过去好几天了,他还是眼馋得不行,认认真真把玉狮打量了一遍:“哟,几天不见长高长壮了。” 这话说得像是把玉狮当他亲侄儿了似的,听得辛渺偷笑。 “什么时候养的只羊?”陆小凤看着脚边蹦跶着的棉花糖,新奇道:“上次来还没见。” “就是这两天,还是玉狮给我带回来的。” 辛渺提着菜篮子打开推开门:“进来吧。” 之前陆小凤没能进屋子里,这回辛渺主动邀请,他反而有点犹豫似的顿了顿,左看右看的观察这个院子。 这不是陆小凤见过最奢美壮丽的庭院,也不是最精致风雅的。这里大致一看仿佛是个普通的小院子,没什么精心的规划和景致,白墙黑瓦的长长围墙将绿茵茵的草地围拢在其中,方方正正得有些死板,一栋规格奇特的两层楼房从中间拔地而起,不同于他见过的任何房屋。 院子里有一看就是才种下不久的果树,一畦疏落的菜地。有一口里面长着青莲菡萏的井十分古怪,别的也就是房屋一侧,挨着玉狮的马棚,都平平无奇。 屋瓦漆黑整齐,平平的屋檐伸展出来,檐下挂满了普普通通的黄纸灯笼,映得整个院子一派灯火通明。 二楼有个几乎占据一半面积的露台,扶手围了一排,上面也全挂着灯笼,十分明亮,在微风中轻轻摇晃。这栋小楼的窗户也和别处不一样,两三扇雕花木窗半开,其余的都是巨大的,上下通达的透明玻璃。 陆小凤盯着那块通透平整的玻璃,充满了震惊。 这是琉璃?这么大一块,品质好得能进贡了! 怪不得辛渺能在这荒山野岭高山上起一座宅院,原来是深藏不露。否则单说兴起宅院的石料木头,就算能就地取材,其他一应屋瓦砖石等等,都要耗费巨大的人力才能运送上来。 第33章 瞬间亮起的灯光穿透巨大的窗玻璃,陆小凤一惊,就看见窗后半掩的牙白色窗帘上映出一个人影,一下子掀开了帘子。 辛渺看着站在院子里的陆小凤,不解的歪了歪头,对他招招手。 六角宫灯挂在天花板上,里面放射出千万只烛火同时亮起才能如此明亮的光芒,如一层柔纱般披在辛渺身上。她站在里面,像是住在琉璃做的盒子里的人偶,肌肤瓷白,身后是一张干净的木桌,桌上还摆着一个小花瓶,装着一捧小野花。 “……” 陆小凤有那么一瞬间前所未见的升起一种犹疑逃避的心理,好像即将走入精怪幻境的凡人,怪害怕的。 辛渺都说了自己是人!陆小凤定了定神,将满脑子胡思乱想丢在脑后,大步踏入屋内。 进了那扇对开的雕花鸟木格门,陆小凤只觉得满室光亮熠熠生辉。 光洁的瓷砖地板映着灯光,雪洞似的四壁,左边是古意盎然的月洞门,辛渺从里面迎出来,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 这屋子不大不小,一切都是简洁而崭新的,有一点空,却有一种如同摆在桌面上的野花般的女性气息。样式新奇的楼梯扶手散发着温暖的木质光泽,右边是一架屏风,夕阳日光桔红,投下道道金光。 屏风往里,陆小凤只看得见半边沙发,舒服的灰粉色短绒布料,奇形怪状的软乎乎的家具,放着几个饱满的抱枕,扶手上搭着一块毛线毯子。 一看就让人很想歪躺在上面,软绵绵的陷进去。 “来坐坐,等一会儿就好。”辛渺把他迎到桌前。 陆小凤就坐在了餐桌前,无言的凝视着一整块光洁干净的玻璃窗带来的广阔视野。 辛渺端着刚泡好的茶走出来,将茶杯放到陆小凤面前,她的腰上已经系上了围裙,将袖子往上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胳膊:“你先喝茶,等一等我。” 陆小凤欲言又止,还是什么都没问出口,只是看着辛渺将东西拿进了那扇五颜六色的花窗玻璃门。 门半开半掩,黄铜把手散发着低调的反光,铁质格栅将彩色玻璃分割成斑斓多彩的碎片,组成精致的画面。玻璃剔透,他还能看见辛渺在里面走来走去的身影。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站起来走到那扇偌大的落地窗前,伸手轻轻摸了上去。 光滑冰冷的质感,剔透得毫无杂质,而且厚薄平均得彷如天然,如果不是灯光折射在上面,他的面前就像是什么都没有一样。 陆小凤在玻璃上看见了自己惊呆的倒影,随后,院子里的玉狮猛地冲到了玻璃前,与他隔着薄薄的屏障对视,嘴里呼出的热气在上面弥漫起一层白雾。 玉狮盯着他,不屑的歪歪脑袋,从鼻孔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哼唧声。 哦,这个人好没见识啊! 棉花糖有样学样的跟它一起站在玻璃窗外,傻乎乎的蹦跶着,粉嫩的嘴巴鼻子往前一凑,却无论如何过不去,迷惑得咩咩大叫。 陆小凤顿时感觉自己和小山羊有了同感,无力承受的按住了胸口,忍不住发出喃喃自语:“这地方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你在说什么?”辛渺已经把大米送进了电饭煲,正端着碗搅和鸡蛋。 她看陆小凤满脸奇异深思的模样,不由得张了张嘴:“你有话要说吗?” 她倒是早有准备,家园里多得是对于古人来说奇怪的地方了,陆小凤想必也是对这些都一头雾水。 “……算了。”陆小凤脸上神色几经变化,最终居然摇了摇头,他握拳捂在嘴边咳了咳,叹息:“世上有许多事,最好不要刨根问底,想不通倒还好,就怕无从说起,倒是徒生事端。” 辛渺一愣,没有料到他居然如此善解人意,随后眼睛一弯,大松了一口气:“那我就多谢你了。” 她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肉眼可见的高兴,对他点点头:“那你随意,等着开饭吧。” 辛渺就高高兴兴的回到了厨房,心里感念,陆小凤果然是个很会关心人的人。 她利索的将打好的鸡蛋放置一边,起锅烧热油,刺啦下锅,炒了碟蓬松金黄的鸡蛋出来。这当然还不够,将切碎的番茄下锅,炒到变软出汁,再将鸡蛋往里加炒,每一块炒鸡蛋上都会沾上浓稠的番茄酱汁;这个时候,加入清水,一锅最简单最好吃的番茄炒鸡蛋汤就几乎能出锅了。 等着汤滚起的空隙时间,辛渺换了块菜板,飞快的将里脊肉切成手指粗的条状,用料酒生抽蚝油加一个鸡蛋腌制上。 番茄鸡蛋汤沸腾起来,汤汁颜色都是红色的,鲜美滋味伴着水蒸气腾起来,被呜呜工作的吸烟口抽了个干净。 这是她最忙的时刻了,加入盐和白胡椒粉,哒哒哒飞快切碎葱花,一把撒入沸腾的汤水里。 辛渺关了火,将只待出锅的番茄鸡蛋汤放到了一边,重新起锅烧宽油!! 糖醋里脊的半成品已经腌制完毕,辛渺将肉条放进装满淀粉的碗里,充分的裹满每一条里脊肉。 油炸的肉就是能让人简单的快乐起来,辛渺心情飞扬,将里脊肉一条条的放进热肉里,看着它们一个个在油花里膨胀浮起。几分钟后香气四溢,她才将里脊肉都捞起来,将火开到最大,复炸得根根金黄。 之后的工作就充满了乐趣,调出粘稠甜蜜的酱汁,在炒锅里加热,然后把里脊肉加进去翻炒,直到每一根炸肉酥脆的面衣上都裹满了甜滋滋亮晶晶的酱。 辛渺往里撒了一把白芝麻,顿时感觉肚子里空空的,已经被整个厨房里四处弥漫的香味给馋坏了。 但她还是忍着,飞快的又炒了盘酸辣土豆丝。 关火,吸烟口也停止了工作,整个屋里立刻充满了香喷喷的烟火气。 “吃饭啦!”辛渺端着汤匆匆走出厨房,陆小凤连忙从门厅里走进来,接过她手里的瓷白汤碗。 “小心烫。”辛渺叮嘱他:“坐吧,就两个菜。” 陆小凤马上在餐桌前正襟危坐,谁也看不出来,他刚刚走到客厅,试探着坐到沙发上,然后迅速的陷落沉迷于软绵绵的质感中。 啊,软软的弹弹的,还挺好玩儿! 他还摸着下巴严肃的盯着缝纫机看了半天,盯着泛着寒光的针头,在心里怀疑这是个什么刑具。 陆小凤弯腰,默默的将手放到了转轮上,轻轻一拨——针尖嗖嗖嗖的随着转轮上下起伏,吓得他倒退两步,还以为暗器要发射了。 听见辛渺在厨房叫他,陆小凤立刻离开了现场,三两步进了餐厅。 饭菜香味扑鼻,陆小凤坐在桌前,掩饰着刚才的失态,一本正经的咳了咳:“真快啊。” 冷锅冷灶,虽然陆小凤不精庖厨,也是吃过天下美味佳肴的,这才多久,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够生火烧水的吗? 但是不用想也知道,辛渺的厨房里,也一定是处处机巧,或许有见所未见的便利之处。 陆小凤暗想,翘首以盼,盯着那五颜六色的花窗玻璃门。 辛渺这回端着个大托盘上来了,一齐将一荤一素两个菜,饭碗汤匙连带电饭锅内胆都端了出来。 陆小凤看她从一个小铁桶里盛饭出来,那米饭晶莹雪白,粒粒饱满水分充足,一看就又糯又香。 什么个巧物?蒸饭又快又好,闻所未闻。 他心里一面纳罕,一面伸手接碗,看向辛渺,眼里充满了求知欲。 好像问一问啊!这屋里这么多奇怪东西,每一样都好像大有来头奥妙难言,真叫陆小凤心里按捺不住。 屋外忽然传来什么动物嘤嘤叫唤的声音,两人透过落地窗往院子里一瞧,只见一只体型庞大的红毛狐狸从半掩的院门钻进来,对院子里的玉狮和棉花糖叫了两声以示致意。 玉狮对它打了个响鼻,脑袋一扬,算是回应,接着就继续和棉花糖玩你追我我追你的游戏。 陆小凤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狐狸脚步轻快的朝着房门走来,随后就听见一阵伸爪子挠门的声音。 “那是什么?!”陆小凤的嘴张了张,看着辛渺欲言又止。 难道那是辛渺的狐子狐孙?! 他条件反射的想着,就看见辛渺一脸惊讶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红红怎么来了。” 大狐狸在屋外嘤嘤吱吱的挠门,辛渺一面朝门口走去,一面对陆小凤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只狐狸,这个时候来,怕不是……” 话音未落,她已经将门打开,一道火红的影子仿佛受到饭菜香味的感召,利箭般窜了进去,在餐桌旁站定,瞪着眼睛,大尾巴摇动得飞快。 “果然是来蹭饭的……” 辛渺无语的将门关上,回到餐厅,叉着腰低头与红红对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赖上我了?” 大狐狸充满期待的看着她,咧着嘴角,呼哧呼哧吐舌头,伸出一只前爪搭在了辛渺腿上进行无言的暗示。 给我恰一口!! 陆小凤什么都不知道,但这不妨碍他看出这只狐狸昭然欲揭的蹭饭意图。 好嘛,这就是我心心念念的狐仙? 都不用证明了,这只狐狸体型比寻常狐狸大这么多,毛皮火红鲜亮,灵性十足。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26节 虽然现在谄媚得好像一只家养犬,但陆小凤也不得不承认,这狐狸不普通……虽然和他想象中的狐仙大相径庭,但显然,这就是了。 陆小凤心情复杂的看着这只将他视若无物的大狐狸,抬起头对辛渺说:“这和我想象的真的不一样……” 第34章 红红的尾巴甩得像螺旋桨一样,辛渺也只好进厨房将它用过的那个碗拿出来:“行吧,你还真会掐着饭点儿来。” 大狐狸发出几声高亢的吱吱声,然后在餐桌边,蹦蹦跶跶的从喉咙里挤出两声‘嘻嘻嘻’的笑声。 “它居然还会笑!”陆小凤诧异的拔高了声音,然后辛渺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狐仙嘛……” 没变成个大美女出来祸国殃民已经很好了,只是蹭蹭饭而已,人畜无害。 红红昂首挺胸的看着辛渺给它盛饭夹菜,终于注意到餐桌边多出来的一个人。 碧绿的狐狸眼斜过来,陆小凤在正襟危坐,假装看不见,将自己的饭碗端起来,夹了块糖醋里脊到碗里。 大狐狸忽然将两只前足搭上了饭桌,眼见着他把一块油亮亮甜滋滋的糖醋里脊送进嘴里,忽然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 陆小凤连咀嚼都忘了,与它大眼瞪小眼。 “……你别管它,吃你的。”辛渺把它的碗放到地上,故作威严的说:“不许这么贪心,我们还要吃呢!” 她指指给它的饭碗:“给你夹了这么多了,快点把脚放下去。” 作为一只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被投喂的狐仙,红红只能哀怨的瞥了一眼陆小凤,老老实实的收回了两只前爪,低下头来吃自己碗里的饭菜了。 哭了,为什么会有个人来分它的饭菜! 红红委委屈屈,一边吃一边嘤嘤叫,辛渺充耳不闻,对陆小凤不好意思的说:“快点吃吧,都快凉了。唉,其实它也不是我养的,我只是早上分了它一点我的早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不知道……” 陆小凤下筷子一点不耽误,他往桌边一瞥,一边加速夹菜,还一心二用的和辛渺说:“好歹大小是个妖怪,为什么会这样?” 他好像怕红红听见似的压低了声音,时刻注意桌下的动静。 辛渺只是捏着筷子,默默地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狐仙就是这样子的吧。” 陆小凤说:“真该叫那些写志怪话本的读书人亲眼看看,什么狐妖变美人啊,都是假的。” 真正的狐仙只会跑来蹭饭! 辛渺低下头嗤嗤地笑。 一餐完毕,辛渺吃了个八九分饱就停下了筷子。陆小凤一个身高八尺的男人,将剩下的菜扫荡一空,一声不吭的吃了个干净。 桌边探出了个脑袋,支棱着耳朵,充满期翼的往桌上一扫。 陆小凤嘴里的最后一块糖醋里脊顿时不香了。 他和狐狸眼一阵沉默的对视,狐狸的长嘴一张,发出阵阵悲惨的哀嚎,吱吱嘤嘤好像小孩儿哭闹。 陆小凤无辜的说:“我已经吞下去了。” 他喉头一动,这是真的吞下去了。 红红:我要闹了!!! 它舌头一吐,忽然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四脚朝天的开始装死。 陆小凤差点笑出声来,咳嗽两声,对倒在地上的红红说:“哟,实在对不住,我饭量大。” 然而狐仙的智慧不是凡人能想象的,它看都没看陆小凤一眼,只是迅速的睁开眼来瞄了辛渺一眼,喉咙里发出咕噜声,一副虚弱至极的样子。 陆小凤当场在心里嚯了一声,还知道该冲谁卖可怜,真是灵性非凡。 辛渺默默地蹲下身来,伸手去摸了摸它毛茸茸软绵绵的肚子,然后微笑着说:“别装了,明明都吃得很饱了,这样的话明天早上就没有了哦。” 红红立刻睁开眼,和她对视,辛渺说:“明天早上我蒸包子,猪肉香菇馅的,怎么样?” 狐狸一个原地打滚,雄赳赳气昂昂的站了起来,发出了激动的汪汪叫声。 怎么和小狗似的。这话,陆小凤也只敢在心里腹诽。 辛渺站起身来,笑着说:“好,多放点肉。” “……你听得懂?” 辛渺站起来将碗碟利落收拾进托盘里,含蓄的点点头:“多少能懂点吧。” 驯兽技能点不是白来的。 她莞尔一笑,将碗盘收进厨房里,摆进了洗碗机,将围裙解下来。 再走出厨房,陆小凤正站在窗前,看着西沉的一轮红日,映得满室红。 “天也快黑了,我该下山去了。” 辛渺顺着往窗外一望:“来得及吗?你下去时天怕都黑尽了吧。” 陆小凤与辛渺日渐的熟稔起来,就忍不住要戏谑一番:“倒也差不多,你这里又不能留我。” 辛渺没听出来,坦率地说:“没办法,没有多的房间了。” “……我倒是愿意和玉狮睡在马棚里啊。”陆小凤长叹道。 辛渺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他对玉狮的执着热切,直白地对他说:“玉狮倒是可能不愿意。” 桌下立刻响起狐狸嘈嘈切切的偷笑声,陆小凤只能无奈的保持了沉默:“……” 叫你嘴贱。 走出房屋,已是漫天浸染霞光。 红红先他们一步,一溜小跑跑到院子里,走到了正在和玉狮玩耍的棉花糖身边,大尾巴甩动着,似乎正驱赶着小山羊。 “咦,它这是干什么?”陆小凤惊讶道:“……难道它真没吃饱?”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长长的咩咩叫声,辛渺一愣:“啊,怕是母羊来找了。” 玉狮听见母羊叫声,不由得一阵哼唧黏糊,故意站到红红面前拦着它,一副小孩儿耍赖的样子。 红红活了不知多少年了,才不和这样不懂事的小马驹计较,索性一口叼起棉花糖,一溜风似的冲向了院门。 “诶!别咬伤了!”辛渺着急地迈步去追,玉狮也不甘不愿的发出嘶鸣,踢踢踏踏跑过去追赶朋友。 “原来狐仙还是受人所托,前来捉拿逃犯的,哈哈哈哈哈!” 这种新鲜场面,陆小凤还是头一次见,简直太有意思了。 “狐狸帮母羊找孩子,这又是什么新奇笑话——”陆小凤快笑死,也连忙拔腿赶过去。 院子外头,远处果然站着一只探头探脑的母羊,正在树林边缘踱步,不住的叫唤。 听见辛渺在后头喊,狐狸放下小山羊停下脚步,回头对她哼哼。 怎么就伤着了,大惊小怪。红红甩着尾巴,像牧羊鞭一样驱赶着棉花糖去母羊那里。辛渺见小山羊没事,也就连忙拉住了玉狮:“让它回去吧,回头你再去找棉花糖玩儿也是一样的。” 辛渺揽住玉狮的脖子,不让它跑过去惊扰母羊。 玉狮老不情愿了,但还是听话的在院门口止住了脚步,看着棉花糖跑回母羊身边,回头咩咩叫了两声,和母羊一起回到了树林里。 陆小凤好奇道:“那小羊为什么叫棉花糖?” 什么是棉花糖啊?听着怪好吃的。 辛渺莞尔一笑:“就是,一种糖,白白软软的,正好像它。” 陆小凤哈哈大笑:“原来如此!” 红红将失散儿童送回父母身边,又慢悠悠的回来了,仰着头对陆小凤叫了声,脑袋往路上一甩,仿佛是在催促他赶快走,自己却先迈了几步。 辛渺惊讶的咦了一声:“红红!你怎么这么仗义!” 只有陆小凤一头雾水:“怎么了?” 辛渺忍俊不禁的说:“你没看出来,它要送你下山呐。” 陆小凤惊奇道:“这狐仙,又是帮母羊找小羊,又是要送人下山,难道是这娥镜山的山神,做好事修炼功德?” 这个辛渺自然无从得知,却听见红红忽然响亮的汪呜狗叫了一声,不知是在否认还是在催促他。 “……这辈子没经历过这种事。”陆小凤发自内心的感叹。 一只狐妖,居然如此古道热肠,真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既然如此,那我就走了。” 陆小凤对辛渺说:“别送了,我脚程快,下山快得很。” 辛渺也就点点头:“那你去吧,注意安全,天黑了看着点路,明天再见。” 这温柔的关切之语实在是叫人心里很熨帖,陆小凤对她摆了摆手,笑道:“回去吧。”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的跟在红红后面,离开了辛渺的院子。 走出几十步,陆小凤回头,只见那昏黄柔和的灯光下,辛渺依然站在院门前,柔软的纱衫在夜风中衣摆微扬,见他回头,便眨眨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伸出手使劲挥了挥。 陆小凤也忍不住伸出手来,大力挥了几下,噗嗤一声笑了。 转头继续沿着山路下山,陆小凤看着几米外的红红,尾巴悠然摇动:“狐仙大人,你能变成人吗?” 走在前面的红红不耐烦的转过头来白了他一眼,这个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我听说狐妖都是有神通的,你会说人话吗?” 红红恶声恶气的朝他犬吠两声,陆小凤立刻将手举起来:“好好好,我不问了。” 拴在树上的牛车还在,陆小凤走过去将牛解下来,坐在牛车上,赶着它往山下走。 结果走到半路,陆小凤看着路也不大对,顿时警觉:“狐仙大人,咱们这是往哪儿走啊?” 红红转头对他吱吱嗥叫两声,抬起一只前爪,顽固地指了指前方,继续往前。 “……”陆小凤看着它这劲头不像是要给引路,前方道路又狭窄,密密的树林子里,牛车恐怕难以通过。 他将牛车缰绳挽在路边,嘀咕着:“我倒要看看你要带我去哪儿。” 搓搓手,陆小凤毫不迟疑的拔腿跟上红红,钻进了密林。 陆小凤跟着前面倏忽上蹿下跳的一抹鲜红,没走多久,眼前忽然一阵豁然开朗。 一眼小得只能算是水洼的泉水,深藏在林间山石下,依傍着山石,一棵高大又茂密的野桃子树伫立在泉上。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27节 藏在葱郁树叶中的桃子各个粉白饱满,最大的有拳头那么大,硕果累累压弯了枝条,还有些熟透了的坠落在地上,和树叶一起烂成了泥。 红红站起来,前足搭在粗壮的树干上,眼里充满了渴望,嘤嘤直叫。 它看向陆小凤,意思非常明显了。 “原来是馋桃子了,怪不得要主动给我带路。”陆小凤哭笑不得的走了过去。 这个高度,他伸手能摘到,随便挑了一颗没虫眼的摘下来擦擦,咬下去,真是甜的像蜜一样,汁水四溅。 “哎呀,好甜。”陆小凤又吭哧吭哧咬了两口,忽然衣角被扯了两下。 红红急的咬着他的衣服,大耳朵抖了抖,催促着他。 “好好,你等等。” 陆小凤跳起来,两只手指灵活地在密叶中寻索,钳着一颗大桃子摘下来了。 弯腰把桃子递给红红,他打趣道:“不吃肉吃桃子?难不成你也修炼茹素?” 红红的黑鼻头抽动两下,用爪子把桃子从他手上巴拉下来,却不吃,依然昂着脖子对他嗥叫不停。 第35章 “还不够?”陆小凤无奈得摇摇头,又摘了一个。 没想到,狐狸眼睛一瞥,竟然伸爪子打掉了,同时发出不屑的喷气声。 “……”陆小凤看了那桃儿一眼,对比之前那个,是要小点,颜色也不够红。 他有种被当工具使唤了的感觉,但也又给它摘了一个,差不多大品相很好的,这回红红就欣然接受了,用爪子刨到面前来,两个大桃子并排放着。 然后它继续叽叽歪歪,仿佛监工般等着陆小凤继续采摘。 好家伙,真是工具人了。 陆小凤又给它摘下来一个,放到它面前由它检阅:“您瞧瞧这个合不合格?” 红红低头看了看,对他矜持的点了点头,意思是还可以。 然而它依然不动弹。 这下陆小凤算是看出来了,若有所思道:“这桃子……怕不是给别人摘的吧?” 还能有谁?这山上恐怕也就辛渺一个人能受得起它的礼物了。 它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在辛渺家蹭饭,还知道送桃子做回礼。 还知道把陆小凤骗过来,帮忙摘桃。 真正的工具人陆小凤哭笑不得,看着理直气壮的红红:“行,我摘!” 他一气儿摘了五六个,回头看时,却发现红红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现在正从不知道哪里叼回一块布。 红红把布放在地上,用嘴拱开,然后伸爪子将那几个精挑细选的桃子扒拉到布块上,十分满意。 陆小凤把摘下来的桃子都放到地上,眼看着狐狸伸爪子挑剔的个个翻看一圈,然后挑选出最大最红的,放到布块上,仿佛一位在菜市买菜的大娘。 陆小凤还帮忙给它把布块打了个结,如此任劳任怨有眼力见的行为让红红看在眼里,十分满意,赏赐般的将那几个挑剩下的推给了陆小凤,还对他充满欣赏的点点头。 “小的谢谢你了。”陆小凤忍住没笑出来,将那几个狐仙奖赏的桃子揣进了怀里。 红红叼着一袋桃子,带着他又走出密林,回到了正道上。 它倒是很有良心,达成了目的依然继续送陆小凤下山,天飞快的暗了下来,终究还是在黑尽之时,将陆小凤送到了山下。 陆小凤看着远处挂起灯笼的城门,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吱吱地叫声,回头一看,红红正站在路边树下,对他悠然地摇了摇尾巴,仿佛是在告别。 黑暗的夜色中它的毛发依然鲜艳得像一捧火焰,大狐狸对他点了点头,还不等他回应,就叼起桃子,飞快的窜进了夜色遮盖的树林中。 红红潇洒告了别,回了山上,而陆小凤则用衣摆包着几个野桃儿,架着牛车进了城门。 杭州城没有宵禁,依然繁荣得如梦幻泡影,灯火辉煌人声喧嚣。 陆小凤悠然架着牛车,回想一下,感觉宛如做梦,笑容溢出嘴角来。 送还了牛车,兴冲冲抱着桃子回了花满楼的小楼。 轻巧的将桃子抛向花满楼的背影,只一息之间,那汁水饱满的桃子就被攥紧了在花满楼手掌之间。 破开的嫩皮儿中瞬间流出甜蜜的果汁,花满楼半侧着身,鼻尖微动,露出一个疑惑的神色来:“桃子?” 陆小凤大笑着走过去:“这可不是普通桃子?” 花满楼微笑着将那桃子咬了一口,柔软多汁的肉质在咀嚼中填满口腔:“难不成是仙桃?能延年益寿不成?” 陆小凤将手中的桃子高高抛起又接住,炫耀道:“狐仙报恩呐,仅此几个。” 第二日,天气晴好,好的有些出奇了。一轮红日升起来,照耀得山河一片通红,辛渺已经起了床,梳洗之后,她将皮蛋瘦肉粥煮好,日常任务就来了。乘着发酵面团的功夫,辛渺洗了手到院子里查看菜园。 菜地里的种子已经发起了芽,好像就是一夜之间,窜起了两三厘米,在肥沃的黑色泥土中碧绿得可爱。 之前种下去的玉米和土豆苗种,也青翠挺拔,涨势喜人。 辛渺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去水井边弯腰提起水桶和葫芦瓢。 一阵清风拂过,井中的青莲随之摇曳两下,仿佛是要故意吸引她的注意似的,幽香随风扑面而来,辛渺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沁人心魄,仿佛萦绕不绝。 她就顺便看了它两眼,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紧紧合拢的菡萏,好像是松开了一些,花瓣微微展开,清幽莲香更浓郁,更含苞待放。 咦,似乎是要开了? 辛渺凑到井边,微微弯腰,脸蛋逐渐靠近那花苞,想要凑近闻一闻。 忽而一阵风起,摇曳的青莲花苞轻轻在她嘴唇上触碰,宛如蜻蜓点水的一挨。 辛渺一愣,倒不是因为这个小小的意外,而是她的嘴唇轻触花瓣时,忽然感到一阵温热,好像亲吻了人的脸颊。 不过这大概是错觉,辛渺直起腰来,转身去浇院子了。 她一转头,也没看见身后一支的青莲,像是被狂风吹得弯下了腰,窸窸窣窣的摇动了两下,仿佛正在害羞似的。 浇水是个巧活,不能冲得土壤都泡出个大坑,要将瓢里的水下雨似的均匀泼洒出去,仿佛天然的雨露润泽,这样浇水,不至于将生嫩纤细的幼苗冲倒。 浇完水,辛渺就回厨房,用汤勺搅动滚开的粥水,让锅底不沾米。之后,她就再次洗了手,将发酵好的面团从盆里倒出来,放置在撒了面粉的案板上,开始和面。 面团发酵得恰到好处,松软不沾手,揉到表面光滑之后,就开始揪出小剂子来挨个揉圆压扁。 她准备的馅料是猪肉香菇馅,自己做包子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包极限多的馅料,就算蒸了裂开涨出来也没关系,又不拿出去卖,吃着舒服最重要,奶奶是这么说的。 因此,每一个包子都被包的格外丰满饱胀,颤颤巍巍的被放进蒸盘里,辛渺将十多个皮薄馅多的包子充满期待的放进上好气的滚烫蒸箱里。 正好,包子出锅之后,院子外传来熟悉的嘤嘤叫声。 辛渺将最后一个包子装进盘子里摆好,连忙跑着去给红红开门。 “早啊。” 在和煦灿烂的朝阳下,红狐狸一身皮毛都折射出一种耀眼华美的金红光芒,它甩动着大尾巴,熟门熟路迈进院门。 辛渺抿嘴一笑:“谢谢你的桃子,挺甜的。” 昨晚天都黑尽了,辛渺练完功洗漱完毕都准备睡觉了,忽而听见外面狐狸叫门。 披着衣服去开了门,发现红红在院外等着,面前放着一个大布包裹,它嘤嘤叫了两声,将布袋子朝她一推,然后就潇洒的转身跑开了。 她把包裹一打开,才看见里面装着几个又大又甜的大桃子,顿时又惊又喜,才恍然大悟,这想必就是这几天蹭饭来的‘报酬’。 她哭笑不得的把桃子拿回了家里,忍不住洗了一个吃,果然甜的出奇,汁水特别饱满,叫她意犹未尽,又吃了一个,最后是肚子饱饱上床睡觉的。 红红给了报偿再来蹭饭,因此显得格外昂首挺胸,从容的甩着尾巴进了院子里,先去马棚里和正在吃早餐的玉狮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自觉地跟着辛渺进了屋。 闻见饭菜香味,它飞快的窜进餐厅,眼睛发亮的站起来,爪子搭在桌边,盯着热气腾腾喧软雪白的大包子,开始嘤嘤嘤叫唤。 辛渺把它专用的碗拿出来,往里面放了三个直流油的大包子:“吃完再加哦。” 红红喜滋滋的摇摇尾巴,发出两声响亮的狗叫,低头幸福满满的开始享用早餐。 辛渺笑着揉了揉它的脑袋,转身进厨房去把一锅粥带碗一起拿了出来。 煮的绵软稠滑的皮蛋瘦肉粥,咸香可口,皮蛋碎糯糯的,瘦肉沫的肉香完全混入粥里,烫了几分钟的小白菜还保留着脆脆的口感。 整锅粥滚烫咸香,配上酱香浓郁的猪肉香菇包子,再吃一口拌油泼辣椒的酸脆萝卜片——一顿完美得过分的早餐!!! 辛渺发觉自己最近饭量渐长,但是运动量也不小,因此吃得心安理得。 埋头吃得肚子微微发胀,她才擦了擦嘴,小小的打了个嗝。 一转头,一对毛茸茸的大耳朵正在桌边探出,碧悠悠的狐狸眼正吃惊的盯着自己。 “……我吃得好像是有点多。”辛渺诚实地说,她伸手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子,在红红直勾勾的目光中羞涩的转移了话题:“还要吗?” 一口气吃了三个男人拳头大的包子,外加两碗粥,一小碟泡菜,辛渺饱腹了一顿,桌面上还剩许多。 辛渺拿起红红已经吃得干干净净的碗,问道:“皮蛋瘦肉粥,要吗?” 红红立刻咧着嘴连连点头,她就将锅里剩的粥全部舀了满满一碗。 “吃吧,不够还有包子。” 说是这么说,但是辛渺看了一眼红红的肚皮——能把一碗粥吃完都算不错了。 刚出锅的滚烫热粥已经降温到一个最适合的温度,红红将头埋着,吧嗒吧嗒风卷残云,很快一碗粥就下去了一半。 辛渺已经将锅碗瓢盆放进洗碗机里清洗,擦了一遍厨房清清爽爽的走出来,看见红红的肚皮已经撑得老大,它正把头从碗里抬起来,发出了一声响亮的长嗝。 辛渺忍住了没笑:“吃完了吧?吃饱了吧?” 红红站在原地,没有嘤嘤叫回复她,反而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嗝,缓缓的原地躺下了。 看着吃撑了瘫软在地的一大坨狐狸,辛渺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36章 辛渺把红红的专用碗洗干净又放到餐边柜下面,它依然躺着一动不动,只有尾巴在地板上仿佛很疲惫似的扫来扫去。 贾维斯的声音忽然欢快地响了起来:“访客来啦!” 它刚刚提醒完毕,院门外已经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以及陆小凤过分活泼的声音:“辛渺姑娘!我们来了!”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28节 辛渺吃了一惊,小跑着出了房门,高声回应:“来啦!” 打开院门一看,不是陆小凤和花满楼又是谁? 她脸上扬起笑容:“来得这么早?快进来!” 陆小凤一马当先熟门熟路跨进院门,花满楼言笑晏晏:“叨扰了。” 辛渺不由得留意他,看见他扶着院门跨入大院,稳稳当当的。 “你们怎么来得这样快,我本以为你们总要爬个半个时辰山路。” 到这嗔泉边可没有大道可走,要穿林子,也不大容易。 陆小凤自鸣得意道:“我们一路走得也不快,难不成我还不认得路?你也太小看人了。” 辛渺噗嗤一声:“见谅见谅。吃了早饭了吗?我才吃过,但桌上还有几个包子。” 陆小凤咧嘴一乐:“出门时就在街边买了王老二家的锅贴和小馄饨了,现在还没饿呢。”这时,玉狮踢踢踏踏的从马棚里探出头来,见着陆小凤,俨然是个老相识了,甚为热情,唏律律地迎接他们进来。 长长的睫毛一眨,玉狮睁眼瞅着新来的花满楼,似乎很感兴趣,凑近了打量他。 陆小凤顿时酸溜溜地说:“哟,怎么头一次见我就跑,见他就客客气气的。” 辛渺哈哈一笑,对花满楼说:“这是我养的小马儿,叫玉狮,你摸摸它。” 她拍了拍玉狮的脑袋说:“来让哥哥摸摸,打个招呼。” 花满楼早从陆小凤那儿听说过了,玉狮被夸得如同天马神驹,极其眼热,他也早就心生好奇。 他虽然看不见,但已感觉得到热乎乎的气喷在他手上,好像有个脑袋正在如同顽童般摇来晃去,在他面前试探,脸上就不由得露出了个笑容来。 一只软软的女孩子的手虚握着他的手腕,往前伸去,然后指尖就碰到一片毛茸茸热烘烘,玉狮咕噜噜喷气,在他掌心上蹭了蹭。 花满楼眼睛一亮,另一只手也伸出来,轻轻的抚摸面前的小马驹。 皮光水滑如缎子般的触感,还有格外蓬松柔软的鬃毛,两只耳朵灵巧的动来动去,覆盖着一层短绒毛,有一种柔韧可爱的手感。 他揉搓着玉狮的脑袋,赞叹道:“真是匹好马,不逊于西域进贡的良种了。” 江南花家的七公子,小时候什么名驹宝马没见过,他上手一摸玉狮,估量了一下高度和体型,就几乎能肯定这绝对是匹价值千金的名驹。陆小凤还称赞说这马浑身雪白得像是能发光,浑身上下竟然连一丝杂毛都不见,灵性机警得像精怪。 这么说来,怪不得陆小凤为它神魂颠倒,恨不能抱着睡马棚去。 “是吧!”陆小凤连声附和。 玉狮仿佛听懂了,大眼睛眨巴眨巴,发出几声愉快的喷气声,舔了舔花满楼的手掌,态度殷切,好像对他很喜欢。 花满楼一愣,也感觉到玉狮对他态度友善亲昵,可爱极了,眉目间顿时一片温柔笑意。 陆小凤嘀嘀咕咕:“明明是我先来的!” 辛渺忍俊不禁:“行啦,别站院子里了,进屋喝点茶。” 三人才放开玉狮,辛渺拍了拍玉狮的后背:“玩儿去吧。” 玉狮已养成了个习惯,每日早起吃了之后就一溜烟出门,去后山石子坡上找棉花糖,一马一羊在草地上撒泼打滚,顶顶脑袋你追我我追你,撵着山羊群玩儿。中午或是下午辛渺吃饭前回家,进屋之前还先去嗔泉边洗个澡踩踩水吓吓鱼儿,然后一身湿漉漉的顶开角门进院子,先找辛渺撒撒娇要个摸摸,然后再去马槽大吃一顿。 每天在山上过得美滋滋的,放开了撒欢。 就看着玉狮发出欢快激动的嘶鸣声,甩着马尾巴像朵云彩一样飘出了院子大门。 “……你家真只有个狐仙?”陆小凤一脸深思的看着玉狮的身影。 辛渺领着他们往屋里走去,笑道:“红红可不是我养的,它爱吃我做的饭,可到底还用桃子一码归一码换了的。” 一进门,转进餐厅里,一只摊在地上的大狐狸仿佛是为了回应她,将尾巴举起来摇了摇。 “嘤~”红红横躺在地上,也不起身让路,辛渺只好伸出一只脚,把它往旁边推了推,才抽出椅子来:“坐吧。” 红红整只狐在光滑的瓷砖表面上平移了一段,翻了个身四脚朝天,悠悠然继续消食,就当看不见这屋里的几个人。 陆小凤和花满楼落座,花满楼一脸茫然,他看不见红红,只是听见动物叫声,想起昨晚陆小凤给他绘声绘色的描述,迟疑地问道:“可是你说的那狐仙在屋里吗?” 陆小凤看着在餐厅地板上充当毛绒地毯的狐仙大人,也同样迟疑地回答道:“是吧……它趴地上不起来,可能在睡觉。” 这姿势,实在是对不起狐仙的名头。 辛渺端着茶壶笑着从厨房里出来:“别管它了,早上来吃撑了,三个肉包子半锅粥,等它消化一下吧。” 花满楼目不能视,听觉格外灵敏,他听见厨房里烧水壶和洗碗机运作的声音,机器运转持续不停,不由得疑惑,但也提前被陆小凤告诫过,因此也不开口探究。 桌上摆着个竹编的果篮,里面放着三个粉红饱满的大桃子。还有碟包子,仍有余温,蒸得喧软白胀裂开来,酱色的肉馅若隐若现泛着油光,酱汁都溢出了表皮,不靠近就能闻见一股香味。 陆小凤本来是不饿的,但现在又有点想吃了。 “这包子什么馅儿的?”他故意问。 辛渺正在泡茶,往茶杯里注入滚烫的茶水,听见他问,就说:“猪肉香菇,早上蒸的还热着呢,你们尝尝。” 陆小凤便喜笑颜开的拿了两个包子,塞给花满楼一个:“尝尝她的手艺。” 他先咬了一大口,牙齿陷入温热绵软的面皮中,酱香浓郁的肉馅肉汁立刻胀了出来,得拿手接着,就听他满足的长长嗯了一声:“好吃!用料够实在的!” 花满楼也却之不恭的拿起包子吃了起来,面带微笑的夸奖她:“的确好吃,馅料鲜美。” 辛渺抿嘴一笑,把茶杯推到他们面前:“喝点茶吧。” 她笑容满面的坐到椅子上,对他们说:“一会儿我带你们四处转一转,这山上有些地方,想来也没有几个人来过,风景不错。” 辛渺拿起茶杯刚要喝,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问陆小凤:“你会不会打猎?” 她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眼睛发亮:“这山上有好些兔子和山羊,或许还有些别的,只是我实在不太会打猎……” 虽然现在能下山去买了肉带回来,但是上山下山的也太麻烦了,何况此地资源丰富,要是能学会打猎,估计以后不愁肉吃。 陆小凤已会意,饮了茶,对她一挑眉:“放心,有我来!保准给你抓上十只八只兔子来。” 他正在自鸣得意,旁边躺着的红红忽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黑绒绒的耳尖一抖,碧眼长长地一眯。 辛渺兴致勃勃地对他们俩说:“好呀!正好,人多可以烫火锅了!” 火锅!永远的神! “火锅?”花满楼问道,若有所思:“可是拨霞供、涮肉锅子一类的意思?” 辛渺猛点头,又开口说:“对对对,说来我也好久没吃过了,还有点想念。” 辛渺的口味不大清淡,工作之后尤其喜欢吃重辣的,常常加班过后半夜去火锅店点超辣的锅底,大夏天也吃,吃得满面通红,疯狂喝冰可乐。 太解压了。 冰箱里新鲜菜品都有,还可以在商城里买盒装的毛肚血旺鸭肠虾滑之类的冷冻菜品,打猎要是打到几只兔子什么的,那可就太好了。 不动这个念头还好,一旦开始想着吃火锅,辛渺就感觉自己口腔里仿佛都已经开始在分泌口水了。 “日常任务——和朋友们吃一顿痛痛快快的超辣火锅!”贾维斯的任务来的恰如其时,辛渺就更兴致高昂了。 花满楼也对此十分赞同:“可以,边吃边烫,也免得你独自在灶台边辛劳,也让陆小凤动弹动弹,打打下手。” 三人说话间,就真走出了院子,辛渺带着他们去嗔泉边看了看,陆小凤指着那山泉边的大石头,叹道:“不知是哪位武林前辈,内力深厚刀法遒劲潇洒。” 花满楼伸手摸了摸那长满了苔藓的刀痕,也同意:“确实,真是个铁画银钩,笔走龙蛇。” 辛渺看不出什么,只问陆小凤:“这么厉害?那你也能么?” 陆小凤还没说话,花满楼就已长叹一声:“唉,你这一问,有人又要自鸣得意了。” 陆小凤哈哈大笑,忽而脚下生风,整个人已腾起三四米,踩着那高耸湿润的山壁,壁虎游墙般窜上了高处。 他就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纸一样牢牢的吸附在几乎呈现九十度的岩壁上,辛渺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全身好像都落在脚尖下,那一处微微凸起的岩石上。 陆小凤已举起了手,两根手指就像戳进豆腐般插入了山石之中,还转头对辛渺眉毛一挑:“我不仅可以,还不用刀剑。” 说完,他指下就窸窸窣窣的落下碎石粉末,以手指代刀锋,在山壁上刻下了几个大字: ——陆小凤到此一游 第37章 陆小凤出个小小的风头,就从那高处跳了下来,衣角翩飞,整个人轻得像只鸟儿,甚至于落地在辛渺面前都没什么声音。 辛渺好生羡慕,一边走一边说:“会轻功真好,身轻如燕。” 人对于飞翔的执念可以说是深刻在dna里,辛渺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还在新闻上看见过载人飞行器的消息,跟钢铁侠似的。 没想到,她现在在这里,真有了贾维斯,就差学飞了。 想到这里,她非常心动地问:“有什么轻功秘籍之类的书吗?入门级别的那种,我想学。” 花满楼微笑:“……这,恐怕没有。” 进了林子里,路就越发的不好走了,他明明看不见,却依然如履平地,比辛渺走得还稳当点,可见也是学过的。 前方闲庭信步的陆小凤闻言,转头调侃她:“江湖上的轻身功夫各有高低,都是口口相传师徒家传,岂有拿到外头卖的道理?要是能买到,定是被戏弄欺骗了,你要是遇见那种人了,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他的笑声在林子里传出老远,辛渺轻哼了一声:“那也总有教的地方吧,我要求不高,而且学的还快,总能找到人教我。” 陆小凤暗自发笑,轻身功夫,顶尖高手能来无影去无踪,踏雪地而不留痕;次一级则能来往各处而无人能察觉,最差的,就是那些武功不入流的,腿长跑得快,爬树利索点,就敢声称是轻功高手。 司空摘星楚留香都是顶尖中的顶尖,不自谦的说,陆小凤自己的轻功和他们也不相上下。 不论如何,只要是稍微厉害些的轻功,最晚都要从十岁左右开始练起。 否则也就能学个皮毛,顶多也就跑快些,爬墙上树没问题—— “这么看来是我小看你了,原来你还是个武学奇才?”陆小凤有心揶揄她,却看见辛渺毫不羞涩扭捏的说:“这倒不是,只是有些奇遇,武功招式演示一遍我确实能学会。” 她坦然地说了,还耸耸肩。 这也算是她保命的一个金手指了。 她这么笃定,反倒让陆小凤不敢置信了,理智上知道这不大可能,但想到辛渺身上素来诸多奇异之处,好像多个过目不忘也不是多让人惊讶的事情。 想到这个,他就心痒难耐,非要来验证一下到底是不是真的。 “世上有这种事?那我一定得见识一下!来!你看好了,我给你演示一遍。” “天降幸运呀!请宿主学习陆小凤绝学轻功凤舞九天!”贾维斯声音高亢,透露着一股喜气。 又是一个突然出现的任务,辛渺一愣。 陆小凤说完,摩拳擦掌的就嗖嗖嗖几个起跃上了树,遥遥的对她喊:“内聚清炁,提气御风——”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29节 辛渺眼前一花,他脑袋上果然真的又出现了那个进度条。 深林之中,陆小凤好像真的化身为九天上的凤凰,衣摆猎猎随风响,周身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气流托起,他的四肢和身体都同时化为了能乘风的羽翅,翩然凌厉。 流丽如风般在丰茂枝桠间轻盈地穿梭,陆小凤在树影中几个起跃间已经飞出几十米远,几乎化为一道残影,好像马上就要冲破遮天的树冠直上云天了。 辛渺惊得张开嘴,可以说是目瞪口呆。 太厉害了!! 她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这到底是轻功还是飞行啊! 然后陆小凤又轻轻松松的折返回来,他踩着借力的细细枝条几乎都没颤动一下,姿态优美的飘下来了。 “这样也能学会吗?” 陆小凤倒也不是故意为难人,只是十分好奇辛渺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他忽然想起辛渺自称才开始练武,还只学了剑法招式,忽而懊恼道:“忘了,你没有内力,恐怕没法儿学了。” 花满楼在一旁摇摇头,对他说:“你忘性也太大了。” 辛渺恐怕会生气,陆小凤简直是在欺负人。 辛渺没生气,她只是看着陆小凤头上走到了终点的进度条,神情复杂的说:“内力……我应该有那么一点点的。” 她话音一落,一股熟悉的感觉立刻充斥了四肢百骸——是陆小凤的武功正在她身体上加载。 陆小凤只见她突然把眼睛闭了起来,眉头紧皱,似乎在迅速的回想。 也只是几秒钟,她忽然就睁开了眼睛。 那双清亮的凤眼仿佛在闪着异样的精光,然后就看见辛渺整个人翩然跃上了前方的树枝,一股强大的内力如水波般在树林中荡漾开来,也就是一瞬间,她身形一顿,随后就像是鸟儿般轻盈,毫不费力的借着力腾空而起。 花满楼听见她脚步往前去,然后就是破空之声,可见她是真的如同陆小凤般凌空而上了!! 他脸色一变,专心致志的聆听每一丝细微的动静。 陆小凤更是掩饰不住,猛地大喝了一声:“等等!” 他瞪大了眼,看着辛渺的背影跃起,裙摆翩翩然,衣带飘动,身姿潇洒不下于他刚才,宛如神女凌空。 更令他惊愕得不敢置信的是,他发现辛渺的动作轨迹几乎和他刚才一模一样,不论是闪避林中茂密枝干的每一个错身,还是借力起落时的每一个动作幅度,都和他一模一样!!! 若是两人同时开始,那画面一定是完全一致的。 怎么会这样! 陆小凤神思恍惚,转头脑子一片空白的看向花满楼。 花满楼已经通过风声辨别出了辛渺的动作轨迹,和陆小凤差不离。 他的惊讶之色同样也是赤裸裸的写在了脸上。 陆小凤喃喃的问:“她真学会了?” 这种事真的合理吗?世上真有惊鸿一瞥就能将别人苦练几十年的武功前后脚功夫全部记住,用得出神入化宛如本尊吗? 陆小凤都不敢说,他在演示一遍能不能做到如此面面俱到,完全一模一样。 但辛渺居然可以。 这实在是超乎想象,以至于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辛渺还没有要返回的迹象。 陆小凤只看见她的裙角在树影间露出了一角,站在树冠最高处,僵直不动。 渐渐地,花满楼先回过神来:“她怎么还没回来?” 陆小凤一惊:“等等,我去看看。” 说完,他又腾空而起,再次高飞至树梢间,定睛一看,辛渺正站在茂密的树冠中,整个人紧绷着死死抱着身旁的树干,小脸儿煞白。 他几个起落间就到了她附近,疑惑道:“你怎么不下去?” 辛渺看见他来了,喘着气抿紧了嘴唇,一点点蹭着蹲了下来,一脸虚弱地说:“……不是,我下不去了。” 她像是从树干上长出来的蘑菇,紧紧贴着,双臂环绕着树干,仿佛快哭了:“太高了,我真的腿软。” 离地几十米,摔下去都是山石岩壁,活是指定活不成的。 她本来飞得好好,复刻陆小凤的轻功一直非常顺利,直到她转头不经意间低头看了眼脚下—— 一口真气顿时泄了,卡在树杈上下不来。 陆小凤非常想笑,但看辛渺的脸色着实难看,连忙上前来,脚尖挨着点树梢,引起一阵轻微的晃动。 辛渺没动静,但是脸色唰的一下更白了,不由得把树干抱得更紧。 “快把手伸给我,别害怕,我还能失手不成!”陆小凤憋着笑对她伸出手来。 辛渺转过头来,紧紧的抱着树,好不可怜见的:“不要故意吓我啊!别在这种时候开玩笑!” 她真的怂了,虽然她真的不恐高,什么玻璃栈道高空缆车都没害怕过,但是这可不一样。 陆小凤的凤舞九天当然是一流轻功,但她也只是能做到完美复刻而已,本来武功底子就浅薄,要能把轻功用得灵活自如,随机应变,那还得多练习。 这里可是真一点防护都没有,万一一个脚滑,她估计什么都想不起来,指望不上自己那点武功。 所以辛渺就腿软了,无论如何不能像陆小凤一样轻飘飘的从树上下去。 陆小凤怎么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捉弄人,赶快正色道:“你放心,我要是故意吓唬你,就是小狗。” 辛渺才伸出手来,颤抖着把冰凉的手伸向陆小凤。 陆小凤长臂一伸就握住了她冷冰冰的手指,看来是真吓着了,不由得强忍笑意,将她接过来。 好在辛渺虽然害怕但还不至于怕到尖叫挣扎,他很轻松的将人揽到怀里,只觉得仿佛拥了满怀软绵绵的云彩,轻软异常,扑鼻而来一股幽淡的香气,温软浅香萦绕满鼻。 辛渺非常配合,伸出胳膊来紧紧攥住了他,另一只手死死捏着他的衣领。 陆小凤带着人,也丝毫不减潇洒风采,轻轻往下一跃,失重感使得辛渺下意识更紧靠了他。 他不是没有过佳人在怀的经历,纵使不是个愣头青,但陆小凤还是难免神思一荡,脸上忽然有点发烫。 两人在林间翩然而下。 辛渺嘴巴紧抿着,但她没有把脑袋埋到他肩膀上,倒怪叫人失落的。 平稳落地,辛渺微微趔趄,连忙捂住了自己快跳到嗓子眼儿的心口,定了定神。 太吓人了! 但是真的好刺激——比蹦极还刺激。 好歹蹦极也是带着充足的防护的,这可什么都没有,全靠着不讲科学道理的武功。 作为一个武学菜鸡,辛渺不由得扼腕:“我这样的真能学轻功吗?” 花满楼没看见她的脸色,但听她声音发飘发颤,心跳得简直要蹦出来,早就能猜到她是为什么下不来了。 刚才还在为辛渺毫无道理的武学天赋而震惊的花满楼此刻也忍不住笑,嘴角克制的扬起,安慰道:“无事,常人学武循序渐进,刚开始时站桩也害怕,慢慢的习惯了就能升高,再能上房屋楼阁,后来连绝壁凌崖也如履平地。你没练过轻功,骤然到那么高,一时害怕泄了口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后勤加练习也就罢了。” 辛渺平复着心跳,深呼吸点点头:“好,我明白了,我还是先回家练练怎么上墙上房顶。。” “叮咚!任务完成,奖励积分三十,武功技能点加2!再接再厉呀!” 任务完成的提示让辛渺好歹呼出了口气。 以后还是慢慢来吧,起码要先能习惯家里围墙那个高度才能继续啊。 陆小凤终于忍不住了,他转过身去,噗嗤笑出了声,肩膀直抖。 第38章 三人终究到了那片高坡上,一路上,陆小凤真见着了不少山鸡野兔的踪影,甚至还有疑似野猪的痕迹出没。 “平日可要小心了,野猪长得够大还有獠牙,可是能伤人的。”陆小凤不免嘱咐她一句。 不过到了山坡之上,陆小凤顿时眼睛一亮:“嚯!好肥的羊群!!” 他目力好,远远的能看见山坡下分布的羊群,起码有十来只,甚至山坡底下的林子边也有动静。 这些野山羊各个吃的膘肥体壮,现在天热,正是换毛的时候,浑身的毛毡脱落得东一块西一块,像是披着一床大被子,跑来跑去的。 最引人瞩目的自然是混入其中的玉狮。 它比山羊高大,白的发光,如同一支利剑般横冲直撞,把羊群冲的零零散散,后面还追着个小尾巴,是棉花糖。 羊群敢怒不敢言,咩咩叫着被它赶来赶去,满山坡被撵着跑,好不可怜。 玉狮的游戏叫陆小凤看了大笑,指着这个小坏蛋:“好顽皮啊!调皮捣蛋的家伙。” 辛渺看了又气又好笑,摇头叹气:“真是的。” 花满楼看不见他们所看见的场景,不过不影响他听着风送到耳边的动静。感受着高坡上拂面的清风,嗅见淡淡青草香气,树林里鸟儿悠长的唿哨直达云天,远处传来动物的咩咩叫唤,还有踢踢踏踏的跑动声。 他充满享受的仰起头感知着阳光照耀的温度,已经完全的感受到了天然的美好之处。 辛渺无意间看见了他嘴角的笑容,也不由得心里一片柔软,仿佛一片羽毛轻轻落下。 花满楼真是个无时不刻让人感觉到万物皆美的人。 陆小凤已经迈开了脚步,张开手臂朝着山坡下奔跑,怀抱了满怀的清风,仿佛马上就能从这天地间轻轻飞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今天一定要抓只羊回去!!” 他好像一下子变成了个十几岁的少年,肆意大笑着,快乐极了。 他的快乐太有感染力了,花满楼嘴角扬起,对辛渺说:“我就在这里等你们了,去吧。” 辛渺知道他恐怕不能帮忙,但也不想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顿了顿,忽然蹲下了身。 漫山遍野的白色野花随着清风翻涌,如海浪般此起彼伏,辛渺伸出手来,摘了两三朵,起身笑盈盈的望着花满楼。 “这山上的野花不知道是什么,我想你也不一定知道,要不然你猜猜看。” 柔软纤长的手指轻轻拉起了花满楼的手,掌心微微一痒,花满楼下意识收拢五指,和辛渺已经恢复了温暖的指尖一触即分。 他握着手掌中那几根纤细的花茎,依然随着风而摇曳。 花满楼愣住了。 他心里一时间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只是听见辛渺如如冰击玉般柔润清脆的声音随着风送到他耳畔:“那我就去帮忙了,可要等等我们啊。”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30节 她说完,转身跑开了,迎着风,身上淡淡的幽香仿佛瞬间融化在了风里,头发被轻轻拂起,发梢扫过他的指间。 花满楼温润的双瞳中仿佛能映出她的身影,睫毛微阖,他将手中的小野花送到鼻尖,仿佛还能闻见一抹残香。 他兀自微笑,嘴角在风中泄露出几丝温柔笑意。 辛渺已学会了凤舞九天,只等着她去熟悉,吃透这套功法。 学会轻功之后,辛渺明显地感觉到不同,对于内力的控制上了不止一个层次,可见陆小凤这套轻功身法有多么精妙绝伦。 这坡上一贯风大,她张开手臂,感受着气流从她周身指尖轻盈掠过,仿佛要承托着她迎风而上。 辛渺体内的清炁运转不停,她调动内力,足间在软绵绵的草地上只一点。 转瞬间凌空而起,如一只直上云霄的鸟雀,格外从容轻快。 这感觉太美妙了,她脸上忍不住露出愉快的笑容,暗自发力,盯准了几米外那只背对着她的野山羊。 这时,陆小凤正和玉狮通力合作,将满坡山羊追得四散乱窜,一片咩咩地惊叫声。 他也不用轻功,纯靠腿跑,还特别有劲头的挽起了两袖,两脚跨开,沉腰下盘,对着十来米外的一只个头儿很大的大角黑公羊摩拳擦掌。 黑公山羊被他们撵得精疲力尽,反而激出了十分的火气,正低沉了叫声,蹄下躁动地踢踏着地面,用一对大大的弯角对准了陆小凤,摇晃着做预备进攻。 好家伙,这才好玩呢! 陆小凤立刻来劲,像是草原汉子一样扎着马步,抖开了臂膀,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只黑公山羊。 玉狮在不远处兴奋极了,唏律律的嘶鸣不说,还高高的腾跳起跃高扬前蹄,一副给他加油鼓劲的样子。 就在黑公山羊喷着粗气冲出来前一刻,辛渺脚上在另一只羊背上踩了一脚借力,惊得那只羊儿惊恐得撒开四蹄狂奔,她身形顿时一歪,急匆匆的变幻身形,才好悬没被甩出去。 她紧张得脚下一个趔趄,正巧撞入那黑公山羊气势汹汹的进攻路线。 辛渺瞪大眼睛迅速扭头,看见那坚硬乌黑的大羊角直冲冲的撞过来,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然而反应飞快地旋身一逃,硬是险险逃过那雄赳赳的冲撞。 陆小凤早已对着狂奔过来,一把攥住了那黑公山羊意欲调转目标继续追辛渺的一对大角,闷哼一声,两脚像是死死钉在了地上,手臂上的肌肉骤然隆起发力,轰然把它摔在了地上。 玉狮朝着辛渺奔过来,像闪电一样奔疾而来,正好接住了跌跌撞撞的辛渺,唏律律地叫了两声,歪着脑袋盯着她瞧,眨巴着大眼睛给她安慰地舔舔。 辛渺挂靠在它脖子上,转头一看,自己误入的那场战争已经迅速的宣告结束,陆小凤把那头试图挑软柿子捏的公山羊压在了身下,那山羊挣扎个不停,却竟然挣不开陆小凤的手,气得一边喷粗气一边疯狂踢腾四足。 辛渺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但就是有一股笑意涌上来,导致她噗嗤一声,笑得忍不住弯腰。 “我赢了!”陆小凤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胜之不武,喜滋滋的拍拍公羊的脖子,高举双手,握拳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 他撒了手,那公羊倒是聪明,忽然猛地一窜,一下子就把陆小凤掀翻了,没命的撒开四足狂奔逃命。 陆小凤顿时恶向胆边生,“嚯”了一声,一个鱼跃起来,直朝着那公羊撵去。 一个在前头跑,一个在后头追,一人一羊都是脚下生风,画面格外好笑,顿时把辛渺笑得个死去活来,眼泪汪汪的捂着肚皮直喘。 那公山羊真是玩儿了命地逃跑,但也无论如何跑不过陆小凤,于是猛地一个折身,猝不及防朝他顶来。 陆小凤反应当然是快得像是早有准备,他伸手又故技重施地攥住了它的羊角,一个极其漂亮有观赏性的腾空翻身,竟然翻转过来,一下子骑在了公山羊后背上。 黑公山羊一顿狂叫,竟然带着他好长一截,最后体力不支的软倒在地。 陆小凤被公羊带着跑出去的时候脸上顿时出现了一种深刻的茫然,好像也没有料到自己抓羊竟然还出现这么一个奇怪的发展。 辛渺已经笑得软倒在地。 对不起,陆小凤骑羊狂奔的场面实在是太好笑了—— 连玉狮都张开嘴,发出嘲讽的嘶鸣,一声一声的。 陆小凤把完全脱力的公羊按倒了,但是听见辛渺那毫不掩饰的笑声,脸上竟然也带上了几分羞愤。 啊!连一般的名驹宝马都看不上的陆小凤,居然骑在羊上跑,这是什么滑稽的丢脸场面。 他只庆幸只有辛渺看见了这个场面,翻身而起。 公羊被松开了,还怀疑他要故技重施,等了一会儿,他已朝着辛渺走了过去,于是迅速起身,玩儿命跑了。 辛渺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忍不住捂着脸,肩膀还一抖一抖的。 陆小凤眯着眼坏笑着接近了她,忽然冷不丁的一把握住了她的腰,在辛渺的惊叫声中一下子把她提起来放到了玉狮的背上。 辛渺一直没上过马背,毕竟玉狮还小,她老担心它承受不住人类的重量,也不大了解马匹的饲养,还以为小马驹的骨骼和小孩一样,压着容易长不高。 “陆小凤!”她之前笑得没力气,现在要做出生气的样子也不像,声音还发软呢。 没想到,玉狮还挺高兴的,嘶鸣着跃跃欲试地踢踏着,晃得她在马背上坐不稳,不得不俯下身来一下抱紧了它的脖子。 “也让你体验体验骑马是什么个滋味~”陆小凤嬉笑着,故意要捉弄她,却将手虚虚的放在她后腰上扶着她。 辛渺本想板起脸来,却老忍不住破功,脚尖伸直了还够不着地面,晃荡着小腿,紧紧搂着玉狮的脖子以防掉下去。 她凌乱的乌发散落下来,遮在泛粉的雪腮上,横过眼波瞪了他一眼:“别闹了,快把我放下来,别把玉狮压坏了,以后还长得高吗?” 没想到陆小凤在玉狮屁股上拍了拍,故意装听不见:“走咯!” 玉狮第一次担此重任,兴奋得啥也顾不上了,竟然真的听话迈步了。 辛渺立刻被吓得闭上了嘴,手上抓紧了玉狮长长的鬃毛。 陆小凤就是故意逗她,还不忘分散她的注意力:“玉狮这个体格,怎么可能会被轻易压坏,你当它是小狐狸小兔子啊!就是得多骑,让它适应驮着你,等过了半岁一岁的,就能上马鞍钉蹄铁啦!” 玉狮闻言,顿时一派神往地摇头晃脑,好像迫不及待似的发出嘶鸣,昂首挺胸的载着辛渺往前走,骄傲得鼻孔朝天。 辛渺顿时被转移了重点:“钉蹄铁?几岁能钉蹄铁?疼不疼啊。” 陆小凤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连这也不知道?!” 他顿时心痛不已的摸了摸玉狮的鬃毛,可惜得要死。 他要是有如斯天马宝驹,一定遍访天下养马能人,给它配金马鞍银笼头,马蹄铁都得是天山玄铁!! 第39章 陆小凤用谴责的眼神充满了嫉妒地看了她一眼,辛渺顿时惭愧地忏悔:“我的确不懂怎么饲养马匹。” 玉狮又不是普通的动物,它和她心灵相通,性格又像个小孩儿。 事实上,红红是狐妖,棉花糖是超绝可爱的小山羊,她身边几乎没有正常动物…… 说话间,玉狮已经驮着她稳稳的前进了好长一截了,辛渺才回过神来:“别说了,我要下来,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她的手轻轻的拍拍玉狮的脖子,玉狮会意,却意犹未尽似的,慢慢的踱步往前才逐渐停了下来。 辛渺不甚熟练地往旁边一歪,脚尖才够着土地。 陆小凤连忙笑着上来扶她下马,还故意问她:“我说的没错吧,你也太小瞧玉狮了。” 他拍了拍玉狮的后背,已超过了他的腰部:“几天没见,确实是长了个子。” 辛渺虽然不通养马饲育,但玉狮却叫她照顾得很不错,本来也是资质卓绝天然的良驹,这整日里吸风饮露纵横山水之间,自由得像一阵山风来去自如。 反倒比那些养在马厩马场里的马更显得潇洒,体态更是矫健拔群,骨皮筋肉无一不天然蓬勃健壮,雄姿英发,风流骏丽。 玉狮给他夸得喜滋滋的,转头对他充满赞成地嘶嘶长鸣。 辛渺正整理衣裙,看他疯狂拍马屁,哭笑不得道:“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陆小凤到底是有多馋玉狮?? 只见他一脸正色:“诶,我可是实话实说啊。” 玉狮闪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阵附和地上下摇动脑袋,甩动着一头潇洒流丽的雪白长鬃。 陆小凤对玉狮乘机上下其手,摩挲着它缎子似的皮毛,捏捏它的骨骼肌肉,又细看了一下它的牙和耳朵,做出了权威的判断:“嗯,最多再过两个月,你就能给它上马鞍了,玉狮血脉不凡,比一般的良种名驹体格都要健壮,跑起来如流星闪电,又耐力绝佳,可千里奔袭,千万两黄金都不换呐!” 陆小凤越说越酸,馋的要疯了! 两人往山坡上走去,玉狮昂首挺胸的走在前头,四蹄抬得老高,马尾巴甩来甩去,姿态十分滑稽好笑。 系统黄金宝箱里抽出来的,辛渺当然知道玉狮的珍贵,但对她来说,它真正不可替代的是在最开始的时候给了她陪伴,支撑着她在孤独陌生的旅途中跋涉。 她心里一暖,就听陆小凤一拍巴掌:“哎呀!你到时候可一定要让我来给它钉头一对马蹄铁!” 说不准还能蹭着骑一下,陆小凤心里的小九九打得啪啪响。 “你们俩又在说什么呢?” 说话间已走到了花满楼几米以外,两个人抬起头来,正看见花满楼面带微笑站在山坡之上,衣带当风,几丝发缕随风而动。 他手掌中还握着那几只小野花,在和煦阳光下的面容仿佛蒙着一层朦胧的金光,睫毛剪影拉长投射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辛渺乍一看,真觉得这场面好看极了,颇有仙人之姿,赏心悦目不过如此。 花满楼嘴角带笑,对陆小凤微微一挑眉:“你不是说要抓只羊来?” 陆小凤才想起这回事儿,忽地一拍大腿:“哎呀,给忘了!” 他忙着去吓唬辛渺了,把抓羊这件事完全放在了脑后。 转头一看,长坡上的山羊群早结伴逃之夭夭了,一起消失在了丛林里,躲避讨厌的人类的骚扰,棉花糖跟着母羊走了。 辛渺幸灾乐祸的别过脸去噗嗤一乐,就听陆小凤一本正经的给自己找补:“羊肉还是冬天吃上佳,这山上那么多野兔野鸡,看我不抓个十只八只来!” 几个人来了一趟,居然无功而返,空着手往回走,玉狮看小伙伴也不在了,就溜溜达达跟着回家。 辛渺看见花满楼手中的小野花,问道:“这花你认识吗?” 花满楼轻轻摇摇头:“我认识浅薄,这样的小野花,确实是不识得。” “这天下奇花异草千千万万,花公子认识十之八九,偏偏你挑着个十之一二,是他恰巧不认识的。”陆小凤哈哈一笑。 花满楼却微微一笑:“纵使如此,我还要谢谢你,这娥镜山山水风物难得,也叫我涨了见识。” 忽然,前方草丛窸窸窣窣的摇动起来,皮毛如胭脂烈火般的大狐狸一纵,跳到了前方大石上。 红红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放下嘴里衔着的一只灰毛大野兔,对他们欢快地摇起了尾巴。 好个意外之喜,辛渺哎呀了一声,连忙走过去,满脸惊奇地看着一脸骄傲的红红:“红红抓了兔子!好能干呀!” 之前还说了大话的陆小凤顿时感到一阵无言的嘲讽,他和红红一对视,就看见狐狸媚眼一扫,打量他一下,忽而眯起眼睛来,裂开嘴角,胡须抖动:“嘻嘻~” 仿佛一个女人的娇声软语,这嬉笑声顿时将无尽的嘲笑之意完整地传达了出来。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陆小凤成功地被激起了一阵斗志,顿时利落挽起两袖:“嚯!今天还真给你露一手了!”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31节 就算是狐仙,也不能输! 花满楼和辛渺就站在原地,看着一人一狐不知道怎么较起了劲了,开始满树林子乱窜,盯着山上的野兔子下了毒手。 辛渺目瞪口呆的看着耀武扬威,艰难的叼着一家三口野兔摇摇晃晃跑到面前,把断了气的野兔往她面前一扔,立刻调转枪头又窜进了树林里。 现在这里有四只野兔了,个头不一,但毫无疑问扒了皮去了内脏,剩下的肉也尽够了。 “别抓啦!够吃啦!”辛渺不得不将两手放在嘴边大声呼喊起来。 花满楼在她身后,一脸无奈的摇摇头:“没想到狐仙如此顽皮,陆小凤可不会服输的,你……” 他脸上露出思索表情:“你喜欢养兔子吗?” “……”辛渺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养兔子?什么兔子?” 花满楼对她扬起一个沉默的微笑,笑容中充满了无奈。 就这在这时,红红已经速度惊人地去而折返,嘴里衔着一只体型格外大的,膘肥体壮的灰野兔,在它嘴下摇来晃去,后脚几乎拖在了地上。 红红这只兔王可以说是一下子定了胜负,它轻描淡写的衔着猎物走到辛渺面前,一副深藏功与名的低调神色。 呵,人类,接受我的投喂吧。 “……”辛渺哭笑不得的蹲下来,和它对视:“也太多啦……还是谢谢红红,今天多亏你了。” 花满楼在她身后再次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打猎么,总要讲究个猎杀不绝!”头顶远远地传来陆小凤豪爽的大笑声。 几人抬头,眼前一花,只见陆小凤的身影从树上纵身一跃,稳操胜券潇洒亮相。 红红气得发出了一声狗叫。 陆小凤满脸藏不住的得意之色,简直眉飞色舞了:“狐仙大人好本事呀~” “陆某确实不及,唉——”话虽这么说,他却抬起两只手来,两只手都是满满当当。 左手抓了两只,右手抓了三只,个头倒都不是很大。 但更要的是,他手里抓的野兔,全都是活的! 因此,陆小凤满脸胜利的微笑,还故意晃了晃:“这兔子抓回去,公母都有,随便养上两三个月,那就是无穷无尽啊。” 红红又气得发出了一声狗叫。 花满楼在后面发出一声短暂的笑声,然后又伸出手来握拳虚掩着脸,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侧过了身去。 辛渺非常努力的不笑出声来,连忙安慰红红:“红红还是厉害的,真棒!!” 这夸张虚假的语气叫红红哀怨的瞥了她一眼,嘴里立刻又开始嘤嘤嘤地哼唧。 辛渺摸摸它的脑袋,才站起身来,看着陆小凤手里恹恹的几只兔子:“这……” "兔子多好养啊,喂点草就能活,还特能生,一生好几窝!"陆小凤倾力推荐。 花满楼这时才笑着为她解围:“即使如此,养上一对儿也就够了,否则吃都吃不过来,兔子繁衍极快,到时候喂养得费神费力。” 陆小凤一看红红,正斜着眼瞅他,不由得暗道,听说妖物精怪都颇为记仇,还是别把这狐仙得罪了,到时候上身来作怪。 于是正色赞同道:“正是正是,那就留一对儿吧。” 辛渺也点点头,陆小凤就从这几只里挑了一对最活跃的一公一母,把剩下几只费劲抓来的兔子都放了。 终于拎着兔子回了家。 玉狮对那两只活兔子格外感兴趣,辛渺把它们放到马棚里,用个竹编筐子罩住了,它就在一旁走来走去的,用鼻子隔着大筐子嗅个不停,还故意用嘴去拱。 吃野兔也不是第一回 了,辛渺把那几只兔子拎进厨房,用手一颠:“呀,得有二十来斤,吃的完吗?” 花满楼坐在餐厅歇息饮茶,陆小凤站在厨房门口跃跃欲试:“我来帮你打下手。” 他一眼扫过这洁净古怪得不像是厨房的房间,像是看稀奇似的,暗自咂舌:都是些什么东西,怎么不见灶台柴火? 辛渺只犹豫了一下,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点点头:“好,你来吧。” 她将那几只未经处理的兔子都放在搪瓷大水槽里,将围裙一系,勒出一截窄细的腰,利索的将袖子挽至手肘上,素手雪腕,伸向挂在墙上的几把刀。 “你用哪一把刀顺手些?”她转头问陆小凤。 陆小凤才回神:“就……这把吧。” 他伸手从墙上一排挂钩上取下把修长闪亮的厨师刀,入手轻省得出乎意料,做工则精巧得奇异,竟然还是精钢的! 若是酒楼里的大师傅,定制上好几把用得顺手的吃饭家伙也是应该,但辛渺家里用的普普通通的菜刀,怎么就和别处不同呢? 第40章 乌黑的手柄也不知道是什么奇怪材料,带着有规律的细密纹路,似乎是做防滑之用。 陆小凤掂量两下手里的刀,从那烧制得方方正正的陶瓷大水槽里拾起一只兔子,刀尖划过皮毛,里面的血肉随之露出,顺滑极了。 家里用的菜刀有必要如此锋利吗?! 兔子的血沿着滴落在水槽里,一股股沿着流向水槽中心的凹槽里,底下不知道是什么机关,血就漏下去了。 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陆小凤一边剥皮,一边不露声色的打量这光滑洁净的白瓷大水槽。 中间有个漏水口,上面还有两个长长的精致的黑色铁管,和水槽一体连接着,上半部分弯折一个圆润的弧度对着槽里,下面还有一个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两根拨杆。 辛渺家里处处是工业化产品,在这个世界的人看来,这屋里的一应用具物件都似乎出奇的精巧,严丝合缝宛如天工。 辛渺拿着装了米的电饭锅内胆走过来,和他并肩在水槽前,陆小凤就看见辛渺伸手拨动那拨杆,她那边的黑色铁管居然一下子哗哗的涌出清水来。 啊!陆小凤一下子顿住了,这和之前他看过的水龙头是一个东西,只是两个机关看起来大相径庭,他才没认出来。 辛渺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果然一脸惊讶。 “我家里机关有点多……” 辛渺勉强解释道:“这个东西叫水龙头,你用用。” 陆小凤一脸严肃的伸出手来,慎之又慎地打开水龙头,一股清水顿时从那龙头里涌了出来,将水槽里的血水稀释成了粉色,随后又一起流进了那出水口里。 “如此巧夺天工的精巧机关,居然只是用在厨房里的……” 陆小凤一脸震惊,他看出这个东西恐怕也并无它用,就像是特地为了做菜而设计出来的。 “那倒不是……我家洗手间里也有一个。”辛渺默默地说:“用来洗手的。” “你家里为什么要有个用来洗手的房间?”陆小凤依然一派困惑。 这儿要是什么王公贵胄的宅邸,有个下人伺候净手更衣的房间倒也不足为奇,但是这房子虽然处处奇怪,但辛渺独居宅院,自己做饭养马种菜,怎么也不像是耗费奢靡的人。 “哦,洗手间就是厕所,你们的话可能是叫茅房……” 陆小凤再次一脸震惊,这回他更是不可置信:“茅厕为什么要放在屋里??” 那种五谷轮回的污秽地方,怎么能安在这样干净得一尘不染的屋子里? 他忽然反应过来,这房屋并不大,独一栋,也是什么味道都没有。 难道连辛渺家的茅厕也格外不同凡响吗? 辛渺抿抿嘴,她的手依然不停,接水淘米,提前做预防:“……我家有点不一样,可能和你们见过的都不一样,一会儿你们要是要用,就是从餐厅出去对面那个房间。” 因为客人要来家里,所以她还做了许多迎接待客的准备,毕竟来的可都是古代人啊。 所以她贴心地给洗手间里贴了小字条,都是流程步骤,还特地给眼睛看不见的花满楼增添了一些无障碍设施。 餐厅对面就是厕所,他下意识一阵嫌弃,这简直超出了陆小凤的想象。 但他现在就想去见识一下! 虽然这么说,但陆小凤还是按捺着好奇心,把几只兔子利索的扒了皮,去了脏器。 一看辛渺,她将淘好的米放进电饭煲里,然后在那个奇奇怪怪的圆不愣登的器具上摁了两下,随着滴滴的响亮动静,那盖子上忽然冒出几个发光闪烁,陆小凤看不懂的字符。 然后,辛渺走向放在厨房一角的大铁柜子,轻松的打开了那厚重的柜门。 那柜子里怎么居然亮起来了! 陆小凤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一格格的奇怪大柜子,里面是塞满了各种新鲜蔬菜,翠绿的翠绿,鲜红的鲜红,正是昨天辛渺在菜市里买的那些。 天气渐热,放了一夜,这些蔬果竟然新鲜得和昨天一样,甚至连那最放不得的绿叶菜都挺括鲜绿,还沾着露水,一点都没有蔫巴。 辛渺拿了几样时鲜蔬菜,然后又打开另一边柜门。 陆小凤只感觉到一股森森的寒意从那小柜子里散发出来,冒着白烟。 辛渺从里面取出几块冻得硬邦邦的羊肉和猪肉,然后关上了门,一转身,猝不及防的对上了陆小凤惊愕的表情。 “……” 只见陆小凤看着她手里那冻得和铁坨子一样,冒着寒气,表面甚至覆盖着白霜的肉:“你家的冰鉴,为何如此神奇。” 这么小小的一个铁柜子,这么能存得住冰? 对了,古代保温用的器具就叫冰鉴。 辛渺着实回答不上来,只能没有灵魂地回答:“机关,都是机关。” 两人对视良久,陆小凤的表情从欲言又止硬生生变成了沉默,他干巴巴地说:“……可还有事要帮忙?” 辛渺无故有些怜悯受到了接二连三冲击的陆小凤,就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你出去喝口茶吧。” 她正好还得上商城买点毛肚鸭肠粉条午餐肉什么的。 陆小凤于是出了餐厅。 花满楼耳朵太灵了,门又没关,里面他们说的话都特别清晰,也让他尤为困惑。 “……你们说什么呢?”花满楼一阵无言,他坐在这里喝茶,没想到居然听见他们在里面说什么洗手间、茅厕。 陆小凤一下子窜到他面前来,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走走走,我们去看看这里的茅……洗手间!” 饶是花满楼,脸色也有点尴尬:“你也太……那种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陆小凤才不听他的,连拉带拽,硬是把人带进了洗手间里。 一楼洗手间不大,辛渺在二楼房间里另有一个,还加了个浴缸泡澡用。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32节 这是个方方正正的小房间,高高的窗扇是磨砂的玻璃,地板换成了素净的灰色地砖,墙壁雪白。 一进门,就是一个台盆,柜子上一个洁净雪白的水槽,一面大镜子,清晰的把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映照出来。台盆侧边就是马桶,对面还是那个磨砂玻璃隔断的淋浴室。 这个地方干净得完全超出陆小凤的认知,而且那个马桶,虽然一眼能认出来是做什么用的,但是他竟然一时之间不敢相信如厕的东西居然是用雪白的陶瓷烧制出来的,里面居然还装了一点清水。 这玩意儿干净得能反光,怎么能用来上厕所呢! 辛渺平时过得是什么日子,竟然如此不染尘埃污秽,一应生活起居洁净便利得连皇帝都比不上! 他忽然注意到,那恭桶和洗手台盆边侧都装了一套光滑而严丝合缝的木质扶手,脑子里一片电光火石,一下子就明白了那是干什么用的。 他不由得愣住了。 花满楼什么都看不见,被他拉过来,却一点也没闻到异味,不由得怀疑这里是不是厕所:“你到底要去哪儿啊?” 陆小凤没说话,上前摸了摸那扶手,忽而把花满楼拉过来:“你来试试。” 上厕所有什么好试的,还俩人一起,花满楼顿时没好气地摇头说:“别在人家家里胡闹了……” 话没说完,陆小凤已经扯着他的手放在了那扶手上。 花满楼对这些东西很熟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家人为了让他能更好的生活起居,也在家里四处加装了这些东西,让他能不至于磕磕碰碰,总是摔跤。 花满楼顿时也愣住了。 非常适合抓握的木质扶手,稳稳当当的,表面极其光滑,像是被谁精心的上过了蜡。 他心头不由得为之没由来的一颤。 花满楼神色极其郑重的由扶手摸索着,已经走到了马桶前。 陆小凤在他身旁,神色复杂,他已看到了马桶上的一张字条,字体娟秀,写得很大:这是上厕所的地方,掀开盖子就可以用了。 字条上还加了一个向下的箭头。 她竟然贴心至此,陆小凤一时之间为她这份用心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小凤温声说:“这儿是个恭桶。” 花满楼的脚已经踢到了他说的恭桶,即使是不会武功的盲人,靠着这扶手,也可以找到位置,尤为贴心。 陆小凤左右看了看,发现又有一张字条贴在扶手上:用完了会自动冲水,如果没冲就拉一下绳子。 又是一个指向恭桶侧方的箭头,上面真有一个拉绳。 陆小凤立刻去拉了一下,明显感觉上方有什么机关一动,那白瓷的恭桶忽然哗啦啦的冲起水流来,然后又恢复原状。 在恭桶触手可及之处放着一大卷白色的东西,上面的纸条含蓄的写着:“上完厕所用,冲走就好。” “竟然在恭桶上用这么多机关?”陆小凤简直匪夷所思。 这时,花满楼已经循着扶手,慢慢的沿着走向了洗手台。 他想知道这扶手会把他带去哪里,没走几步,扶手栏杆已经变细,他的手就碰着了一个冷冰冰的铁疙瘩。 “这又是一处机关,会出水的!”陆小凤热心的拉着他的手演示打开水龙头:“你瞧!真是巧夺天工,活水开关自如。” 那水龙头开关不仅能开合,好像还能左右滑动,陆小凤困惑的把它往左边一拧,居然即刻就有温水流出水龙头来! 他顿时震惊了:“这竟然还有热水。” 一看,洗手台墙壁上还有一张字条:这个水龙头是洗手用的,拨动打开,往左是热水往右是冷水。 箭头指向水龙头,然后又是一张纸条,指向了台盆上放着的一个奇怪木质小方瓶子:洗手液,按一下。 于是陆小凤就按了一下,那口子里居然顿时冒出一大托细腻雪白的泡沫! “这又是什么东西!”陆小凤简直看不过来这里的新鲜东西,他接过那一大坨泡泡,玩得不亦乐乎。 花满楼鼻尖一动:“什么东西?好香的味道。” 陆小凤把那泡泡在手里搓了搓,快乐地说:“是洗手的东西,居然全是泡泡,真好玩。” 他拿起洗手液瓶子,往花满楼手里挤了一坨:“估计是澡豆之类的用途,有字条,说这个东西叫洗手液!” 什么新鲜玩意儿! 花满楼于是也把那泡泡在手里揉搓起来,滑溜溜一股清香气味,比澡豆不知道好到哪儿去了。 甚至比他见识过的任何豪门大家里用的清洁之物都要稀奇,想必一定是很珍贵。 台盆上还有一个置物架,放着一个方正的小包,开了条缝,伸出来一张柔软素净的细布,上面还有一张字条:用这个擦手,然后扔在这里。 台盆边放着一个细致藤编小框。 陆小凤按着字条的步骤,把泡泡冲掉,然后将那细布抽出来,才发现这‘细布’是一张正方的韧纸,格外能吸水,擦了之后皱成一团,他充满仪式感的将这小纸团扔进小框里。 然后他还热心的教花满楼进行了一遍这个流程。 “……你们,怎么一起上厕所啊?”门口忽然传来辛渺迟疑的疑问。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和两人面面相觑。 辛渺的脸忽然红了,声音细细地婉转道:“门、门还是关上比较好。” 她躲避着陆小凤呆滞的视线,然后飞快的将门咚的一下合上了。 “等等!我们没有啊!!!” 第41章 现代文明的便利之处根本让陆小凤和花满楼想象不到,完全超出想象。 在辛渺面前解释了一番之后,她长出了一口气:“刚才我还以为……” 她抿住了嘴,默默地低下头去。 花满楼:“……” 陆小凤:“……” 好想忘记刚才那个场面啊。 三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感叹。 “那房间里的许多扶手……”花满楼忽然开口。 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温柔的,被触动的神情:“多谢你。” 辛渺又不是不良于行,怎么会用得到那些东西。 只有他,只是个偶然来拜访的客人罢了,两人之间相处融洽却到底只有一面之缘,辛渺竟然如此有心,为他在这洁净奇异仙宫般的房屋中增添这许多东西。 这份心思和花费颇多,不能不让花满楼为之触动。 他忽然就愿意相信陆小凤之前的荒唐猜想,说不准她真是下凡的仙子。 这么说来,这宅院所有的奇特之处,想必都是天外来物,怪不得辛渺身上诸多有异于常人之处,连她身边的动物都各个灵慧非凡,通晓人性。 原来如此! 花满楼正怔楞在这电光火石般的结论中,辛渺自然对其一无所知。 她将那藤编圆桌端到了屋外井边,陆小凤连忙上前张罗,摆上三个小凳:“好极了!就在屋外吃,天气好得很!” 他左右看看:“你这院子要是能支个草庐就好极了,冬日吃火锅,夏日乘凉。” 辛渺闻言,果然左右看看,院子里确实是有点空落落的,她也一直没时间打理过。 倒是可以安排一下。 辛渺点头,赞许:“不错,这倒是,我这院子大虽大,却有点空。” 陆小凤估量一下:“这院子该有一亩多大了,屋前屋后开垦菜地或是养鸡养鸭都不错,挖个池塘,也是很相宜的。” 他困惑的指着院里的水井:“怎么把莲花种在井里头?平日取水多不方便啊。” 辛渺一看,那高探出井口的莲花花苞紧紧闭拢着,忽而随着微风轻轻一摇,仿佛听见他们在谈论它似的。 “我平日倒也不怎么用井口,浇菜都用的这水泵呢。” 陆小凤看那伫立在地面上的铁疙瘩,立刻上前去,握着那握把往下一压,前面的出水口立刻哗哗奔涌出清水来,落到水桶里。 果然比水井方便些。 辛渺已经把火锅底料炒好了,满屋子辛辣香味。 花满楼感官敏锐,这味道太突出了,闻着就是一股香冲到你鼻子底下,闻着就知道有多么香辣畅快,一股子舒爽淋漓尽致,好似已经在给食客做提前的预告暗示,随时准备隆重登场。 但红红好像不喜欢这味道,它本来还翘首以盼,闻见了这气味,连着打了几个喷嚏,直接跑出了院门。 还好辛渺一开始就不打算给它吃这种超辣的火锅,看它跑了,心里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剩下的兔肉就给它炒个红烧或者炖个汤吧,毕竟是可是它抓的兔子,才有这一顿。 厨房门一开,那股封闭在里面的气息顿时随着咕嘟上涌的热气四散开来,令人精神为之一阵。 陆小凤看辛渺两手端着一大锅把手,健步如飞,尽管知道她端的很稳,也忍不住要上前来帮忙。 “别,帮我把案台上的小推车推出来,菜都装好了。” 辛渺一个错身,动作轻快,锅里的汤更是一滴都没洒出来,稳稳当当地往屋外走去。 陆小凤一看,这锅奇怪,拉一根长线,旁侧有个圆圆的按钮。 锅里也是,阴阳图似的分作了两半,半边红油鲜亮沸腾,半边白汤浓厚清淡。 咦,难道辛渺还是道家子弟,吃个饭也讲究相克相合? 辛渺走出门去,看见花满楼已在圆桌前落座,后背直挺舒展地坐在小马扎上,风光霁月,仿佛要开始作画写诗了。 花满楼姿态风雅地挽起袖子,循着气味看向火锅,微笑:“闻着极辛辣?” 辛渺将火锅往桌上一放,插上电——家里又一点好,插座什么的可以随便放,哪怕是桌子板下面,也有无法解释源头的电能用。 调高温度,她微笑:“是,但是你左边是香辣汤底,右手边是清汤的,不辣。” 花满楼就知道她多半是考虑到口味不同,才将一个锅底分作了两半。 但花满楼却一笑:“那这清汤恐怕今日要无人问津了,有如此霸道浓烈的香辣汤底,岂不稍逊一筹。” 辛渺惊讶地看他:“啊,我以为你们会吃不惯太辣的。”所以才换成了鸳鸯锅底,还买了个新锅。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33节 陆小凤就算了,不知道怎么的,她老觉着花满楼多少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想当然的以为他应该喜欢吃清淡的。 陆小凤已轻轻巧巧地提着那装满了各种菜肴的小推车走出来了:“火锅这样的新鲜美食,哪怕是和尚也得破一回戒啊!” 那小推车被推着过来,底下的滚轮在草地上也挺好用,他不由赞叹:“这个小车挺好用,诶,你这些都是什么菜?怎么有些我还不认识?” 兔肉和其他新鲜蔬菜倒是没什么可说的,辛渺就笑着指着小推车上一盘一盘的菜介绍说:“这是毛肚,这是黄喉,这是小香肠,这是鱼豆腐,还有千丝蟹柳,鸭肠,还有午餐肉,牛肉丸,红薯粉条,鱿鱼,土豆粉……” 她坐下来,给他们拿碗,将放在下层托盘上的满满当当的调味料拿到桌面上:“可都是火锅必吃的菜!还必须得调好火锅蘸料,必须加麻酱和花生酱才好吃!” 她说的菜有的陆小凤认识有的不认识,因为处理得外表奇特看不出来源。 终究还是有羊肉上了桌,只是切得薄薄的,一片片成卷堆得冒尖,肉色鲜红脂肪纹路雪白,带着淡淡的白霜。 光坐在这里看着这些食材和一锅子沸腾的麻辣红汤,陆小凤都已经被吊起了足足的胃口和食欲,还没拿起筷子,口水已经条件反射的跟着这刺激感官的香味分泌出来了。 “请开动吧!” 在辛渺的强烈安利下,都调好了蘸料,锅里先下的兔肉已经熟了,陆小凤迫不及待的动了筷子。 夹起一块肉来,他放在碗里飞快的裹上酱汁,放进嘴里:“好吃!!” 陆小凤大声赞叹,露出尤其惊喜的神情,咀嚼两下,先是感受到肉质的鲜嫩,然后就是酱汁丰富浓郁得能叫人喟叹的惊艳滋味,紧随其后,那股子按捺不住的刺激辛辣感就冲上了天灵盖。 他忍不住被辣的吸了一口气。 花满楼也点头,十分赞同:“这火锅十分爽快,是难得的美味。” 然后辛渺又下了半碟子毛肚,在红油翻滚的锅里一烫,往碗里一蘸,往嘴里一放,那叫一个爽脆,挂满了酱汁和辣汤辣油,滋味是火锅界一霸啊! 至此,火锅已经完全征服了两个人,吃了没几口,脸就都泛红了,在蒸腾的热气中擦擦额头微汗,筷子也停不下来,不住的抽气,缓解嘴里火辣辣的又痛又爽的感觉。 辛渺往里面下其他菜,殷切的安利:“这个!这个也好吃!” 吃着吃着,她忽然一拍手掌:“啊,忘记了!你们先吃着,我去端水。” 她嘴唇被辣的红通通的,一边斯哈斯哈的吸气,一边站起来小步跑进屋子里。 怎么能忘记冰可乐!! 买其他的饮料也来得及,不过商城里的饮料都没有冰的,吃火锅和常温饮料也太没劲了! 陆小凤吃得停不下筷子,只见没一会儿,辛渺已经端着三个玻璃杯子走出来。 里面冒着一股冷气,连透明的杯壁上都覆着一层水珠,棕色的奇怪液体冒着泡泡在里面微微荡漾。 三个杯子放上了桌面,辛渺率先拿起杯子仰头喝了一大口。 冰的碳酸饮料入喉就像炸弹一样,无尽的舒爽冰凉从喉咙一口灌进去,刺激得上头。 “吃火锅就得喝可乐,试一试!”辛渺这么说,陆小凤举起杯子也喝了一大口。 “!!!”入口就是一种奇怪的,前所未有的古怪味道,仿佛这液体在嘴里咕嘟咕嘟冰凉的翻腾起来,然后就是一股子甜味,竟然也不腻人,冰沁爽口。 吃火锅吃得浑身发热头昏脑涨的时候,猛地灌一口下去,简直叫人整个人为之一震,仿佛在三伏天里练完功,然后一个猛子扎进河里,那一瞬间的畅快,叫人欲罢不能。 “世上竟然有如此的美酒!” 冰镇快乐水立刻征服了陆小凤,然后就是花满楼。 三人痛痛快快大汗淋漓的在和煦阳光下吃了个酣畅,快乐水一饮而尽,酒足饭饱,安逸得不想动弹,就在太阳底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陆小凤无不可惜:“这样的佳肴美酒,天下无二,唉!若是能买得到就好了。” 花满楼惬意地眯了眯眼睛:“她这里的一事一物,恐怕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哪里能花钱买到。” 陆小凤想想就失落:“唉,你就无意去开个店什么的么?也算是积德行善,福泽万民了” 说完他还不住地对她拱手,把辛渺给逗笑了。 但他虽然是玩笑之语,却引得辛渺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来到这里之后,虽然每天都有事可做,但却没有像曾经一样真正的‘工作’过。 当然,她不是什么精神资本家,一心要将毕生奉献给公司老板,不被996007剥削心里不舒坦。但是,从小受到的教育也使她无法心安理得的毫无目标的生活。 虽说她在这家园里,永远不愁吃穿,每天几分日常任务的积分能勉强过活,但是,奶奶说过,做人总要有点志气,要往更高处看。 所以,学生时代她做不成最聪明的,但绝对是所有老师都记得的最勤奋刻苦的几个学生之一,考上重本,又进了大集团子公司,天天熬着996,工资一夜一夜的熬到收入上万。本性腼腆还跟着学姐努力锻炼人际交往,逐渐成了她能独当一面的左膀右臂。 她知道这几年青春换来的高工资不是她的目标,她往老家捐钱,帮助上不起学的女学生,因为奶奶曾经就是因为没有钱上学才只是个小学生,不服气了一辈子。 辛渺不是个普度众生的人,可是她是个被奶奶养大的女孩子,心里总该也有半分志气傲骨。 商城里的东西随便倒腾一下就能让她在这个世界富可敌国,她对钱没偏见,但也没这个必要。 她现在有钱有闲,为什么不随心所欲的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第42章 就在这一瞬间的闪念出现的时候,贾维斯的声音仿佛平地一声雷:“日常任务完成!奖励积分5!” 它悄悄的放了个小烟花:“恭喜宿主的人生之旅走上新的阶段!家园升级lv.6面积翻倍,全技能加1点!让我们用劳动来创造社会价值吧!职业面板开启——从今以后,你就是天下第一的老板娘啦~” 家园升级,辛渺先顾不上开心,先是一惊,立刻左看右看。 升级到六级,又是一次面积翻倍—— 她所担忧的,在陆小凤和花满楼面前家园突然扩大的惊悚景象没有发生。 老板娘,什么老板娘?开店吗? 迎来送往和人交际是她的弱项,而且她也没什么可买的,商城里的东西容易招来侧目,况且她又不缺银子,缺的是积分。 “恭喜宿主开启职业面板,您的家园将会变成天下唯一的桃花源,能居住进来的客人将会经过我严格的审核,特殊客户一旦入住留宿一夜,您就能得到20积分哦!如果累计住宿超过九十天,将自动升级为vip,住宿积分达到30!” 她的瞳孔不由自主的放大了。 一天20,九十天就是1800…… 辛渺现在的积分也有两百多,已经是巅峰。 1800,她想都不敢想,变成vip之后一天30,累计起来又是一笔巨额财富。 “喂?怎么了?怎么发起呆来?”陆小凤凑到她面前挥了挥手。 贾维斯弹出一个房客名单,陆小凤和花满楼的脸赫然在列,甚至还有姜此玉,都是未入住状态。 她认识的人也没几个,居然已经有三个都是特殊客户。 给她都安排好了,贾维斯又喜气洋洋地说:“接下来的任务!改建家园!准备营业!” 于是辛渺幽幽地回过神来,看着陆小凤,眼睛直眨巴:“你觉得我家怎么样?” 陆小凤被她搞得一头雾水:“这……这还用说吗?神仙日子!皇帝都羡慕。” 辛渺若有所思道:“哦,果然是核心竞争力非常强大了,足矣让人愿意跋涉长路来入住吧?” 这事儿已经尘埃落定,贾维斯一锤定音,辛渺毫无阻碍纠结地接受了,脑子已经飞快的运转,已经想到交通不便的问题了。 花满楼听她这话音,疑惑地皱眉:“入住?这是何意?” 辛渺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对他们俩说:“要是世界上有这么一个舒适安逸的客栈,就像你们所见,坐卧起居便利无比,你们愿意来住宿吗?哪怕地方很远,爬上山,可能还没有路……” 她话还没说完,陆小凤就迅速道:“我愿意!!!” 他眼里充满了激动和惊喜:“你什么意思?!你要在这山上开客栈?” “……别、别激动啊。” 花满楼的眉头却逐渐越皱越紧:“愿意自然是愿意的,如此神奇的所在,简直超乎想象,可是……你一个人在这里,恐怕不安全。” 他本来以为辛渺身居如此多奇异奥妙,自然是要避世不出的,毕竟世上人心险恶难以估量。 但她怎么忽的竟然要开客栈做起生意来了,不得不叫人为她担心。 辛渺忽然站了起来,原地转来转去的喃喃自语:“不就是特色民宿吗?呀,这怎么弄?得先写个企划书……” 她想到这里,才回过神来,失笑:“糊涂了,这回可是自己当老板。” 想着想着竟然还有些兴奋起来了。 客源都是经过系统挑选的,这方面没有大问题,但是开民宿,客房要怎么弄?还要提供餐饮服务,娱乐呢?好像家园里也没有什么好玩的。 她一个人念念叨叨的,脸上却写满了昂扬的斗志,好似变了一个人。 辛渺这个面团似的性子,和那些开客栈迎来送往的掌柜可是大相径庭,陆小凤想象了一下她长袖善舞滴水不漏的招待客人的场景,不由得一阵恶寒。 唉,怪可怜见的!叫人不忍心。 陆小凤顿时后悔提起这话头来:“你要是真开这店,不如下山去,我找地方给你盘店面找伙计!这地方……得引来多少心怀鬼胎之人!” 他有意吓唬她:“就凭你屋里这些做窗户用的整块大琉璃,宫里也没这样的货色,怕是连王府都忍不住要来洗劫发财。” 辛渺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目光灼灼:“你不明白,此地只有有缘人能进来。” 贾维斯给她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了,她虽然没看多少武侠小说,但贾维斯当然是无所不知,不可能把什么穷凶极恶的大反派放进客户名单,甚至她还能自己裁夺,只要善于利用黑名单白名单,她就安全无虞。 想到当初被家园空气墙直接弹飞出去的毒癞头,辛渺还能有什么害怕的。 陆小凤看她说的言之凿凿,就问:“什么人算是有缘人?” 瞧贾维斯的名单吧,陆小凤花满楼都属于天命之子系列文主角团,另一个姜此玉,身份尊贵还对她充满了没由来的善意。 “大概是我说了算吧。”辛渺抿嘴指了指自己,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两个人心里还有些疑虑,但却也说不出个什么来,陆小凤想了又想,愁也愁的有限,飞快的褪了下去,心里头呼啦啦的扑棱起来了,乐陶陶的想,要是真开,他第一个来住,住十天半个月,也享受一下天宫里的日子。 这一天也过得太快了,陆小凤和花满楼临近太阳下山时离开的,回头一看,辛渺果然还在挥手和他们道别。 辛渺送走了客人,转身看着这房屋庭院。 外人一走,这院子瞬间大变,围墙仿佛长了腿似的,四面八方展开延伸,绿地随着长啊长啊,定格成了个空空旷旷的大院子。 面积翻倍了,那院里一栋房,几棵树苗,一口井一块田,还有玉狮的马棚,看着寥寥,孤零零落在院中。 辛渺心窝一口热气,眼睛里面放光,顿时挽起了袖子。 “贾维斯,开工!” 她毕业之后头一次跟项目主讲方案的时候也没这么心潮澎湃过。 贾维斯已经飞到了她面前,显示屏上几个像素点组成小人敬礼的样子,恭肃道:“是!”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34节 屏幕上一花,闪过几个立体影像:“这里都是初步备选方案,宿主可以自行添改增加,以后的家园升级,奖励面积将转变为单独增加的区域,不会自主扩大,您就可以自行diy家园形态地形啦~” 辛渺已经在滑动屏幕,细细的看贾维斯给出的备选方案。 不得不说,家园升级,贾维斯就跟着变得越来越智能,给出的几套格局规划都特别别有意趣,她现在积分充足,心不慌气不喘的慢悠悠浏览。 她又在方案里增减删改,最终敲定了家园的最终形态。 辛渺又是撸袖子又是系裙子,满怀雄心壮志的开始了。 整个家园粗略分为三个大块,她的两层小楼往后挪到中间最后面靠墙处,加长了屋檐,架构出一个精精巧巧的木制露台,挂了一溜小灯笼,放了个躺椅和小茶几,闲着就是喝茶乘凉。 挨着小楼左边的依然是玉狮的马棚,再过去,辛渺给那刚来的一对儿兔子买了个笼子,放在墙根底下。 她以后肯定还得养点什么,猪的味道太大了,鸡鸭太吵,顶多养个生蛋的小母鸡。 这儿像个小农场一样,角门还开在马棚对面,这门算是玉狮溜达专用。 右边全算作了菜地,里面目前的作物倒是生机勃勃,但也没填满,全开垦出来,这边得种多少吃的?辛渺举目四望,顿时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开垦菜地先不提,她先去了家园西南角,商城里买的建筑材料堆得像山,她拼积木似的将一座雕梁画栋的小楼给一点点构筑出来。 一楼是半开放式的门厅,辛渺想了想,给加了个小厨房,宽阔明亮也是半开放,一张桐木大桌板,延伸到门厅里的休息区域,软软的大沙发,紧邻着一面通透大玻璃。 一个旋转楼梯,左右两个套房,顶上是个开阔的挑高空间,垂下个五彩斑斓各色六角灯笼组成的巨大灯笼架,辛渺一看这个大灯笼就喜欢得很,做工特别精美,彩纸堆纱的,垂下编结精致的丝绦流苏和珠串,每个灯笼都不一样,彩绘了许许多多的人物风景。 灯笼一上,整个房屋就特别有民宿的感觉了,那通透暖黄的灯光打在木扶手上,白壁墙上,还有那一扇扇雕花的木刻门窗上,泛出一种暖融融的色调来。 上了楼,正外面又是个大阳台,弧形的边沿,辛渺想到花满楼,先往哪儿挂了一排花盆,打算跟他要点花种子。 他那小楼窗外面也挂了许多花,开得鲜艳可爱,辛渺尤其心动。 由于她住的那楼也是二楼,辛渺就不打算继续往上堆了,毕竟这边要是地势太高,那看到她那里岂不是一览无余? 二楼三个客房,楼下还有两个,尽足够了,人太多也不好,对她来说就太喧闹了。 客房里,辛渺下足了功夫了。 色调温暖的木地板,精雕细琢的花鸟纹架子床,都挂着月白色的纱帘,席梦思就不说了,被褥床单都是真丝的。 辛渺对于采光充足的大玻璃有一种特别的执念,还在窗下加了地台,放了小茶几,把那玻璃花窗推开,清风徐来,极其适合饮茶对弈,很是风雅。 屋里有大衣柜,平推的磨砂玻璃门,连衣架都准备上了,大衣柜旁边就是个书桌,扶手圈儿椅,桌面上放着个手拉绳的小灯笼台灯,上面画着几尾金鱼。 五个客房花费很大,加上软装就去了一半,辛渺一边心痛,但又特别心满意足,因为无论如何,这宽敞舒适的客房已经可以说是相当不错,就值那一晚上二十的积分。 当然,她也非常清楚,要论起核心竞争力来,这些加起来可能都比不过一个现代化的、干干净净的、让人身心舒畅的洗手间。 哪怕是在现代,只要用过农村的旱厕,都会发自内心的认识到自动冲水马桶的伟大之处,更别说是古代了。 辛渺大概知道一点,就算是皇帝,也是要消耗大量人力物力来提升如厕的使用感受,又要有人焚香,又要更衣,好像还有往鼻子眼儿里塞香豆的。 洗澡就更不用说了,烧水,洗完了还得倒,倒完了还得烘干头发。 奶奶说她小时候村里洗澡洗得不勤快,冬天尤其,因为太冷了,动作稍微不快点儿,第二天人就冻得发烧。 辛渺以前不觉得,来到这里之后才认识到洗手间的重要性,简直是凝聚了人类智慧的精华,才将千百年来叫人难以启齿又躲避不开的五谷轮回一件事进化得稍稍体面点。 冲水马桶来到这里,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第43章 院子东北角,则是一个非常大的临水的亭子,四面八方的长窗和半窗,一打开来,简直通透得可以,院子里要是种上了树,在亭子里坐着纳凉什么的,也是别有意趣。 这亭子本来设计临水,要在院子中央挖个池塘,这么大的工程,她难免犹疑,举棋不定。 贾维斯像是什么金牌推销员一样,陈列出好几条好处,别的倒还算了,但有一点说得对。 她都快忘了,自己还供奉着个‘娥镜山灵’,这任务一直处于未完成时。说来也惭愧,这花又不会说话,一直也没开花,更不需要人饲喂,辛渺也不知道供奉是个什么方式,只能暂时把这任务抛到脑后,那朵青莲就一直好好的待在水井里头。 倒是有时候早起或临睡前能看见红红在水井旁边,两只脚站着,好像是在闭着眼睛打瞌睡似的修炼。 一朵用途不明的莲花,也不能拔了布置个香案出来,早晚三炷香什么的,但一直缩在个水井里也不像话。 起码得有个莲池吧。 辛渺被说动了,她也很想知道这任务完成了之后会发生什么,总感觉奖励的积分不会少。 凉亭估计也就是以后吃烧烤,纳凉之类的玩乐地方,辛渺就先不布置内所,拿了锄头农具,给自己鼓足了劲头,袖子一撸开始掘地。 这可只能人工上手了,毕竟商城里也没个挖掘机卖,这种东西一般人也不会用在家里啊。 辛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结果没想到,她一挖就是一个通宵过去了。 挖地真是个十分机械枯燥的劳动,辛渺挖了不到五分之一,就已经开始有了不详的预感。 家园中,去除建筑物所占据的面积,剩下的要种植许多景观植物,但水域的面积依然大的让她的胳膊提前开始发抖。 她之前还打算好,客院要加一个长长的游廊,穿梭曲折,从池面通往凉亭,那景观一定绝赞。 “要不然我把这院子中间全部种上树吧?”她抱着锄头叹气。 玉狮在她小楼门前铺设的青石板临水台上隔着栏杆踱步,好奇得看她在下面和泥巴较劲,好像还跃跃欲试的要蹦跶下来。 红红缩在门廊下,已经开始提前享用她的摇椅,悠然自得的摆着尾巴,看她热闹。 贾维斯也不反驳,给她把那家园改造方案放在面前,取消了那一池碧水,烟波缭绕柳条轻拂的模拟场景,哐哐哐加了一堆树。 “……”这效果差得也太大了,辛渺心酸得想流泪,心里念着那清波荡漾的莲池,耸立崎岖白色的太湖石,又重新升起了信心。 黑漆漆的天,漫天灿烂的星河,辛渺孤苦无依的在院里挖地,把锄头当剑使,精纯的内力统统和这满地的泥巴较上了劲,一锄头过去,那肥沃的黑土就砰的迸溅飞起,一铲子削掉一大坨。 会武功就是好,挖个地都挖得虎虎生风,动静超大,红红卧在躺椅上睡觉,耳朵跟着这动静一抖一抖。 天色亮起来的时候,她终于在院子里挖出了个面积可观的大坑,挖出来的泥土都被贾维斯兢兢业业的处理掉了,不需要她一担担的抬出去。 这简直就是贾维斯唯一的温柔了。 辛渺的灵魂已经在简单机械的劳动中飞升了,她一身脏兮兮的汗和泥巴,拄着锄头气喘吁吁的将泉眼安置在了池底。 出水口被插进泥地里按实,顿时咕嘟咕嘟的涌出清泉,转瞬间就蔓延到了辛渺的脚边。 就着那喷出来的水柱,辛渺艰难的扶着腰蹲下身,像个地道的农民一样掬起水来,洗手洗脸,然后喝了一大口。 甘冽山泉吞进去,立刻冰的她精神一震,长长地伸展了一下全身酸痛难当的肌肉,辛渺收拾了东西,爬上岸去。 她累是累,但不知怎么的精神特别好,心里攒着一股劲还没散,于是就放下了锄头,先将那池中的景观石估量着摆放好,脑子里混混沌沌的,还想着,嗯,得给这里留出空间来,不然从屋里看就挡住了。 池水浅浅的积蓄了一层,这时候天都大亮了,辛渺先按照往常一样,给玉狮的食槽里加了草料,又给那对兔子放了两三颗青菜进去,才昏昏然走进屋子里,把衣服都脱了扔进洗衣机里,洗了澡洗了头,还没吹干,人往床上一倒,已经睡得昏天黑地,活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 她一觉睡过去,基本就是人事不知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瞪瞪的醒来,外面天还黑着。 辛渺坐起身,带着困意喃喃自语:“天黑了?”原来已经睡了一个白天了。 她忽然听见外面有玉狮扯着嗓子叫的声音,一惊,连忙走出阳台往下看。 一把拉开窗帘子,天色果然是黑的,只是一片昏昏然,远处天色霞光未逝,依然带着半边红。 往院子里一看,一池清泉骤然出现在眼前,镜子般清透的水面倒映着天空的颜色,清瘦高耸的太湖石在池水中堆叠依靠,投下连片倒影。 新建好的客院和凉亭暂时还无任何树影遮蔽绿荫妆点,飞檐翘角红柱青瓦在天光下沉静的伫立着,她在二楼这个视角,那些古朴的木质结构,精美得像是工艺品的曲折游廊,已经是一幅尽收眼中的画。 她睡得懵了,一时竟然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大变了样子,心里一惊。 玉狮在她楼下唏律律的叫着,把她的神给叫唤回来了。 忘了忘了,现在整个家园已经不同于往日,大大的升了级了。 在她睡得死死的时候,家园大工程完成之后的积分已经到账了。 之前赚的几乎一下子掏空,这三十分一来,她也还是个积分不足五十的穷光蛋,但今时不同往日,辛渺一点也不慌张。 她心情惬意极了,四下眺望,只觉得愉快,油然而生一种骄傲和成就感,几乎就要指着这院子霸气得振声道:“这都是朕的江山!” 不过这个也太羞耻了,辛渺实在做不出来,只是抿着嘴一味的笑,低下头去对玉狮说:“好高兴呀!” 玉狮在下面摇头晃脑的嘶嘶叫,叫声听着有些气呼呼,急的直踏脚。 这是怎么了?辛渺疑惑,立刻要下楼去看看。 刚欲转身,又顿住了——刚学的轻功,不用可惜了么。 于是她伸展伸展,深吸一口气,身体一轻,已经轻飘飘踩着围栏跳了下去。 她没有陆小凤那本事,落地无声,但也可以说是身轻如燕了,顿时惊喜。 果然武学一道只有勤学苦练才能进步。 玉狮急匆匆叼着她的袖子把她往马棚扯去。 食槽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了,玉狮哼哼唧唧叫唤着,她才恍然::“饿了呀?早上不是才给你添了吗?”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把食槽里又填满了,看着玉狮吃得头都不抬,像是饿着了。 疑惑得转头一看,兔笼子里连菜帮子都没了,两只兔子缩成一团,用眼睛盯着她。 辛渺连忙去拿了两把青菜投进去,一公一母两只兔子连忙抢着吃,三瓣嘴飞快蠕动啃菜叶。 身后投来一片金灿灿的阳光,太阳竟然升起来了。 原来她不是睡了一个白天,而是一天一夜。 “……”她还没这么睡死过,怪不得肚子里空荡得,已经要咕噜响了。 回了厨房准备煮面,红红又出现了,它从窗口轻巧的钻进来,嘤嘤嘤的哀怨。 辛渺睡得太沉了,它又不敢擅自进来,只能自己跑出去捕猎。 未经过烹饪的生肉吃得难过,红红饿得满山溜达,本来想去偷馒头,谁知在半道上看见了正在上山来的陆小凤。 它就赶快回来了。 有客人来,辛渺总会醒了吧!她一定会做饭招待的! 厨房里,料理机正在搅打肉末,辛渺看见红红来了,对它一笑:“这么早来了?” 红红站在窗台上,嘴里呜呜两声,抬起爪子拨了拨自己的胡子,指着院门处。 辛渺看着它一套动作,想了一会儿:“有人来了?” 红红点头,不停拨动自己的几根胡子,辛渺顿时恍然:“陆小凤?” 红红咧嘴点头,自觉聪明又灵巧,今天得多吃点。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35节 辛渺啊了一声:“他怎么来得这么勤快?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不过,说来也巧,家园刚大变了样子,他就来了,说不准能当第一个房客。 辛渺多下了一碗面条,另起锅烧油,开始炒酱。 炸酱面,正适合辛勤劳动过后的人,那浓厚鲜美的肉酱臊子,和面一拌,哧溜哧溜。 面条出锅,正巧,院子外响起一阵叫门声。 “贾维斯,开个门。”辛渺将面条端上餐桌,给红红的碗里添了两大勺酱。 家园升级之后,贾维斯就算是真正的智能管家了,开门关门,开灯关灯,也让辛渺懒得走这么远的路去开门了。 陆小凤这日一路早早的上山来,倒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只是忍不住想要来看看她,花满楼也让他上山看望辛渺。 城里闹得满城风雨的英才会总算是在城郊外演武场开幕了,当日,就有武当少林的几个弟子代表来致意,也有各大名门宗派遣人来,虽说来的都不是什么中流砥柱,也都是些年轻俊杰正当好年岁的少侠,演武场里顿时一派青春烂漫的气息。 连那台上的也是年纪轻轻的两个孩子,志得意满四处张望。 城郊最近就是热闹得很,挑着摊子的小贩做各行生意,大赚了一笔,看热闹的百姓也乘机在郊外游玩,赏景看花什么的。 司空摘星跑去看热闹,回来就说都是年轻人在玩儿,比赛本身没什么乐趣,只有那些出师未捷输了比赛的小子哭起来才好笑,还气得跺脚骂人,两边差点在台下打起来。 这些东西都太无聊了,陆小凤就心里痒痒的想着辛渺的大院子,想着玉狮和狐仙,院子里吃的那顿火锅,还有冰凉凉的可乐。 她上次说要在山上开个客栈,不知道是不是玩笑,不如去看看,要是她有什么要帮忙的,他也能去搭把手,看看辛渺的客栈和城里这些酒楼客栈比起来又有什么非凡有趣之处。 第44章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爬上山之后,出现在自己眼里的竟然是一个偌大的宅院。 “……” 依然是素净的白墙青瓦黑油大门,但不知道怎么的,扩大了许多,隔着老远,那墙中围拢的,高屋建瓴飞檐楼阁,精精巧巧伫立在阳光下,花鸟雕花窗合拢,折射着阳光的是透明的玻璃。 他甚至于一时之间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陆小凤本来满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辛渺家的特异,但没想到只是一天不见,他又再次被惊吓。 走到门前敲敲,没等上几秒钟,两边门扇已经吱呀一声缓缓的打开了。 展露在他面前的完全是个陌生的地方。 整个院子摇身大变,一道长长的游廊从面前横过,往左看,是一栋气派美丽的楼阁,那游廊从那里起始,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池面上曲折展开,绕过池中奇骏秀丽的太湖石,往右边一座朱楼碧瓦的池上水榭。 这池子占据庭中,对岸才是他熟悉的辛渺那栋小楼,临水栏杆好不风雅,屋外多出一处长长的廊檐,铺设地板,还放着摇椅。 这院子不可谓不典雅精美,依山傍水,只是差了点装点的植物掩映其中,现在看过去一览无遗,差点意境。 但只短短一天,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大变化,陆小凤已看得呆滞了。 怎么会这样? 难道这就是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他下山一日,辛渺已在这院中过了一年? 他正傻站着,池水对面,辛渺从屋里出来,站在廊檐下对他招手:“来啊。” 陆小凤看她一点变化也没有,便满脑子浆糊似的,脚下发轻得走上了游廊,往左走,沿着游廊到了客院,往里一看,屋内设施俱全,舒适安逸得不行,清晨的太阳从落地玻璃照射进屋里,蓬松柔软的大沙发看得让人想惬意的往里躺。 走出游廊,沿着池边的小径穿过那月洞门,他就一路到了辛渺屋前。 辛渺看他眼睛发直,心虚得赶快上来拉他:“快进屋来,我给你煮了面。” 这可能的确是太过头了,得亏是陆小凤,换个心理脆弱点的这个时代的人,可能直接昏倒。 陆小凤被她拉进屋,还在频频回望院子里,感觉如梦似幻。 她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推进椅子里,把筷子递到他手上:“吃吃吃!炸酱面!香得很!” 红红在一旁吧唧吧唧吸面条作为赞同的回应。 “一日不见,沧海桑田。”陆小凤打禅机似的幽幽叹了一口气。 “天机不可泄露,我晓得,你别为难。”辛渺一愣,反倒是陆小凤一脸释然高深莫测的拍了拍她的手作为回应。 然后他捏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哧溜面条。 辛渺也是无从解释起,她顿时松了一口。 认识陆小凤这样的人真好,就算好奇得要死也绝不多问她一句,生怕她为难。 她心里不由得一暖,坐到了对面,也拿起筷子开始吃早饭。 一大碗面条吃干净了,陆小凤再多惊吓也被抚平,放下了筷子。 “你说要开个客栈,原来是真的。” 辛渺也吃完了,顺手把碗收拾起来,对他一笑:“在我老家,这样的不叫客栈,叫民宿。” 这个词好理解,听着仿佛也不是做生意的了。 陆小凤就对她一笑:“倒是不错,只是不知道住一晚价格几何?实不相瞒,我才想掏空了钱袋子来你这儿住呢,就是不知道我算不算有缘人,心里忐忑,大晚上都睡不着呢!” 他假装一脸忧思,还故意做个西子捧心样,辛渺已经笑出了声来:“有缘有缘,怎么没有缘!你放心,我可掏不空你的钱袋子,只是我刚开张,做不到面面俱到的招待你,你可别挑剔。” 陆小凤已经惊喜得哎哟了一声:“我能当头一号客人?还要你来招待!?放心,我连吃喝也不用你管,要抓兔子野猪什么的都交给我也行啊!” 辛渺就抿嘴一笑:“吃喝还是要管的,你放心。”她把碗筷收拾进洗碗机,带着陆小凤往客院去。 这里刚建成一天就迎来了第一个客人,辛渺带他走进屋里,一边带他四处转一边抱怨:“还是太空荡了,是吧?以后还得加点东西。” 陆小凤完全没有觉得哪里不好,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往大沙发上一坐,无师自通的翘起腿来,枕着胳膊放松:“这有什么的!舒服,已经宛如天宫一般了。” 辛渺推开客房门,转头催促他:“你不来看看房间?” 陆小凤顿时龙腾虎跃般跳起来,飞也似得来了。 我的房间!! 一进来,他就哇了一声:“干净整洁!挺气派!” 客房里一应陈设家具都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就是透着一股子舒适感。 陆小凤滴溜溜四处乱转,辛渺在门口笑着说:“衣柜里可以挂衣服,里面有拖鞋可以穿,洗手间里洗漱的东西都放在抽屉里,你应该一看就会了。” 她尤为不放心似的,带他进洗手间,指着插座:“你可别把手放进去啊!绝对不行!” 她给他演示了一遍吹风机,把他吓得一机灵,再次严正警告:“绝对不能乱碰这个!” 陆小凤一脸恳切的说:“你别强调了,你越说,我这心里还越好奇……” "……" 红红跟着溜达进来,倒是一点也不见外,往他床上一跳,踩着软软的被褥坐下了。 两人一出来,辛渺就皱起眉来:“红红,不能这样,快下来。” 陆小凤知道它不是普通狐狸,心里也一点不介意,往床上一坐,乐滋滋的:“这床好,软软弹弹的。” 要是躺下去,真是如坠云端了。 他就将红红一把搂过,闭着眼对辛渺说:“挺好,我睡个回笼觉。” “……” 辛渺正要走出门去,陆小凤忽然抬起头来:“唉!对了,一会儿要是有人来叫门,你可千万别给他开。” “有人要来?找你?”辛渺疑惑,她在这里也不认识几个人。 陆小凤在床上翘着脚,发愁:“唉,此人是个麻烦人物,易容更是天下一绝,也怪我昨天说漏了嘴……” 他说的正是司空摘星。 “他是我一个朋友,刁钻得很,你可别害怕,他倒不是什么坏人。”不过陆小凤就怕司空摘星要强闯进来,把辛渺吓着了,或是冒犯了她。 “他叫什么名字?”辛渺听说是他的朋友,也就松了一口气。 “这家伙还不知道会以什么模样来骗你开门,定然也是不会自报家门的,你只别管他,等我睡醒了再来赶他。” 陆小凤像是在说一只闹人的苍蝇一样,又在床上翻了个身,把红红搂住:“唉,就咱们俩同床共枕咯~” 红红的尾巴一甩,像被子似的把他给盖住了,看来连日来这俩还相处出感情了。 辛渺摇着头失笑,给他把门给关了,任由他们睡回笼觉。 这时天还早着呢,辛渺看着空荡荡的池塘,连忙去菜园里,将井中的青莲小心翼翼的连根挪出来,赤着足下水去,将它移栽到了宽阔的池子里。 这么一看,偌大个池面只有孤零零一支花苞,不成个景色,辛渺就折回去拿了兵工铲和大竹篓,玉狮也跟着她,一起结伴出了门。 两人并没走出多远,只是几步就到了嗔泉边上。 辛渺早眼馋这泉里野生野长却格外繁盛的成片莲花,挤挤挨挨的碧绿圆叶在水面上铺开,或支出来小伞一样的歪斜倾倒,朵朵菡萏已经开始盛放,在葱茏的绿意中点缀大朵大朵的洁白莲花,开得好极了,水雾朦胧中宛如一只只栖息在叶片上的白鸽,摇曳摆动。 她要移栽一些进自家池子里去。 说起来,家园建筑都已完备,就是差了点景观植物,在设计方案里,点缀环绕在庭院里的各种树木无疑增色许多,现在什么都好,就是看着光秃秃的,没个风景。 可是商城里树苗竹子苗都有,种下去了却不是一日之功能全部长出来的,起码也得个三年五载。 要是求快,她倒相信这里多半已经有了园林造景的行业,可是要运上山来,还要有人帮忙种,想想就知道价格不菲。 这山上倒是哪儿哪儿都有树,可是都是参天大树,就算有合适的,辛渺去挖来,拖回家,然后挖坑种好—— 她只是练了武功,又不是超自然进化了,怎么拖得动动辄千百斤重的树木,还得把它立起来种上。 陆小凤倒是乐意帮忙,但这种重活实在是叫她说不口,又不是打猎之类有趣的活动。 辛渺就叹气:“还是自己好好的把树苗种起来吧。”大不了看看有没有什么速生的,顶多等个一年来,院子里一定就能看到绿树成荫的好景色了。 不过,水景就要省时省力多了,家门口现成的,移栽过去,一个下午就能初见成效。 辛渺挽起裙角下了水,沿着泉边往莲花丛中去,冷得打哆嗦,连忙调聚内力来御寒。 她看见几尾金鱼锦鲤从叶间窜过,心里立刻就又动念,既然如此,不如把鱼也抓了,放进池子里,也挺好看的。 要吃鱼了还能从自家池子里钓!打发时间,真是一举多得。 弯下腰来,摸索着莲花的根,辛渺将一丛连根拔起,水淋淋扔到了岸上。 玉狮殷勤地帮忙,用嘴叼着放进竹篓子里,骄傲的挺起了胸脯。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36节 “棒!”辛渺给它竖个大拇指,毫不吝啬的夸奖。 第45章 “有人吗?” 辛渺从水中直起身来,凝神倾听,玉狮警觉地转头,耳朵抖了一下。 “有人吗?” 果然有人在喊叫,辛渺略一皱眉,提着手里一把莲花长茎上了岸。 将从嗔泉中挖出来的莲花都放进竹篓子里,辛渺拍了拍玉狮:“走,咱们去看看。” 那喊声不高,听着声音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辛渺心里略有点数,站在上面往下一看,那下面林子边上,一个靠在大担柴火上歪坐着的老爷爷,正满脸愁苦地揉抚着绑腿裹着的脚踝,疼得满头汗,又抬起手来用粗麻布衣的袖子遮挡烈日,擦拭汗水。 “老爷爷,你怎么了?”辛渺遥遥的问候了一句。 那老头连忙抬起头来,只看见山坡大松树后绕出来个芙蓉玉面,锦衣罗衫的美人,身边还跟着一匹若隐若现的神驹马驹,在树影下闪闪发光,惊得啊呀一声,黢黑干瘦的手立刻握住了身侧的柴刀。 “你、你怕不是妖怪吧!” 辛渺微微一笑:“我不是妖怪,我住在这山上。”她款款走出来站到太阳底下,脚下果然有影子。 这老头立刻拱手对她告饶:“姑娘,对不住,小老儿今日上山打柴,不小心扭了脚,一时站不起来,想着这山上有什么狐仙传说,吓得我一见你,还以为你是妖怪呢。” “没关系。”辛渺看了看他的脚,带着玉狮走下山石小坡,眉头微皱:“您的脚要紧吗?不如我下山告知您家里人,带人来接?” 老头连忙摆手:“不必了,姑娘,小老儿常日在这山上打柴,只是一时不小心,或许得劳驾姑娘借小老儿些许药酒擦一擦,借您屋檐底下歇歇脚。” 辛渺站在他五步之外,顿住了脚步:“要是常上山来打柴,就不会到这么高的地方来了。” 玉狮警惕的盯着这个老头子,鼻子里呼哧呼哧喷气,辛渺伸出手来抚摸着它的鬃毛,略带些无奈:“既然是来找陆小凤的,为什么不好好的上门拜访呢?” 司空摘星一时语塞,装傻道:“姑娘要是不愿意,小老儿在这里揉揉,歇个把时辰也是一样的。” “……那我就不打扰了,不好意思。”辛渺竟然真的转身就走,还礼貌的对他点点头。 “唉!唉唉唉!”司空摘星忽然飞快的站了起来,之前那副老迈佝偻的样子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一定是陆小鸡跟你提过我!否则你怎么会如此防备。”他声音也变了,分明是个年轻男人。 辛渺对他摇头:“他确实提过,叫我小心你,说你易容天下一绝,一定会骗我开门。” 她好奇的目光在他脸上和手上转了一圈,叹为观止:“果然如此,真是天下无双的易容术。” 陆小凤对他也是够了解的,知道他会如此行事,明明可以好好上门拜访,偏偏要搞出点花样和动静来。 “过奖过奖。”司空摘星一笑,抬手在脸上变戏法似的一抹,就露出了一张白净清俊的男人面容,那沟沟壑壑的皮肤就像一层皮一样从他的脸和手上褪去了,三两下扒开身上的粗麻布衣裳,甚至连身高都随着舒展的动作一下子拔高了不少。 “……”这一套流程直接给辛渺看得眼神呆滞了,最后他将那麻布衣裳裹巴裹巴,塞进了那担子柴火里。 “哇……”她发出毫无灵魂的感叹声。 司空摘星处理完,转身潇洒地对她一抱拳:“失礼失礼,在下司空摘星,正是陆小凤的朋友。” 他将拜访的礼节补上,辛渺拘束地对他点点头:“你好,我叫辛渺。” 陆小凤的朋友,果然各个都不像是平凡的武林中人。 不过他既然是来找陆小凤的,辛渺也没有将他拒之门外的道理。 领着人进了家门,司空摘星上下左右地打量:“这里真是不错,山清水秀之地。” 说是这么说,但司空摘星却微微纳罕,陆小凤跟他将这么一个宅院吹得天花乱坠宛如天庭一般,这么如今一看…… 似乎并没有比那些王侯将相高门大院更奢华美丽,顶多算得上精致典雅,要是用苛刻的标准,这里也就是大户人家在乡下安置的别院水平。 辛渺领着玉狮走在前面,手里还提溜着一篓子莲花,另一只手还拿着把沾了泥巴的铲子,甚至裙角衣襟都是湿的,美还是美的,但和陆小凤从前的那些红颜知己比起来,未免有些不修边幅。 司空摘星在装老头子之前偷偷观察了,亲眼看见她下水挖莲花,可是在那之前陆小凤可是来了,竟然没帮忙,难道陆小凤会忍心让个弱女子又是淌水又是干活,自己躲在屋子里悠闲? 百思不得其解,司空摘星跟着辛渺一路走进家,只见她手上对客院一指:“他在那里面睡觉呢,你先进去等等他吧,我先去放东西,不好意思……” 就见辛渺歉意的抿抿嘴,飞快的小跑着,从那小路绕过池塘跑开了。 她的小马还对他昂着脖子唏律律叫了一声,跟着主人的步伐欢快的跑走了,大有让他自己看着办的意思。 司空摘星看着那甩动的飘逸马尾巴消失,头转回来,一下子就看见了客院那半开放式,几乎是嵌满了一墙壁通透大玻璃窗的客厅。 阳光下玻璃折射的反光让司空摘星瞳孔一缩,忍不住嗬了一声。 好大手笔呀!哪个皇宫里也没有用琉璃做了满面墙壁的屋子啊,原来如此。 司空摘星一边惊叹一边走进屋里,忽然发觉这平平无奇的宅院里竟然有如此洞天,怪不得陆小凤那副表情。 他往那沙发上一倒,整个人都像是要陷下去了似的,像是坐在了云朵上,细看这屋里没有一处不新奇有趣的,他不由得瞪大了眼,四处转悠。 转到厨房里,司空摘星把那些奇奇怪怪的抽屉机关都动了个遍,忽然看见墙上有个方方正正,光滑溜溜的白色小方块,上面还有好几个黑乎乎的小洞。 司空摘星充满了探究精神的伸出一只手指头就要往里戳,正是专心致志的时候,陆小凤的声音冷不丁的出现在身后:“随便乱动主人家的东西,难道是你司空摘星的做客的道理?” “叫主人别给我开门,就是你陆小鸡做朋友的道理?” 终于把陆小凤给逼出来了,司空摘星气定神闲的收回了手指头,悠然转过身来。 结果一转头,一张毛茸茸细长妩媚的狐狸脸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身后,直勾勾和他对上了,就只隔了四指的距离,碧悠悠的眼珠子像小火苗一样闪着精光,红红咧着个嘴,鼻尖都要杵到他脸上了。 这一下差点把司空摘星给送走,一口气好悬没上来,惊得倒退了两步:“你……” 司空摘星还以为刚才是这狐狸说人话了,差点吓死,直到他转脸看见狐狸后面站着笑吟吟幸灾乐祸的陆小凤。 “红红,你瞧瞧他,是不是该被打出去呀!”陆小凤都要笑死了,红红站在那流理台面上,忽的吐出个舌头来,呼哧呼哧的发出两声类人的憨笑声。 “这狐狸!”司空摘星咂舌:“成精了吧,竟然还会笑。” 陆小凤得意不已的伸手摸摸红红的脑袋:“少见多怪,这位可是娥镜山的狐仙大人,还不速速来拜。” 红红矜持地看了看司空摘星,尾巴摇着,对他点点头。 它这一点头,司空摘星更是呆若木鸡了,竟然真的拱起手来对它说:“狐仙……失敬失敬!” 红红咧嘴,对司空摘星眯起眼睛笑,十分受用的样子。 “说什么呢你们。” 辛渺提着茶壶杯子走进客院里来,对陆小凤摇摇头:“你不是要睡午觉?” 陆小凤摸着小胡子,悠然道:“我招来一个不速之客,自然要出来把人打发了——诶?你怎么还给他泡茶,不如就让我把他轰出去算了,他是怎么进来的?一定是骗了你了!” 司空摘星嬉笑:“许你来,难道就不许我来?辛渺姑娘在外头泉里摘莲花,你在屋子里睡大觉,原来这就是你做客的道理,我看还不如我呢!”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挤兑,在沙发里坐下来,辛渺听得失笑不已,往茶杯里倒了茶水:“喝茶吧。” 陆小凤听司空摘星说,就问道:“你在嗔泉里摘什么莲花,怎么不叫我?那泉水奇冷,你还下水去。” 他看了一眼她微微濡湿的裙摆。 辛渺笑着摇摇头,坐下了:“没什么,只是看见家里池塘空荡荡的,想着从外面摘点现成的花苞挪到家里来,也增添点绿意嘛。” 陆小凤往外看了一眼,赞同道:“你这院子里的确缺了点,得多种些竹子梅花,那池边种垂柳我看就是最好的!” 想到这里,他故意看了司空摘星一眼:“你摘的那莲花都还没种下去吧,正好呀,来了个轻功一流的,不如就由你来代劳?” 他用胳膊肘杵了杵司空摘星,满脸促狭:“我不用想也知道,你一定不是以这幅模样见她的,刚才扮成了谁?想必是没骗到她反而被拆穿了~” 辛渺连忙摆手:“那怎么行,也太……” 才到家的客人就要被支使去干活,辛渺脸色微红,陆小凤却忙不迭打断了她:“这有什么的!” “去就去!不就是种几只花,难不成还难死我了?” 司空摘星居然一点头,头一甩:“你等着。” 他特潇洒的站起来就走出去了,辛渺想拦,陆小凤哈哈笑着拉住了她:“唉,他怎么骗你的?说自己迷路了要讨水喝还是假装成别人了?” “他扮成了个扭了脚的老樵夫,跟我讨药酒。”辛渺老实说了:“不过,这山顶上,怕是没人会走这么远的路来打柴,你还跟我说了他易容很厉害,我就猜出来了,不过我却没想到他这么厉害!” 辛渺想到这里,还有点激动,伸手比划:“他就这么用手一擦,脸就变了,大变活人一样!而且身量也完全不一样,好神奇!” 陆小凤看着她直笑:“司空摘星,绝学易容,正是如此。” 第46章 司空摘星真去种花了。 陆小凤连忙拉着辛渺出来看热闹。 “咱们也涨涨见识,世间轻功第一流,用来摘花种草是个什么样子。”陆小凤话语中带着一股浓浓的调笑之意,两人站在池边,果然看司空摘星弯腰将那一篓子提了起来。 他嘀咕着:“想看我笑话,死陆小鸡。” “你别听他的了,这几支莲花扔进池里就行了,哪儿用得着轻功?” 辛渺扯了扯陆小凤的袖子,陆小凤反而转头悄悄说:“你也看看他的绝学,要是能学个一招半式,嘿~” 上次,辛渺短短时间内就学走了他苦学几十年的凤舞九天,好悬没把陆小凤冲击得失了智。 那滋味,惊中带苦,苦中含酸,酸里还有点天旋地转之感,可不好受,叫他好不消受了一番,只是辛渺处处奇异,这点惊世骇俗之处反而不显了,还能聊以安慰。 司空摘星可不知道,陆小凤就忍不住作怪了,也想和他分享分享这种滋味。 没想到辛渺无语道:“你让我偷学人家武功?那可不好,我不学。”她摇头。 事实上,她要学,也要对方主动有此意,否则她只凭目测一番,难不成还能学尽全天下的武功绝学? 那可就不是气人了,简直是公然和天下为敌。 陆小凤不知道这个,还以为辛渺高风亮节,讪讪摸摸胡子:“你就当做是切磋武艺罢了,替我气他一顿。” 辛渺斜眼看他:“……你简直连棉花糖都不如了,今年几岁啊?” 陆小凤面不改色伸出三个手指头:“呱呱落地至今三年,反正是比棉花糖大点儿。” “……” 他正满嘴跑火车呢,那边司空摘星提溜着竹篓子,整个人借力而起,已经踏风高跃池面之上,扑棱棱矫健掠过水面,一只手已经将莲花茎干抽出,柔软的花枝在他手里彷如一柄利箭,嗖的掷了下去,瞬间穿透水面,力气聚凝,根系钉进了土壤中,只剩花苞在水面上微微摇摆。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37节 “厉害!”辛渺看他这一手功夫,不由自主的赞叹了一声,连连鼓掌。 接下来几支莲花,都如此,嗖嗖嗖插入水下,牢牢的扎住了。 司空摘星身形如流云潇洒飘逸,却悄么声的连风声都没有,简直如同鬼影神踪,在不大的水面上来回穿梭几次,莲花都种下了,也只有水面上轻微的涟漪而已。 他脚尖在池面上借力一点,姿态尤其好看的翩然落在了池边,辛渺更像个看了好戏的观众似的,自发献上热烈的掌声:“果然好轻功!” 和陆小凤的凤舞九天的确不相上下,以辛渺的修为,她辨.3 不出谁的更好些,但司空摘星全程动作几乎无声无息,难度系数太高了,恐怕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过奖过奖。”司空摘星面露得色,将落到肩前的发带往后一拨,很潇洒的抱拳。 他这个神态表情做出来,不知为什么,和陆小凤简直太像了,只能说这俩人不愧是朋友。 辛渺就笑了,嘴角高扬。 转眼看陆小凤,他也笑着,哼哼几声,抱着胳膊说:“辛辛苦苦爬山上来,就为了在我面前现眼一顿,这下高兴了?” 司空摘星干脆的一点头:“可不是么,要不是你遮遮掩掩,不肯明说,我还不废这番功夫呢!” 陆小凤昨天就扭扭捏捏的,藏头露尾的在哪儿边喝酒边感叹,一副暗自激动窃喜美滋滋的样儿,司空摘星偏偏就起了好奇心,非要来看看不可。 如今一看,果然……非同一般。 司空摘星暗道,要是他,也不肯说了。 此地异样出奇,又颇有点妙处,楼阁精美景色绝伦,怕是什么神仙留下的洞天福地,更别说这里还住着个芙蓉玉面,标致温柔的美丽女子。 他要是陆小凤,怕是连山都不下了,就缩在这深山里自演一出神仙眷侣。 看陆小凤和辛渺好像举止颇为亲密,司空摘星已大大满足了好奇心,就萌生了去意,毕竟他可没那个闲工夫看陆小凤和女人打情骂俏,城里最近有意思多了,许多热闹可看。 “算你机灵,你要留下,还得劳烦辛渺多做一个人的饭,不是抢了我们红红的吗!是吧?”陆小凤嬉笑着,对趴坐在池边栏杆上的红红一点下巴。 红红头顶一撮黑毛的耳朵尖灵敏地一抖,咧嘴傻笑,又点头又甩尾巴。 可不是嘛!! 辛渺偷偷摸摸在陆小凤身后拍了一巴掌,嗔了他一眼,转而含蓄对司空摘星道:“快到饭点了,你帮我种了花,我也该做顿饭谢谢你的。” 没想到司空摘星反而一摆手:“区区小事,何必言谢,今天就不必了,免得陆小鸡嫌弃我留着碍眼——”他哼了一声,说走就走,几个起跃,已经跃出了围墙,空中还传来他的声音:“今日开了眼界,多谢!” 娥镜山上竟然真有只成了精的狐狸,好像还是被辛渺所饲育,格外通人性。 辛渺此人,想来也不简单。 司空摘星一面想,一面自顾自下山去。 陆小凤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总爱招惹这些身份不简单的女人,真是个有奇怪癖好的花心大萝卜。 他啧啧啧一番,在林间飞快穿梭,不多时就下了半山腰,听见寺里悠扬的禅钟声,回荡在山林之间。 司空摘星心念不由得一动,这庙香火不盛,还得了个诨名,叫大仙庙,人人都说此地有狐仙显灵,颇有佛缘,连着这座山头都没什么精怪作祟的事情,想必就是那只红狐狸了。 他于是脚步一拐,就朝着那大仙庙走去,兴致勃勃的要观摩一番,这庙究竟有什么特别的。 古朴的寺庙里有些冷清,正殿里有两三个妇人在磕头,这庙里也就五六个僧人,还得算上在榕树下勤勤恳恳扫地的小沙弥。 伴着若有若无的诵经声,小沙弥清闻正握着把竹篾扫帚,哧啦哧啦的扫着地,他正专注呢,忽然,光溜溜的脑袋瓜上忽然被一敲:“小和尚,跟你讨杯水喝,有没有?” 清闻脖子一缩,才惊觉面前站了个年轻男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这庙里就这么一个小沙弥,也常被来往香客逗弄的,因此并不生气害怕,傻乎乎的抱着扫帚抬手合十:“施主,有的有的,请随清闻来。” 清闻摸摸脑袋瓜,带着司空摘星往后院厨房去。 左右厢房都是和尚们住的地方,另有一个厨房。司空摘星左看右看,这后面隔得老远,一个小坡下去,另外有好几间破落的青瓦禅房,半围之势,中间地上长出一株老大的海棠树,正是开花的时节,那满树都挂着花苞,却只有一只长长的枝桠上放满了殷红灿烂的花朵,并且长长的延伸出去,搭在一间房子的窗棂边上。 仿佛是一只人手。 噫,好奇怪的事。 司空摘星正在心里好奇,清闻已经端着一碗水从厨房里走出来了:“施主请喝吧。” 他伸手端了水来却不喝,对清闻打听:“诶,都说你们这儿有狐仙,可是真的吗?” 清闻支吾一下,甚是纠结。虽说这个传闻传的很广,连和尚们都习惯了,可是这里到底是个寺庙,成了精的妖怪在这里来来去去无拘无束,丝毫不畏惧佛堂里宝相庄严,说出去也挺丢人。 虽说连庙名都被一传十十传百的传作了‘大仙庙’,但和尚们还是不敢直接承认的,毕竟这庙里香火本来也不多。 清闻脖子一缩,还是实诚的含糊道:“我也不知,并没有亲眼见过。”但他确实看见过厨房里带着尖牙印的鱼,以及明明前一夜盖得好好的,第二天却空空荡荡的装馒头和剩菜的大碗。 “哦……”司空摘星就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眼睛却看着远处那几间青瓦禅房。 这时,那房门忽然吱呀一下被推开了,司空摘星只看见一个穿着皂白僧袍,却一头乌黑头发的高大男子身形出门来。 他目力是极好的,就看见那男人,一身简朴的僧衣披身,体格却高瘦,宽肩阔背。头发黑鸦鸦的,虽说已经尽力梳得光溜整洁,盘在头顶上,宛如道士髻,却还是能看出发丝都打着卷儿。 他肤色也很白,高挺的鼻骨和耸起的眉骨,眉毛浓黑斜飞入鬓,眉宇间有一种沉沉的郁色盘旋,他微低着头走出门来,往左边迈步去,正好就被那海棠树伸出来的枝桠挂住衣襟。 这奇怪的僧人转过身来,伸出手解开,叫司空摘星一下子看清了他的脸。 那张脸孔,带着分明的异域风情,利落的脸部线条和低压的深邃眉眼,叫他看起来有种不苟言笑的阴翳气质,可是他却有一双猫儿一样深绿色的清透瞳孔,在眼光下一照,好像两颗绿宝石一闪。睫毛也长,好像带着一种让人喜爱的孩子气。 司空摘星当即咦了一声。 这人看起来像是西边大漠那边来做生意的胡人,高鼻深目,和中原汉人的面庞差别甚大。 不知怎么的,司空摘星只一眼,就觉得这个僧人气度非凡,仪容出挑,不像是普通人。 “你们庙里怎么有个胡人?”司空摘星问。 清闻踮起脚往那边禅房看了一眼:“哦!那是我朗方师兄,听说他是被胡商遗弃在山底下被我们师父捡来的,和我一样呢!” 司空摘星回神看了他一眼:“原来这样啊。”他话音刚落,又看时,却忽然顿住了。 朗方正站在院里劈柴,手持斧头,抡起胳膊,天热只穿着一件僧袍,因此,随着劈砍的动作,肩背肌肉隆起,宽肩窄腰的好体格,看着矫健又强壮。 不像个和尚,像个会功夫的潇洒侠客。 他身后一转眼就冒出了个粉白绫裙的女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体态娉婷婀娜,腰上浅绿的巾子系得紧紧的,更显得小腰一截,乌鸦鸦的头发系着红头绳,一晃一晃,步态好看得很,手里端着个茶盅,朝朗方走过去。 这女子光看背影就知道是个美貌多情的,司空摘星大吃一惊,这寺院里怎么会有妙龄女子?! 第47章 那女子款款的靠近了朗方后面,伸出纤手毫不避讳的在他肩背上拍了拍,整个身形都仿佛要贴上去了,仿佛恩爱夫妻一般,还贴心的将茶盏往前一送。 “!!!”司空摘星差点把嘴里的水喷出去。 青天白日,还是在寺庙里,居然如此□□之事?! 清闻瞪大了眼睛看着司空摘星,好像没闹明白他在干什么。 “你们庙里,为何会有女子?还……还和青壮的和尚如此不避嫌疑……”司空摘星惊道。 清闻一副比他还受惊吓的样子,瞪着两个眼睛,着急道:“施主何出此言?我们庙里什么时候有女子了!” 他脸蛋涨红:“施主可不要污人清白!” 司空摘星抬手一指:“你自己看,难道那不是个女子?” 再看时,朗方没接那女子的茶盏,反而忽然退了几步,司空摘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朗方放下了斧头,步履匆匆的折返了屋内。 那粉白绫裙的女子也不像是被拒绝了的样子,反而端着那茶盏,袅袅娜娜的紧随其后,进门前还将发辫往身后一甩,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她跟进屋里,顺手就把门关上了。 !!!! 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司空摘星简直震惊。 但随后,清闻的话却让他整个人为之一震:“哪里有女子踪影?施主莫不是看错了吧……我朗方师兄虽然是蓄发修行,可他还是个男人呀!这院里不就他一个……咦,他怎么不劈柴回房了?” 清闻瞪着两个眼儿,把司空摘星上下扫了一遍,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呀!这人是不是个疯子啊。 司空摘星两个眼睛直勾勾的,脸色都变了,清闻看得害怕,倒退两步,竟然转身就跑了。 小沙弥拔腿跑了,司空摘星还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那静悄悄的破旧禅房。 大太阳底下,那院里什么都没有,海棠花静静的伫立着,只剩院里一捆劈了一半的柴火和扔在半边的斧头,让司空摘星能证明刚才发生的事。 并不是他看错了。 他顿了顿,将手里半碗清水随手搁在了窗台上,拔腿就往那远处的禅房走去。 *** 展昭正巡街至西城门口,忽然见着两个捕快跟在一个和尚身后往城门外走去。 他策马走过去,随口问了一句:“这个时候不当值怎么往城门外去?” 那两个捕快对他拱手:“展护卫,是那娥镜山半山腰的庙里出了点事,听说有个人和一个和尚无故失踪了,所以他们庙里方丈遣人来报案,我们去走一着。” “无故失踪?什么时候的事?” 报案的和尚哭丧着脸回话:“正是今日正午,庙中的小沙弥说有个疯子来讨水喝,引他去厨房正喝着水,这人非得说咱们庙里有女人,神色怪异,把他吓跑了,叫我们去一看,那人已经不见了。我们担心这疯子在庙里乱跑,就去敲朗方师弟的门,想问他看见人没有,可是无论如何也敲不开门,往窗户缝里一看,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和尚急得跺脚:“唉!青天白日!两个大活人竟然不见了!” 展昭不由得眉头一皱:“周围都找过了吗?附近山里呢?” 那和尚解释道:“官爷您有所不知,我这朗方师弟自小修闭口禅,连寺庙山门都未踏出去过一步,若非有人胁迫,他是一定不会到处乱走的!” 展昭神色一动:“胁迫?你说的这疯子,看上去是何模样?身上有没有佩戴刀剑武器?” 和尚道:“我们并没有亲眼看见那个疯子,只是听小沙弥清闻说,这人走路没动静,身形高,是个成年男子。” 展昭心里顿时有了数:“走路无声,看来是内家高手,轻功了得。” 他翻身下马,将缰绳塞给手下捕快:“我亲自去一趟,你们继续巡街。” 看来又是武林中人闹事,只是不知道如何和一个修闭口禅的和尚起了龃龉生事。 他必要去看看,免得白白闹出一条人命来。 不过半个时辰,展昭就已经带着一个捕快,跟着和尚进了大仙庙里。 院里站着几个神色忧虑的和尚,牵着个眼睛通红的小沙弥,正在引颈而望,一见官府来人了,立刻扑了上来。 “官爷救命!”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38节 一个老态龙钟须发皆白的老禅师要跪下,展昭连忙一把扶起:“职责所在,展某一定尽力。” 老禅师才站起来,对他行礼,面色悲苦:“贫僧一海,是这庙中方丈。” “一海法师,不必多礼,请告诉我当时是何种情形?”展昭对他抱拳回礼。 一海法师引着他往后院走去,一路走一路说:“此事前因我等一概不知,是这孩子——清闻,你来。” 他对后面招了招手,被其他几个和尚牵着的清闻小和尚就被拉了出来,眼圈红红的,瑟缩着脖子:“清闻在。” 一海法师将他拉到展昭面前:“快告诉官爷,当时发生了什么,别害怕,如实说来就是。” 清闻有些畏惧,缩手缩脚的,展昭对他勉励微笑,有些亲切,他就放松了许多,磕磕巴巴的说:“我正在扫地,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他敲了我脑袋我才看见他在面前,然后就问我讨水喝,我带他去后院喝水,他就问我这庙里是不是有……有狐仙,我说不知道。” 说话间,一群人都到了后院,清闻快步走到厨房门口,抬起手遥遥指着禅房:“朗方师兄就出来了,他出来劈柴的,师兄和我们不一样,他就问,我说朗方师兄不是汉人是胡人,他忽然就说‘你们庙里怎么有女人,还和青壮和尚不避嫌疑’我就说,我们庙里没有女子,他还偏不信,指着那边说就是有女人。” 清闻吸吸鼻子:“我想他一定是看错了,我朗方师兄虽说是带发修行,可是怎么看也不是女子啊!” 他缩着肩膀,小脸上露出害怕的样子:“他当时就瞪着我,真吓人,我觉得他可能是个疯子,心里怪怕的,就跑了。” 其他几个和尚都七嘴八舌的证明:“是,清闻跑到前面来找我们,说有个疯子在庙里,我们当即就跟他去后院了,结果人就不见了。” 他们指着窗台上放着的碗:“瞧,碗还在那儿呢!” 展昭走过去,将那碗拿起来,里面还有一半的清水。他面露思索之色。 清闻接着说:“然后我们就去敲朗方师兄的门,怎么敲也没动静,可是明明之前我看见他进了屋里的,清宁师兄就往窗户缝里看,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几个师兄弟就想把门撞开,可是怎么也撞不开那门。” 众人又拥着展昭到了禅房处。 一海法师指着其中一间屋子,说:“这就是朗方的房间,这门也不知为何,竟然撞也撞不开。” 展昭的目光寥寥扫过这里几间禅房,其他房屋都有些破旧之相了,甚至屋顶的瓦没了大半,窗户和门扇也都有缺的,显然是无法住人。 也只有朗方的屋子要好一些,屋瓦俱全,生着绿茵茵的苔藓,陈旧的木窗木门,都糊着层层黄纸,窗棂紧闭,只有一条缝。 这里没什么景色,唯一可看的就是院子里一棵高大的海棠树,结满花苞,也不开花,唯有一根长长的枝桠伸到窗边,绽开殷红粉白的烂漫花朵。 随行展昭的捕快试着把门打开,用力推了,纹丝不动,就倒退了几步,猛然冲上前,用肩膀砰的一声狠狠往上撞。 那薄薄一扇木门板,竟然坚若磐石,比得上城门宫门,甚至连晃都不晃一下的,只有糊的纸簌簌作响。 展昭走到窗前,推了推窗户:“窗户为何封死?” 一海法师解释道:“是朗方自己封的,许是夜晚风大会响吧。” 年久失修的木窗已经变形,即使封死了,也在下端漏出一条缝来,展昭弯腰往里面看,只看见一间清贫简朴的禅房,窄小的卧铺上整齐叠放着薄薄的被褥枕头,屋里立着一个缺了条腿用石头垫上的斗柜,旁边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房间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斗柜上和桌子上放着一些经书和纸墨笔砚,全是陈旧泛黄的物件,唯有一旁墙壁上挂着的一副风景画卷称得上半新。 整个房间不大,也是一览无余了,绝对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他不免困惑,这门窗都是从里面关着的,人却不见了,真是不合常理。 就算是那个疯子把朗方挟持带走,那也没有必要把门窗都关好。 不过,更让他困惑的,是为什么门打不开。 窗户里看不见门是怎么拴的,展昭无法,就走到门前来,拔出巨阙,沉声道:“都让远些。” 众人都听话的退开了些,展昭一剑劈下,只听见砰的一声,那门被劈出一道深深的痕迹,猛地晃了晃。 展昭一惊,他的一剑,居然连门都劈不开? 他又劈出了一剑,这下,门倒是开了,咣当一声甩到墙壁上,门栓应声而断,一分两半落到地上。 一小支海棠花也随之静静落了地,还没有手指粗细,枝头上独独开了一朵海棠,仿佛是屋子主人随手折了一支别在门上的。 第48章 "天上好像要下雨了。" 辛渺仰望着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 万里乌云翻滚堆积,吹过山巅的风越来越大,呼啸着吹得林海飒飒作响。 家园里的灯都亮了起来,挂在檐下的一个个黄纸桐油灯笼晃晃悠悠,满园灯光也跟着打晃。 “啪!”窗户被狂风吹开来,发出一声响动,陆小凤将那扇窗重新合上:“这山上好大的风。” 他走到辛渺身边,临水扶着栏杆,往池中一瞧,先前种的莲花都在水面上随风摆动摇曳,未开的花苞几乎要垂落至水面上,碧绿的大片莲叶被吹动翻来覆去,泛起层层涟漪。 “司空摘星这花种的好,根扎的够深。”陆小凤背着手笑道。 辛渺噗嗤一乐。 陆小凤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对她说:“这池中有了花,要是再有几尾锦鲤就更好了,夏日乘凉,赏心悦目。” 辛渺展颜一笑:“这个好办,我正打算就地取材,嗔泉里鱼多得是,钓一些来,又能吃又好看。” 陆小凤相当赞同:“好呀!好极了!等花都开了,叫花满楼带好酒来,咱们在那亭子里烤鱼喝酒,划拳下棋!” 辛渺身上的细纱衫子被风吹得衣带翻飞,她一笑,几缕发丝拂过嘴角,笑眼弯弯,一脸期待的说:“烤鱼!,顺便还能烤点其他的,莲藕烤着也好吃,还有茄子豆角,新鲜莴笋蘑菇,不光是菜,还能再烤点五花肉,羊肉串……” 再上点盐水花生毛豆,椒盐鸡翅什么的,简直太夏天了! 陆小凤大笑,反倒打趣她:“你倒是挺会安排。” 说来,陆小凤一辈子没羡慕过谁,不管是权倾朝野还是富贵泼天,德高望重或三千美色在怀,可是现在他就很羡慕辛渺,在这凡尘俗世中独居桃花源,仿佛没有烦恼,生活美好得像是天宫仙境一般。 真是拿皇位来也不换! 能认识她,算是最近发生的最好的一件事了。 陆小凤的目光落在池中,扫过那支青莲,忽然想到,嗔泉中的莲花都是殷红浅粉,唯有这支独一无二,好像不是嗔泉中的,是之前那支不知道为何被辛渺种在了井里的。 它依然是含苞待放,莲瓣层层闭合,高高的点缀在碧绿茎干上,枝下只有一个小小的圆形莲叶,静静浮在水面上,独立一支凌空而待。 与别花不同,这只青莲的花苞格外大一些,十分饱满,花瓣娇嫩且多层,带着淡淡的青色脉络,瓣尖上染着微微的青碧颜色,色淡如朝阳天青晴空,风光霁月,有君子的品格。 也许是辛渺自己养的品种,怪不得和娥镜山的普通莲花不同,要是花满楼在,也许还可以分辨分辨。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辛渺移种到池塘里的,陆小凤没放在心上,只是扫了几眼。 “红红怎么还不回来,饭都快好了。”辛渺叹了口气。 今天她炖了羊蝎子汤,还打算炒两三道小炒,快到饭点了,狐狸影子都没看到。 陆小凤笃定道:“它肯定来,你什么时候见它来迟过?” 辛渺忍不住笑,两人就转身往屋里走,没走几步,忽然听见院门砰的一声,还以为是被风吹开了,回头一看,红红已经冲了进来,满身柔软毛皮被风吹动宛如烈火燃烧,几乎是两三下就从小径冲到了他们面前来。 陆小凤还笑:“真是说到就到……” 他话音未落,衣摆却被红红叼住了,使劲一扯,叫他一个趔趄。 辛渺一看,它火红蓬松的尾巴高高直立起来,在风中如同旗杆一般,狭长的狐狸碧眼中满是焦躁,使劲扯了陆小凤的衣服之后,又一边发出尖锐的叫声,一边抬起前足扑到辛渺身上,连蹦带跳,像是被火烧着了屁股。 “出了什么事?”陆小凤还未反应过来,辛渺已经察觉到了红红的不同寻常,心里一突。 红红急的打转,一边叫,一边用后腿站起来,匆匆疾行了几步,仿佛是在模仿人类行走的姿态。 “是谁出了事?”辛渺脸色立刻变了。 红红站起来,两只前足乱挥,忽然指向了池塘。 不,它指的并不是池塘,而是池塘中的莲花。 陆小凤的脸色也顿时变了,失声道:“司空摘星!” 他和辛渺立刻对视一眼,辛渺毫不犹豫的说:“走,跟红红去。” 红红当即转身跑在前面带路,他们也跟着疾步走出了院门。 “贾维斯,把灶上的火关了。”辛渺分神对贾维斯说了一句,然后转头问陆小凤:“司空摘星是下山去了吧?怎么会出事?” 陆小凤脸色很严肃:“以他的功夫,下山也就半个时辰的事,估计是在山上哪里耽误了……” 他心里十分没底,司空摘星的武功,不可能在山上出意外,或许是遇见了什么仇家?被暗算? 他看向前方若隐若现带路的红红,胸口砰砰直跳,不知道为什么,红红这么着急的来示警,仿佛是在预示司空摘星一定遇见了大事,说不定远超他的猜想。 两人步履匆匆的赶往山下,跟着红红的指引,竟然短短十几分钟后看见了掩映在树影婆娑中的半山腰寺庙屋檐。 红红往大仙庙那边跑,辛渺惊道:“庙里?难道司空摘星下山来的时候去了这庙?” 这么算来,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 辛渺神色严峻起来,催促陆小凤:“我们得快些。” 她说完,率先用起轻功,忽而迎风直上,踩着枝杈,倏忽飘下,如同一只白鸟在树冠树影中穿梭。 陆小凤一愣,随后赶上,他以为辛渺还没适应,没想到,她已经不再害怕高处了。 *** 展昭已将房内看过一遍,果不其然是一无所获。 和尚们都把寺庙附近找了个遍,才下山去报案,如今干等着心里着急,就又结伴出去继续找了,只留下一海法师和清闻两个。 一海法师惴惴不安:“官爷,可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了没有?” 展昭知道他心里着急,就扶他坐在朗方的床铺上,关切道:“方丈您别急,我想问问,朗方平日可曾与来往香客结过仇怨?” 一海法师连连摆手:“从未有过啊!实不相瞒,我这徒弟平日从不往前殿去,都只是独自在此地清修,他从小到大,连寺庙大门都没出去过,平日也不曾见外人。” 展昭不由得尤其疑惑:“……这又是为何?” 一个和尚,又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这小小山庙里又只有几个和尚,难道朗方平日也不出去干活?和方丈法师似的等着徒弟供奉? 可是小沙弥又说他还是要自己劈柴的。 一海法师叹了口气:“我这徒弟是异域胡人遗弃在这里的孩子,生就一副与众人不同的样貌,怕吓着香客,才不示于人前,何况他又从小修闭口禅,与人相处未免失礼,也只有庙里的师兄弟习惯罢了。” 展昭心里却疑惑更深,胡人而已,又不是三头六臂青面獠牙,城中还有胡人酒肆或胡商聚居市集呢,怎么就至于吓到香客。 “朗方他为人如何?”展昭又问。 “师兄只是不说话,其余时候为人是很好的!他还教我写字呢,平日只是默默佛经,砍柴打水做饭,只在自己屋里呆着,很少去前面正殿,最老实不过了!”这是清闻在说。 “如此一来,只是个和尚,又不能与他人起什么口角……”展昭顿感疑窦从生,不免往宿世仇怨上想。 被胡人遗弃在寺庙里的孩子,说不定就是上一代恩怨纠葛,才不得不抛弃了他,如今被人认出,才有此灾祸。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39节 展昭就顿了顿,问一海法师:“朗方被遗弃之时,身上有什么信物么?或许是仇人将他认出来了也说不定。” 清闻却反驳道:“可那个疯子看着和朗方差不多大呢!” 展昭闻言,不由得一愣,苦笑道:“如此说来,又不通了。” 正在思索困顿之时,忽而听见房顶上窸窸窣窣,是人踩着屋瓦的动静,展昭立刻抓起巨阙,一海法师和清闻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如同离弦利箭般,从屋中冲了出去。 “来者何人!”剑锋出鞘,直指那屋顶—— 他本以为是那武功很好的嫌犯去而复返,谁料定睛一看,竟然是个身形纤瘦,衣袂飘飘的女子站在了屋脊上。 狂风呜呼大作,卷起她的衣带和乌黑发绺,裙裾翩然拂动,真像仙人下凡了。 主要是她生的尤其美貌标致,乌发雪肤,说是仙女也合情理。 然而她却被吓了一跳,在屋脊上站不稳,一个趔趄,打了个晃。 这时,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却凌空而起,悄无声息的踏着屋瓦也出现在了房顶上。 两人四目相对,展昭惊道:“陆小凤!?” 陆小凤也一脸惊愕:“你……” 但随即,他拱手道:“展护卫,久仰久仰。” 陆小凤转头对辛渺介绍:“这位是大名鼎鼎的御猫,南侠展昭。” 说完,他又忽然想起来,辛渺恐怕不一定认识。 没想到辛渺一脸恍然:“展昭!” 开封有个包青天!怎么不认识,她都能唱出来了 她盯着他一看,一身大红色官服,袍角海水江牙浪卷,腰束革带,身形笔挺仪表堂堂,黑色官帽上垂下两条红绦,长眉下眸光湛湛,一身凌然正气。 陆小凤连忙飞下房顶,辛渺紧随其后,她忍不住偷偷地打量他,看来看去,只能在心里暗暗感叹,没错,这就是展昭本人没错了。 第49章 展昭对陆小凤拱手:“陆兄,久仰。” 陆小凤对他一笑回礼:“在下才是久仰南侠美名,那日在桥上一见,名不虚传,没想到今天又在这里见面。” 展昭不着痕迹将面前两人审视一遍,辛渺站在陆小凤身后,没吭声,但看了他好几眼,他已经注意到了,只是不说。 陆小凤果然风流,身边常伴佳人,展昭暗道,他身后这个女子,模样也是出奇的美丽,不施粉黛的素净一张脸,也不穿金着玉,绫罗裹身,唯有一头乌鸦鸦的长发挽起可做妆点,还在大风中被吹得乱七八糟。 “实不相瞒,展某来此是公干,庙中的师父们报了官,说是有一人恐怕是被武林中人掳去了,生死不明。不知陆兄此时来此是为何?” 展昭问得十分直白,陆小凤并不觉得被冒犯,沉声道:“实话说,我也不是路过,只是知道一位朋友或许出了事,特地为此而来的。” 这事,清闻扶着一海法师从禅房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了辛渺,吃惊得张嘴:“啊呀!你是……你是……” 辛渺也还记得他:“你是那天那个小师父吧。” 清闻脸颊立刻红了起来,羞涩得点点头:“嗯……” 他双手合十向她行礼:“女施主。” 一海法师看了看辛渺:“这位是……” 辛渺微微抿起嘴,连忙不甚娴熟的两手合十:“大师好,我住在这山上,前不久才来的,前两天路过山门,和小师父见了一面。” 一海法师先是点头,然后又困惑道:“山上还有人家?自我们庙往上,不是无人居住吗?” 娥镜山地势不算险峻,但也就是早年有猎户进山打猎在山林里支篷子暂住,山脚下还有零星几户,但在高至半山腰的大仙庙,就是唯一有人烟的地方了。 陆小凤连忙解围:“山中的一座老宅,人迹罕至,最近才修缮住了人的,地方僻静,适合她修行。” 有他解释,一下子变得合理起来,辛渺顿时松了一口气,附和着点头。 这种时候,一海法师也无心细想,只是点点头。 展昭也并不为此分神,看向陆小凤,言语含蓄:“陆兄的朋友……不知是哪位?” 陆小凤也并不隐瞒:“正是司空摘星。” 有一瞬间,展昭的眼神变得十分锐利:“陆兄又是从何得知的消息?” 陆小凤却笑了起来,颇有些无奈:“唉,说来……或许你们也不会信。给我们报信的,是一只狐狸,准确来说,是个狐妖。” 他在面前几人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摊开了手掌:“看吧,我就知道你们会是这样的反应。是这样的,司空摘星今天上山来拜访我们,过了一会儿就自己下山去了,直到方才,红红冲入家中,大叫示警,将我们带了过来。” 一海法师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相信了他的话。 辛渺眉头又皱了起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 陆小凤轻轻摇了摇头,对展昭道:“还请展兄告诉我前因后果。” 展昭对他的说法半信半疑,但也不置可否,当下,案情为先,陆小凤这个人还是靠谱的,他就说:“说来也十分蹊跷,是这么回事……” 他又详尽的将这庙里发生的怪事说了一遍,两边一对,才确定了,当时清闻看到的那个人,真的是司空摘星。 陆小凤听完,断言道:“司空摘星无缘无故,干什么劫走一个和尚,方才你说,司空摘星说自己看到了一个女人,可你却没看到……”他看向清闻,小沙弥已经吓得小脸煞白,一头扎进了一海法师的怀抱。 话音刚落,在场几人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联系到着急忙慌来通知的狐妖红红,辛渺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一把抓住了陆小凤的胳膊:“你说,他们俩是不是……” 一海法师听得连连叹气,闭上双眼捻动手中的佛珠:“子不语怪力乱神……” 展昭摇了摇头,犹疑道:“此处是寺院,难道还能有鬼怪作乱?” 辛渺咬着嘴唇,四处张望:“红红把我们带来,它又跑到哪儿去了?” 说到就到,陆小凤忽而抬眼一看:“在那儿!” 几个人都连忙抬头看,只见远处,一只体型大得出奇的红毛狐狸正朝这里狂奔而来,嘴里还叼着一样金光闪闪的事物。 它毛色鲜艳,红得扎眼,奔跑时,就像是一捧如绸缎般升腾抖动的火焰,四足踏风,朝着禅房蔓延过来似的。 它身后,忽然又出现几个和尚,挥动着双臂,一脸惊慌的追赶,呼喊着跟在后头撵。 直到红红靠近,陆小凤才倒吸一口凉气:“它那嘴里叼的是……” 展昭愕然:“金刚杵?!” 一海法师年纪上来了看不清,可是清闻可看得出来,大惊失色:“糟了!那是供奉在佛祖面前的那把金刚杵!” 他立刻去看一海法师的脸色,果然,一海法师也是极为惊愕:“什么?” 原来,这庙虽然不大,名声也不显,但也有一样佛教法宝长期供奉在正殿,佛祖面前,起码受了五十年以上的香火浸染,这些和尚轻易不敢动的。 刚才他们出去找寻朗方,苦寻不得只能回来,结果就撞上这只狐狸大剌剌冲进去,跳上供桌,将那金刚杵往嘴里一衔,转身就跑。 他们都惊呆了,但平日里生活在大仙庙里,对这个出入佛门自如的狐仙大人也是心知肚明,虽然从未真切见过,但红红并不害人,吃馒头还给鱼呢,两边相处得十分和平。 今天乍然见着狐仙如此放肆不敬,头一次面对面就是来偷他们供奉的法宝,和尚们又是惊又是怕,只能在后头慌慌张张的跟着撵。 一撵,就跟着撵到了这里,刚跟着和尚们出去一起找人的捕快也拔出了刀,跟着一起追。 红红把个佛门清净地闹的鸡飞狗跳的,飞一样冲了过来,然后折身,只往辛渺身后躲,机灵极了,两个爪子举起来,抓着辛渺的裙摆,两只后腿连蹦带跳的躲来躲去。 这下可好,现场唯一一个女子,和尚们连看都不敢正眼去看,各个涨红了脸,瞠目结舌的不知如何是好。 更不要说靠近了,连那捕快也没法子了,只能看向展昭。 辛渺尴尬极了,她也没想到,红红一时间不在,居然去偷了人家庙里的宝贝,还肆无忌惮的咬着叼着,像是叼骨头一样脚底抹油跑了。 “红红!你干什么呀!” 她的脸颊也在众人的视线中飞快发烫,羞赧极了。 陆小凤连忙弯腰去捉红红,试图取下它嘴里的金刚杵。 红红却脑袋一甩,躲开了他的手,然后吱吱嘤嘤的抱着辛渺的腿蹦蹦跳跳,努力把嘴里的东西往上送。 你倒是接啊!接啊! 辛渺与它一对眼,也懂了,伸手从它嘴里取了这金刚杵。 金刚杵又叫降魔杵,本来又是一种武器,在佛教中又象征真如佛性和可破愚妄的智慧,无坚不摧,摧毁业障邪厄。 辛渺握着金刚杵,只觉得一股凉气从手心直窜心底。 “果然是妖孽作祟?!” 捕快有些惊恐,声音发颤:“定然是,否则这狐仙也不会前来示警,又冒着大不敬去正殿偷了法宝出来,是要让咱们以此降妖的意思?!” 展昭沉声:“行了,不管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先找到人最要紧。” 他的目光转到辛渺身上:“姑娘,它只肯将金刚杵给你,是有什么缘故么?” 辛渺诚实的摇头:“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和红红是认识的,它天天来我家吃饭。” 她并没有说前因后果,说得不太具体,但一海法师连连点头:“怪不得近来厨房里的包子和斋饭没有动过,原来如此。这娥镜山上万物有灵,狐仙修炼多年,女施主这是与它有缘,想必今日要了结此事,也必然要劳驾您了。” 辛渺看一海法师言辞恳切,并不计较红红偷拿金刚杵的事,不由得惭愧:“您别这么说,我要是能帮上忙,一定会的。” 她不由得看向站在她脚边的大狐狸:“红红也一定会帮忙的,现在我们要做什么才能找到司空摘星和朗方呢?” 红红闻言,仰起脑袋对她嘤嘤一声,立刻抬脚就走,众人紧盯着它,随后就看见,它居然径直走向了园中那一株高大茂盛的海棠树! 红红疾步冲向那株静静伫立的海棠树,蓬松的尾巴如同一把鲜明的红色旗帜高举,喉咙里发出呜嗷呜嗷的恫吓低吼声,一只爪子举起来,趾中利刃如刀出鞘般瞬间弹了出来,在昏昏天色下反射出一瞬间的寒光。 众僧都惊恐至极,这株海棠树几乎和大仙庙同岁,长年日久,谁也没料到天天能看见的一棵树能成了精怪,朝夕相对,他们居然每日都生活在这么一个妖精眼皮子底下,不由得后怕至极。 红红一爪子下去,正好在那海棠树根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抓痕,树皮崩裂粉碎,竟然顷刻间渗出点点红痕,宛如血色斑驳。 清闻吓得再次一头扎进了一海法师怀中,旁边的和尚面如土色:“果然是它!怪道这树结了满树花苞,却只有那一支开了花。” 他抖抖索索的指着伸向朗方禅房窗户的那一支开满海棠花的树枝,后悔不迭:“朗方师弟前阵子忽然把窗子钉上了,我还觉得奇怪,以为他是觉得夜间风大,想来一定是有所觉察,可我这师弟从小修闭口禅,又不愿多事,竟然也没与我们说过。” 一想到这树已经成了精,再看那一支花,就仿佛是可怕的妖怪狰狞伸出的利爪,叫人不寒而栗。 他正跌足长叹,那边红红已经跃上了枝头,在海棠树上,它身型仿佛涨大了一倍不止,浑身毛发如钢针般根根树立,喉中发出可怕的嘶吼,一双狭长的碧眼,仿佛放射出幽幽绿光,鼻头耸动,长吻咧开露出一口锋锐尖牙。 辛渺看它这个样子都被吓了一跳,和平日撒娇耍赖的德行大不一样,根本就是一只充满了威慑力的杀伤力十足的林中野兽。 海棠树在夜风中窸窸窣窣的摇动着,幅度越来越大,仿佛是个开始瑟瑟发抖的人。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40节 第50章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漫天云卷随着狂风如海浪般浮沉,大风嚎啕着从山林中呼啸而过,林海惊涛飒飒作响。黑暗还是一点点降临了,从山脚爬到山腰上,一点点淹没余晖中寂静的佛寺。 辛渺穿得有点少,此刻更是感觉后背发凉,不由得默默将手臂抱住了。 现场安静得诡异,所有人都望着那海棠树窸窸窣窣的颤抖着,风声大作,呜呜呼呼灌进耳朵,中间似乎夹杂着一声两声细弱的哭泣哀鸣之声。 铮—— 是那捕快,他终于忍受不住,两眼鼓着,一下子拔出腰刀来对着那棵发出痛呼的大树,四肢都在无法遏制的发着抖,两只脚更是不知道怎么办似的,钉在地上,但脚尖却朝着一边,好像马上就要拔腿狂奔逃跑了。 和尚们更是牙关嘚嘚不停,迅速的围着一海法师挤成一团。 一海法师却比任何人都要迅速的平静下来,他一只手护着埋头在他怀里的清闻,一手快速捻着佛珠,半闭双目,有条不紊的低声吟诵《金刚经》。 他的平静迅速的传染给了和尚们,他们在最开始的惊慌之后,也开始跟着吟诵佛经,他们的声音如同逐渐变大的河流般汇聚起来,伴随着风传递到此地每一个角落,空气中顿时充满了嗡嗡的诵经声。 展昭看了眼紧紧攥着手中金刚杵,不知是冷还是怕的辛渺,抿了抿嘴唇,目光越过她,不经意间落在了那一支伸向窗台的花枝上。 “吱呀——”在狐妖恫吓威慑下的海棠树的巨大树影好像即刻就要化身成人了一样,害怕得抖个不停,却始终顽强地不肯露出行迹,却仿佛承受不住一般,枝干瑟缩,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红红怒极,喉咙中低低的咆哮声逐渐变大,踩在树枝上焦躁的踱步,锋利的趾爪在上面留下深深的刻痕爪印,树皮都几乎被抓烂了。 展昭看着那支抽动着逐渐瑟缩起来的开着海棠花的枝干,忽然灵光一闪。 他锵啷一声拔出了巨阙,剑光在夜色中一闪,嚓的一声,坠落在地的不仅是一枝繁花,一声清晰而痛苦的尖利哀鸣伴随着海棠树干上闪现的金光直冲天际。 那树干中爆发出一道耀眼的金光,如流星闪过,又如同萤火一样,嗖的一声冲向了朗方的禅房,连着那薄薄的门板一下子被撞碎,转瞬消失。 “小心!”那金光瞬间冲过来,辛渺躲闪不及,展昭就在她旁边,伸手将她一把扯过,她正好一头撞上他的肩膀,发出一声闷响。 陆小凤慢他一步,惊得一后背冷汗:“无事?” 辛渺眨眨眼回了神,两只手还紧紧的将那金刚杵攥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没事……” 手里纯铜制作沉甸甸冷冰冰的金刚杵膈得她胸口生疼,辛渺按住砰砰跳的心口,对展昭说:“多谢。” 红红轻快地从树干上跳下来,充满赞赏的对展昭嗷了一嗓子。 及时的找出了妖怪的命名,逼得它元神逃出本体,干得好呀!! 红红又上下打量辛渺,确定她无事,就一头冲进了禅房里。 “快跟上去!”捕快喜出望外,以为这事儿就算完了。 众人挤进房间里,此时外面已经没什么亮了,小小的禅房里更是黑漆漆的,昏昏暗暗的,展昭率先进去上下左右扫视一圈,眉头顿时皱起。 “什么都没有。” 一海法师赶紧吩咐弟子们:“快去,点燃火把来,给各位照亮。” 他也是心急如焚,天色眼见着要黑透了,依然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和尚们连忙跑去找火来照亮,展昭吩咐那捕快:“你出去,守住那妖怪本体。” 捕快忙不迭出去了,眼见妖怪进了屋,若不是展昭在这里,他是无论如何不敢硬着头皮进来的。 展昭又温声对一海法师说:“方丈不如带着孩子去前面吧,这里邪气重,恐生事端。” 这一老一小,也确实不合适待在危险的地方,待会儿要是打起来,谁还能顾得上谁呢。 一海法师虽然心里着急,但是也只能长叹,带着几乎吓哭,抽抽噎噎的清闻去正殿向佛祖祷告了。 不一会儿,和尚们就高举着火把和油灯跑过来了,展昭和陆小凤连忙接过,将小小的禅房映照的如同白昼。 “你们还是出去等吧,妖怪进了屋就无影无踪了,一定是躲藏起来了,你们就举着火,把院里的柴都堆在树下,万一屋里出事,你们就把火点燃,一把烧了这妖怪的本体,看它还如何作祟。” 陆小凤说完,展昭也连连点头:“不错,困兽犹斗,此乃釜底抽薪,是个办法。” 陆小凤又看向跳上了桌案端坐的红红,它一身红毛在烛光下映得满室金红闪耀,华美至极,对陆小凤点点头,似乎也赞同。 于是,众僧赶忙拾来院中堆放的柴火,在海棠树下高高堆砌,还往上浇了香油,擎着火把守卫在院中,和捕快彼此鼓劲,如临大敌的等着。 屋里,陆小凤看向红红:“那妖怪躲在屋里哪儿呢?” 将那妖怪元神逼出本体,红红好似一下就放松了下来,又变回了平时那个样子,尾巴在身后悠然拂动,甩来甩去。 红红咧着嘴,眼珠一转,忽然指了指床下。 陆小凤立刻聚精会神的转头看向床下:“嗯?在哪儿?!” 他立刻迈步走过去,单手将那窄窄薄薄的床给一气儿提了起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动静。 朗方的房间看上去是时刻打扫的样子,干净整洁,连床底下也没什么灰尘,只有随着他动作从床板上落下来的干草碎屑,陆小凤什么也没看见,就疑惑得将头往里探去:“哪儿呢?” 辛渺和展昭也茫然的一对视,她忽然看向红红,就见它咧着个大嘴,悄默声的眯着眼呼哧呼哧,一副大笑的样子,还笑得摇来晃去。 “……”这种时候了,红红还要戏弄人。 辛渺也不由得皱起眉来,正要提醒陆小凤,展昭连忙出声提醒:“唉,小心……” 他话还没说完,陆小凤手里扶着的床板,几节篾条忽然不堪重负的断了,啪的一声拍在他头上,当头落了他一头灰尘稻草。 原来,朗方睡的这种床只有个床架子,铺的密密的竹子篾条,上面再铺层干草,再铺薄褥子,天长日久,板下就是灰蓬蓬的积在干碎的草叶中,睡起来还有动静,得动作小心。 陆小凤大咧咧的将床板举起来,这床可经不起折腾,就拍了他一脸灰和草屑。 疼倒是不疼,不过陆小凤一听后面忽然嘻嘻嘻嘻的笑声冒出来,也就明白了。 “红红!这种时候不许这样!”辛渺连忙走上来,伸手帮忙,帮着拍他身上的灰尘和头上的草叶。 她脸上带着一点生气的样子,眉头紧紧的锁着,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吓人严厉,红红幸灾乐祸的笑声却一下子收敛了,悄悄的用尾巴遮住了脸,低着头瞥她。 展昭听见它笑,也是有点毛骨悚然,但见它一副鬼精鬼精的做派,心里也不由得感叹,辛渺竟然能降伏这么刁钻古怪的精怪,也是非同凡响了。 陆小凤看她发了个软乎乎的小脾气,真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本来也没生气,就一笑,低下头来,方便辛渺给他摘头顶的碎草渣滓:“红红还有心思和我玩笑,看来捉拿这妖怪是手到擒来了,唉,这可就放心了。” 红红在后面发出两声微弱的嘤嘤声,证明他所言非虚。 陆小凤低头看,辛渺蹙起的眉头也渐渐松开了,长长的睫毛眨动一下,烛光下,投射的影子也在她洁白如玉的面颊和鼻梁上随着一忽闪,眼波莹亮,刚才抿起的嘴角也软化下来:“那它究竟是藏在哪儿去了呢……” 他心里暗笑,辛渺发脾气也是温声细语的,三两句就散去了,简直称不上是生气,更像是在表达一个‘我在生气’的态度。 她上来关心,陆小凤心里尤其受用,又闻见举手抬足一股清幽香暖气息,就忍不住温柔小意起来:“别急,就在这方寸地方,怎么会找不着。” 展昭猝不及防,方才看辛渺上前给陆小凤拍灰整理,就下意识别过头去,一对儿男女,亲密十分,陆小凤那作态,更是无意中流露出一股老成的温柔风流,叫他顿时尤为尴尬,避无可避,心里正不自在。 红红忽然发出一声汪呜,响亮得跟狗叫似的,引得房间里的人都看向它。 只见狐狸慢条斯理的抬起一只前爪,一下子按在了桌边挂在斑驳墙面上的那副挂画上。 三个人的目光自然随着它那只小黑爪子顺势移到了画上。 这画卷正挂在书桌侧前方,,半新不旧,只看外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辛渺蹬蹬蹬走过来,睁着眼睛紧盯着这卷画,站到了展昭身侧,与他并肩而立,专注的打量这画。 陆小凤也走到了他身后:“咦,这画,有什么讲究么?” 第51章 展昭凝神:“这画不像是本国绘画技法,倒像是融入了些西域大漠诸国风格,他们勾勒的笔触较我们都更加硬朗,这画中的风景……” 不对,这画和之前他进来时看见的不一样。 雪白的宣纸上,用的各种褚色灰黄丹红,画的是奇异峻峭的重重山峰,有大漠的滚滚黄沙,还有彩色斑斓,行行列列相互掩映的奇峻山石。 展昭忽然吃了一惊:“我之前进来时,这画中风景天色也是白天!” 陆小凤连忙细看:“这画……大概是夜晚,瞧,天上还有启明星。” 两人对视一眼:“看来,这妖怪就藏在这画中。” 陆小凤摸着自己的小胡子:“说不定,司空摘星和朗方师父就是被它关进了这画里,难怪咱们找不到人。” 红红煞有介事的点头,没错,没错。 展昭却皱起眉来:“这画上的又是何地?我们要如何将人找出来?” 辛渺默默的握紧了金刚杵:“我知道一点,这画上的大概是雅丹地貌,的确是西方某些地方的风貌,大漠风沙水土变化非常大,这些岩石就是经过天长日久的风沙侵蚀剥落成这样的,土壤和中原又不同,因此颜色质地等都大不一样。” 没想到她还颇有才学见识,展昭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正巧洞开的大门外刮进来一阵风,她的肩膀微不可见的瑟缩了一下。 展昭顿了顿,看向陆小凤欲言又止。 陆小凤却正紧盯着画,一面猜测道:“听说朗方是胡人,想来是他怀念故乡,才在房内挂了这么一副画,睹物思乡,却偏被这妖怪给用上了,唉。” 辛渺连连点头:“大概是这样的吧,他也许是很想家了,天长日久的思念家乡看着画,叫妖怪有机可乘。” 她正说着,展昭忽然迈步走开,她茫然转头,就看展昭大步走向了朗方床头,伸手拿起叠的整整齐齐洗得发白的僧袍,转身走过来,含蓄的隔着几步距离将衣服递给了她。 “夜间风凉。”他只看了她一眼,就转开了视线。 辛渺惊讶:“啊,这是……” 不说还好,他一说,辛渺顿时感觉脖子往下都凉飕飕的,尤其手里捧着拿着的金刚杵,握在手里,大晚上的像是拿了一大块冰,手指头都僵硬了,也就是她一直心思放在抓妖怪上,也没顾上。 展昭实在细心,细心得叫她格外不好意思,有些手足无措,脸颊泛红:“可是这是别人的衣服啊……”擅自拿来穿,会不会有点不好? 展昭却误解了她的意思:“放心吧,这衣服闻着有皂角香气,虽然是旧衣,但想必也是洗过的。” 虽说她是个女子,朗方还是个出家人,但事急从权,她在这里辛辛苦苦救人,还要吹凉风,一个女孩儿家家,现在还是别讲究太多为好。 “我是怕朗方师父会介意吧。”辛渺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朗方又不是普通人,虽然不认识,但他多半会为难。 陆小凤反而摇摇头:“这有什么,你还是穿上吧,入了夜更冷了。” 他立刻回想起刚才辛渺帮他拍灰,手似乎的确有点凉。 “那就谢谢你了,等朗方师父回来,我把衣服洗了再还给他吧。”辛渺不好意思的接过朗方的僧袍,披在身上。 朗方毕竟是个体型高大的男子,僧袍本来就宽绰,她一上身,更是格外大了,好在也没拖到地上,袖子挽了两挽到手腕上,陆小凤连忙去一旁取了只火把来:“来,你拿着取取暖吧。” 辛渺接过火把,顿时感到一阵温暖热度靠近,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既然知道妖怪和他们都在画里,那……” 她拿起手中的金刚杵,对着那画比划了一下:“是要这样把人救出来的意思吗?” 金刚杵一端尖锐,举起来,要是一下子扎下去,这画估计就破了。 三个人转头看向红红,征求意见。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41节 红红实际上也并不具体知道,但它能感知到妖怪元神就在画中,取来金刚杵就是要对付它的,按理来说这样的确没错,破坏了画卷,妖怪也就自然无处可藏了。 可恨的是这妖,长在佛门,也算是日日受佛音浸染,似乎从前也没有害过人,因此,红红也无法真正伤害它,那样就是造下杀孽,于修为有损。 因此,它特地取来金刚杵,伏魔降妖正合适,同时,辛渺身为山神供奉,来做这件事是最合适的,也不会被妖气影响或者被妖怪迷惑心智。 考虑了一会儿,红红对他们点了点头。 辛渺呼出一口气,心里莫名的紧张,举起了手中的金刚杵,衣袖下滑,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手腕,看着并不像是多么有力让人放心的样子。 展昭也跟着悬起了心来,眼见着她一杵刺了下去—— 房间内忽然刮起一阵狂风,从杵下冲破薄薄一张纸面,扑面而来的风带着一种不一样的燥热气息,辛渺心头忽然狂跳起来,下一刻,她的身体骤然一轻,眼前一片地转天旋,只感觉到身后扑来一个人,一只有力的手臂一把揽过她的腰。 “小心!!”是陆小凤的声音,辛渺听得很不真切,仿佛都被大风吹得散去了,甚至正在逐渐远去。 下一刻,她径直跌落下去。 辛渺仰头慌忙睁开眼,身后忽然垫着了一个温暖的身体,发出一声微不可见的闷哼声。 可是辛渺已经无暇再注意这个,她震惊的仰望着头顶一片灿烂星河。 天上的星星铺撒在一望无垠的夜空之上,多得数也数不清,只看见无数个光点汇聚在一起,形成一条光辉灿烂,逐渐流向远方的无边大河,浩浩汤汤,何等壮美辽阔。 星空下,则是同样无边的大漠风光,在夜色和风中,奇峻雄伟的雅丹地貌静静伫立天地之中,被风沙侵蚀得斑斓层叠的山岩默默镌刻着时光的痕迹,沉默无言的四面八方俯视着他们。 “你没事吧?” 展昭的手轻轻扶住了她的双肩,辛渺往旁边一歪,拿着金刚杵的那只手伸手一撑,黄沙从手下指间流过,惊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辛渺另一只手还始终下意识高高举着火把,在闪动的火光中,她和展昭面面相觑,彼此都能看见脸上的震惊之意。 “遭了!遭了!你们能听见我说话吗!”陆小凤急切的声音好像从天边传来的似的,在耳边模糊响动。 展昭立刻抓紧了巨阙,一手还不忘护着辛渺,两人跌跌撞撞站起来,脚下踩着软绵绵的沙子,人也跟着一脚深一脚浅。 “陆小凤!你在哪儿啊!”辛渺不免惊慌,左顾右盼,还以为陆小凤也在这里某一处和他们分开了。 事实上呢? 陆小凤攥着那画,急的冒出了一头汗,他不可置信的盯着画卷中,山石中露出来的沙地上,赫然出现了两个容貌俨然就是展昭和辛渺模样的小人,工笔勾勒出的五官衣着,与他们真人十分相似。 画上,两个小人正在神色慌张的四处张望,这画上的线条是十分简洁的,但也能看出,红衣黑帽手持宝剑,仪容俊朗端正的小人是展昭,乌发如云身披僧袍,芙蓉玉面举着火把抱着金刚杵的女子是辛渺。 陆小凤几乎要神情恍惚了,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要不然,刚才还在身边的两个大活人,此刻怎么会忽然消失,变成了画上会动会跑的两个笔画小人。 刚才发生的事着实是太快了,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辛渺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像是飞一样,飞快的被画卷吸入。 屋里狂风大作,简直让人眼睛都睁不开了,他毫不犹豫冲向辛渺,试图把她拉出来,但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排斥在外,即将要触摸到辛渺时,他的手却感到一股没有由来的千斤重担,无论如何无法再往前伸去。 身边的展昭也一跃而起,朝着辛渺冲去,他却一把就拉住了辛渺,陆小凤还来不及高兴,就眼睁睁看着两人消失在眼前,被吸入画中。 红红发出嗷嗷的尖叫声,从后面咬住了他的衣角。 屋外的人都听见这不同寻常的巨大动静,几乎要冲了进来。 “别进来!危险!” 陆小凤立刻将人喝止住,疾步走上前,将那画一把扯了下来。 他心脏从未如此剧烈的跳动过,目光落到画上的一瞬间,陆小凤整个人都呆住了。 辛渺和展昭,居然出现在了画上。 刚才辛渺手持金刚杵在画卷上刺出的一个破洞正处在画中天空的位置,黑乎乎的一个缺口,好像天上破了个大口子,从那里漏出两个人去。 第52章 司空摘星也一度是神情恍惚的不知今夕是何年。 他几乎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只知道之前他看见那一幕之后,好奇心作祟,非要凑过去看一看,刚刚走近,就听见屋内传来一声略显嘶哑的呼救:“你别过来!” 奇怪的是这声音居然是个男人的,司空摘星立刻冲上前去,心里已经隐隐觉得这事不太寻常,那女人不知是人是鬼,因此,他果断的将门一脚踹开,定睛一看,屋里哪儿有什么女人,只有一个朗方,昏迷得人事不知,瘫倒在桌边。 朗方面色有些苍白,乌黑稠密的长睫不停的颤动,薄唇蠕动,发出呓语。 司空摘星还以为人已经遇害,但看他身上并没有伤口,似乎还有意识在挣扎,赶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身边,试图挽救。 他冲到朗方身边,身后就传来砰的一声,是门扇重重的关上了。 司空摘星脑中警铃大作,下意识一个鹞子翻身,险险避开从后方袭来的一股凉风。 “嘻嘻嘻,又是一个俊俏男人~” 他以为自己成功躲开了,可是不知怎么的,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毫无征兆的从后抱住了他的腰,迅速一路摸到了胸口,似乎正在品评他的体格。 “不如一起……” 说话的是个女人,耳边软语叫人骨头发酥,拖得长长的娇媚尾音从司空摘星耳朵边滑过,叫他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么一双手,本应该是没有多少力气的,可是不知为何,司空摘星却挣也挣不开,甚至在听见她说话的一瞬,一股子无法抵挡的困乏就涌了上来。 他手脚无力,心里干着急,眼皮却重得一下子就闭上了。 意识昏昧之时,他还有一点残存的听力。 哗啦哗啦的纸张扇动的声音,伴随着一股温热的风,拂过他的面颊。 司空摘星仿佛坠入云端,软绵绵的彻底昏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他正躺在一个山岩缝隙里。 这里也不能称之为山洞。 两边高耸的红色岩壁在半空中要合拢不合拢的靠着,露出一线扭扭曲曲的视野,是无垠的星空。 他躺在沙地上,坐起来一看,这里是山岩中一块不大的空地,周围插着几支火把,将周围映照的火光闪烁,黑影在层层的斑斓岩壁上扭动,宛如地狱中的恶鬼。 朗方和尚就躺在他不远处,侧着头,光影在他脸上由格外锐利的轮廓线条分为泾渭分明的几块,明暗交织,更显得眼眶深陷,鼻梁如山峰高挺。 他胸口砰砰乱跳,正要立刻爬起来逃脱这妖物的环境之中,忽然就听见山岩远处传来女人痛呼,哎哟哎哟的,似乎正在朝这里走来。 这声音正是那妖怪,司空摘星一惊,他现在已经领会到妖怪的法术不是人类能抗衡,于是干脆利落的仰面一倒,恢复成刚醒来时的样子,闭上眼继续装昏。 踩在沙地上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黑暗的甬道中逐渐靠近,司空摘星闭着眼,却感觉到将火把光亮遮住的黑影移到了脸上,不由得放缓了呼吸,乱跳的心口也随着平缓下来。 他只能听见女妖怪哎哟哎哟的喊痛,只是从他和朗方身边脚步拖沓沉重的走过去了,好像受了伤。 司空摘星不由得心中一动,却还是不动声色。 她沿着火把往里走,里面要更宽绰些,竟然还放着一些陈旧的架子床,梳妆台,圆桌绣墩等家具,布置得仿佛是个闺房。 海棠妖拖着腿上的伤走进去,,一屁股坐在了绣墩上,削肩水蛇腰,用袖子掩着香腮,美目中泛起泪光,抽泣两声,连着云髻上的步摇都在脸边晃动两下。 她将裙摆往上一拉,露出小腿上淋漓的伤口,血迹都沾到石榴裙上了,只是不大明显。 她眉尖若蹙眼含秋水,贝齿咬着红菱唇,俨然也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 若换成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也许就顾不上在乎她是不是个妖怪了,一定会神魂颠倒的和佳人成就良缘共赴巫山。 可是她偏看上了庙里的和尚,年轻力壮的青年男子,长得又俊,虽然是个胡人,可也实在出挑。 他每日点着油灯在桌前默经,眉头会习惯性微簇,她就爱痴痴的望着他的侧脸,看那微微凹陷的眼窝中盛着的一汪碧水,掩在长长的睫毛下,鼻子又高高的,好像山巅起伏的幅度,嘴唇薄,冷淡的抿着,好像从来没有张开国。 当然,朗方主要还是身体强壮结实,虽然穿着僧袍,却有着十足的男儿气概,长腿长手的,肩胛胸膛有着无法掩饰的肌肉起伏弧度,尤其在他劈柴挑水的时候看得清楚,实在是精壮有力。 海棠妖幻化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却偏不爱偶尔来庙里借宿的书生,缩手缩脚,还没个和尚长得高大端正。 她每日看着,哈喇子能流两斤,清修多年本本分分,终于按捺不住了。 可是她假装成来庙里上香的香客,故意走到他面前去,还没等开口,他就避之不及的砰的一声把禅房门给关上了。 海棠妖刻意勾搭了两三次,朗方不为所动,拒她于千里之外,她锲而不舍,但也终于急眼了。 她偏要和他成就好事,于是又幻化成了美女,去引诱朗方。 他果然又躲开了,海棠妖这回是打定了主意了,于是跟着他进了屋,试图霸王硬上弓。朗方惊怒,挣扎得厉害,心里也差不多明白她不是什么凡人,甚至开口呼救了。 朗方多年修行闭口禅,海棠妖也真没听见过他说一个字,平日里这里也没人,可是他这一喊,偏偏外面有个司空摘星听见了,还冲了进来。 海棠妖本来又气又急,但定睛一看,进来的也是个俊朗男人,顿时喜上加喜。 不过她也冥冥中担忧,毕竟这娥镜山上素来唯有红红一妖称雄,也只有她长在佛寺里清修沾染了佛性,两妖方能平安无事,如今她欲行不轨,自然心虚,于是将两人藏进了画卷中,试图瞒天过海。 可她错了,狐仙大人火眼金睛,洞明通达,哪儿有它看不出来的蹊跷。 海棠妖第一次和它正面对上,往日里心里还只是几分忌惮,可是刚才,她真切感受到了两妖道行相差有多大,恐怖的威压天然将她压制得毫无反抗之力,展昭斩去存着她一丝元神的花枝,终于压垮了她,才不得不脱离本体,躲进画中小世界。 她现在胸口还跳个不停,又是害怕又是伤心。 害怕是心有余悸,伤心则更复杂了。 她将目光投向远处,窄窄那边甬道透出一点火光来,朗方和司空摘星还躺在那边。 为这两个人,她都快被吓死了,如今外面的人也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狐妖在外面虎视眈眈,她逃也逃不了,只有干等着外面什么时候打进来,叫她落个香消玉殒的下场,说不定就要魂飞魄散在狐妖嘴下了。 一想到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连手都没摸过,更不要说卿卿我我缠缠绵绵,越想越伤心,一股子气堵在心里,叫她猛地站了起来。 横竖是要死的,何不快活一次再死!? *** 展昭伸出手,将辛渺扶起来,顺势接过了她手里的火把。 “我们这是……”辛渺张口,神情有些惶惑,本能的靠近了些,紧紧抓着身上披着的僧袍。 展昭的巨阙已经出鞘,在黑暗中反射出一阵寒光,他沉声,也不避讳了,将辛渺护在身后。 风声呼呼的穿过夹道,他们两个孤零零的靠在一块儿,唯有手里的火把是唯一的光源,四面八方都黑黢黢的,好像随时都会有某些东西冲出来。 “陆小凤?你在哪儿?”辛渺心里毛毛的,有点害怕自己高声说话会把什么东西引过来。 陆小凤听见了,他看着画,靠近了些,也对着他们拔高了声调:“我在!我在呢!我在外面,你们俩怎么会进了画里!” 辛渺听见他的话,立刻和展昭震惊的对视了一眼:“你在外面?还在禅房里吗?” “是啊,可恨,方才我本来想拉你,却无论如何碰不到你,好在展护卫和你一块儿,你别害怕,一定能有办法出去的。”陆小凤安慰着她,自己心里却没有底。 “没事,我不害怕。”反倒是辛渺稍微定了定神,迅速开始思索:“这里一定是妖怪的巢穴了,说不定司空摘星和朗方师父就在这画里某处,等我们找到了人,也许就能出去了。” 展昭依然不乐观,他抬头四处打量所处的地形:“这里地貌特殊,恐怕不那么好走出去。” 辛渺也叹了口气:“我知道,可是眼下可能是唯一的办法了。”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42节 周围的岩壁都太高了,且常年经过风蚀,别说爬了,怕是碰一碰都快成齑粉了,纵使两个人都会轻功,也未必能上的去。 别说,这还真就和打游戏做任务一样了。 “跌落幻境也不要放弃呀!请宿主找到两个失踪的人,击败海棠妖!逃出生天!” 第53章 任务一来,反倒让辛渺忽然安心了许多,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就把这当成玩游戏好了。 她赶快打开了小地图,充满了期待的一看,却叹了口气。也许是因为这是妖怪幻境的原因,小地图上一片黑,只有他们周围目之所及能显示出来。 然而,地图上表示她方位的白色光点左上角,两个忽明忽暗的小绿点,显然就是失踪的司空摘星和朗方了。 那距离可不算很远,辛渺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里大定。 那么按照游戏玩家的逻辑,辛渺左顾右盼了一下,提高了声音:“陆小凤,你能看见路吗?” 陆小凤连忙回应:“能看到,不过你们要是走进去了,我可能就看不见你们人了!” 他在外面是单一的俯视视角,层层山石掩映之下,能比身处其中的辛渺他们看到个全貌。 “好,你看着这火光给我们指路!”辛渺对展昭说:“走,我们往前去。” 明灭的火光中,她眼睛清凌凌的发亮,尤为的笃定,叫人不由得安心。展昭一愣:“我们并不知道路径,万一迷失其中……” 他完全不知道辛渺为什么像是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已经知道该如何破此困局。 但他却不由自主的往前跟着迈步了。 “这里是那妖怪巢穴,一定会有生路,只是我们还不知道其中的规律,不过我大概有一点思路了。”辛渺说着,一面看着小地图,一面对陆小凤说:“我们前面是死路吗?” 陆小凤全神贯注的仔细观察着画卷,手指轻轻在纸面上滑动:“不是,你走的这个方向是正确的,后面几条都是封死的。” 两人举着火把往前走去,即将步入前方黑暗深邃的崎岖甬道,都不约而同的顿了顿。 展昭和她对视一眼,无声的颔首,鼓励并支持她的选择。 陆小凤反而提起了心,眼看着他们往里面走去,消失在层层岩壁后。 “我看不见你们人了!”他实在是担忧。 辛渺连忙握住展昭手中火把往上举:“能看见火光吗?” 她抬头,头顶只剩下一线天空,橘黄的火焰在夹道中映在红岩上,随着呼呼的冷风摇曳。 在这种环境下,他们只能依靠在一起,展昭极少和女子挨得这么近,身侧不动声色紧绷,却能感觉到挨着胳膊外侧柔软温暖的触感,他几乎一低头就能碰到辛渺的头发,寒冷干燥的夜风中,一丝不易察觉的馥郁幽香萦绕周围,叫他难以忽视。 两人握着同一只火把,她的手也不可避免的和他有了一点点接触,柔软,但是冰凉。 这里风大,辛渺又穿得不多,冷也是理所当然,但他心里却着实不忍。 尤其在这种情况下,两人协力逃生,他却实在对这些鬼蜮伎俩无可奈何,只能靠着辛渺指引前路,唯一能做的就是随时警惕,确保两人安全。 “让我来吧。”展昭也知道她的意图了,他们两人走入这迷宫般的山岩中,无法让陆小凤确认位置指路,只有让火把的亮映在山壁上,让他看见。 展昭握着火把,运功猛地往上一窜,皂靴快而急促的在两边山壁上交替踩踏借力,直上好几米,那火把的光亮自然在画卷上一闪,陆小凤看见山壁上映出的火光,连忙道:“好,我看见了。” 他又给他们引路:“往前走吧,前面大概有个小径。” 展昭也乘机试了试,果然无法跃上顶去,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法术玄机,他飞起来,那山壁就跟着高了一截似的。 无奈的落下来,他踩着的两边沙石窸窸窣窣的洒落下来,格外酥松,也没办法爬上去。 展昭挡在辛渺前面,用力挥了挥随风而起的沙尘,转头对她说:“走吧。” 两人又并肩往前走去。 辛渺看着小地图,那两个人在他们左上角,可是他们现在是往相反的地方去,如果这样,那一会儿可能要转绕个大弯了吧。 好在他们走过的地方,地图都逐渐录入,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鬼打墙了,而且就算是走错了路,随着小地图越来越完善,他们也总能找到正确的位置。 辛渺越发的沉稳了起来,可是他们往前走,过了一段七扭八歪的小路之后,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左一右两个岔路。 陆小凤的声音紧接着传来:“怎么办?你们再往前走,就出了这画的范围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些焦灼 辛渺猝不及防,愣住了。 展昭也凝眉:“出了纸上所画的范围,会怎么样?” 这个谁也不知道,但陆小凤又说:“你们要是往左边走,前面是一个死路,只有右边,但右边的路却不知道往哪儿去,这可怎么办?” 他在画外着急地叹了口气,但心念一转,十分期盼的说:“走出画卷的范围,会不会就出来了?” 辛渺神色复杂:“不,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她略带犹豫的看向展昭,前路未卜,她也没办法对他保证什么。 展昭与她默默对视,眉眼中带着一股坚毅之色:“没关系,我和你一起,我相信你。” 这并不是什么掏心掏肺的郑重托付,却叫辛渺心头一暖,已经从他一句话里感受到了无言的信赖。 “好。”她鼓足了勇气,往右边那条路走去。 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如果就这么gg了,基本属于游戏设计不合理。 辛渺就把自己想象成了探索剧情游戏的玩家,走进了那条黑的不见底的路。 前行数十步,两人都感觉一股罡风呼啦啦的朝他们吹了过来,甚至有脚下一轻的感觉。 展昭忍不住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前面依然是一条弯弯曲曲的长路。 什么都没有发生。 陆小凤的声音响起:“你们进去了吗?” 他焦急的在图上巡睃,试图找到他们。 展昭高声:“等等!” 他再次用起轻功,飞起几米,奋力高举火把,橙红的火焰在岩壁上摇曳闪烁了一瞬,他又落地。 陆小凤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们怎么跑到那上边儿去了?” 他的手落在方才他们所处的地图边缘,目光往左上方移动,跨越了整张图,他们忽然出现在另一边的边缘。 辛渺立刻打开小地图,只见茫茫一片黑暗之中,白色的光点落在了左上方,瞬间和司空摘星他们的位置拉进了一大截,而他们刚刚走过的那条长长的道路则孤零零的处于地图的右下角。 她猛地转头看向后方,来处是黑漆漆的一片,看着很瘆人,她却展颜一笑:“我知道了!” 原来这地图上还有传送点! “我们走出画卷之中时,会被传送到图上另外一点,原来如此。”辛渺长长舒出一口气。 她看着图上,他们和司空摘星的距离特别近。赶快拉拉展昭的袖子:“走走走,我感觉他们就在附近!” 展昭喟叹:“想来这也是奇门遁甲之术,这妖怪倒是厉害,要是孤身进来,外面无人引路,在这图中恐怕走一辈子也走不出去了。” 两人往前走去,辛渺看见和他们越来越近的距离,不由得一阵激动,可是等两边距离缩到最短之后,面前竟然还是一面厚厚的岩壁。 “……”她略感失望,但也不好说出来,毕竟她无法解释自己怎么知道司空摘星和朗方就在对面的。 不过展昭看她停住了,立刻转头问:“怎么了?” 还不等她回答,展昭忽然说:“你冷吗?” 辛渺听他一问,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身上披着件僧袍,但这夹道里直灌风,大漠昼夜温差大,的确很冷。 不过现在她也无心计较这个,一直默默的忍着,把这寒意忽略。 “有一些。”她低声说。 她说完,展昭就对她歉然道:“请恕我冒犯……”他走到辛渺面前,忽然伸手点了她肩膀和前胸几个穴道,只听啪啪的几声,她已感觉四肢末端泛起一股酥麻的暖意。 展昭又到她身后,手掌轻轻贴着她的后心,隔着薄薄的布料,他的手掌心中涌出热意,一下子传过她的全身。 辛渺顿时深吸了一口气,展昭只感觉掌下温热躯体随着呼吸动了动,肩胛骨在柔软皮肉下贴着手心伸展滑过,好像一下子烫得叫人无法忍受了,他眼皮一跳,立刻收回了手。 “好些了么?”他低声问。 辛渺受了他传过来的一股内力,浑身顿时暖了起来,脸上露出笑意:“好多了,谢谢展护卫。” 两人又继续默默往前走,展昭偶尔起跃几下,叫陆小凤看到他们的位置,他指引着他们顺利避开岔路口,找到通路,走了十几分钟,陆小凤也不免有些看得眼花:“往……左边吧。” 辛渺摇摇头,看着小地图:“不行,左边过去的话就是我们刚刚走过的那个小路了。” “咦……啊,正是!没想到你还记得。”陆小凤在画外笑笑。 展昭微微有些讶异:“你已将来路都记住了?” 他虽然也在暗记,却不敢说自己能将这些错综复杂的地形统统记住,更没法儿在一眼看起来完全相似的地形里迅速分辨出来。 她果然……非同一般。 第54章 两人在陆小凤的指引下往下走,与目标反而背道而驰,每一条岔路都叫人眼花缭乱,他们在其中绕来绕去,要不是辛渺有小地图,知道他们的方向是正确的,还真要被弄得糊涂了。 走了不多时,他们就又从图卷左侧走到了右侧,很快又得出画了。 “前面不知道又要把咱们送到哪个方位去了。”展昭叹了口气。 “总能到的,我现在就是担心司空摘星他们……” 辛渺只怕他们去的太晚了。 *** 司空摘星觉得现在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朗方此刻正被束缚了双手双脚,被迫捆在那架子床上。 海棠妖手一挥,床帐帷幔登时变作了喜庆的大红色,将那有几分破损的黑漆木雕床映衬得有几分富丽,斑驳的描金图样也在火焰下发亮。 而他则被捆了手和脚,坐在绣墩上,几乎要仰面对着天上繁星长叹。 这是遭的什么孽啊! 方才那妖怪进了里面,他立刻睁开眼,悄无声息的翻身而起,重重推醒了朗方。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43节 “再不醒就要被那妖怪吃了!” 朗方昏昏沉沉醒来,脸色煞白的盯着他,在确定他并不是那个妖怪之后,如遭雷击的看着他们如今身处的环境,半晌没有动作。 他的双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像猫科动物,幽幽闪光,充满了一种不可置信和司空摘星无法理解的复杂情感。 紧要关头,司空摘星可不能放任他一味恍惚,使劲摇动他的双肩,压低了声音说:“兄弟!赶紧跑吧!” 朗方回过神来时,眼中似乎闪动着一丝泪光,他苍白的脸色上浮起一片不正常的红晕,浓密的长眉紧锁,压着一双碧眼,长睫也湿润。 他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一头梳得紧紧的长发忽的散落下来,打着卷儿遮掩住了他的面颊,乌黑如藻的长发四散,看起来几乎有点落魄的美丽。 两人拔腿就往夹道中跑,司空摘星在前,几乎是脚尖点着沙砾,一丝丝脚印都没有留下。 分神回头关注了一下那倒霉和尚,他顿时大吃了一惊。 朗方看着像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但他一看,他那武功路数实在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朗方在他身后疾步奔跑,身法诡异至极,让人想起在沙地上盘旋迤逦而行的蛇类,他底盘压得很低,脚步相接,几乎是飘着往前,同时行进轨迹也是扭扭歪歪,真的留下了一道如蛇形般的扭曲足迹。 这是哪家功夫?怎么如此奇异?! 他们须臾间就在夹道中逃出了上百米,期间岔路无数,两人只能凭着直觉往前,也不敢停下。 一想到那妖怪很有可能在后头追来,都是后背发凉,拼命往前跑。 可是就在下一刻,他们前方猛地兜头吹来一阵不知哪儿来的歪风,两人都觉得脚下一轻,转瞬间,周围环境骤然大变,惊得司空摘星一下子刹住了。 “等等!” 他们面前刚才还是一条长长的直道,可是那风停下来之后,居然变成了三四个远近不一岔口,中间空出一片的路口。 他们脚下踩得软绵绵的沙砾也忽然变成了硬硬的石板地。 司空摘星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块掩藏在薄薄一层黄沙下的圆形石板,上面镂刻着些奇怪的符文,借着夜色只能看清一些有规律的凹槽。 这是个什么东西司空摘星也无心去探寻,只是瞪着面前几个黑洞洞的路口,迟疑了一瞬。 这一定有蹊跷,他们该怎么走才能逃出生天? 正当他急的一后背冷汗时,后方却飘来女子柔媚婉转的嗓音:“逃又能逃到哪里去,不如就从了我,咱们幕天席地快活快活,又有何不可。” 司空摘星顿时悚然一惊,猛地转头,那女妖精已经在一眨眼间飘到了他们身后,一张白嫩瓜子脸,柳叶眉含情眼,红菱唇呵气如兰,连腰带都解了,敞开怀,里面只穿着红抹胸,更衬得一痕雪脯扎眼。 她披头散发的冲出来,身姿婀娜,却势如闪电,一下子就扑到了朗方身上,两只柔弱无骨的手紧紧的将他束缚住,唱戏似的哭道:“妾身一片真情,怎堪错付?” "老子去你的真情!!!" 司空摘星也不知道是怕还是怒的一股气涌上胸口,脑袋一片空白,更出了一头一身的白毛冷汗。 朗方更是惊怒交加,脸色惨白,两臂紧绷,猛地将她一推。 怎料到女妖精搂着他的脖子,被他一推,像个纸片儿似的轻飘飘,手却纹丝不动的黏在他身上,如鬼魅般制住了他的后颈,一拨就把他的脸拨了过来,含情脉脉的凑上前来,在他唇鼻处吸嗅了一口。 朗方几乎是立刻就浑身一软,整个支撑不住往下倒,面如金纸的昏了过去。 司空摘星顿时大惊失色,扭头就要跑。 要说来,这女妖精也是个风流绝色了,和那些市井志怪话本里描述的简直是一模一样,可是司空摘星此刻却恨不得破口大骂一顿那些穷酸书生。 那么喜欢女妖精!你来啊!!吓不死你!! 她长得再美,司空摘星都生不出一丝丝的旖旎心思,更不要说欣然接受这段艳遇拥佳人入怀了。他这辈子也想不到自己会像个贞洁烈女似的激烈反抗异性调戏,可见男女都是一样,不情愿就是不情愿,管你长得美若天仙呢。 可是妖精的手段不是人能抗衡的,司空摘星与她缠斗几个回合,还是不慎着了道,让她近了身,他大喝一声,用上了十成内力,脚下的石板砰然开裂,可是她已凑了上来,轻轻一吸,司空摘星顿觉一阵恍惚,不可抗拒的浑身乏力软倒下去。 他像是被抽走了意识一样,恍恍惚惚中,模糊感觉自己被挪到了一片亮堂堂的所在,放着倚靠在了冰凉的桌子旁。 他勉励挣扎着,终于从昏昧中逐渐清醒过来。 司空摘星这才看见了自己在什么地方,周围一应家具陈设摆放,将这个露天席地的宽敞的甬道内打扮得如同小姐闺房。 海棠妖略施法力,红帐红烛,简直就像个洞房花烛夜一样,看得司空摘星心中涌起一阵羞耻。 今天要是被这海棠妖在此霸王硬上弓了,那还不如去死了! 可是显然,他不是海棠妖的主要目标,那可怜的朗方才是。 朗方两手吊起被绑在床上,他一清醒,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挣扎,两眼通红,激愤不已,嘴唇紧抿着,鬈曲的黑发垂落两颊,胸膛不住的起伏着,看着有一种受制于人的脆弱。 海棠妖已经完全被美色所迷了,她款款向他走去,看得司空摘星心里十分不忍,急中生智高喊一声:“等等!你就算要做什么,也总要看清我的真面目吧!” 海棠妖顿时止住脚步,转头狐疑的看向他:“什么真面目?” “我其实是个易容高手,你看我这皮相还不错,可是这只是假象罢了,不信你瞧。” 司空摘星抬起被紧紧束缚的两只手在脸上一抹,登时换做了一张黄皮褐肤老迈斑驳,一脸劳苦皱纹的老汉脸来。 海棠妖惊得倒退了几步,却又蹬蹬蹬的靠近了瞪大眼仔细瞧:“你!” 她看了看,又忽然冷哼了一声:“什么把戏,我瞧你也不像这个年纪的。” 司空摘星一心与她周旋拖延,就又往脸上一抹,又瞬间变了个厚唇长眼,肤色极黑的糙汉长相,对她一笑:“你要是爱俊俏男儿,我也不是啊,不如就放了我去……” 没料到,她却嫣然一笑,将手柔柔的伸过来在他脸上抚摸了一下:“哎哟哟,果然不够俊俏,不过到底身板儿壮实强健,虽说长得粗糙了些,倒也是别有风味,你可不要伤心,等我和他成就了好事,就来疼你。” 司空摘星当场麻了,笑容僵在脸上,在心中狂喊: 这女妖精想男人想疯了!!!!! 海棠妖说完,又转身朝床上的朗方走去,腰肢款摆,满面含春的将衣袍解开,从肩头滑下落在地上,大喇喇的露出仅仅裹着主腰的曼妙身躯。 就着光,她白嫩的后背胳膊一览无遗,司空摘星顿时不忍的闭上了眼,心里对同病相怜的朗方无限痛惜。 只听见那边朗方挣扎的动静越发的激烈,传来一声嘶哑的低吼:“滚!” 他常年不出声不说话,如今破了戒,也是被逼的,声音嘶哑,更显得凄凉无助。 然后,司空摘星就听见轰隆一声极其不寻常的动静,连忙睁开眼看,那床榻居然都被朗方挣扎得塌了半边,绑着他的床架轰的一声连带着通红的床帐也倒了下去,把朗方埋在了里面。 海棠妖顿时为之一震,脸上甚至都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纵使是司空摘星,心里也忍不住冒出一个闪念:好丢人的一妖精。 老巢里的家具都破旧得不堪折腾,好容易把垂涎的男人绑来,对方激烈挣扎下连床都塌了也断然不从—— 海棠妖看着像是要气疯了,她一张粉面扭曲狰狞了起来,立刻露出几分妖物的可怕,仿佛下一刻就要变回原型大开杀戒。 并不是好像,司空摘星惊悚的眼睁睁看着她仰天尖啸了一声,胳膊和手指立刻变得如同树皮般粗糙,如同枝干伸展,变成了爪子,满头柔顺黑发都竖立起来,发丝间冒出许多绿芽花苞。 海棠妖显然是已经气急败坏,脸上带着一股狠戾之色,变作枝干的手泄愤般猛地砸向岩壁,顿时沙砾迸溅,原地砸出了一个大坑。 “你竟敢如此不识好歹!”她尖叫着,将枝条伸向那床帐废墟下挣扎蠕动着的朗方。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道灿灿金光飒飒破空而来,宛如天虹降世,霹雳雷霆,瞬间洞穿了海棠妖的胸膛。 “妖怪!哪里逃!” 第55章 一袭红衣猎猎奔袭而来,巨阙锋芒带着力破千钧之势直指海棠妖。 展昭如同天降神兵般突然出现,面色沉凝,几乎不给她任何反击的机会。 海棠妖的胸口被从黑暗中猛然掷出的金刚杵准确的洞穿,留下一个滋滋冒着白烟的可怕空洞。 她的痛苦尖啸顿时直冲云霄,跌跌撞撞的往后躲避,面如土色。 来的并不是降妖除魔的齐天大圣,但也差不多了。 展昭的剑已杀到面前,宛如雷霆万钧,带着肃杀的正气和赫赫威势直冲面门,她根本躲不开,只能举起手臂来挡,顷刻间就被削断了一双枝干,毫无反手之力,满脸都是恐惧和泪水,毫无战意,倒在了地上奄奄一息。 “官爷饶命!” 她哀哀哭泣,展昭根本不为所动,面容冷肃,剑尖已经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当然,普通的刀剑兵器并不能轻易杀死她这种妖物,又因为她是植物的原因,也只有火烧和烈日暴晒枯萎才能彻底让她魂飞魄散。 但她面前的是朝廷的人,常年在官府做事的身上都有一股浩然正气,更不要提展昭还是‘御猫’,武功本来超群,虽然不像是杀伐无数的将军更能镇邪煞,但也差不多了,有一股天然的精纯阳气,能抵御妖邪一流侵害。 海棠妖的道行不够高,对他身上的正气有一种天然的畏惧感,更不要说,前有金刚杵,已经去了她半条命了,他要是再不饶她,她今天恐怕真的得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想到这里,海棠妖不由得哭得更加真情实意,涕泪横流。 她深感后悔,早知就不眼馋那美貌和尚了,她清修多少年,一朝全毁了,却连个嘴都没亲过,实在血亏。 辛渺急急忙忙的从黑暗中跑出来,刚刚她在千钧一发之时掷出金刚杵,现在惊魂未定,就看了那海棠妖一眼。 天呐,竟然真是个人形的女妖精! 海棠妖衣不蔽体,瑟缩着抱着断枝痛哭流涕,看着尤其可怜,倒衬得展昭横眉冷对,像个大恶人似的。 就是这妖怪引出这诸多事端来,辛渺也暗自摇头,她倒不怜悯她,只是觉得有点怕人,同时感觉自己像是在演西游记一样不真实。 跑来将司空摘星手上的束带解开,她关切道:“怎么样?你们没事吧?” 看到她,司空摘星简直像是看到了亲娘一样亲切,又是感激,又是后怕:“我没事,你们要是再来晚点儿,我……” 他将脸上那张假面抹去,拍着大腿哎呀几声:“这可真是此生难忘!” 辛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没关系,都过去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都遭遇了什么,但她觉得这俩人怪倒霉的。 “恭喜任务完成,奖励积分10分!” 贾维斯结算了任务,紧接着又来一个:“一朝差错误入歧途!收复海棠妖,让她悔过自新吧!” 她一愣,就听见司空摘星对她说:“我倒是无事,只是那朗方……” 司空摘星满脸的不落忍,指着那坍塌的床帐说:“他一个出家人,险些失了清白,心里怕不好受吧。”司空摘星心有戚戚焉,只是现在无力起身,不能去劝慰和他同甘共苦共患难的难兄难弟。 他现在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满口清白清白的有什么问题,男人的清白就不重要了吗!! “我去看看。”辛渺叹了口气,走向那床帐,蹲下身来,轻声细语的说:“朗方师父,那妖怪已经被制服,你……你还好吗?” 床帐中没有动静,只是仿佛隐约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抽泣,声音小的让辛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不由得拧起眉头来,心中担忧他是不是晕过去了,犹豫一瞬,伸出手来,指尖探出,慢慢撩起那火红的床帐。 本应是整洁的僧袍露出凌乱的一角,辛渺小心翼翼的看过去,对上了一双闪动着泪光的深邃双眼。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44节 狭窄的床帐空间中,一片昏昏红红,一个手腕上绑着绸带的男人正默然的凝视着她,半张脸都藏在阴影之中,他的眉眼阴翳而妖冶,薄唇紧绷绷的抿着,仿佛十分冷漠抗拒。 他虽然穿着僧袍,但却有一头乌黑鬈曲的头发散落下来,垂下几缕遮住了他过于锐利的眼神。 如果不是他濡湿的睫毛和通红的眼圈,以及顺着脸颊淌过喉结的泪痕太过显眼,辛渺几乎要被他吓住了。 好像一头被人类捕获的深山野兽,有一种野性流露的瑰丽。 她避开眼睛,假装没有看到他在哭,压低了声音:“我给你把手解开吧。” 朗方错开脸去,垂下的卷发立刻遮住了他的脸和一瞬间外露的脆弱,他艰难的挪动着,半躺半倚着将手往前伸来。 辛渺缄默的半俯下身来,好像专心致志的低下头来为他解开手上层层叠加的绑结。 她的沉默实在是太体贴了,刻意回避的温柔态度更让朗方紧绷的心弦稍微松动了一些。 朗方微微侧回头,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她的脸上。 刚才她掀开通红床帐的一瞬间,他已看见了她的脸,那是一张忧心忡忡的脸,眼睛却清澈极了,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让人想到娥镜山林间的清泉,也是这么干净通透。 正是因为她的眼睛,他一瞬间将她和那个貌美却邪恶的妖精区分开,惊悸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他忽然发觉她还穿着他的僧袍。 她的手为他解开绳结,小心的扶着他的手臂钻出床帐之中,都几乎没有碰到他。 朗方脚步虚软,却在非常努力的控制着不要倒下或者靠倒到她身上,十分要强。辛渺也很理解,她将人扶出来,轻声细语:“若是站不稳,就坐一下吧。”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双眼已经猛地钉在了一旁瑟缩哭泣的海棠妖身上,眼圈再度烧红起来,却不是泪意,而是一种分明的愤怒。 辛渺悄悄的叹了口气,将他扶着,朗方却不肯坐下,勉力支撑着,依靠在床架上,胸口一下一下的起伏,阴翳眼眸中好像一下子被怒火点亮了。 辛渺观察着他的脸色,朗方显然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重重的将头别开了。 她只能将手缓缓放开,确认他能站稳之后,她走到那海棠妖身边,将掉落在地上的金刚杵从地上捡了起来。 海棠妖看着她素白的手指在那冷冰冰的法器上拂过,顿时满脸惊惧的叫喊起来:“大人!求您饶我一命吧,小妖再也不敢了。”她呜呜的痛哭起来。 辛渺看见了她胸口那个堪称恐怖的大洞,多少有些震撼,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摇头:“你害了人,但我也没资格审判你的罪行,展护卫,我听你的。” 展昭一时间愣住了:“我?” 被狐仙托以重任的是辛渺,一海法师也认为她是有缘人,方才一路走来,她也是至关重要,展昭没想到她反而将这个决策交给了他。 展昭之前被她忽然拉着他在夹道中狂奔的举动弄懵了,但最终,他们竟然真的找到了这妖怪的老巢。 辛渺也无法解释,他们约莫十分钟前还在夹道中艰难寻觅方向,正要穿过一个传送点的时候,她忽然看见司空摘星两人的方位动了,大概是在逃跑。 逃了没多久,他们忽然被传送到了另一个地方,显然是穿越了传送点,她当时就心头狂跳,只要辛渺和展昭到了那里,就能和他们汇合了。 结果海棠妖很快追了上来,原路返回把他们抓了回去,辛渺努力的记住了刚才两人所处的位置,情势紧急之下,她拉着展昭就跑。 虽然不知道前面的传送门会把他们送到哪儿,但辛渺已经顾不上许多,在心里祈祷着,一头撞了过去,竟然如此好运,一下子就到了他们刚才消失的地点,这里已经没了两人踪影,只剩脚下碎裂的奇怪石盘。 一扫那个石盘,辛渺就估摸着,多半是刚才他们在这里缠斗,踩碎了这个东西。 这个全是奇怪符文的石盘很明显是个任务道具,看样子像个阵法,这东西一碎,他们就过来了。 辛渺担心那个妖怪要害人了,又是拉着展昭在夹道中一阵狂奔,甚至顾不上解释。 也是展昭好性,又信任她,纵使她解释不出来个什么,他们俩就已经快进了妖怪巢穴了,看到那地上插着的火把和沙地上挣扎的脚印,展昭也立刻明白了。 后来才有两人合力杀进来的场面。 展昭自觉没帮上什么忙,并不打算做主拿主意。 但没想到辛渺居然也不做主。 他微微转头,就看见辛渺神情复杂,似乎确实也觉得棘手,不知如何是好。 “不如咱们先离开这里为好。”她说:“也许一海法师知道应该怎么办。” 毕竟他才是受害人的师父,又是佛门中人,应当比他们更知道如何是好。 没想到那海棠妖反而垂泪道:“大人慈悲,多谢大人垂怜。” 她充满了畏惧的仰望着辛渺手中的金刚杵,特别害怕辛渺再给她来一下子。 判了缓刑总比就地处决好,海棠妖立刻恭恭顺顺的说:“小妖立刻送大人出去。” 第56章 陆小凤正在外头焦灼地等待着,有好一段时间没听见辛渺和展昭的声音了,连举火示意位置都没有,他就有些着急,来回踱步,偏偏还只能等着。 随后,屋里就再次刮起了一阵狂风,那桌上的画卷振振有声,给风吹得呼啦啦的响,放在桌上的那些佛经和纸张更是随风而起,撒了一屋子。 他也忍不住往后踉跄几步,眼睛一眯。 然后,几道人影从那画卷纸面上腾空而起,鱼贯而出,顿时惊得他倒吸了一口气。 司空摘星软脚虾似的,只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道高高抛出,转瞬间就已经出现在了朗方的禅房里,他晕头转向,哎哟一声撞到了陆小凤身上。 两人顿时四目相对,都喜出望外。 “司空!!” “陆小鸡!!” 陆小凤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差点把人拍到地上去:“你可真行啊!” 司空摘星还是头一次吃这么大的亏,可是如今逃出生天,再回想,竟然也不失为一段奇幻的经历。 他就选择性的忽视了陆小凤笑容里满含的嘲讽之意。 辛渺被送出来,也是头重脚轻的歪了歪,又一头撞到了展昭的肩膀上。 但展昭已及时将她扶了一把,两人经过刚才一段并肩逃生路程,俨然是相熟了许多,但辛渺还是不好意思:“对不住,又撞你一下。” 没想到展昭居然罕见的开了个玩笑:“无妨,也算是有始有终。” 朗方脸色苍白,踉踉跄跄走了几步,辛渺立刻转头将他扶住,担忧的说:“朗方师父快坐着休息一下吧。司空摘星,你怎么样?” 她看司空摘星一副浑身无力的样子,陆小凤还用力摇晃他几下,赶紧把他隔开:“你轻点呀,他现在还没恢复呢。”她又急急忙忙把司空摘星也扶到朗方旁边,让两个受害者一起坐在床榻上。 司空摘星虽然还虚弱,但精神头已经完全恢复了,还很得意的回头对陆小凤挑眉。 辛渺姑娘人实在好,能制服妖怪还特温柔体贴,他心里也忍不住对她好感倍增。 海棠妖也从画里出来了,她一下子暴露在众人类的目光下,心虚气短,乍然又看见了一旁的红红,顿时惊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努力往后缩,一下子就靠在了墙角,几乎又要热泪盈眶了。 她只想找个俊美情郎你侬我侬,落到如今地步,谁也怪不了,只能暗自悔恨,羞愧难当的哭了起来。 陆小凤不由得眯起眼睛打量这个妖怪,果然和那些话本志怪上说的一样,是个美女,但是纵然是在场中最为怜香惜玉的陆小凤,也很难生出恻隐之心。 她那胳膊手臂都是树皮,根本不是手,而是分出多杈的树枝,披散的一头长发泛着绿,发丝中长着绿芽和花苞,如此怪异,看得人发毛。 噫,要是那些成天做梦写志怪的书生领一个到这儿来,怕是直接要被吓死了,还什么美女不美女的。 陆小凤赶快对着门外喊了一声:“快去找一海法师来!” 和尚们方知道人都被救出来了,连忙拥到门口,喜出望外的看着他们的师弟:“朗方师弟!” “朗方师弟没事吧!” 捕快进了屋,定睛一看,看到那海棠妖,惊得大叫了一声,又想拔刀,展昭走过去,将他的手按了下去:“莫惊慌,妖怪已经被制服,还不快去请一海法师。” 捕快简直不想在这个邪门的地方呆了,连忙应声,跑去前面正殿了。 看展昭一脸沉着波澜不惊,捕快不免在心中暗道,不愧是展护卫,跟着日审阳夜审阴的包青天包大人见识多了妖魔鬼怪,和妖怪同处一室还如此神色自若,真不是他们能比的,怪不得巡抚大人巴巴儿向开封府借人来。 不过一会儿,一海法师就快步走来了,进了屋,他径直走向朗方,眼中噙着泪,好生把他检查了一遍:“好孩子,回来就好。” 朗方眼圈骤然红了,他抿起嘴唇,捧着一海法师长满了皱纹的手,虔诚合十,低下头来,紧皱的眉头挨上了手指好一会儿,整张脸都埋在了阴影中。 一海法师重重的摩挲着他的后背,无声的安抚着他,同时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瑟缩在角落的海棠妖。 海棠妖现在有些衣不蔽体,虽然已经显露出部分非人的原型,但看上去依然是个女体,淌眼抹泪的缩着,看得一海法师立刻转过脸去,不肯直视她。 原来是院中海棠成精做祟,这海棠妖比一海法师年纪还大,他看这棵树年年开花,看了一辈子,竟然如此相见,眼中显出了怜悯慈悲之色:“原来是你,唉,这又是何苦来。” 门口的和尚却气愤难当:“师父!不如一把火把院子那树烧了了事!” “就是,免得妖孽再害人!” 那海棠妖立刻跪下,哀哀戚戚的磕了两个响头:“方丈饶命!我虽是妖精,却时常侵染佛音,清修多年,今日是猪油迷了心,贪慕美色,也是命中该有此劫,绝不敢狡辩。可是小妖也不敢害人性命,在庙中几十年,求各位看在往年春夏小妖素来勤勉本分,和庙中各位到底还有几分赏花的面子情,饶下我一条命。” 她俏丽的脸蛋淌着眼泪蓬头垢面哭求,僧人们都纷纷避开了目光,心中着实有气,却不忍心看她苦苦哀求。 说来确实,春夏两季,海棠开花勤勉无误,僧人们的确赏花也赏了许多年,偶尔还折下花枝来供上佛前,凭这一花之缘,将她焚杀,也让他们下不去手。 辛渺看她还是个女人面貌,心里就无法真把她当一棵树来看,默默地脱下僧袍来,走上前去将她裸露的躯体遮住了。 她虽然有个收服海棠妖的任务,但也不想为她求情。 不论是人是妖,是男是女,做了错事就要付出代价,即使任务失败,她也不会为了收服这个妖怪而说表态要原谅她。 最有资格决定原不原谅的人是遭受了很大心理伤害的朗方和司空摘星,然后就是能有决策权的一海法师和展昭。 一海法师不必说,展昭则是官府中人看多了这种纠纷,虽然两边身份特殊,但这种行为还是犯法的吧? 法师要把妖怪超度了或者由展昭惩戒,都能服众,还两个当事人一个公道。 一海法师却摇了摇头:“我佛慈悲,何苦造此杀孽。” 他的目光就投向了趴卧一旁,事不关己的舔着爪子的红红。 众人才将目光投向了看戏的狐仙。 妖怪犯事,只能让更大的妖怪来制服了。 红红这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悠然绕到辛渺脚边,蹭了蹭她,蓬松的大尾巴轻快的一甩,才往海棠妖面前去了。 它那懒散半阖的狭长碧眼在海棠妖身上扫过。 红红多少有点看不上她,真是的,要修炼就好好修炼,馋男人就条条坦坦荡荡去找呗,干什么非得强迫人家一个出家人,好好一个漂亮妖精道行也不低,满脑子塞得都是浆糊一样,整的忒没格调了!! 但是这也不影响红红纡尊降贵的打量她。 这妖怪虽然不咋地,但是难得也是受过佛门习性侵染,清修有道,道行比它差,但是比其他妖怪强不少。 山神大人也差不多要降世化形了,自从受了辛渺一口人气,那临门一脚终于度过,不过,方圆百里四散的灵气被收拢归化之后,那些畏惧神威绕着这里走的那些妖魔鬼怪也算是解了禁。 娥镜山三百里不曾出现什么成气候的妖精,已经很多年了,不过现在,随着山神降世,恐怕好山好水周围会逐渐吸引来些作祟的妖魔,当然是不足为惧的,但是它岂不是要疲于奔命了!?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45节 不如就把这海棠妖收入山神麾下,也算有个助力。 嘿!这海棠妖运气可真是不错,要不是这样,估计今天真得被一把火烧得魂飞魄散了。 若是将她收去,受人驱策使用,任劳任怨潜心修炼,也算是偿还孽债了。 这也就是她的造化了,红红便如是这般,吱吱嘤嘤的哼唧了几声,所有人都没听懂,但就见海棠妖感激涕零,忽然对着辛渺咚的磕头,好响亮的一声:“小妖红棠从此愿为供奉大人鞍前马后,偿还今日恶业!谢大人不杀之恩,呜呜呜呜呜……” 辛渺简直猝不及防:“我……” 怎么搞得像他们串通好了一样! 一海法师了然道:“想必是狐仙之意,应是有旁的因果思虑其中,既然如此,我等凡人自然听从。” 朗方脸上还有隐约的悲愤之色,但他也冷冷的扫过那哭泣的女妖,默默的将头扭开了,也是默认了。 司空摘星作为另一个受害人对此也毫无意见,只是一脸惊奇的看着辛渺:“咦,这可不简单啊,难道你还是什么降妖除魔的大师不成?” 他们都听见了海棠妖万分恭敬的称呼她为供奉大人,不免心中好奇,纳罕她究竟是有什么大来头。 结果没成想,当事人羞窘得耳朵都红了,只能在各种目光的注视下一个劲的摆手。 名叫红棠的海棠妖生怕她拒绝,那可就真是灭顶之灾了,恨不得再对她磕几个头:“这位姑娘和狐仙大人同为山神供奉,红棠愿意为您当牛做马,死了也愿意!还请供奉大人可怜可怜我,让我伺候您吧呜呜呜呜呜呜!” 她又是一顿嚎啕,吓得辛渺躲得远远的,生怕她磕头,或者扑上来抱住自己大腿。 不过她这么一说,辛渺也想起来了山神供奉这一回事,她早忘在脑后了,谁知道现在又被提起来,她还回想了一下子。 她说的山神,也就只有池塘中一朵长久不开的青莲了——竟然来头这么大? 第57章 辛渺对于红棠说的什么伺候,充满了强烈的拒绝。 但一边,展昭却思虑片刻,点头赞同:“她虽然犯了法,却不能以人世间的律法处置,更不能将她留在庙里,既然狐仙认为你应该将她收了,那想必也是有理可依,让她从此安分做妖,再不能害人。” 他想,这只狐妖与辛渺交情亲密,辛渺人品正直,一定能将这妖精严加看管,从此再也没有机会出来兴风作浪。 陆小凤也觉得这法子不错,这妖怪虽然闹出一场大乱子,却终究没有伤人性命,若是轻易就将其置于死地,未免也太过严苛。 司空摘星虽然为她所摄,现在看她一副可怜样,心里在咂摸了一下今天经历的种种奇幻,心里竟然是兴奋感叹大于气愤,想到辛渺要是把她收走了,以后说不定还能见到。 他心里对红棠今日用的各种妖法尤其感兴趣,以后说不定还能再研究研究。 一海法师和众僧本来慈悲为怀,也都十分赞同辛渺将这妖怪从庙里带走。 但辛渺却迟迟张不开这个口,叫红棠心里七上八下,又是害怕又是慌张。 她含着一泡眼泪瑟瑟发抖,等着辛渺给她下判决,辛渺却没看她,目光犹疑的转向一旁的朗方:“这……” 辛渺心里明白红棠罪不至死,但她要直接将她带走,似乎又太过于包庇了。 就像西游记里坐骑/手下/童子下凡为祸一方之后,被孙悟空教训一顿,然后就被幕后的神仙们轻飘飘领走了,仿佛也没有付出多大的代价。 她觉得这样对受害者很不公平。 司空摘星看上去毫发无伤,状态良好心理稳定,可是朗方好可怜,一个出家人,被女妖精强行掳走调戏,和唐僧一样,哦,唐僧好像也没哭得这么伤心过。 她刚刚亲眼所见朗方的惨状,虽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可是看他的状态,也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十分同情。 如果红棠有别的去处还好说,现在看来,她就这么成了红棠的背后靠山,如果她不管,实在良心作痛。 辛渺思来想去,还是对红棠说:“如果要我收你,那你必须要为你今天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今天做了错事,总不能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和我走了,太不公平了。” 她迟疑着说完这话,没想到红棠简直是喜出望外:“我愿意!供奉大人实在英明,小妖一定偿还孽债,清清白白的来侍奉你!” 辛渺眼神一闪:“侍奉就……不必了,你今天害了两个人,总要偿还,让受害者满意了才行。” 她这话是大家都没想到的,朗方顿时抬起头来,深深看了她一眼。 展昭长叹一声:“姑娘有心了。” 看来她将这海棠妖收走果然是件大好事,她为人如此赏罚分明,公正细心,这红棠以后一定会改了恶习,重新做妖。 陆小凤丝毫不意外,但也难免感叹,这里许多人都没想到呢,人人都没把她看做人犯法,而是妖怪害人,因此倒是忘记了这件事本来的性质,不管是人是妖,犯法总要付出代价才行。 红棠咬咬牙,对坐在床上的朗方和司空摘星深深俯下身去:“小妖自知今日犯了大错,恐难弥补,唯有空长的岁月可以赔偿二位。” 她说完,两手中忽然绽开两朵一红一白的娇艳海棠。 恢复了原型的手掌是树皮和分叉的纤细树枝,两朵花儿颤颤巍巍的展开花瓣,散发出一阵佛光。 红棠忍痛摘下两朵花儿,对着手轻轻吹了一口气:“此花一朵名为‘往生’,虽言往生,不入往生,能助死中求生。另一朵名为‘清静’不染尘埃,可破虚妄。” 这两朵花一离体,红棠整个人都顿时大伤了元气,下半身几乎都恢复了原型,只剩一张还能看得出模糊人性的脸嵌在树干上。 两朵花徐徐浮起,一前一后飘向了朗方和司空摘星,顷刻间没入了他们的头顶,竟然就凭空消失了。 可是两人的脸色就立刻红润了起来,一股元气充盈四肢,顿时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刚才的的虚弱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空摘星立刻跳了起来:“真是奇了!仿佛多了十年内力似的。” 说来也是奇妙,他只觉得现在整个人精神昂扬,比之前还强健些似的。 一海法师惊喜的看着朗方,连忙向辛渺致谢:“多谢供奉大人!” 辛渺听他称呼自己大人,不免又是一番窘迫:“法师言重了。” 忽然,一道低沉而嘶哑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的响起:“谢谢。” 言辞艰涩,顿时让一海法师一惊:“你……” 司空摘星大喇喇的说:“唉,他恐怕已破了闭口禅啦,不过事急从权,也是无奈之举。” 快叫妖怪抓走了,难道还死守着不开口求救吗! 朗方看着一海法师的脸色,也只能垂首,默然的抿住了嘴唇,寂寂然不吭声了。 一海法师长叹一口气:“人无事就好。”他拍拍徒弟的肩膀以示安慰。 红棠顿时瑟缩一下,心虚的看向辛渺。 辛渺也无奈,但红棠显然已经尽力弥补了,现在都不成个人形了,像个戳在屋里的大树桩子一样。 “你这样要如何跟我走?”她迟疑着问红棠。 红棠本体还在屋外,难道还要把树连根挖起来带走吗? 辛渺没继续追究,红棠自觉又逃过一劫,赶紧回话道:“大人等我一等,还要劳烦您把我的原型带走。” 只见她站起身来,裙下伸出的已经不是脚,而是树干树枝,七扭八歪的走出门去,外面那些僧人顿时跑得老远,不敢靠近。 辛渺连忙跟上去,将她身上滑落的朗方的僧袍险险抓住,转头不好意思的说:“朗方师父,您这衣服……我洗了给您送回来,好不好?” 朗方静静看她一眼,轻轻点头。 辛渺如蒙大赦,赶紧把衣服抱在怀里,追出门去。 大家也都呼啦啦的跟了出来,瞪大了眼睛看着红棠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娉婷的女子躯体飞快转变为树木枝干,枝条往四处延伸,一头撞进了院中海棠,瞬间融为一体。 这样的一幕,着实叫人震撼。 海棠树窸窸窣窣的摇晃起来,伴随着吱呀吱呀的声音,海棠树伸展开来的枝条都一同扭动收缩,满树花苞和绿叶像是下雨一样抖抖索索的掉落在地,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一颗硕大茂盛的海棠树已经缩小到了人膝盖那么高。 单薄的光秃秃的树枝上只留下稀疏的绿叶子,仿佛是一株初生的低矮小苗。 可是涌动的土地下,翻开的黄土中却爬出了数十条又长又粗的树根,像活了一样拱出地面,扭来扭去的抱着几个土坷垃缩成了个球。 众僧都连连惊叹不已。 海棠树中飘来红棠柔柔弱弱的声音:“可惜小妖原型是草木,无手无足,还得麻烦大人……” 辛渺已经走上前去,将它拎了起来,掂量了一下:“没关系,你并不重。” 贾维斯的提示音适时响起来:“恭喜宿主成功收服海棠妖!奖励5分!夜深了,预测今晚有风雨,请宿主尽快回家吧~” “嘤……谢谢大人。” 红棠感动得蜷缩着树根,心里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虽然狐仙大人非常凶恶不好说话,但这位大人可要温柔多了,还肯对自己轻声细语的说话,也不给自己脸色瞧。 “总算是了结了。”陆小凤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他上前去,连忙接过她手中一株海棠树:“咱们可以回去了!” 这一晚上,过得可太精彩了。 天上终于开始飘起了细雨,陆小凤才感觉一阵肚内饥饿,恨不得赶紧回到山上屋里,吃上一口辛渺亲手做的热菜热汤。 “都这时候了,不如请他们回去吃顿饭吧,这一天折腾的……” 今天着实叫人应接不暇,好在一切平安无事,又难得和展昭相遇,几个人也算是同甘共苦过了,陆小凤就不免想要一同热闹热闹。 他提前低声征求辛渺的意见,其实还有些担忧,毕竟辛渺和展昭才认识没多久,也许会有些认生。 没想到辛渺立刻点头,十分赞同:“你说的对,他们要冒雨下山回城,不如就回家住一夜也行。” 今日这一事,反倒给几个人结下了一种无言的默契,连辛渺都不由得生出几分战友情谊。 陆小凤得了应允,连忙迫不及待的对展昭发出邀约:“展兄,今日难得,不如随我们回山上住一夜!咱们也喝点酒菜压压惊,这天马上就下雨了,何必顶着雨回城去?” 司空摘星当然巴不得了,连连道好。 听了陆小凤所说,展昭几乎就要张口答应,望了望辛渺笑盈盈的脸,他却顿了顿,憾然道:“并非我不愿,只是公务在身还要回府述职,何况在下应允了王府相邀,如今住在他们府上,夜不归宿不是道理,实在抱歉。” 这个就没办法了,陆小凤尤其遗憾:“如此,可惜了,展兄毕竟公务在身,今日不行,下次你可不要推脱!咱们一定得把酒言欢一次!才对得起今日共同经历!” 陆小凤朗声大笑,展昭脸上也露出笑意,斑驳的雨点飘落在他俊朗的面容上,他郑重的拱手一揖:“下次展某绝不失约!” “一海法师,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约定了下次,辛渺对着一海法师合十颔首,夜风卷起她额上几缕乌发,一双光润温莹的眼眸微微弯了弯,实在叫人很难不喜欢她。 一海法师却深深对她充满了敬重的躬身:“多谢大人,多谢各位。” 老人家格外郑重其事的样子,叫辛渺十分为难,飞快将他扶起来:“法师实在言重。” 她无意间侧头一看,正好与站在禅房门前的朗方四目相对。 他背着光,双目幽幽闪动,长发如藻面孔雪白,双手合十,对她轻轻颔首。 辛渺连忙回礼:“朗方师父,我会把你的衣服带回来的,谢谢。”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46节 她本以为朗方就算不修闭口禅了,也是沉默寡言的,不指望会回应,可是却听见朗方低低的嗯了一声,忽而又抬脚走向她。 深邃的眼瞳在夜色中闪动着一种碧色,朗方声音喑哑:“我的本名,叫般若,那多般若。” 辛渺一愣:“哦、哦……” 别人好像都没听见他的话,众人依次告了别,各自山上山下的散去了。 第58章 展昭和捕快一路骑马飞奔,入城后却还是被雨水淋湿了。 等他述了职回了报,夜色已深了,风雨大作,身上早湿了,他也干脆不打伞了,一路疾驰回到广燕王府。 姜子靥先前极力相邀请他住进王府,他推辞几次,还是难却盛情,只好接受了这样叫人眼热的看重。 被人以贵宾之礼相待,对他殷勤备至,安排了上好的院落,热情款待,展昭实在却之不恭,不过很快,毛遂自荐后被姜子靥一见如故另眼相待的顾惜朝就来了,而且和他住的很近,大大的缓解了他心里的不安。 顾惜朝也的确是个文采风流武功高强的俊才,可以说是文武兼备了,不过他进府之后,待遇却不如展昭。 倒不是主人对他如何,姜子靥天天拉着他谈天说地,三小姐也爱听,不过对顾惜朝不冷不热的,展昭还看见她偷偷对顾惜朝的背影做鬼脸,叫她哥哥的扇子在脑袋上重重敲了一记。 王府阙金卫的一位教头,似乎格外看他不惯。 原因倒也是显而易见,顾惜朝显然是来投效二公子的,若只是个文人清客倒也罢了,偏偏他武功不差,文韬武略仿佛无一不精,竟然是个完人了。 他一来,就得到了重用,正在举办的英才会,顾惜朝居然就已经上手处理了诸多杂事,还办的样样漂亮,表现十分出色亮眼,难免有人眼红,故意出头为难,也被他云淡风轻的弹压了下去。 顾惜朝年纪轻轻,手腕了得,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的不凡。 姜子靥自然更惊为天人了,显然十分重视他,甚至某一次拨了数十个阙金卫让他处理演武场上突发的情况,这事着实罕见。 毕竟王府的阙金卫,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调动的。 展昭沉入热水桶中,洗去一身寒意。 谁不知道,昔年广燕王,何等荣耀威名,姜氏战神闻名北疆大漠,震慑一方,北疆戎蛮茹毛饮血的几十万部族闻风丧胆,传说‘广燕王,大漠皇’,并不是耸人听闻。 广燕王和他的阙金军的确在那个战乱四起的年代大杀四方,用来犯的敌人的血与肉铸就了不可战胜的传说,他甚至有过独身一人杀入千人部族,摘了主将头颅后毫发无伤扬长而去的事迹。 广燕王带领的军队,杀尽了来犯的敌人,又在北疆杀出了十五个城的疆域,以及大漠上上百个对姜氏王朝俯首称臣的小国家。 可是英雄就是要迟暮的,广燕王丧妻又丧女,落得一身顽疾缠身,被先皇斥责为‘杀戮太重,犯上野心’,几乎要被褫夺封号,最终潦倒离京就藩。 他的兵权被收走,和许多部下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而决裂,最终这只曾立过不世战功的传奇军队四分五裂,只有广燕王带着五百阙金卫来到藩地上,实在令人唏嘘。 传说总会淡去,现在留在世人的印象中的广燕王,则是个糊涂偏心的父亲。 不过阙金卫还是分量十足的,世人都传说阙金卫都是修习的广燕王所创的独特功法,经过苛刻的练习和筛选,才成就了这么一支天降神兵。 来英才会的起码有一半是为了扬名和富贵,另一半则是仰慕广燕王府阙金卫百战百胜的盛名和功法,期望着能加入,创立辉煌。 但这功法真的存在吗? 并没有人知道。 不过以展昭亲眼看来,王府阙金卫,的确名不虚传,平日拉练起来,令行禁止杀伐果断,其气势令人胆寒,虽然不复当年风光,但也能想象当年驰骋沙场的雄兵百万是何等令人激动的风采。 阙金卫等级制度严明,而对顾惜朝心有龃龉的那位教头则是资格较老的一位,据说是随着老王爷上过沙场的,虽然算起来当时可能只是个生瓜蛋子小兵小卒罢了。 他年纪不小了,也许是作为一个王府老人对忽然拔尖冒头的顾惜朝的警惕,又或者是嫉妒他的年轻优异,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就是很看不惯顾惜朝。 不过顾惜朝似乎对此十分淡然,并不以为意。 展昭与他见了几次,很快被他的滴水不漏和博学多闻而折服,顾惜朝实在是个叫人忍不住敬佩喜欢的人。 他为人周到,彬彬有礼,偏偏还出类拔萃,没有一样短处似的。 展昭沐浴更衣完毕,门外忽然响起笃笃敲门的声音。 他将门打开,果然见顾惜朝面带着微笑,站在屋檐下。 “你怎么冒着雨过来了?快请进!” 只见顾惜朝将手中纸伞轻轻抖了抖,递给身后的一个小厮,然后又从那小厮手中接过了一个白瓷汤盏。 他就住隔壁院子,过来几步路,但外面风大雨急,他的衣摆下不免沾了些水痕,额前几缕微卷发丝上也挂着些水珠雾气。 顾惜朝穿一身青衣,头上挽着古朴长簪,宛如古代名士,信步悠闲,虽说通身上下没有任何的昂贵饰物,却自然有一番风流贵气。 他像个门客一样孤身一人毛遂自荐来到王府,可谓是一朝陷入了泼天富贵窝,主人又看重,在这府里,顾惜朝如今是呼奴唤婢,前呼后拥之势,他却怡然自得,无比适应。 许多人都猜测他派头作风如此,多半是什么名门书香之后,或者出身门第极高的世家,总之就是非同一般,绝不是普通的文人清客之流或者上王府投效的江湖侠客。 展昭不会暗自揣测别人出身,但他也默认了,顾惜朝绝不是普通人。 “我听见你回来的动静了,如今事多如牛毛,辛苦到现在才回府,展兄劳苦功高,就吩咐下人给你熬了姜汤驱寒。” 顾惜朝言笑晏晏,进了屋落座,亲自将那汤盏放在展昭面前,揭开盖子,里面的汤水还冒着滚滚热气。 展昭不由得为他这份细心和体贴感动:“多谢惜朝。” 两人关系一天好似一天,都颇有点相见恨晚之感,展昭也不与他客气了,将姜汤喝下肚,顿时肚里热气熨帖,热辣辣的发起薄汗来。 喝完汤,屋外有丫鬟悄无声息走到外间,轻声问:“厨房送膳到了,顾先生和展护卫可要用晚膳了?” 展昭连忙道:“就摆在我这里吃吧,你就别回院子里了。” 顾惜朝一笑:“当然很好,今日大雨,咱们也同桌共饮几杯。” 王府的下人都十分的训练有素,顿时如流水般将丰盛的晚膳摆在了桌上,全程杯盘碗碟碰撞的声音都没发出来,两人走出来坐到桌前的时候,摆膳的下人已经从屋中鱼贯而出,桌上的各色美味佳肴热气腾腾,温好的酒都倒进了杯里。 看着作风不像是仆人,倒像是军营里的士兵,一举一动都令行禁止,规章法度严明。 展昭每每看见下人的行止举动,心里都要惊叹一番,但顾惜朝却淡然自若,如鱼得水,好像再自然不过了。 屋外大雨瓢泼,屋内却温暖明亮,锦绣罗帐美酒佳肴,实在不能不叫人感到万分惬意。 展昭的确一天忙乱,此刻肚内空空,拿起筷子来夹菜入口填了空,才举起酒杯酣畅饮下。 顾惜朝笑着看他:“听说你今日奔波到城外去了?是又有人寻仇滋事,还是旁的什么?” 他不说还好,一说,展昭将酒盏重重放下,在桌上发出磕碰的声音,还叹了一口气,摇头复杂道:“今日真是——一言难尽啊!” 他也难得起了倾诉之意,将今日所发生的重重事件倾吐殆尽,顾惜朝刚听还不觉得如何,听到后来,也不由得惊愕起来。 “竟然有如此……诡异的事。”淡然如顾惜朝,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很快,他反倒注意起另一件事。 “叫辛渺的美貌女侠……”他越听越耳熟,听展昭的描述,顾惜朝忽的呵了一声:“原来是她,久闻其名了。” 展昭虽然受邀住在王府,却也得避讳府上正当年华的三姑娘。对姜此玉见过几面所知甚少,自然不知道她的事。 “怎么,你认识这位姑娘?” 顾惜朝但笑不语,先抬起酒杯来浅酌一口:“三姑娘先前外出,在府外结识了一位惊为天人的女子,前两天又在大街上遇见了,极力相邀,对方却不肯从命,真是超凡脱俗,三姑娘竟然也十分通情达理,并不敢如何。哦,这姑娘正和陆小凤一道,估计又是他的红颜知己吧,倒是惹得三姑娘发火了。” 展昭着实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他回想了一下辛渺的秉性,竟然也不觉得十分吃惊。 广燕王府的三姑娘,这样尊贵的地位,该让她觉得麻烦难缠了吧。 展昭不由得一笑,看得顾惜朝眉毛一挑:“没想到今日你们如此有缘,其实我也十分想结识这样的高人,是如何让三姑娘吃瘪,还能全身而退的。” 他语气诙谐,反而让展昭忍俊不禁。 姜此玉和顾惜朝有点不对付,但也不干什么,只是背后做做鬼脸翻翻白眼罢了,他一直以为顾惜朝不会与她这样的小女孩计较,更何况他恐怕看出来了也只能忍着。 但展昭也没有想到,顾惜朝不仅知道,还并不诚惶诚恐,甚至还会暗戳戳的玩笑。 第59章 酒足饭饱之后,展昭也主动问起英才会的事:“近来如何?各方参赛者也该切磋过半了,可有什么出类拔萃新秀么?” 来参赛的多是武林中新秀,大半是青春年华的大好儿郎,比赛切磋起来都是热血磅礴,极具观赏性,城郊演武场如今草都快被踩秃了,不仅是武林中人,更多的是老百姓,热热闹闹,比过年过节还高兴。 许多人因此赚了钱,摆摊的卖小食的卖酒水的杂耍说书统统借着这人流量发了笔小财,城郊演武场附近俨然是人声鼎沸,城里的勾栏瓦肆都显得冷清不少。 毕竟人人都往城郊跑去了。 但人一多就容易出事,小偷小摸的,喝多了闹事的,也是难免。 这反倒成了顾惜朝的好事,因为如此一来,姜子靥就给他调了十来个阙金卫,以及王府的牙牌,让他总理繁杂琐事,丐帮和漕帮两个帮派跟着王府办事,也都是协理顾惜朝,要听他调遣的。 他的地位因此一跃而上,直逼王府的大总管文庆璧了。 文庆璧还未如何,那教头张鳌山先按捺不住了,因为姜子靥调遣到他手下的阙金卫正是张鳌山的人,他本来看顾惜朝就不顺眼,没想到他还硬生生从自己手里挖走这么多人。 张鳌山心里不平,对他横眉冷眼的不说,更是当众对他出言不逊。 不过顾惜朝要是连这个都摆不平就可笑了,他轻描淡写,根本不接茬,把人领走完事。 但之后发生的事就有些蹊跷了,张鳌山忽然转变了态度,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私下拦着他对他阴阳怪气了几句。 没过两天,演武场就出事了。 几个先前赢面很大的年轻侠客不合常理的输了,而且输得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有鬼。 年轻人本来气盛,当场喊屈,直指场中提供的饭食里被下了药,才使他们手脚乏力,才输了比试。 演武场内的确为这些上台的选手都提供了饭食和汤水,结果一查,竟然真的是茶水里有东西。 如此重大的疏漏错误,顾惜朝难辞其咎,何况当时人就闹起来了,根本没有缓和余地,众目睽睽之下,哪怕是姜子靥要包庇他,也是不可能的。 但终究,顾惜朝还是顺利全身而退了。 因为那茶水的药性,根本发挥不了这么快,起码也要等上半天左右,饮入茶水的人才会出现手脚乏力头脑混沌的征兆。 这是一个障眼法。 顾惜朝神色不虞的摇了摇头,对展昭简略说了事情经过。 “如此说来,也十分棘手。”展昭不免皱起眉来:“二公子叫你在英才会落幕之前查个水落石出,对武林中人给出个交代,岂不是只有三四天时间了?” 查案缉凶,说来是展昭才是行家里手,见顾惜朝为其所困,便自告奋勇道:“若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我,展某不才,但总归能帮上一点忙。” 却见顾惜朝不慌不忙的为他倒上一杯酒,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微笑道:“多谢,不过我也有了些头绪了,但我也不会和你客气的,要是真查不出来,还要仰仗展兄襄助,惜朝先在此谢过了。” 酒杯清脆相撞,顾惜朝仰头饮尽杯中酒,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表情。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47节 *** 那棵海棠树被辛渺种在了自己屋前,正临着水。 种花的是陆小凤,一夜过去,风停雨歇,金灿灿的太阳又高高升起,经过一晚洗刷,满山都在晶莹发光,露珠挂在草叶上,连成一片闪动的网。 空气清新,下雨过后特别好闻,叫人神清气爽。 陆小凤手里拿着铲子,正在院子里挖土刨坑。 挖好一个不大不小的土坑,将那棵海棠树放进去埋好,算是大功告成。 司空摘星抱着胳膊在旁边看,偷笑不已:“你挖蚯蚓比干这个强些,还得谢谢我呢。” 陆小凤转过头来翻了他一个白眼,铲子将根部土地拍了两拍,正要说话,就被忽然抖抖索索说起话的红棠吓了一跳:“多谢大侠~” 柔媚的女子嗓音从树中传了出来,多瘆人啊。 树脚下的泥土被拱得涌动起来,是她在尽情舒展扎下深深的根系,随后,迎着朝阳晨光,海棠树就在他们的注视下抽枝发芽,好像一个伸懒腰的人,从地上站起来,张开了手臂长长的抽长,枝条窸窸窣窣的伸长,长出绿芽嫩叶。 一树绿茵茵的树叶在微风中摇摆不已,又兢兢业业的结出许多的花苞,接二连三绽开来,粉嫩嫣红的花朵映照在水面上,美不胜收。 但想必是因为红棠折损许多道行,繁茂高大不及曾经在庙中的时候,要小一些。 “呀!”司空摘星忍不住惊叹一声,仰着脑袋看傻了。 辛渺从菜园子走出来,正看见一树丰茂繁花,也不由得眼睛一亮:“真美。” 红棠十分羞涩似的摇了摇:“大人谬赞了,妾身蒲柳之姿,怎及大人花容月貌。” 她语带讨好,辛渺也知道她做小伏低是为了讨自己欢喜,多少有点像个社畜拍领导马屁——她也只好笑了笑。 谁还没有当过心酸打工人呢…… 红棠非常努力的开花,也给这院子里增添了几分美丽景致,倒是引得陆小凤又说:“可惜院子里花草太少了,花满楼那里什么都不多,就是各种花卉兰草多得很,咱们去讨点来,全是现成的!” 辛渺却睁大眼睛:“他种的花肯定精心备至照顾培育的,说要就要来,不好吧?” 要是没种好养死了,她才是无颜面对花满楼呢。 作为一个没能继承种花家良好基因养死过仙人掌的小白,辛渺多少有点心有余悸。 陆小凤却满不在乎的一摆手:“你放心,他早问过我要送你点什么东西,这回不就是正好,他绝对会答应。” 花满楼早想送她东西,这个辛渺倒是没想到,不由得咦了一声:“他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受了主人家的热情款待,自然要回礼啦,你别怪他多礼,他并不是和你见外的意思。” 辛渺笑着颔首:“我明白的。” 司空摘星凑热闹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不如去城郊演武场玩儿去,最近可多乐子可看了。” 辛渺强烈拒绝:“人多的地方还是算了。” 而且还很有可能碰上半生不熟的人,多尴尬啊。 她上回为了应付姜此玉含糊了一下,万一当场撞见,她可能会拔腿就跑。 不过要是去找花满楼喝茶聊天什么的她是愿意的。 昨夜进账两个人的积分,她本来有了积分自觉很满足了,没想过要收银子,但陆小凤还是给了房钱,还无奈的提点她:“你呀你,要做生意就不能光顾着人情,若是每一个和你认识的人都不好意思收钱,你还不亏死!” 陆小凤看着她,自觉替她着急起来,如此面软心软又好说话,怎么看也不像是做生意的材料啊! 他就替她定了个高价,50两纹银,只是一夜住宿的价格。 司空摘星还觉得不够高:“京城里私院五十两上百两打不住的都有呢!” 当然,那些都是供贵胄名流雅聚宴饮的私人园林,连带仆役饮食,甚至戏班子花娘舞女都有。 辛渺想起她卖玻璃杯和巧克力换钱的事,因为拿了点村长家里的特产和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她倒给出去二十两,当初是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后来才发觉自己当时是亏了的。 怪不得村长和他老婆诚惶诚恐坐立难安的样子。 唉,她如今勉强算半个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也是本色。 三个人一块儿下山去,悠闲自得的一路走一路聊天,陆小凤好像担心她被人骗似的:“你亲自下厨做饭,给朋友们吃也就算了,太辛苦,要是能聘个好厨子来招待客人就好了。” 但他也知道,辛渺似乎很喜欢亲力亲为,更不爱和外人打交道,哪怕是请几个下人也会让她不自在。 更不要提她那院里许多不同寻常之处,叫外人看见了可不得了。 就是那红红,天天蹭吃蹭喝,连变个人形出来帮忙打扫卫生都做不到,还不如新来的小妖红棠。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小声发问:“我看那海棠妖十分畏惧红红,似乎是道行在它之下,可是我瞧红红一不能口吐人言,二不能化作人形,倒还不如她了,这是怎么回事?” 说完,他还警觉地四处张望,仿佛是害怕红红会神出鬼没的从路边树林子里窜出来咬他一口。 辛渺看得噗嗤一笑,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也许草木成精要比动物成精化形快些吧,或者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也说不定。” 红红一直都是那样的,她也没细想过,只是见了红棠这样能说人话,而且还能变个完美无缺的人形的女妖精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 红红明显是比红棠厉害,怎么反倒还不如她呢? 或许可以向红棠打听一下这些事,最好躲开红红,免得它恼羞成怒了。 说话间,他们就到了大仙庙。 辛渺还带着那件洗干净了又烘干的僧袍,她特地熨过折好了的。 三人进了庙,小和尚清闻还是一如既往的在庙中洒扫,庙中祥和宁静,檀香缭绕,根本看不出来昨夜的混乱和风波。 清闻一见她,高兴极了:“女施主!!” 他拖着个大扫把跑过来,脸蛋像个红苹果一样喜气洋洋,还不忘合十行礼:“女施主好。” 第60章 “小和尚,怎么只看得见漂亮姐姐,看不见我们俩呀?”陆小凤忍不住逗他,清闻脸色立刻涨红了,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赶紧道:“两、两位施主也好!” 辛渺对他温声浅笑:“清闻,你朗方师兄在哪儿啊?我来还他衣服。” 清闻咧嘴一笑:“我师兄在他禅房里呢!” 司空摘星嘀咕道:“这和尚胆子倒是不小,还敢住哪儿啊!” 陆小凤则满不在乎道:“有什么,妖怪都被辛渺收走了,还能出什么事。” 清闻略显雀跃的羞涩道:“我带你过去吧!” 陆小凤发现,辛渺好像对小孩儿格外包容,她笑容可掬的对清闻说:“真的呀?那就谢谢你了。” 清闻好像受到了很大的表扬一样,抬头挺胸无比积极的领着他们往禅房走。 “这小和尚怎么对你这么殷勤?”陆小凤笑着说。 辛渺看他一眼,认真的警告他:“你可不要再逗人家了。” 辛渺见多了现代被家长宠爱的熊孩子,某个领导曾经把孩子领到公司,结果全办公室都被闹得苦不堪言还不敢说什么,也就和清闻差不多大的年纪,可没他这么懂事。 她多少有些怜爱,小小年纪十分乖巧,虽然无父无母,但在这庙里也被教养得很好。 所有乖小孩都该被珍惜。 到了禅房,正看见朗方从禅房中推门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卷画。 看见他们来,他先是一愣,目光就落到了辛渺身上,看见了她手中叠着捧着的衣服。 他目光微动,先垂下眼帘,慢吞吞对几人行礼:“有礼了。” 辛渺规规矩矩的合十,然后把衣服捧给他:“朗方师父,你的衣服,我洗干净了,谢谢。” 朗方看她的态度格外郑重其事,好像不敢造次似的,甚至带着点小心,转瞬明白过来。 妖怪害人闹事,她却接了这烫手的山芋成了妖怪的主人,因此辛渺像是理亏的家长一样,面对他这个当事人小心又小心。 朗方将衣服接过,恍然间闻到了一股淡得几乎要消失的香气。 “……无妨。” 他低声说。 常年不用的嗓子,忽然说起话来,还带着明显的低哑喑色,像是伤风严重的病人,实在说不上好听。 他抿抿嘴,忽然说:“请称呼我般若吧,那是我曾经的名字。” 他抬眼看了她一眼,非常快,但是那碧绿双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叫辛渺愣了愣。 “好……” 司空摘星看见他手上那副画卷,仔细辨认之后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哎呀,你要把这画拿到哪儿去?” 那多般若顿了顿,慢条斯理道:“我想把它拿去……烧了。” 陆小凤神色一动:“烧了?多可惜啊。” 这画不是他家乡景色吗?看他也不像是忌讳的人,为什么要把画烧了? 他的手微微用力:“念之而不可得,徒生杂念,不如不要。” 辛渺抬眼看了他的神色一眼,叹了口气:“如果舍不得的话,不如顺从本心,没准哪一天你还能回去呢。” 那多般若喉头滚动,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喉音:“回去?也是物是人非,叫人心中悲凉。” 往事不堪追忆,都是血淋淋的,那多般若这么多年来深陷其中,日日夜夜折磨他。 他的嘴很多年没有张开过,就像个埋葬了昔日仇恨的坟墓一样,他不是修闭口禅,是在日渐的忍耐中决定不再开口。 可是有些事不是他想忘就能忘的,房间里挂着的画卷,时时刻刻提醒他自己背负的过往,那儿是妖精偶然发现的执念所形成的巢穴,也许某一天也是他的埋骨地。 这里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那多般若在面对他们的时候有一种解脱感。 三人一阵无言,司空摘星和他共同经历了一夜恐怖,心里对他有种特别的亲近:“唉,人人都有一段难忘的往事,你放心,我理解你,这画我帮你烧了!” 司空摘星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画,分外感慨的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就走,像是急着要把这卷画给烧掉。 陆小凤眼睛一眯,轻轻哼了一声,走上前去自来熟的揽住那多般若的肩膀,眉毛和胡子都在动:“他真拿去烧了,你可不要后悔哦——” 那多般若态度坚如磐石:“不后悔。” 他皱着眉头,手却无意识的紧攥了一下。 辛渺心里一动,正要张口,陆小凤一把抓住了她:“既然如此,那就好,我们三个还要下山进城,就先走啦!改日请你吃素斋馒头!”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48节 他欢快地拉着辛渺走了,还转头对那多般若不住的摆手。 纵容是那多般若,嘴角也微微上扬了一下,目视他们远去,喃喃道:“素斋馒头,还是我请客吧。” 陆小凤两三下就赶上了司空摘星,两指嗖的一下就夹走了他怀里的画卷。 “哼,老猴子,你还等下了山再烧画吗?”司空摘星气恼道:“我就是要下山烧,还要焚香沐浴清一清这邪祟呢,怎么了!” 他伸手来夺,两人缠斗两招,怎么也抢不到,气的牙痒痒。 “哦,我还以为你是要拿去中饱私囊呢,画中世界太玄妙了,这么有趣的东西,我倒是怕有人舍不得烧呢~” 陆小凤对他挑眉一笑,把画裹得紧紧的,转头交给落在后头姗姗来迟的辛渺。 她临走,从兜里掏出一把大白兔给清闻,高兴得孩子直乐,含着颗奶糖像是吃到了龙肝凤髓一样。 远远的看见两个过了几招,她赶快小跑下台阶,一头雾水的接过了画:“你们干什么呢?” 司空摘星看那画给她了,也不得不悻悻然作罢了,对陆小凤指指点点:“陆小鸡尽管闲事,这画烧了可惜,主人都没话说呢!” 辛渺却毫不犹豫站到他对面:“不行,他只是一时这么想,这画是人家看了多少个日夜的家乡景物,烧了一定会后悔的。” 司空摘星撇嘴:“说不准他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再也见不得这画了呢,我看他是真不想要了。” 陆小凤嘁了一声:“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因为有女子投怀送抱而耿耿于怀,不过般若是个和尚,羞愤之下想烧了画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保准过后是要后悔的,咱们不如暂且替他保管,日后再还给他。” 没想到辛渺却严肃的说:“怎么不会呢?男人也一样,遇到这种事也会难过悲愤留下心理阴影的,何况他是个出家人,说不定永远也忘不了。” 她都为他感到一阵沉重,不过,红棠很有诚意的将大半修为道行都用来补偿两个受害者了,现在基本大半条命都没了,对凡人来说自然是很补的。 陆小凤连连点头附和:“那是那是,般若也是无妄之灾,估计心里堵呢。” 不过他其实是真的舍不得,表现得很明显,这画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 辛渺这样想着,将画小心的收了起来,三人依然下山去。 不过一进了城,司空摘星立马气鼓鼓地跑得无影无踪。 陆小凤笑道:“别管他,他去看热闹了!” 两人便同行,一路到了花满楼的小楼中。 花满楼正在楼上浇花,听到两人上楼的脚步声,已经微笑着转过了身来:“你倒是难得下山来。” 这话当然是对辛渺说的,她也笑:“家里的事暂时忙完了,来山下转转。” 陆小凤已经往椅子里一坐:“哈哈,你一定想不到,这才过去几天,她那民宿已经装修完备了!你要是上山一瞧,准要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个瞎子瞧是瞧不见的,但也不妨碍花满楼眉毛一挑:“看来你是正好赶上了好时候,做了第一个客人了?” 他忽然看向辛渺:“他没有欠你房钱吧?要是真欠了,我帮你要回来。” 他促狭的玩笑,叫辛渺也是忍俊不禁:“钱给了,还帮忙干活了,也是个很不错的客人了。” “这可好了,陆小凤开了个好头,往后入住的客人,最好是都自觉的干活,也能让你轻松一些。”花满楼将袍角一撩,坐到了她身旁。 陆小凤哼哼两声:“难道我陆小凤会欠钱?闻所未闻——哦对了,昨晚我不是唯一的客人,还有司空摘星呢。” 花满楼哦了一声:“他怎么找到地方的?”他敏锐的抓住了重点,微笑着用手虚点两下:“准是有人说漏了嘴。” 辛渺噗嗤一乐:“司空摘星易容了,但是被我看出来了,陆小凤还让我别给他开门。” “这俩人就是这样,他们还打赌翻跟头,输的人就去地里挖蚯蚓,可笑不可笑?” 花满楼把他的老底一揭,陆小凤顿时挂不住脸了,瞪着眼:“哎哎哎!说这个干什么!” 再看辛渺,果然已经笑得端起茶杯来掩饰表情了,只是低着头肩膀直抖。 为了转移话题,也为了赶紧抓个不知情的人来分享一下昨晚的经历,陆小凤轻咳两声:“说来,昨晚上发生了一件天大的奇事,绝对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花满楼拿起茶杯:“何事啊?” 陆小凤便添油加醋的将昨晚的事一说,说到激动时,又一秃噜说出了般若的名字,听得辛渺皱起眉来:“你可不要出去到处说啊。” 花满楼倒是无所谓,他就算听了也不会告诉别人。 两人都懂她的顾虑,这种事儿传扬开来,对般若名声不好听。 难为她想得周全,陆小凤是因为般若是个男人才忽略这个,若是个女子,他自然也会加倍小心的瞒着事主真名。 第61章 陆小凤当时被拦在画外,还得需要辛渺来填补细节,两人将来龙去脉理顺讲完了之后,花满楼已经从最开始的惊愕,严肃,专注,到最后长叹了一口气。 “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事。”他摇摇头:“佛寺内竟然也有妖怪。” 陆小凤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两口茶:“这也不足为奇,佛门中还有金鹏大王呢,这妖怪成精开始也是一心向佛安守本分,谁知后来会误入歧途呢。如今看来,人和妖鬼都一样,都有七情六欲,做一些不该做的事。” 说到这里,他猛然想起来:“哎,那红棠一直称呼你为供奉大人,你什么时候成了山神供奉啊!世人竟然还不知娥镜山上有山神,真是奇了。” 辛渺眨眨眼:“你天天都见得到啊,正是我那池中青莲,至今仍未开花,我成为这什么山神供奉,也是偶然,昨天才突然想起来的。” 陆小凤大惊:“一株……花?!” 他本想的是,能让红红和海棠妖都屈居其下,总得是猛虎走兽一类的,谁承想连个动物都不是,而是一株之前还委屈巴巴种在水井里的莲花。 “是啊,奇怪吧。” 倒是花满楼思忖着又开口:“那倒未必了,莲花在佛道两教都含义非凡,尤其是佛教,连那诸天神佛菩萨都端坐莲台,还有佛教吉祥八宝,莲花还代表佛陀之舌——开悟众生,口吐莲花,其他的花草倒也罢了,唯有莲花本来就有极深的渊源,这么一说来,娥镜山的山神是莲花,也十分合情合理。” 他这么一解释,连辛渺都受益良多:“原来如此啊……我还不知道呢,多亏了你解释。” 涨知识了,如果是这样的话,红红这么厉害的妖怪和她地位持平,都是山神供奉,倒让她挺不好意思的。 “哎呀呀,供奉大人,庐山不识真面目,我们竟都没看出来你这么厉害,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了,万一我哪天死了,可要劳烦您替我跟阎王爷说说情,别把我投入什么吓人的地方去。” 陆小凤嬉皮笑脸的对她拱拱手,辛渺眉毛一挑:“嗯?你这是在未雨绸缪?原来你自觉死后要下地狱的,看来是做了许多的亏心事啊。” 花满楼已大笑起来:“其他的不敢说,拔舌地狱他还是得去一趟的。” 三人大笑一通,辛渺忽然想到一件事来:“对了,展昭在什么地方办事呢?咱们说好的要一起吃顿饭,去看看他什么时候有空吧?”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来:“对了,他不是开封府包大人的人吗?怎么会在杭州?” 就凭着那首张口就能来的耳熟能详的歌,辛渺也能笃定自己绝对没有记错。 啊,开封府啊!好想去看看包青天,是不是真的有那么那么黑。 “这你倒是知道,没错啊,展兄的确在开封府,不过他是被暂时调过来出公差的,否则咱们也无缘得见了。也许等英才会结束,他就回开封府去了,呀,那咱们可得在那之前请到人啊!” 说完,陆小凤摸着胡子道:“呵,你倒是叫的亲热啊,这么快就连名带姓了,看来在那画中经历不少么。” 花满楼本想让他别瞎打趣,但没想到辛渺一笑:“早就听说过他啦,能见到还真是幸运。” 花满楼心里一动,就听见陆小凤大喇喇的说:“哎呀!你不会是也仰慕南侠风采吧!” 他立刻轻咳两声,试图阻止,就听见辛渺说:“那也不是,不过看到他很亲切啊,就当是旧相识了。” 可不亲切吗,太耳熟能详了,小时候天天唱开封有个包青天呢…… 陆小凤不甘不愿的说:“要说来,我的名声在江湖上也不比他低……” "嗯,你也厉害。"辛渺立刻开始虚假捧场,花满楼就闷闷的笑了两声。 日头高升起来,正当午时,陆小凤请两人去凤阳楼吃中午饭,什么红烧狮子头,清蒸鲈鱼,九转肥肠,大鱼大肉的一顿,倒是把辛渺吃得恨不得喝干壶里的碧螺春解解腻。 三人走出凤阳楼,陆小凤还嘿嘿直笑:“如何?” 辛渺叹气:“我现在想吃点素的……唉,还是别吃了,撑得慌。” 正好,陆小凤已看见远处有个糖炒栗子摊子,嬉笑道:“吃素的?好办呀!” 他举步就往摊子上走去,要了一斤栗子,正好他们三个要去府衙找展昭,这一路走过去,边走边吃四处逛逛也好。 谁知,他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负心贼!” 一道风从后面袭来,陆小凤往旁边一躲,敏捷的错开了忽然从后方袭来的薛冰。 来的人是个漂亮姑娘,正眯着眼看着陆小凤。 她穿着锦罗细纱,乌鸦鸦的发髻上簪着珠花,俏生生的一张脸,两只水晶似的眼睛冷冷的盯着他。 薛冰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糖炒栗子摊,忽然哼了一声:“街上乱买些吃的,也不怕被人毒死。” 她说话间有些酸溜溜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朝这里走来的辛渺。 她和花满楼一起来的,但薛冰的注意力格外的被辛渺吸引。 出现在陆小凤身边的美丽女子总让人格外警惕,薛冰用一种被人入侵领土的母豹子的眼神打量着她,心里暗道:脸蛋……哼,不过如此,不施脂粉,一头毫无章法束着发带的糟乱长发,好像没人教她梳妆似的;身上的衣服也不是什么名贵布料,嘁,干什么对我笑,我才不理。 辛渺对她礼貌致以浅笑,没想到对方已经把脸扭过去了,凶巴巴的对陆小凤说:“呵,你倒是清闲,还有空满街转悠呢?” 陆小凤慢吞吞的从摊主那儿接过热烘烘的栗子,塞到了辛渺手里,还抓了几个给花满楼:“唉,我们这些闲人,最多的就是时间了,哪里能比得上神针薛夫人的接班人啊。” 他说的慢悠悠的,听得薛冰生气,一看他还给辛渺买糖炒栗子,顿时脸都涨得红了,眼睛甩向默默剥栗子吃的辛渺:“你闲吗?天天忙着结交新朋友吧。” 她的重音在新朋友上磨了磨,好像咬牙切齿似的,听得辛渺肩膀不自觉一耸,脸上已经露出了一个礼貌营业的笑容,悄悄拉了一下花满楼的袖子:“我要问好吗?” 花满楼低下头来对她一笑,低声说:“别管,这是陆小凤惹的事,咱们还是先走为妙。” 两人一步一步偷偷溜到一边,捧着热烘烘甜香软糯的烤栗子,就看陆小凤和薛冰正在你来我往的打机锋。 听了没两句,辛渺已经反应过来:“哦……这位是他的红颜知己吧,难怪刚才看我眼神怪怪的。” 吃个栗子压压惊。 花满楼笑着摇头:“可怜叫你无辜受了牵连。” 她嗤嗤的笑:“我看还是陆小凤更可怜点。” 那薛冰看起来脾气不是很好,一边说话一边磨牙,最后好像是被陆小凤气到了,转身拔腿就走。 陆小凤才灰溜溜回来,从辛渺手里抓了两个栗子,罕见的愁眉苦脸:“唉,四大母老虎,果然名不虚传。” 眼见着要走到府衙,辛渺一笑:“我看是你总是做些对不起人家的事,才这么心虚气短吧?女孩子可不会无缘无故的生气。” 花满楼笑而不语,还颇为赞同的点头,陆小凤假意生气:“好啊,我给你们买栗子吃,你们倒是合起伙来编排我。” 走到府衙门口,却正巧撞见展昭和一个年轻男人从大门里走出来,两人似乎在商谈什么公事,展昭穿着官府,另外那人却一身细布青衣,卷发用乌簪盘起,一身气派名士风流。 相对一打照面,展昭先一愣,就看见辛渺仰着头,嘴角扬起对他笑,然后又一下子看见了他身旁的顾惜朝,抬起的手就顿住了,不由得也一愣。 ????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49节 这个造型格外眼熟,不是小李飞刀就是顾惜朝么…… 她还在发愣,陆小凤已三两步跨上台阶:“展兄!” 展昭看到他们来也高兴,笑容先露了出来:“你们今日怎么来了?” 他先对辛渺一拱手:“辛渺姑娘。” 她对他抿嘴一乐,展昭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花满楼身上,先打量两眼,他很快就一脸了悟,对他拱手:“想必这位就是花满楼花公子了,久仰久仰。” 都说陆小凤和他是好朋友,果然如此,花满楼此人面容俊朗,气息温柔,叫人不自觉心生好感,倒让展昭暗自可惜他的眼睛看不见。 花满楼笑着颔首:“南侠展昭,在下也久仰多时了。” 顾惜朝一直面露微笑的保持沉默,在展昭说话时,目光却在飞快的仔细打量他们。 陆小凤那日在桥上见过,没想到他和展昭果然有缘,还有这个生的十分标致腼腆的女子,想必就是昨夜那个和展昭共同逃出画卷的辛渺姑娘。 倒是没想到,这么一个看着本该在闺阁绣楼或是金屋玉床中的美貌女人,居然能和一众怪力乱神扯上干系,还仿佛渊源颇深,二小姐眼睛还真是一等一的刁钻。 顾惜朝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就不着痕迹滑开了,花满楼倒是非常好认,江南花家富贵窝,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可惜竟然瞎了。 他微微眯眼一笑。 “这位是顾惜朝,受三公子爱重客居王府,正是如今受命主理英才会的一位大能人。”展昭也连忙给他们介绍引荐了顾惜朝。 顾惜朝则谦逊地一欠身:“不敢当,不敢当。” 第62章 “昨夜同历生死之患,难道还不值得咱们齐聚共饮一杯?今日就是特地来请你,不知道展护卫肯不肯给我们这个面子了。”陆小凤调侃道。 展昭怎么会拒绝:“展昭自然是却之不恭,这实乃快事,不过……” 陆小凤还以为他是事多繁杂暂时走不开,连忙说:“唉!别担心,知道你贵人事忙,毕竟公事为大,不过这邀约可不设期限,只等你随时来,回开封府之前能一聚就不错啦!” 展昭一愣,又是有些感慨地点头,怪不得都说陆小凤朋友遍天下,连西门吹雪都是他的朋友,恐怕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和他相处起来是不高兴不舒服的。 顾惜朝忽然开口道:“其实如今我和展兄也正要去查办一桩案子,都听闻陆大侠机智过人才思敏捷,顾某也想厚颜相托,见识一下,不知陆大侠现在有没有空?” 陆小凤眉毛一挑:“哦?眼下要你们两位亲自办的案子,恐怕是和英才会有关吧?” 顾惜朝赞赏道:“不愧是陆小凤陆大侠,竟然有未卜先知之能,看来我今日运气真是很好。” 陆小凤已经被勾起了兴趣:“既然如此,你不妨与我说说?” 辛渺就在他身后低声对花满楼说:“我们能跟去查案?这种事可以的吗?” 就好像是刑警大队长和市长秘书查个重案然后抓过来一个出名的私人侦探一样,陆小凤看着好像非常习惯了,难不成他还是闻名江湖的查案高手福尔摩斯? 花满楼也低头对她说:“跟在陆小凤身边,总是会有层出不穷的麻烦和新鲜事主动来找他的。” 辛渺立刻肃然起敬,没想到自己还能近距离接触一下传说中的柯南体质,那可太有意思了。 两人在后面絮絮叨叨,陆小凤却已经听顾惜朝说完了前因后果。 “原来如此,世上还真有这么蠢的人,广燕王府举办的这种比赛上还敢陷害别人,不怕落狱发配么?”陆小凤摸着自己的小胡子若有所思。 展昭道:“正是如此才显得蹊跷,何况这人下狱关押之后不肯认罪,极力喊冤,甚至要以死明志,我看这里面还有文章。” 陆小凤笑道:“不错不错,诶,你们现在要去哪儿?是要去审理此人吗?” 顾惜朝摇摇头:“已经审过了,他说他们是比赛前夜去的勾栏中的一家舞坊,饮酒取乐之后一觉睡到大天亮,除了他以外,其余四人皆在比赛中落败了,这才显出他嫌疑极大。” 陆小凤很果断的一招手:“走,咱们去喜春坊看看!” 方才府衙门房就已经把展昭的马和顾惜朝的马车拉来了,因陆小凤要和展昭路上继续的原因,又多要了一匹。 顾惜朝的马车明显是王府的,青毡红帐富丽云纹,也非常宽敞,顾惜朝先自行上了马车,又十分绅士的撩起帐帘来。 花满楼走到辛渺身后:“我和你一起坐马车。” 他这么一说,立刻叫辛渺顿感心安,踩着小凳小心地爬上马车,顾惜朝将帐帘撩得更高些,还虚虚掩在她头顶上,好似怕她一头撞着,笑容十分和煦。 “多谢。”她小声说着钻进马车里,从来没坐过,叫她还怪好奇的,左右看了看。 并没有她外面看那么逼仄,三个人坐着也不挤。 她坐在了中间,花满楼上了车之后就坐在了她右手边。 车辕滚滚的往前行进,辛渺在车里摇摇晃晃:“这路好颠啊。” 花满楼脑袋转向她:“可要坐稳一些,城里可不全是青石路。” 其实王府的马车无论如何也不会比普通马车轿子更颠簸,但辛渺这么一说,仿佛她从来没有坐过马车似的。 顾惜朝微微一笑:“在下早从二姑娘那里听闻你的名声,今日一见,难怪她如此念念不忘。” 如果不是知道顾惜朝是个反派,她一定觉得他是个彬彬有礼的君子了。 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不愧是人气超高的反派角色。 “是二姑娘抬爱,当不起当不起。”辛渺谦逊的笑笑,没想到顾惜朝却忽然说:“听闻姑娘和二姑娘上次有约,不如今日正好就去府上拜访,如何?” “二姑娘最近贵人事忙,我就不去打搅了,下次一定,下次一定。”辛渺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在会议上做报告般的营业笑容。 顾惜朝八风不动的笑而不语,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看着辛渺的神色。 花满楼已抛出个恰当话题来:“英才会八方来客都由顾公子一人周旋权衡,实乃能人,不知今日风波是因何而起?可否为我们解惑一二?” 他客客气气的解了辛渺的围,顾惜朝也不以为意的一笑:“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前几日大比,几个少侠狼狈惜败,就吵嚷起来,虽说胜败都是常事,可这其中的确有些蹊跷,不查明真相难以平定人心。” 这还不是什么大事?以广燕王府的名头举办的盛会,大半个江湖的眼睛都盯着,名门大派都派遣年轻弟子前来历练扬名,闹个不公不明之嫌,这事儿一个差错,可不是武林恩怨,而是王府的脸面问题。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实在不能不叫两人格外看他一眼。 不愧是你…… 辛渺在心里默默地想。 大约过了一刻钟多,他们就到了那喜春坊,辛渺顿时松了一口气。 花满楼和顾惜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不至于冷场,她就假装看风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惜朝仿佛格外的注意她,很快就让辛渺坐立难安起来,但她还是佯装淡然的样子。 这让她回忆起大学上台讲ppt或者老板默默盯着她的感觉。 下了马车,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长街,来往的人都不多,大多门脸都是半开半掩的闭着的,门口偶尔有几个闲站着的门房,也都是一脸惫懒样。 现在大白天,城里的人还都跑到城外去玩儿了,门庭疏落也是必然。 见着门口来了这么多人,眼尖的门房已经主动凑上来了,满面堆笑的看着穿一身官服的展昭:“哎哟!各位官爷是来消遣的吧,快请进!” 展昭跳下马:“不必,来办差的,请把你家主子叫出来。” 门房顿时就苦了脸,还是点头哈腰的把马和马车都栓好了,推开了大门迈进楼里,高声呼喊:“赶紧都过来!把各位官爷伺候好了!” 楼里此刻也没有客人,辛渺进这种地方难免觉得新鲜,上下左右的打量。 这种销金窟,自然是富丽堂皇,雕梁画栋,漆得朱红的梁柱,斑斓彩帐高挂,长长的垂下来,珠帘轻响,围着一个彩绘花台的大舞台,上头还悬挂了花纸彩灯。 桌上供着鲜花,筛盅香炉茶杯酒杯等物,现在坊内没有姑娘待客,只有几个洒扫的小丫鬟。 那门房喊来人招待他们,又揪过一个小丫头:“赶紧去请大当家二当家的来!若是都不在,找云媚姑娘也行。” 小丫鬟忙不迭跑去后院叫人了,喝了口茶的功夫,后面就姗姗赶来一个穿着红锦长袄的女人,额头上带着镶宝石的抹额勒子,一身富贵,倒像是大宅大院儿里的有钱太太。 “官爷好啊。”这女人并不年轻了,下巴长着一颗痣,吊梢眼,脂浓粉艳的妩媚感却很勾人,她拧着腰给展昭福了福身,和颜悦色的吩咐丫鬟们:“大人们大驾光临,还不快去把我的龙井取来!” 她帕子一甩,很周到的让大家都坐下,目光飞快从这几人脸上扫过,心里已有了计较。 “奴家玉曼,免贵姓柳,展护卫大驾光临,想必是来查那几位少侠的事吧。” 一个长得格外漂亮,瓜子脸柳叶眉樱桃小嘴的年轻女孩儿捧着茶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桌边,她身上的衣服也比普通丫鬟好看些,低眉顺眼的轻声说:“姨娘,茶来了。” 柳玉曼接了茶,亲自给他们倒上,姿态放得很低,手上柔柔的,兰指轻翘。 顾惜朝微笑:“没想到老板娘如此聪明,竟然已经知道我们的来意。” 柳玉曼笑盈盈的:“哎哟哟!谁人不知这么天大的事,实不相瞒,奴家当日就听说了这事,这才想起来前一夜这几位少侠正是在喜春坊喝了酒吃了饭,心里也七上八下得很呢!” 她后怕的捂了捂心口,又看向顾惜朝:“哎呀,我刚说您怎么如此面善,原来是英才会诸事总领大名鼎鼎的顾先生,奴家失礼了!有眼不识泰山。” 顾惜朝看她这样,就知道她一定是在装样子,但也不拆穿,只是眯眼一笑:“不敢当不敢当,府里主子抬爱,我等自然尽心竭力,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请老板娘言无不尽配合我们为好。” 柳玉曼立刻诚惶诚恐地站起了身:“这是自然,奴家一定不敢隐瞒。” 陆小凤此刻饮了一口茶,笑道:“老板娘是聪明人。” 柳玉曼便望向他:“奴家见识浅,这位大侠是……” 顾惜朝像是很愉快似的一笑:“怎么,闻名江湖的陆小凤,柳老板竟然没见过。” 啊呀,辛渺默默喝茶,怎么感觉陆小凤被内涵了一下。 第63章 “呀!竟然是陆大侠!真是羞煞奴家了,也不知怎么的,早上就听见喜鹊在窗外叫呢,原来是诸位大人大驾光临。” 柳玉曼真真假假的说着,已经先展现出个精明世故的舞坊老鸨形象,看得辛渺大开眼界。 厉害,嘴一直没停下过。 不过陆小凤可没耐心听她继续恭维含糊:“那一夜几位少侠在坊中都干什么了?” “实不相瞒,奴家那夜并不在大厅,我头疼回房休息了,就让云媚在大厅照管生意,大人们可以问她。” 柳玉曼回头将那个容貌艳丽的小女孩儿叫上来:“云媚,来回话。” 云媚大约也就十三四岁,正是豆蔻年华,小脸粉嘟嘟的,已经学着上了脂粉,画了眉毛,原本圆圆的眼睛却无意间流露出一种不相符的妩媚之意。 她看向陆小凤,陆小凤对她一笑,云媚就羞得脸颊粉红,眉眼间有一种羞怯婀娜,细声细气的答应了一声。 柳玉曼将她推到几个大男人面前笑着说:“这是我妹妹藤颇塔吉认的干女儿云媚,能干得很,本月月底正是她□□破瓜之日,哪位大人若是瞧得上她,是这孩子的造化。” 辛渺的脸色立刻凝固住了。 在场几个当然不会受她这一套,柳玉曼看向陆小凤,见陆小凤也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望着她,不免有些讪讪的,反手一巴掌拍在了云媚背上:“这笨丫头,还等着人请你开口不成。” 辛渺已经将茶杯噔的放在了桌上,就看云媚涨红了脸,瑟缩了一下,结结巴巴的开了口:“那晚是我干娘上台跳舞,因此人格外的多,几位少侠差不多是戌时进的门,就坐在窗边那个位置。点了几样小菜和酒,边喝酒边划拳,过了半个时辰,就找了三个姑娘作伴,亥时三刻走了两个,另外三个就去姑娘房里歇息了,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50节 她口齿清晰,将过程都说了,展昭开口核对一番,缓缓点头:“不错,走的那一个正是张少侠。” 这个张少侠就是那个嫌疑人倒霉鬼。 陆小凤若有所思:“啊,他们两个都连夜回了客栈的,怎么张少侠无事,另一个就出了事呢?” 展昭已看向柳玉曼,一身正气的说:“请柳老板将那夜陪酒的三个姑娘叫出来。” 柳玉曼明显的一愣,有几分不情愿似的:“云媚,还不去叫人。” “是,姨娘。”云媚依依不舍的看了陆小凤一眼,依言去了。 顾惜朝当时就轻笑一声,侧首对陆小凤打趣道:“陆大侠,名不虚传。” 这么一个小丫头,陆小凤能如何,只能苦笑着摆摆手。 柳玉曼倒是很热心似的:“我家孩子一片痴心,陆大侠不如就成全了她的心意——这孩子也是命苦,从小就到了这楼里,当个杂役丫头,七八岁了才被我妹妹挑出来收为义女,倾囊相授专教她舞艺,如今也就只有云媚能接我妹妹的班了,那身条儿……” 她话没说完,就被一声不轻不响的杯底撞击桌面的脆声打断了。 是花满楼,他仿佛若无其事的将杯子放下,面色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大家的目光投来,却都落在了辛渺身上。 展昭和陆小凤都一愣,看惯了辛渺平日里笑盈盈的样子,这还是头一次见她如此冷脸。 她神色中不仅是冰冷,甚至还有几分烦躁的火气,眉头不自觉的微簇,像是无法忍受什么似的。 辛渺将头撇向一边,谁也没看,她对这件事兴致大减,干脆的站了起来:“我去更衣。” 古人常以更衣这个词来代替上厕所,几个男人都因为她这话一愣,倒是柳玉曼心思敏捷已经反应过来,笑容僵硬地讪讪道:“奴家这就让人来带姑娘去……” "不用,谢谢。" 辛渺吐出几个字,几乎是雷厉风行的往大厅后走去,很不给面子。 柳玉曼出身风尘,对上良家女子自觉要矮一头,顿时又恨又恼,胸脯起伏几下,在心里暗骂,和一群男人混在一堆的能是什么好货,敢在我面前装腔拿调,恐怕背地里早被不知道是哪个男人玩过了吧! 心里咒骂,却不敢如何,辛渺像个侠女似的,和陆小凤看着像是私交甚笃的样子,这些江湖中人一向无惧礼教,男女大防浑不在意,柳玉曼要是忍不住,一是怕辛渺发起火来砸店,二是怕这几个男人给她出头。 她混惯风尘的,对付女子比对付男人有一手,立刻泪光点点的做出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子来:“姑娘是嫌弃奴家卑贱,贵足涉贱地,吃醋拈酸了,可奴家好歹也是辛辛苦苦管着一楼子姐妹的,又何苦当面给我脸色瞧。” 谁承想面前几个都没吃她这一套。 陆小凤都不敢这么自信,辛渺当然不可能因为柳玉曼给他拉皮条吃醋拈酸。 他和展昭几乎是同时叹了一口气,转头面面相觑,心里都知道辛渺是看不得什么。 倒是花满楼依然有些惊异:“往日我只以为她是个性子软和的。” 他也无声叹息一声,性子看上去再柔和腼腆,心里却有如此强硬的底线,柔中带刚,倒让他刮目相看。 顾惜朝倒不意外,反而展颜一笑。 难怪不得,姜二这么喜欢她。 也许辛渺年纪要大些,却有种同样傻乎乎的天真,好像没被骗过,一个雏妓也值得大动肝火,也是难得。老天爷总要偏爱这些漂亮的傻子一点,顾惜朝漫不经心的将茶盏放下。 喜春坊的后院也颇大,一个小花园,好几栋楼,都是雕梁画栋,慢卷珠帘,门上都是题字题诗,打眼一看还以为是什么风雅之处。 现在不是做生意的时候,大厅没有姑娘,但后院中就多了许多莺莺燕燕。 但也和辛渺以为的场面大相径庭了,并没有多少人浓妆艳抹争奇斗艳的装扮起来,都是三三两两的坐在楼上或者屋檐下,素着脸,穿着家常衣裳,挽着小髻聊天,或者呆坐。 也许大多是在白天补觉,也就几个人在她视野中。 她们看到辛渺也就是一扫而过,也许看见陌生女人心里疑惑,但也只是多看一眼,就快快挪开了视线。 这些女人脸上并没有写着她们的职业,虽然辛渺心知肚明,但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沉重。 她的社会主义价值观无法让她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辛渺抱着手臂,头一次在这里感受到一种孤独感,根本没有人能理解的那种感受。 正当她在心里严肃思考农耕社会下妇女没有身体自主权,封建礼教对女性的迫害等等沉重话题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了远处传来一阵鼓乐琴声。 这乐声十分异域风情,轻快的鼓点伴着琵琶婉转欢愉的旋律,还隐约有女人高歌之声。 这声音从院子远处传来的,辛渺不自觉循着那乐声往里去,越听越入迷,好像刚才心里的烦躁已经被这纵情欢乐的乐声驱散了。 绕过一个葡萄花架,她已与声音的来源正面相对。 此处是个宽敞的帐篷似的雪白大帐子,大帐低矮,勾勒着许多斑斓的五彩异域花纹,帐子里也是垂挂着各种彩幔轻纱,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中间一片很大的空,四周都是乌漆小几,坐着几个姑娘,抱着乐器演奏。 大帐中间有一个丰腴的胡人美女正在翩然起舞,她个子高挑,珠圆玉润,身体每一根线条都是无比诱人的曲线,肌肤如同雪酥香露般闪着光,丰茂润泽的棕色长发四散开来,眼睛颜色如同蜜糖,白齿红唇,一颦一笑中都仿佛放射出无限的妩媚活力。 辛渺一下子就看呆了,一瞬间被这种活色生香的魅力击中。 说来,舞者的容貌并不倾国倾城,可是在她的舞蹈中,她的一个眼波,一个笑容,伴随着柔软如柳枝的双臂的蠕动,腰胯之间配合的抖动急旋,都让她身上那种蛊惑人心的气息充分激发出来。 无一处不是美的,如云般飞展的裙摆,随着动作闪动的挂满全身的宝石流苏,肚皮如波浪般起伏涌动,连她的头发丝儿都是舞蹈的一部分。 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振作龙蛇动,也就只有这句诗能形容得尽了。 那舞者也看见了辛渺,她眼波一闪,竟然随着加快的节奏鼓点款款朝她而来,她笑靥如花,丰茂的长发在半空中甩出一个完美弧形,辛渺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随着鼓点急促的不由自主跳动起来。 一股热气猛地涌上了脸,辛渺居然不由自主的脸红了。 音乐戛然而止,对方也在她咫尺之间骤然收尾结束。 一股浓郁而奇异的香料气息涌入她的鼻腔,仿佛一下子就将辛渺带到了烈日下金灿灿的大漠。 对方那双蜜糖色泽的眼睛注视着她,嫣然一笑:“这位女客,可喜欢我这只舞?” “很漂亮……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 她几乎要结巴了,那舞姬却笑得露出一口雪白贝齿:“我叫藤颇塔吉,你呢?” 藤颇塔吉不做掩饰的上下打量她,忽然开始赞美她:“我见多了姜朝的美女,可是她们都没有你美,好像沙漠里的月亮,在人们头顶发光。” 她的目光特别专注明亮,实在让人忍不住脸红! 第64章 辛渺一边不好意思,一边被拉到帐篷里坐下。 藤颇塔吉让那些乐师下去了,又上来好几个年纪很小的童婢,天真烂漫,捧着花茶点心进了账里。 “师父喝茶。”这些孩子是这么称呼她的,藤颇塔吉盘腿坐在毯子上,对她一笑:“我是这喜春坊的舞姬,这些孩子都是我的徒弟。” 她这么一说,辛渺又想起来了:“你……你是柳玉曼的妹妹?云媚的干娘?” 藤颇塔吉展颜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她伸出手臂将一头厚密的长发挽起来,旁边的徒弟立刻送上一件纱衣,她将衣服披在身上:“没错,咦,我还没问你是从哪儿来的呢?我们坊里素来少见女客。” 辛渺答道:“我是跟着朋友来的,他们来查英才会上的事,前天有几个少侠来过,被人动了手脚比赛失利,你听过这事吗?” 柳玉曼这个人好像消息很灵通,藤颇塔吉却对这些事知道得不清楚,她听完,长长哦了一声:“男人们都一样,一旦落了下乘就要顾左右而言他,千方百计不肯认输,太可笑了。”她哈哈笑了两声,丝毫不扭捏,甚至可以说是豪爽:“不过这件事我记得,那天晚上是我上台的日子,那几个男人在台下拉着云媚摸她呢,我就下去甩了他一巴掌。” 她颇为得意的对辛渺挑挑眉:“之后我就不知道了,我登台都只跳一支舞,除非心情很好,然后我就回来了。” 辛渺本来对这几个受害的少侠没什么感觉,听见藤颇塔吉说他们对小女孩动手动脚,脸上就闪过几丝厌恶。 “你是不是见过我姐姐和云媚了?”藤颇塔吉拿起杯子来喝了一口,咂咂嘴,回头对徒弟说:“别给我喝这个,去我房间里拿一壶金蜜酒来,还有放在格子里的大眠花粉也拿来。” 辛渺点点头:“嗯,我朋友在前面问柳老板话。” 她低下头去喝茶,因此错过了藤颇塔吉脸上一闪而过的思虑之色。 小童到帐后拿来了一壶酒,倒进杯子里就闻见了一股醉人的甜香:“你放心,这是我家乡的特产,用蜂蜜所酿成的酒,喝了也不醉人。” 藤颇塔吉亲自为她斟酒,辛渺连忙接过,轻轻一闻,果然有点蜂蜜的香味,她喝到嘴里,也是一股甜滋滋的酒味。 藤颇塔吉则用个陶瓷小瓶,为自己的酒杯中撒了一点红色的粉末,红色的粉末飘在微黄的酒液中,味道反而变得辛辣呛鼻,又有一种复杂的香味。 辛渺没有在意,藤颇塔吉是个胡人,也许风俗不一样,喜欢往酒里加调味料佐味也不足为奇。 她低下头去喝酒,头发却忽然散了下来,瀑布似的落在了肩背胸前。 辛渺连忙伸手一抓,原来是头上的发带散开了。 藤颇塔吉忽然凑上前来,饶有兴致的拈起她几绺黑鸦鸦的发丝:“咦?你怎么连发油都不用,你刚刚进来,我还以为城中什么时候流行起了如此简陋粗糙的发式,哈哈哈哈哈。” 她把辛渺的脸都给笑红了:“……说来惭愧,我不会梳发髻。” 她至今为止还只会用发带把头发扎成马尾,再绕两圈打个结,平时没人对她的简单发型发表意见,但她偶尔上街,看见的女孩子无一不是梳着有模有式的发髻,最次也得扎个红头绳。 她放下酒杯,脸颊绯红,抓起大把丰茂的乌发,试图再用发带把头发扎起来。 “哎呀!你可别糟蹋自己的头发了!我都心疼了。”藤颇塔吉一把按住了她的手,顺势坐到她身后,用手指为她轻柔的梳理头发:“真是又多又密的好头发,在我故乡,女子以多发为美,可没有任何一个姑娘不会梳头的!” 她动作特别轻,手指如同暖玉,梳得辛渺酥麻,藤颇塔吉就叫她的徒弟:“把我的镜子和梳子都拿来,还有我所有的首饰,都拿过来。” “我今天非要好好教教你不可~”藤颇塔吉嬉笑着,辛渺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好奇,她倒是也想学学,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和藤颇塔吉相处起来融洽自然,仿佛一下子就成了闺中密友一样,让她心生亲切。 **** 辛渺这边气氛和乐,大厅那边,展昭和陆小凤已经将那几个陪酒的姑娘审查盘问过一遍,结果是一无所获,众人供词都对得上,并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姑娘们也都是瑟瑟缩缩,问什么答什么,不敢造次,也就不存在什么串供遮掩的嫌疑了。 柳玉曼暗自松了一口气,强装镇定,故作愁苦哀怨的说:“如何是好?我们坊中姑娘清清白白,若查不到,岂不是我们要背黑锅,以后谁还敢来!” 几人都觉察出柳玉曼有些蹊跷奇怪,但只凭着一点怀疑,又不能将她抓走审问。 何况就算认定了是她,当然也该找出佐证疑点的证据,如此才能顺藤摸瓜水落石出。 展昭仿佛已经偃旗息鼓了一般:“看来还要等回府衙再将那几个人盘问一番,也许是我漏下什么也说不定。” 柳玉曼不敢得罪他,立刻笑道:“哎哟!展护卫英明决断明察秋毫,必然能查个水落石出。” “今日叨扰了,柳老板。”顾惜朝对她一笑,仿佛真是谦谦君子似的。 柳玉曼畏惧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怎么敢受他的礼,赶快站起来赔笑。 陆小凤突然说:“今天可真是没意思,走!咱们喝酒去——等等,我去寻一寻辛渺,她去这老半天,也不赶紧出来。” 柳玉曼忽然站起身来:“陆大侠且慢!我这坊里的姑娘们胆子小,恐怕会被吓着,不如我去迎接辛渺姑娘,一个女孩儿家,总不方便的。” 她神态自然,眼睛却紧紧盯着陆小凤,陆小凤旋即一笑:“你说的对,我倒忘了。” 辛渺说自己去上厕所,陆小凤自然不能贸贸然进去,柳玉曼登时松了口气。 不过,说什么坊中姑娘胆小,可就忒牵强了,展昭低头一笑。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51节 “云媚,你可好生照顾着大人们,不可怠慢。” 云媚答应了一声,看着她姨娘匆匆离去的背影,先含羞带怯的看了陆小凤一眼,袅袅婷婷走上来为他们斟茶。 顾惜朝温声与她说话:“你今年几岁了?” 云媚不敢看他:“十三了。” 顾惜朝俊朗的面容好像在发光,因为那脸上温柔的神色而更让人着迷:“才十三啊,竟然已经如此能干,想必你姨娘平日没有少打骂教训你吧?” 话音末仿佛流露出几分温情脉脉的怜悯,反而引得云媚怯怯的抬头看他,与他的目光一碰,更是不由自主脸都红透了,声若黄鹂,细声细气的:“……姨娘,对我很好。” 修整描画得尖尖的眉梢不由自主微簇了一下,露出几分楚楚可怜相,正是人如其名,云霁雾拢,妩媚风流之态。 云媚忽然想起姨娘刚才说,顾惜朝是总领英才会诸多事宜的大人物,那不就是为广燕王府办事?还如此年轻英俊,文质彬彬,岂不是比豪侠气魄又潇洒张扬的陆小凤更好,因此一颗春心就飘飘然从陆小凤挪到面前人身上。 云媚虽然是藤颇塔吉的干女儿,被她亲授舞艺,但柳玉曼却教了她更多用于勾缠男人的伎俩,如今她年岁渐长,不日就要挂牌接客,心里也逐渐有了计较,纵使她能学到藤颇塔吉五分也能名动四方了,可是做这一行的,哪里有什么选择余地,就算以舞艺见长,也不过一二十年光彩。 倒不如乘着年华尚好早早的寻得一个好人,被赎出去做妾做小老婆,还有机会熬死正室自己做夫人的一天。 顾惜朝这么年轻,不知道有没有娶妻? 云媚眼中闪着点点泪光,欲言又止的看了顾惜朝一眼,抿着嘴退下了。 顾惜朝把玩着茶杯,饶有兴致的勾起嘴角。 陆小凤看了个明白,不由得笑着暗自摇头,这位顾兄,倒是周到,连云媚都要加以利用一番。 柳玉曼自然嫌疑很大,云媚说不定知道些什么,他随口一两句,也许之后就会派上用场。 纵然如此,他也不免觉得顾惜朝也太殚精竭虑了。 辛渺肩上搭了块巾子,藤颇塔吉正在给她用冰麝头油梳头,芳香四溢的发油轻清润泽,比普通的桂花油自然要好得多。藤颇塔吉有一双巧手,三两下就给她梳出好几个精致的发髻,又拿了自己的各色时髦饰品戴上。 童子捧着的光光的黄铜铜镜里映照出她崭新的造型,看得辛渺自己都一阵新鲜,眼睛大睁。 藤颇塔吉的首饰自然也是光华灿烂,捧在匣子里,很快在她们周围摆了一片,闪闪发光的各种精美样式,有的很有异域风采,也有的是如今江南时兴流行的。 藤颇塔吉还教授她两三个简单又好看的样式,像是拿她当个活娃娃似的,不亦乐乎的给她换各种装扮,辛渺也乐呵呵的,几乎有些乐在其中,一口一个:“我会了!” 她今天穿得素雅,藤颇塔吉最后给她梳了个不华美,但十分精巧典雅的结缳垂髻,薄如蝉翼的云鬓,乌鸦鸦一头丰美如云的发髻,插着支简朴剔透的玉簪,又簪上了赤金多宝花鸟蝴蝶颤枝的步摇,珠穗摇动,更显得她眉眼生动多情婉转。 藤颇塔吉还将自己的一对儿珍珠绿玉耳坠子给她戴上了,装扮完,藤颇塔吉赞不绝口:“瞧瞧!我若是个男人,见了你该走不动道了!” 她打趣辛渺,又难言艳羡之色:“江南女子肌肤如雪,你连脂粉都不必上,已经比过多少人了。” 女孩子哪儿有不爱美的,辛渺今天忽然被这么一打扮,简直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喜滋滋的笑弯了眼睛,高兴地捧着发粉的脸蛋,眼睛亮晶晶,尤其显得可爱。 藤颇塔吉也不由得为女色所迷,豪爽地将手一挥:“云蝶!把那个黑漆盒子拿来!” 云蝶小心翼翼的捧起她指的那个黑漆描红的妆奁匣子,里面装的是一整套赤金花丝红宝石的头面,藤颇塔吉将盒子拿到手,转头就塞到了辛渺手里。 “都送你了!也就这套还配得上你!” 第65章 辛这么贵重……” "哎——你可别推脱,你我今日有缘一会,我心中珍重才要以金玉俗物相赠,你若是推辞,想必就是看不起我的身份,也不" 藤颇塔吉眼波一转,柳眉一拧,佯装嗔怒,果然把辛渺哄得连忙摆手,头也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珠坠乱甩:“我没有我不是!” 那个分量颇重的黑漆盒子塞到她怀里,笑得志得意满:“你就好好收下吧!我实在是见不得一个好好的美人顶着一头草窝。” 辛渺又脸红了,捧着匣子不知所措:“也不至于是草窝吧……” "那是不至于,在别人脑袋上是草窝,在你脑袋上也是个金窝银窝啦!"藤颇塔吉顿时大笑起来,这下子连她的徒弟们都噗嗤噗嗤的偷偷捂嘴笑出了声。 这时,帐外袅袅婷婷的走进来一个人,原来是柳玉曼,她笑眯眯的抬手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怪道前面大家都纳闷姑娘怎么还不回来呢,原来是被我妹妹给留住了。” 辛渺才如梦初醒的说:“我都忘了,柳老板和他们谈完了?” 柳玉曼先走上前来:“可不是么。” 她忽然上下打量了辛渺两眼,啧啧称奇道:“哎哟!我妹妹这手艺,能比得上外头梳头娘子了,姑娘只是略一打扮,就把我们坊里姐妹都比下去了,这还得了,瞧瞧这样貌身段儿,竟连坊中头牌都及不上呢!” 她笑语嫣然,说出的话却带刺儿,藤颇塔吉当即脸色一变,看了柳玉曼一眼。 她也不知道柳玉曼怎么会这么跟人说话,没有一个良家女子会接受这种羞辱,明捧暗贬的和风尘女人做对比,已经是极大的冒犯,哪怕江湖儿女再不拘小节,但也是个女人,心里对她们这种身份,恐怕也只有敬而远之的。 但藤颇塔吉也看出辛渺是武林中人,见识得多,自然不会计较,因此相处了一会儿,更觉得对方不拘于礼教,只是真诚相交,不暗含轻贱之心,殊为难得。 柳玉曼不是什么笨嘴拙舌的人,她只能是故意要激怒辛渺,才说这种话。 藤颇塔吉又急又气, 直道真心难得,辛渺恐怕要拂袖而去了。 没想到,辛渺好像并没有听出来,但脸上没什么笑容,似乎也不太喜欢柳玉曼,但言语依然平淡温和:“……过奖了,柳老板恭维,我的朋友们在等我吧,耽搁太久了,我先回去了。” 柳玉曼脸上一梗,好像也是没见过这种直肠子的人,九转心思一下子被照面儿拍了回来,直接愣住了。 什么过奖!什么恭维! 藤颇塔吉险些笑出声,但辛渺已经看向了她,于是连忙正色:“唉,你回吧,咱们……” 她忽然一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能不能问。 辛渺偷偷的将匣子放到膝下地毯上,同时,她一下子抬起头来:“以后我要是下山就还来找你,你要是要找我,我就住在娥镜山山顶上,路有点远,但你要是愿意,可以来做客。” 藤颇塔吉心头一烫,好像一块大石落地,也微笑起来:“怎么不愿意,等着,我过几天就来!” 她眼睛往下一看,将辛渺抓了个现行:“诶!我说送你了就送你了!你可要好好拿走。” 又把匣子一下子塞到辛渺手上,蛮不讲理似的对她挑挑眉:“头上的也带好,都是我送你的!” 辛渺简直语塞,只好站起来:“那我走了。” 藤颇塔吉盘腿坐在毯子上,对她展颜一笑,蜜一样的双眸注视着她:“走吧,我可不送了。” 柳玉曼这时忽然转了脸色对辛渺挤出一个笑容:“姑娘先走,我和我妹妹说句话。” 她也紧紧盯着辛渺,好像生怕她不走一样,辛渺回了藤颇塔吉一个笑容,也就转身出去了。 直到走出帐子,身后也没有声音,柳玉曼应该是在等她走出去。 掀开帐子出来,辛渺也懒得偷听,沿着原路往回走。 不过想想,刚才柳玉曼那话里有话,实在叫人迷惑。辛渺又不傻,光听那话音都知道不是好话,但她也的确没听懂柳玉曼意有所指指到了哪儿去。 这也不能怪她,辛渺只会觉得这些风尘女子可怜,而不认为她们下贱,更不觉得被柳玉曼拿来比较是一种羞辱,柳玉曼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一拳头打到棉花上。 快走到大厅,她才忽然想起自己的发带遗落在了藤颇塔吉的帐子里,赶快回身去拿。 折过一条小径,面前掩着花草和葡萄架子,她先看见枝叶影影憧憧间两个身影从帐子里走出来。 “……我早让你把剩下的都扔了!你怎么还留着,还在那个女人面前拿出来,你知道她是和谁来的?和展昭一道儿来的!”柳玉曼的声音中充满一种焦躁,声音几乎有点尖利。 藤颇塔吉则带着一种烦闷和不耐说:“管他什么展昭不展昭,我不认识!辛渺姑娘人十分有趣,现在是我的朋友,姐姐不管怎么样,也不该那样说话,是故意要挑事了?早知今日,你就不该对那男人予求予取,这会儿也没这些波折了,呵。” 她冷笑连连,将手交叉抱在胸前,被她一讥讽,柳玉曼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提他干什么,我不想跟你提他,哼,妹妹也不是个屁事不懂的雏儿了,怎么?还真以为那种天之骄女能看得上咱们?你把她当朋友,她可未必,怎么会和你真心交往。不过我看,这种跟着一堆男人跑到舞坊来的女人,也没什么名节贞操可言,装什么高贵?哼,和咱们也就是半斤八两,说不定比咱们还脏,什么女侠,我呸——” 藤颇塔吉忽然大笑起来:“那不是正合我意?男人到妓院嫖女人,女人就不行?还不知道是谁嫖了谁呢!老娘就爱睡男人,姐姐也不是不知道,若辛渺姑娘和我志同道合,我更高兴!更要高看她一眼!她要是满嘴名节贞操,我还看不上她呢!” 这话真的有点冲击,辛渺顿时睁大了眼睛。 柳玉曼气急:“你就气我吧!我知道你看不上鳌山,又怨我太听他的话……”她哽咽了一下,声音变得哀切起来:“塔吉,我心里拿你当亲妹妹,咱们在这喜春坊相依为命十几年,我不信你会眼睁睁送我去死!” “谁要送你去死!是谁让你干这种掉脑袋的事!?你心里不知道?!你怎么糊涂了呢?!”藤颇塔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柳玉曼接着哀求她:“好妹妹,我知道,可是……你放心,我都明白,这次是我最后一次帮他干这种粗活,他下次要是还让我掺和这些事,我就……和他断了。” 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柳老板,没想到也会有这样痴顽的一面,简直就像是某些悲剧故事的序章,听得辛渺心里很复杂。 看来,他们要查的事,果然和柳玉曼有关系,只是辛渺并不知道她口中所说的鳌山是谁,不过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柳玉曼的男人,估计就是幕后主使了。 只听见藤颇塔吉长叹了一口气,听上去不再像是之前跳舞时那样精神高昂,有些无精打采:“行了,也不必说这些,我把这个扔了就是。” 只听咕咚一声,她甩出去一样物件儿,落到远处的一个大水缸里。 “好,我先去了。”柳玉曼揩掉眼泪,提起裙子,匆匆忙忙从另一条路走了,她估计是要去用妆粉掩饰一下自己的脸。 藤颇塔吉看她走了,又是一声长叹,也走了。 辛渺快步走到那个大水缸旁边,缸中水面尚未平息,荡漾着圈圈涟漪,几尾金鱼儿被突然砸进缸里的瓷瓶吓了一跳,正在水中乱窜。 水缸底,那个白瓷瓶正躺在青苔中,瓶口敞开,里面的药粉从中泄露出来,在水中染出丝丝缕缕红雾。 辛渺立刻挽起袖子,将瓷瓶捞起来,赶快把水倒出,里面的红色粉末大半沁了水,但瓶口小,底部还是干的。 她认识这个瓶子,就是刚刚藤颇塔吉在酒里撒的红色调味粉。 难道是柳玉曼在酒里撒了下毒,让那几个少侠在场上暂时的武功全失手足发软? 可是如果是这样,藤颇塔吉怎么会往自己的酒里下? 短暂的疑虑一闪而过,辛渺暂时放下好奇,将瓶子揣好了,到帐子里将自己落在地毯上的发带拿起。 这也是她亲手做的,掉了怪可惜。 辛渺拿完东西,就赶快往大厅赶去。 柳玉曼还没回来,但云媚在桌子边伺候,几个人都还坐在那张桌子边等着她。 辛渺本来一肚子话要说,但看见云媚,就咽了回去。 云媚正站在顾惜朝身边,忽然抬眼看见了辛渺,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一发愣,大家也都转过头来,也都被她突然之间换的新造型惊住了。 除了花满楼,几双眼睛盯着她,辛渺立刻顿住了脚步:“怎、怎么了?” 顾惜朝目光闪了闪,转开时,正好看见展昭十分难得的怔楞模样,不由得也暗笑,原来展昭也会盯着姑娘看傻眼,真是少见。 不过,她骤然这么改头换面,的确大不相同,堆云般的素雅缳髻倒是和她相得益彰,簪上发丝的簪钗做了恰如其分的点缀,增添了她的光彩,但也无法掩映她姣美标致的如花容颜,仅仅是芙蓉美人面和精巧珠宝的交相辉映,已经有了几分煌煌艳彩。 “我险些没把你认出来!还以为是哪儿来的仙女下凡了。”陆小凤才是反应快嘴又甜,新奇不已,站起来绕着她走两圈。 他的反应不得不叫辛渺脸红,颊上顿时升起两片淡淡的粉晕,躲开他的打量,羞赧的转过了身去:“你好烦啊。” 她抿着嘴嘀咕,陆小凤一下子凑到她面前去:“往日你可是披头散发,我都看惯了,怎么这会儿倒规规整整的梳了个头出来?谁给你梳的?” 辛渺用力推开他,带着点儿羞愤,坐回桌边:“我平日也没有披头散发吧——”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52节 原来平时他们就默认她喜欢披头散发了??啊!!! 她坐下之后,花满楼微微一转头,就嗅见了一点淡淡的冰麝头油香味,知道她一定是梳妆一新,或许十分漂亮,陆小凤才会如此惊叹,只可惜他不能看见。 不过,他觉得辛渺就算不像其他女子一样每日精心梳妆打扮,也照样会很漂亮,他从来没有在她身上闻见过香料脂粉气息,辛渺身上只有一种自然的芬芳幽香,比兰麝之香更好闻。 将手里的匣子放到桌上,顾惜朝的目光就落到匣子上,黑漆描红的妆奁匣子,女儿家常用,她的手轻轻按在上面的红描工笔的牡丹花瓣上,雪白细长的手指和光亮的黑漆面相映,更显得黑白分明。 辛渺抬起手来,用力握了握发烫的脸颊:“我刚刚遇见柳老板的妹妹,叫藤颇塔吉,舞跳得简直是太好了,后来我们交谈了几句,她还请我喝酒了。” 云媚一直呆呆的看着她,直到她提起藤颇塔吉:“干娘?她还给你梳头?”她看着那个妆奁匣子,已经认出了所为何物,不由得又惊叹又惊讶,藤颇塔吉身家颇丰,这匣子里的赤金花丝头面也是她的爱物了,竟然见了辛渺第一面就送了她。 云媚心中不免五味杂陈,又是艳羡,又是微酸,目光在辛渺的脸蛋和头上的簪钗以及匣子上来回打转。 藤颇塔吉对她亦师亦母,好当然是好,但严师出高徒,对于舞技一道,藤颇塔吉又严厉挑剔至极,云媚吃了许多苦头,自然也畏惧她。 藤颇塔吉居然会对个陌生的女子如此一见如故,才见了一面,居然投契到如此地步,简直就像结交多年的闺中密友似的,连自己喜欢的珠宝首饰都送人了。 可是,辛渺也确实生的美丽,藤颇塔吉确实青睐容貌美丽的男女,挑选徒弟容貌身条是第一位,若是要找情郎相好,财力也在其次,长相体格才是藤颇塔吉最挑剔的。 “藤颇塔吉?她可是喜春坊的台柱子,当年一舞名动江南的头牌舞姬,能一观她的舞姿可是殊为难得,辛渺姑娘真是好运气。”顾惜朝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和藤颇塔吉的舞技一样出名的是她的狂放和野性难训,她还有个在花场中叫人津津乐道的野号,叫做‘赛公主’,这个‘公主’不是说她和公主一样尊贵,而是说她和历史上那些有名的养男宠的荒淫公主有的一比,馆陶公主,太平公主,山阴公主,都是热衷于养面首和男宠。 她找的男人不拘身家地位,甚至连长得清俊的穷书生也不挑剔,只要被她看上了,自然能一亲芳泽。 不过,这些男人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居然成了一个女人的玩物,自己是被‘嫖了’。因为藤颇塔吉颇有些薄情浪子的意思,一夜春宵蜜里调油过后说撒手也就撒手了。要是碰见个合心意的新欢,不管是情意正浓还是兴致刚起,她一准儿调转方向,毫不犹豫抛弃旧爱。 渣得一匹。 如此脾性的女子,居然能和辛渺这种含蓄温柔的性格投契合拍?? 顾惜朝不由得对辛渺刮目相看。 其余不论,她这种人能去和一个舞姬交往,已经很令他诧异。 辛渺这个人,实在不能不让他感到好奇。 这时,柳玉曼也姗姗来迟,苦笑着告饶:“实在对不住,奴家在院子里掉了个耳环,翻找一会儿,竟然叫各位等了这么久。” 辛渺看了她一眼,抿着嘴握住了荷包里的小瓷瓶。 一会儿得把刚才的事情告诉展昭。 柳玉曼虽然是被别人教唆从犯,但法不容情,正如同藤颇塔吉说的,她好好当她的老板娘,不被相好拖着去干这些事,也不至于到这步田地。 实在叫人叹息。 “该问的都问完了,我们也该走了,多谢柳老板。”展昭已站起身来,向她告辞。 柳玉曼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情真意切起来:“哎哟,奴家招待不周,没能帮上忙,请大人海涵。” 她说完,就从腰上解下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娇滴滴的伸出手展昭朝他挨过来。 没想到她才走出一两步,展昭已经铁面无私的退开:“不必,告辞。” 他那张俊朗无双又正气凛然的脸庞着实让柳玉曼噎住了,笑容顿时一僵。 几人都起身离座,云媚依依不舍的看着顾惜朝,咬着嘴唇:“云媚恭送顾大人……” 顾惜朝因此回眸,微卷的额发垂下,落在他眉眼前,鼻梁笔挺,嘴角微微翘起一个温润的弧度,若有如无的颔首,倒仿佛是双目生情,温柔有意。 云媚看得呆了一下,含羞低下眼。 辛渺正好将他那神情收入眼中,顿时为之一愣,有些诧异,但她一看云媚的表情,就不仅仅只是诧异了。 她迅速转过视线来,和顾惜朝四目相对。 “……” 顾惜朝只见辛渺神情复杂至极,两个眼睛瞪得溜儿圆,又惊恐,又嫌弃,还带着几分难以理解。 顾惜朝!不愧是你! 他表情未变,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眉梢一挑,仍旧笑着。 辛渺那双清凌凌的眼睛仿佛是把他瞪了一下,然后又慌慌张张的躲开了他的视线,同时脚步顿时加快了,三两下跑到前面展昭身边去了。 顾惜朝先是一愣,但随即,嘴角高扬的弧度却渐渐的加大了,像是有种难以抑制的愉快让他忍不住的想要笑。 走出喜春坊大门,仍然是上了马车,辛渺差点踩到裙角,顾惜朝就故意上前扶了她一把:“辛渺姑娘小心。” 她好像不敢回头看他似的,抱着匣子嗖的一下拉着裙角钻进了马车车厢里。 门房殷勤的给他们照样牵来马和马车,还在旁边看他们上车上马,因此辛渺也没急着说,直到马车动起来,驶出了二三十米远,辛渺才从荷包里拿出了那个小瓷瓶。 她故意忽略了顾惜朝,掀开轿帘,对着几步外的展昭招手:“展护卫!” 展昭转头,看见她的脸从帘后露出大半,神秘兮兮的喊自己,也就策马靠近马车边:“何事?” 辛渺举起小瓷瓶:“我刚才在院子里,找到了点东西,可能有点用。” 她想了想:“柳玉曼身后还有一个男人,指使她干的事,这个粉末可能是关键证据。” 她这话一说,前面的陆小凤顿时转过头来,也急忙调转马头到了马车边。 “你还真是兵行奇招,居然自己跑去找这个?!” 展昭也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完全意料之外。 “辛渺姑娘真是有勇有谋,竟然有如此急智,真是将我们都给比下去了,惭愧惭愧。”顾惜朝眼神又在她脸上打转,仿佛十分赞叹似的。 辛渺解释道:“唉,我也是无意间听到的,柳玉曼是被一个叫‘鳌山’的男人指使去做的,藤颇塔吉知道内情,很不赞同。这个是藤颇塔吉的,但是她酒也往里加,好像是用来调味的,然后柳玉曼还特地嘱咐她让她扔了,我当时还以为是毒药呢,这究竟是什么?” 展昭接过小瓶子,放在鼻子下一嗅,也有些困惑:“西域有些小国风俗与我们不同,喝酒加些调味也是正常的,不过这个……” 他闻到的是一股有些辛辣的又香又呛的味道,但柳玉曼急着要销毁的,自然是关键证物了,虽说展昭也暂时不知如何起效的,但也猜测了个七七八八:“或许此物要和别的什么药混合在一起才能发挥效用?从调酒料变作叫人武功暂失的毒药,其中一定会有些我们不知道的步骤了。” 顾惜朝想了想,伸手问展昭要:“我闻一闻。” 展昭将瓷瓶递给他,顾惜朝仔细嗅了嗅,忽然抬起头来:“这味道……” 他似乎闻出些什么,却转而问道:“柳玉曼是否是北方人士?” 陆小凤长眉一挑:“是吧,她是有些北方口音,而且,她右边耳朵扎了三个眼儿,关外好像是有这种习俗。” 顾惜朝忽而一笑:“陆大侠眼力真不错啊。” 只见了一面,连人家扎了几个耳朵眼都知道了。 他点点头:“这粉末是北疆上一个叫挞旋儿的小城特有的一种花磨成粉做的,本地人叫睁眼睡,学名大眠花。北疆上穷山恶水,这种花能吃,不过有些毒性,要用明矾洗掉毒性才能食用,吃了之后人会昏昏沉沉的,做些奇奇怪怪的梦,甚至出现幻觉,使人亢奋——” 辛渺听得一惊,这不就是致幻剂? 而且明矾本身也有毒,以毒攻毒,恐怕当地人寿命会很短吧…… 顾惜朝哂笑道:“不过此物少量食用,也能让人平静,病人喝了,大夫给他处理伤口乃至截去肢体也不会痛。” 没想到这个还能当麻醉使,辛渺听得皱起眉来,藤颇塔吉用这个调味,岂不是会成瘾么? 花满楼鼻翼微微翕动,他与顾惜朝同坐一个马车内,不需要凑近,他敏锐的嗅觉已经闻见了瓷瓶内的味道:“这大眠花,我也听说过,我曾在一本残卷孤本中看过,此花佐以麸曲酿制的酒水,会暂时散去武功,但药效迟缓,最少也要五六个时辰才会发作,喝得越多,效果越强。” 至此,这案子基本算是破了,连物证都到手了。 这案子不算离奇曲折,不过倒也挺长见识的,听得陆小凤津津有味:“看来,柳老板又是一个被男人耽误了的痴情女子,这个叫鳌山的男子,不知道是什么人,能哄得柳老板为他干这种引火烧身的事。” 展昭叹了口气,心里已经完全明白了,不由得看了顾惜朝一眼。 张鳌山,也就是那个一直刁难顾惜朝的王府教头,没想到,他为了给顾惜朝使绊子,不惜里外联合起来,还要故意把事情闹大,伤了王府面子,这下子,就算顾惜朝不计较,他也没什么好下场了。 不过他嫉贤妒能,心胸狭窄,落到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说的。 顾惜朝果然冷笑了一声:“实不相瞒,此事看来是因我而起了。” 几个人都看向他:“怎么说?” “张鳌山此人,其实是王府中阙金卫的一位教头,自我进府,与我一直不睦,此事前他还威胁过我,紧接着就出了这档子事,我不曾与他计较,但他却步步紧逼,竟然连英才会都要伸手进来,非要置惜朝于死地不可,真叫人齿冷。” 他语气淡漠,听不出来什么‘齿冷’,但众人都听得出他话语中的肃杀之意。 辛渺心里毛毛的,又听他骤然笑了:“承蒙府上看重,哪怕是为了二公子,我也不得不将他正法了。” 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陆小凤反而一笑:“哈哈,此人有些手段,为了害你使出这么多曲折手段,连自己的相好都卷进来了,好大的手笔,不过费了这么许多心力,恐怕也没这么简单,那几位少侠的对手恐怕也十分可疑,我想张鳌山或许是收了他们大笔银子,不然也不会单单挑中这几个。” 他一语中的,顾惜朝笑着说:“不错,张鳌山此举既能敛财,又能将我拉下马,实乃一石二鸟之利,这才符合此人秉性。” 他抬手对几人作揖:“今日在下蒙冤能重拾清白,真要重谢几位鼎力相助,感激涕零难表我心。” 陆小凤已一摆手:“此话言重,我今日也只算是看了一场好戏,实在没帮上什么忙。” 展昭叹息一声:“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顾惜朝忽然抬眼,深深看了辛渺一眼,微微一笑:“辛渺姑娘才是帮了我大忙,再如何谢都不为过。” 辛渺脊背不由得一下子打直了,眼神一飘:“运气好,运气好……” "也要多谢花公子,博闻强识,在下实在佩服。" 花满楼只是颔首,笑意温煦,并不推拒回答。 顾惜朝又看向辛渺:“辛渺姑娘特地来请展兄,我的琐事倒是把大家都耽搁了,实乃内疚,展兄也该松快一下了,不如就随各位去,剩下的事,我一个人也能办,就不烦扰各位享乐了,如何?” 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大家都四散去玩儿,就他一个人又是被陷害又是被算计,然后还要一个人坚强的去料理诸事,继续给王府办事。 怪可怜的。 辛渺赶紧点头,无情的说:“嗯,那你加油。” 加油。 顾惜朝脸上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眼睛里几乎要冒出两个问号。 这女的真行。 还真是一点也不客套啊,连句推辞的客气话都没有,更不要说顺势邀请一句顾惜朝。 花满楼默默的低下头来,嘴角上扬,马车外的陆小凤微不可闻的噗嗤一声,简直要笑出声了。 展昭也是为之一愣,迟疑着说:“这……不如我和你一起回府衙再审?” 顾惜朝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善解人意起来:“不必了,这点事,也不必劳动你了,我会再审一遍那几人,左右花不了多少时间,呵——” 你们都去玩儿吧,不用管我死活。 快乐都是你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53节 辛渺用一种感叹的神情看着顾惜朝:“忙点儿好,说明上头重视你,真是未来可期。” 啊,以前公司的话术也是这样的,努力拼搏上进,老板才能买的起豪宅嘛。 谁没经历过呢。 辛渺对顾惜朝露出了鼓励的微笑。 顾惜朝虽然是反派,但是事业心超强,一心想要出人头地,现在有人慧眼识珠,岂不是老天开眼了,这样的话他应该也不至于被打压得黑化,连云寨逃过一劫,武林未来的一场腥风血雨消弭于无形之中,江湖和谐大环境有望啊!! 大好事! “……过奖,过奖。” 一路又回了府衙,顾惜朝客气道:“登山路远,不如就将这马车架去。” 辛渺摆手:“不必了,我们走着上去,也很快。” 几个人连马都还了,拉着展昭非常干脆的走了。 顾惜朝注视着四人离开,展昭还有点良心,回头看他几眼,辛渺就别说了,没和自己坐一辆马车上,整个人都轻松了似的,脚步轻盈,整个人的背影都透着愉快。 顾惜朝则横眉冷眼的再次审了那单独被关押的少侠,一改之前温文尔雅的表象,刑讯毫不手软几乎吓得人胆寒,没两三下就招了。 原来,他没有被大眠花粉药倒,是因为回客栈的路上遇见几个清秀女侠,酒意和药性相加之下,亢奋混沌,居然上前调戏,那几个女侠都是峨眉派的弟子,当场拔剑给他醒了酒,差点被刺死,吓得他倾尽自己一身功夫,死命逃了,逃跑过程中用了内力,药力也被逼出挥发得差不多了,第二天才安然无恙。 所以大眠花粉也不是不可解,只要喝了酒之后立刻用内力逼出,自然也相安无事。不过,普通人乘兴饮酒,又是特地夜入花街酒巷,喝了之后不是拉个姑娘一夜春宵就是酣困昏沉,很容易中道,这估计也是张鳌山用这种办法给人下药的原因。 对这些人,顾惜朝十分不屑,查明之后,他按兵不动,也不前去拘捕张鳌山和贿赂他的选手,而是悠然的回了王府。 广燕王府秩序森严,下人们也都严守规矩,偌大一个后花园里,绝没有任何丫鬟小厮在里面逗留玩乐的,王府的几位主子最近也无心入园赏花,倒是辜负了许多春日风光。 顾惜朝在其中闲庭信步,志得意满,却忽然远远的望见了在湖上缓缓走过石桥的广燕王世子姜元淮。 姜元淮是老王爷早年元配妻子的长子,其实他还有个同胞妹妹,只是在上京时早早夭折了。 他的母亲和妹妹都死在上京,而他自己则有一条腿微微有些跛了,因此,世子爷性情格外稳重深沉些,几乎是有些阴沉了,从不快步行走,因为他略一走快些,就会无法掩饰自己的跛足,有损威严。 与他两个正当少年的异母弟妹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性格,姜子靥和姜此玉有多么跳脱怪诞,姜元淮就有多么老成持重,老王爷如今万事不管,在外人眼中又是格外偏疼小儿子小女儿,因此,更显得世子处境不佳。 明明是正儿八经的世子爷,低调沉稳,作风颇佳,治下严谨同时也深得民心,更叫人可怜他被两个生母只是异族舞女的弟妹夺走了父亲的关注。 谁都知道世子的弟弟妹妹是两个行事嚣张的纨绔子弟,可恨老王爷心都偏到咯吱窝下面了,世子爷吃力不讨好,还屡屡被斥责,叫人不平。 顾惜朝却不这么觉得。 他脸上露出谦和而文雅的笑容,缓步朝桥上走去。 两个血统异域的双生子,再如何声势烜赫又如何?世子之位如何能易主,就算老王爷犯糊涂,天家血脉皇室规矩也绝不可能允许改弦易辙,做出如此丑事。 老王爷病体沉疴,终究没有几年可活,到时候,世子继位,隐忍多年一朝翻身,还能让这两个异母的弟妹蹦跶吗? 顾惜朝难道就为了向没有前途的二公子白效力几年,才殚精竭虑爬到现在这个地位么? 当然不是。 “惜朝见过世子爷,世子爷今日好雅兴——” 第66章 姜子靥和姜此玉的母亲是古契国的胡女,老王爷带着世子出京就藩的路上遇见的,能以舞姬这样低贱的身份登堂入室做了继室,自然容貌美丽非凡。 她产下的两个双生子,也依稀能看出其母亲昳丽深邃的长相模样,尤其是一双深幽的绿眼睛,多有鄙夷双生子血脉的偷偷称呼他们俩为‘绿眼儿戎狄’。 但姜元淮的母亲则是上京的士族贵女,身份天壤之别,他则是纯正中原人的长相,颇有乃父之风,俊眼长眉,自然也是十分英俊周正的,只是不怒自威,常年面无表情,叫人心生畏惧。 看到顾惜朝上来问好,姜元淮也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停住了脚步:“顾先生刚从府衙回来吧,辛苦。” “不敢当,是在下行事不周,才让有心人钻了空子,只能尽心查案,将功折罪。”顾惜朝仿佛十分沉痛,但姜元淮也不置可否:“嗯,尽快将此事了结也就罢了,只是多日以来城中人员复杂,还是以百姓安危为要,莫使武林中人寻衅斗殴,搅扰治安。” 他似乎并不把这当回事儿,倒是让顾惜朝有些讶异。 按理来说姜元淮应当一肚子气,毕竟这都是两个混世魔王闹出来的事,还叫人置疑王府行事不公,小打小闹行事高调的召开英才会也就罢了,勉强能算是游戏折腾,谁料出了这么一回事,卷进多少江湖门派弟子,还因小失大,丢了王府的脸面。 但姜元淮不以为忤,反而淡淡的,比起乘此良机打压弟弟气焰,他好像更在意城内的治安秩序。 着实不应该。 顾惜朝一时之间摸不准他的脉门,不知道世子是城府太深,还是他真的如此大度。 可惜,他虽然有意要投效世子,但却也没见过姜元淮几面,对他的脾气秉性一无所知。 “世子爷拳拳爱民之心,真使人感佩万分,难怪民间百姓都爱戴世子爷,比起旁人来,世子爷真是有王爷昔年风范。” 姜元淮终于正眼看他了,顾惜朝谦逊地垂下眼眸,仿佛他只是真诚地将内心的话说出了口,并无他意。 什么旁人,这王府里除了世子弟弟,还有什么人能与他相提并论? 谁都知道顾惜朝如今地位是因为二公子抬举,因此,他说这一番话的目的,只要世子不傻,怎么也该听出来了。 果然,姜元淮忽然笑了两声。 可是这笑声中却没有顾惜朝想要听见的,彼此都能不言而喻领会的意味,他只是短暂而客套的笑了笑,几乎够得上冷笑了。 顾惜朝心中一滞,姜元淮就已经开口:“顾先生能者多劳,思虑甚多,不如早些回去歇息。” 他语气平淡,却有种意味深长的未尽之意。 顾惜朝心里咯噔一下,也不再提,只是深揖一礼,折身退下了。 姜元淮依然立在桥上,望着桥下争先浮出水面的无数尾斑斓锦鲤,挨挨挤挤争先恐后的激起无数水花。 这些鱼儿很精明,只要见着有人影停在水边,就会团团聚拢而来,等待着投食。可是它们也很傻,哪怕迟迟都等不到任何洒落下来的鱼食,也照样拼命争夺个好位置,生怕吃不到。 远处,一个宝斓锦衣的少年连跑带跳的从廊下一路跑上桥来,衣角翻飞,活泼得半点没有规矩。 “大哥!” 一出口却是脆生生的小女孩儿腔调,姜此玉跑到她大哥面前,手里还抓着几串晶亮的糖葫芦,差点把竹签戳到姜元淮脸上。 姜元淮长叹气,一把抓住她的手,嫌弃地推开:“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横冲直撞的。” 一脸严肃的兄长好像丝毫不能让姜此玉害怕收敛,她咧着嘴笑,眉心点的红记十分显眼。 “你怎么又穿着子靥的衣服出去野了,又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没规矩。”姜元淮沉着脸,眉头紧皱。 “不是我!是父亲要吃红瓦街的王记糖葫芦嘛!我还给你带了一串呢,还有嫂嫂的份,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 姜此玉咬牙切齿的瞪了他一眼,气得一口咬下了个裹满糖衣的山楂,一边吃一边说:“你怎么不说二哥,他连功课都不背,天天让钧亢出去给他找些算数天文的杂书,看得可起劲了,还逼我帮他写文章!” 她一点负担都没有,一骨碌将姜子靥给出卖了。 姜元淮的脸色果然立刻黑了,转身就往姜子靥的院子走去,一言不发,显然是要立马发作了。 姜此玉也见势不妙,一溜烟的跑了:“我去找嫂嫂——” 顾惜朝远远的站在花丛后,神色却有几分深沉。 他也不曾料到,自己会被流言所误,之前的筹谋竟然阴差阳错,全然不可行了。在看见世子和姜此玉的相处方式和几句只言片语之后,顾惜朝瞬间明悟,那些听上去完全合情合理的传闻竟然如此南辕北辙。 顾惜朝就算说出去恐怕也没有人相信,什么兄弟阋墙势如水火,全是谬误!只看姜元淮对待姜此玉的态度,甚至还要管姜子靥的功课,简直是离谱! 可是身为嫡长子的姜元淮,居然真的像个普通人家操心弟妹的兄长一样,对两个异母甚至血统不纯的弟弟妹妹如此亲密,在这样门第的一个皇室家庭中,就已经十分不正常了。 不说一般高门大户,就算是普通富庶大宅院里,也从没有这样的,就算不说血统,单单是继室所生的异母弟妹,也不可能让嫡长子兄长如此爱护。 从一开始,他就走错了路。 顾惜朝忆及刚才自己对姜元淮说的话,眼中阴云翻腾,默默攥紧了袖下的双手。 ***** 娥镜山上,他们一行四人,才刚刚到了山顶。 山上风景秀丽奇绝,展昭连日以来的疲惫仿佛在山水中涤荡一空,心情尤为舒畅。 抵达山顶,他更是惊叹:“真如人间仙境一般。” 飞瀑清泉,迷蒙氤氲的水面上,吐露芬芳的莲花可爱喜人,大朵大朵的嫣红粉白簇拥在碧绿叶片上,水中鲤鱼在清泉中倏忽游曳,有一种静谧的诗意。 掩映在山林中的宅院,白墙黑瓦映衬着葱茏的郁绿,山风中窸窣摇曳的树影后,飞檐翘角古朴雅致,高高的望过院墙,漏出一点精美的轮廓。 正是阳光灿烂之时,照的一派明净清丽的景色。 这样离群索居雅致清静的所在,才配得上辛渺那‘山神供奉’的超然身份。 展昭不由得连连点头,跟着走到院门口,那黑油大门无风自动,吱呀一声对半打开,院中风景立刻一览而尽,果然也是处处精巧典雅,俨然一个秀丽园林。 这庭院中有楼阁有池水有亭台,小径长廊曲折逶迤,着实让人眼前一亮,但展昭并不感到多么让人惊叹,直到几人沿着走廊到了客院。 这绝对是足以让人震撼的前所未有的奇异建筑了,展昭就和所有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一样,惊愕的看着镶嵌在墙壁上通透光洁的薄薄琉璃窗。 一眼望进去,里面家具陈设摆放无一不是见所未见,造型奇特。 又沿着小路走到水池对岸的辛渺的两层小楼前,还没进屋,后面听见动静的玉狮已经嘚嘚的从马棚里跑到了前面来。 它背上还趴着一只火红的大狐狸,不是红红是谁? 红红像一条没骨头的狐狸皮草一样,横着趴在玉狮背上,大尾巴松弛地跟着晃荡。 这个奇特的造型让辛渺顿时一愣。 家里这几个乘着她不在,闹什么幺蛾子呢。 看见人来,红红左右一扭,顺滑地像条绸带一样滑到了地下,飞快朝她扑来:“嘤嘤嘤!!” 怎么才回来啊!饿死了! 背上陡然一轻,高高大大的小马驹顿时喷喷响鼻,好像很不满似的,雪白的马尾巴甩来甩去。 陆小凤已经态度尤其热烈的拉着展昭朝玉狮走去:“你快瞧!你瞧瞧!” “这样的神骏无匹的天马,恐怕连你也没见过吧!”陆小凤好似疯狂安利朋友爱豆的二八少女,亢奋中带着一点期待:“看这腿!这腰!这牙口这眼睛!” 辛渺无言以对,低下头摸了红红的脑袋一把:“等会儿吃饭,啊。” 花满楼轻笑:“别太劳累,我看这两个暂时也顾不上吃什么了,随便做点对付也就罢了。” 她就忍不住笑了,陆小凤还在喋喋不休:“唉,自从认识了她,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嫉妒过别人,尤其是玉狮,我真恨不得给她偷走——” 展昭的眼神也无法从玉狮身上移开,男人对于这样品质万中无一的宝马,根本没有抵抗力。 但他还是没有陆小凤这么狂热,第一次到人家家里来,展昭还是克制,只是忍不住盯着玉狮看个不停,伸手摸了两下,又觉得自己太失礼了,没有这样来做客的。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54节 “没关系,我都习惯了,陆小凤天天馋我的玉狮,恨不得睡到马棚里去。” 辛渺抿着嘴,在他身边笑道:“你要是想摸摸,就摸吧,玉狮脾气很好的。” 果然,头一次见面,玉狮仿佛已经习惯了每个来做客的人都要撸自己一把,还很得意呢,昂首挺胸的站在原地,展昭伸手摩挲它长长的颈脖,玉狮还转过头来,亮汪汪的眼睛眨巴着,很好奇的打量他,还凑上前来闻闻他。 真是物似主人型,辛渺豢养的马驹,竟然也如此灵性非凡,好像个调皮的小孩子。 第67章 进了屋,展昭也只觉得屋舍之内白墙如雪,装饰奇特,令他费解。 “今天天气好啊,你之前还说要吃烤肉,不如就今天吧!”陆小凤遥遥指了指对面的池上亭子,简直迫不及待。 烤肉和火锅差不多,都是呼朋唤友一块儿吃才热闹有味道,上一次吃了火锅,这次当然吃烤肉是很相宜的,羊肉还在冰箱里冻着,都是上好的腿肉和肋排,正适合烤着吃。 “你们暂且等等,我去泉里抓三四尾鲜鱼来加餐。”陆小凤哈哈一笑,拍了拍展昭的肩膀:“今日咱们一定要痛饮一番,就算喝醉了也不打紧,她家正好是个客栈,客房也舒适得很!我保你从未住过那样的客栈!” 他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却故意卖关子,展昭却诧异道:“她……在这深山里开客栈?” 辛渺一个山神供奉,不应该是深入简出的出世之人吗?为什么要开客栈,做迎来送往的生意? 这世上恐怕除了谋财害命的黑店,不会有人将客栈开在这样人烟僻静,来往不便的山顶上了吧…… 就算是黑店,恐怕开不了半个月就会因为没有客人而倒闭了。 展昭着实想不通,只见辛渺摇摇头:“唉,全靠朋友帮忙开张了,他是这里头一个客人。” 陆小凤故作惶恐:“哎哟哟,不敢当,有幸进了这门算是我以前积德啦~” 他对辛渺拱拱手,装模作样,笑得辛渺想抬手拍他:“你还不去抓鱼来?等吃上肉都天黑了。” 陆小凤十分欢快地走出房间:“别急,我看你这池子里还缺些游鱼,也等我给你抓上几十条来!” 花满楼就说:“他既然去抓鱼,那我就来帮你打打下手吧。” 辛渺一点也不怀疑他能不能帮上忙,笑道:“好呀,我们动作快些,能快点儿吃上饭。” 红红不知什么时候窜进了屋里,忽然蹭着展昭的腿跑到辛渺面前,往下一蹲,两只爪子抬起来作揖,嘤嘤嘤地讨食,把展昭吓了一跳。 “饿了?那你先吃点垫垫肚子。”辛渺拿了两根火腿肠出来,放到它的小碗儿里。 展昭有些茫然,没见过到别人家去还要自己上手帮忙做饭的,但辛渺的宅子虽大,却无仆无婢,竟然干什么都自己来,还得给来拜访的客人洗手作羹汤。 这本该是叫人坐立难安的,可是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很自觉自然的主动帮忙,一个去抓鱼一个去打下手,相处起来倒融洽轻松极了,叫他也不由自主的站起来:“我也去帮忙抓鱼来。” 辛渺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把他当普通朋友一样对待:“好呀。” 于是展昭就真的出门去找陆小凤一起抓鱼去了。 辛渺和花满楼就进了厨房,她系上自己的小围裙,还怕弄脏了花满楼的衣服,也递给他一条:“系上吧,衣服脏了可不好。” 都说君子远庖厨,花满楼自然是君子,可是他倒是很乐意下厨,也不介意给辛渺打下手。 辛渺递给他围裙,他没接,嘴角含着微笑,一边挽袖子微微抬起了双臂:“有劳。” 他本来是诙谐玩笑,没想到辛渺一顿,迟疑着哦了一声,真的走上前来,朝他伸出手。花满楼闻见她骤然靠近,几乎闻见她发丝中散发出来的芬芳盈鼻,自己反而吓了一跳,立刻伸手握住她都伸到自己腰间的手,又是一惊,不由得难得有些窘迫,飞快换了位置抓住系带:“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心跳有些失速,心中自惭刚才轻薄失言,辛渺不同凡人,向来不谙男女礼教大防那一套,倒像是自己乘机占了便宜。 他十分不安,但辛渺似乎没察觉到任何异样,心无旁骛的拿出大碗来,将冻得硬硬的肉类浸到水中去加盐解冻:“你帮我洗菜吧,我来切菜装盘。” 花满楼不动声色道:“好。” 之后他就有些安静,但辛渺也是半点没发现,非常认真的教他用水龙头,然后自己专心致志的切菜,拌辣椒面和各种腌料。 “我今日来,这院子好像真的大了许多,陆小凤和司空摘星昨夜应该已经住进来了吧?”花满楼感受着涓涓水流从龙头里淌下来,手下的动作十分细致,简直像是在泡茶作画一样优雅。 他用不着看,刚刚走进来一路,蜿蜒曲折,可比他之前来走过的路长多了。 只是短短几日,不知这院子变成了个什么样子,才能使陆小凤这样惊叹。 辛渺回过神来:“是呀,他们俩算是给我开了个张了,你今晚要不要住一夜试试?否则下山可晚了,路多不好走呀。” 花满楼就笑:“我自然不会错过,你要的花草,等我回去会差人帮你运送到山上来,你可有什么要采买的?我一并帮你买了。” “啊?也太麻烦你了,我就想给这院子里添点绿植,想找你参谋参谋,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吧?” 还找人运送上来,阵仗可不小啊。 花满楼笑道:“你放心,不麻烦,都是些花苗花种和幼苗,你可按自己心意栽种。我想这院子里应该没什么花草树木,依我看,种些适合造景,又好养活的也不费你的心力,就很不错。” 辛渺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伺弄花花草草的?唉,实话说,你要是送我你精心培育的名种花卉,我还怕给你养死了,都没脸见你啦……” 花满楼闻言,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那边抓鱼的两个,动作倒是快得很,真满满当当的装了两桶鱼来,哗啦啦倒进池子里,各色红黄斑斓的鱼儿四散惊逃,就剩了三条肥大的灰黑的鲤鱼,长得不好看,但看着挺好吃的。 男人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带两个桶去水边捉鱼,都是以轻功见长,自然也都不同凡响,捉鱼也有很多乐趣,玩得都挺高兴的,袖子下摆都湿了,勾肩搭背的回来了,看着比之前还更亲近了。 鱼打理好,都腌制上,辛渺施施然搬出个烤肉架和一纸箱的无烟烧烤炭。 在亭子里将器具们都摆上,辛渺把烧烤炭放进炉子里,然后她拿出了点火的酒精和打火机。 “这是什么……” 展昭还在看这烧烤用的碳,怎么都好像是一个模子里捏出来的,黑黢黢的一管一管,难道是竹炭? 就见辛渺往上扔了个方方正正的固体酒精块,打火机咔哒一声,火焰顿时窜起,熊熊燃烧起来。 他顿时睁大了眼,顿时感觉匪夷所思。 碳和做火引的东西不足为奇,但辛渺手里的打火机,就着实引起了几人的兴趣。 “哟!这又是什么?” 陆小凤对辛渺这里出现的任何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着浓厚的兴趣,而辛渺已经逐渐习惯偶尔要面对的惊奇眼光,本来她曾经还有些顾虑,觉得在古代世界表露太多现代文明痕迹不太好,可能会引来灾祸事端什么的。 但现在她已经逐渐放宽了心态,主要是家里根本没办法隐匿这些日常用品,家用电器乃至各种器具都是不必可少的,除非她能完全舍弃以前的生活方式,真的像个古代人一样生活。 那还是算了吧…… 何况这几个人实在没有必要担心,辛渺自从开了客栈,对这方面反而更加毫无顾虑了,系统给她筛选目标住户,她完全无所谓,到目前为止,他们好像都有自己的想法,从来不刨根问底,显然是将一切都归结到了神神鬼鬼和凡人无法言说的领域中。 这可太好了! 在古代这种封建迷信的大环境中,这还真叫人有恃无恐,毕竟人人都笃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就算遇上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她也有了自保的功夫,歹人也进不了院子。 于是她语气轻松的说:“这个叫打火机,就是用来点火的。” 她还把打火机递给他们,任由他们拿在手里打量传阅。 炭火逐渐升温,四人终于开始动手烤起肉菜来。 腌制的时间虽然短,但依然不影响肉类和香料混合,在热力的作用下摊在铁网上滋滋作响,伴随着油脂升腾起来的香味叫人胃口大开。 烧烤必然要配啤酒,啤酒又是现卖的,没有冰的,不过这回倒是有了冰可乐,还往里面放了冰块,一口下去着实爽快。 烤的焦香,油脂也是香喷喷的,沾点蘸料,包着鲜菜一口吃下去,滚烫热辣,酣畅淋漓。 啤酒又是一个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但他们几个倒是毫无障碍的就接受了这种全然不同的酒水,伴着烧烤吃得津津有味,陆小凤还不住夸赞:“此酒颇有味道,中原之地从未见过,虽然另类,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可不是么,啤酒最早可是出自另一块大陆另一个文明,自然迥异,不过到了后来,也进入了中国,成为千千万万烧烤摊必不可少的烧烤伴侣。 在这样的地方,和陆小凤花满楼展昭一起喝啤酒吃烧烤,辛渺心里觉得有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要是来几头呛人生脆的大蒜,周围再喧闹嘈杂一点,那简直是梦回夜市一条街了。 辛渺一边自己吃,一边还要给脚边的红红续烤肉,听着陆小凤喝酒吹牛,夜风从敞开散味儿的四面窗户中吹拂进来,吹得被火烤的热烫烫的脸颊一阵凉爽。 惬意呀。 辛渺抱着啤酒瓶子,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烤肉,无比满足。 第68章 这顿饭吃的着实敞快,直到月上中天,辛渺已经两颊绯红,也不知是火气烤的还是喝酒喝的,红红也跟着吃得肚皮滚圆,缩在她脚边,身子一翻就睡着了。 三个男人聊天聊得倒是酣畅淋漓,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题,辛渺刚开始还津津有味的和他们一起聊天,后来就逐渐犯困,支着下巴,手里还抱着半瓶啤酒,就听见展昭在旁边说话的声音逐渐模糊起来:“……若要如此说来,如今天下平定,也不过是纸糊的灯笼,早晚要烧起来。” 他到底不是那些官僚,不敢妄谈朝政时局,虽说如今也好歹也是开封当差,但依然直言不讳,倒让陆小凤更敬佩他一层,又点头同意:“就不知道是北疆还是西南先闹起来了……” 男人在一块儿,好像不聊点儿国家大事喝酒就没味儿,倒也不是刻意为之,只是逐渐自然转向而已,聊着聊着,天也黑了,月亮也高高的从窗口露出的天空里升起来,框着一幅画儿似的,宁静地洒落一层银辉。 清风徐徐,虫鸣鸟叫都显得十分辽远,四面洞开的亭子里亮着灯,燃着温暖的火堆,剩几个烤肉在架子上吱吱作响。 都吃得差不多了,饭后惬意的闲聊氛围伴着酒意,气氛也很叫人想打瞌睡。 辛渺歪着脑袋以手支颐,本来只是想要闭眼假寐,没想到眼睛一闭就睁不开了,昏昏欲睡起来。 三人聊着聊着,就见她脑袋猛地一点,差点窜进火堆里去。 展昭吓了一跳,伸手来扶她:“小心些!” 辛渺登时吓醒了,睡眼惺忪的眨了眨,伸手揉眼睛:“有点犯困了,等我去吹吹风醒醒酒。” 她拍拍绯红的脸颊,眼睛又格外的明亮,嘴唇莹润,松散的发髻垂下几绺,火光映得整张脸都红彤彤的,有些海棠春睡娇慵起的意味,展昭不敢看她,倒是花满楼也跟着站起来:“我也醒醒神。” 辛渺站起来,泡了一壶新茶,拿到亭子临水窗台前:“好,咱们在这里坐一坐。” 两人就坐到大开的窗口边,立刻感觉到一阵舒爽清风,风中还有花香气息,吹拂在被热气熏得发烫的脸上,格外清爽。 高凌水面上,辛渺趴在花窗前,笑着说:“这里正好,凉快极了。” 朗月当空,他们却不必抬头,清亮的玉轮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清风吹皱池水,那月亮也跟着碎成了千千万万个。 庭院里四处垂挂的小灯笼散发着明晃晃的暖光,也一样摇摇摆摆的,倒影在水面上,莲叶连片波涌起伏,盛开的莲花含羞伫立,随风轻摇,仿佛在逗引着下方在水波中若隐若现的灵动锦鲤。 这景漂亮得很,辛渺不由得感到一阵舒适,想到这院中一草一木都是自己亲手布置,这种愉悦感就更强烈了,油然而生一种幸福。 果然劳动最光荣! 花满楼纵然看不见,但他仿佛也能感受到眼前静谧的美景,已经伴随着风和气息传达到了他心里。 “你若是怕热,那可要准备好了,现在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呢,等过一两个月,阳光炙热,才叫人难受得恨不得跳进水里凉快凉快。” 花满楼说着,忍不住笑起来。 “天气热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天气热起来,就能吃西瓜,冰淇淋,刨冰……绿豆沙冰呀,麻辣小龙虾呀,不是很值得期待吗?”辛渺说着,语气中都带着一种神往。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55节 她有空调,简直有恃无恐。 “到时候你们来住,就能吃上冰淇淋了,等着吧!” 冰淇淋机刨冰机可以买起来了,爆米花机也可以买一个,说到爆米花,要是搞个投影仪,放在院子里,夏天在户外乘凉,一边吃西瓜冰淇淋一边看电影——什么神仙日子呀!!! 纵然是花满楼,也忍不住叹气:“你这里,倒如同人间仙境,桃花源也不过如此。” 多少上古先贤名流贤士,终其一生所求所得,也大概就是如此了,‘逍遥’两个字,足矣形容得尽。 “我这亭子不错吧?可惜我没什么文采,不如你来题个名儿,什么时候挂到上头去就好了。” 辛渺十分虚心的请教,主要是因为她之前想来想去,脑子里钻出来的都是‘牡丹亭’‘醉翁亭’之类的,古人在这方面又很讲究,不要闹个笑话出来,否则以后客人过来,她岂不是很社死…… 花满楼只是一笑,并不推辞,悠闲道:“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叫荷风亭就很好,应情应景,只是缺了几杆青竹栽在那亭外就好了,明日我也一并给你送来。” 辛渺一听就觉得很不错,真是刚刚好,恰如其分,连忙点头:“荷风亭……好呀,还真不错,多谢多谢。” 荷风亭以后就是娱乐休闲的地方了,以后要是面积再扩大,她要种点花花草草的,也是种在这边,岂不是美滋滋哦。 四个人在荷风亭直待到深夜,炉火才熄了,草草将残局收拾了,各自去安寝休憩。 展昭其实本来并不打算这这里过夜,谁料实在是安闲惬意乐不思蜀,叫他连时间都忘了,也只好和陆小凤花满楼一同入住了客院。 陆小凤说这里住一夜五十两影子,展昭只是用过一餐,看到此地一些奇异之处之后,就对这个相当高的价格定位毫无疑问了。 过个夜而已,什么锦绣罗帐香木大床和露天草席在展昭心里根本毫无差别,没想到,当他深入进了客房,在陆小凤热情满满的讲解和安利之后,他就只剩震惊了。 五十两,也是过于便宜了! 只需要拨动一下开关就能出热水的水龙头,干净柔软的毛巾,散发着芬芳的洗漱用品。 辛渺甚至还在衣柜里准备了寝衣,展昭在浴室里洗去一身疲惫和烟火气,还试探着用了呜呜作响的吹风机——虽然打开开关的一瞬间,他险些将手里的小玩意脱手甩出去。 浑身干净温暖的穿着崭新的衣裳躺进喧软的被窝里,纵然是展昭从不耽于奢侈享乐,但这一瞬间,他也恍惚感觉,难怪无数王公贵胄不惜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去追求一些根本没有必要的事物,后宫妃子一顶睡觉的帐子要无数绣娘用各种技法锦缎花上一年半载,只为了求个百子千孙之类的好意头。 物质享受实在太容易让人沦陷了。 但这些世人想都想不到的奢侈享受,在辛渺这里确如此稀松平常,简直如同做梦。 辛渺一夜好眠,第二天早起,将三个客人都送走了,她顿时精神百倍:“好,今天也有得是事情做呢!” 昨天说起种西瓜,她就得立刻行动起来了。 她今天要把菜园子都开垦出来,大概能开出六块田地,之前种的土豆玉米苗都窜的老高了,长势喜人,显然,这不是正常的生长规律,不过她也发觉,只要技能点往上点,别说是缩短作物生长时间了,就算是热带水果,也会在她的田地里茁壮成长。 好家伙,辛渺瞬间来劲了,种植的难度对她而言已经从史诗级降低到开心农场这种级别,为了未来的口粮,她也得努力多种点东西。 普通的各种蔬菜水果,什么茄子南瓜番茄辣椒就不说了,像是西瓜车厘子草莓荔枝这种她喜欢的水果也得多种点,到时候夏天来临,刚好能实现完美的水果自由!~ 只要想想这个,她浑身就涌起无限的动力,一口气将菜地都开垦出来,开始在商城里采买经过无数学者研发改良的最优质良种,比如农科院开发的巧克力草莓,小孩儿拳头那么大一个,超级甜!!! 现代科技万岁!!冲啊!!! 辛渺一直冲到下午,肥沃的土地里埋着她殷切的盼望和希翼,浇湿土地的除了娥镜山甜滋滋的清泉,还有她辛勤劳作的汗水。 劳动真的光荣,农民也是真的伟大,辛渺拄着锄头扶着腰站在田坎上,十分满足的检阅着自己的土地。 贾维斯又给她加了耕种的技能点,她正欢欣鼓舞呢,它提醒她道:“花满楼送你的东西有人给你送到门口了哦。”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敲门声和高喊:“辛渺姑娘,花公子派我们送来的东西,已尽数送到,烦请姑娘来点一点!” 她顿时一惊:“真送上来了?!” 这儿当然没有快递,但只要肯花钱,自然能有人搬上这许多东西来。 辛渺立刻丢了锄头,跑到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将门拉开一道,往外看。 简直了,各类花卉苗种在门口已经堆得像一座小山,规格像是要开公园。 “……”她真是始料未及。 辛渺本来是因为她对园林造景什么的一概不通,想请花满楼给她推荐一些适合种在院子里的,大概两三株样品也就可以了,她还可以在商城里照猫画虎的买了种起来。 这下可好,面前的各类苗种,已经完全足够填满她的庭院了。 甚至还有一个崭新的牌匾,荷风亭三字跃然其上,笔迹风流潇洒,飘逸俊秀,旁边还有花满楼的私章。 昨晚才帮她提好了名,今天连牌子都送到门口了。 他也是在是太贴心了。 辛渺正看着这些东西发呆,就见远处三十步以外,几个健壮的练家子高声说:“若无误,在下几个就告退了!” 他们可不像专门给人送快递的,一个个都显然是走江湖的,都是高高大大的力士,不过现在却站得远远的。 这自然是受了花满楼的嘱咐,辛渺可是独身一个在家里,又是深山野林,也许是怕她为难,这些送货上门的高大男子都特地不靠近,远远的知会了一声,就飞快下山走了。 这些东西纯靠人工搬运上来,还是山路,就算是习武之人恐怕也得够呛,辛渺良心非常不安,本来想最起码要倒杯茶喝歇一歇,没想到这几个人也不吭声,脚步轻快如飞,转瞬间就消失在了山路上。 第69章 *  花满楼着实是太贴心了,生怕这些人叫她不自在,送完东西立马就走,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也省去辛渺寒暄打交道的功夫。 但送货到门口,她一个人搬这些好像有点费劲啊…… 辛渺抱着胳膊哭笑不得,最终还是上前去,拎起苗种来往院子里搬。 将牌匾挂在亭子上,辛渺正要去接着搬东西,隔着池水岸,那海棠树中忽然传来了红棠的声音:“供奉大人,小的来帮你吧。” 她娇滴滴的说完,连忙从树中现身出来,依然还是那副美女的姿态,不过也许是因为道行折损,她无法化形得完全,裙摆下伸出的依然是长长的枝蔓,皮肤就像树皮,还长着绿芽和花苞。 她修养了两天,昨天展昭上来,吓得她一声不敢出,只敢静悄悄的看着他们,直到客人都离开。 这时候出来卖个好,也让辛渺别把她给忘了。 “啊?你搬得动吗?” 红棠听了,连忙说:“搬得动搬得动!”她忽然摇身一变,身形暴涨,换做个男子体态,高大强健,浓眉大眼的,比码头上拉纤的还健壮。 辛渺都吓傻了,一时间看着她说不出话来,红棠仿佛自惭形秽,缩手缩脚的站在对面,眉眼间还是女子羞赧神态:“在下变作男子,力气大着呢,不过这幅面貌粗陋,不敢显露给您看……” 她虽然变了样子,身上裙装还没变,浑身腱子肉把女子裙装绷得紧紧的,那眉眼表情一作娇羞之态,看得人无端发抖。 “你你你你不是女孩子吗?”辛渺着实有些结巴,就见红棠站在那岸上,老老实实给她解释:“我们这些草木精灵本来没有男女阴阳之分,不过是随自己心意变幻,在下还是喜欢女体……” “……嗯,当女孩子挺好的。”辛渺勉强说:“那你来帮忙吧。” 红棠如蒙大赦,高兴地答应了一声,然后健步如飞的沿着小径走过来。 辛渺本以为她会飞过来,还想见识一下,结果看她踏踏实实的走了过来,反而心里好奇:“你们妖精,会法术吗?” 红棠也看出,这位供奉大人对神神鬼鬼的领域缺乏一些认识,就回答道:“那倒不一定了,我虽然只是草木之身,修行日久,自然能领悟些傍身的本事,但也不比狐仙大人道行深能耐大,若是天授机缘,或者侥幸拜入什么高人门下得到点拨,就更不得了了。” 她急于在辛渺面前表现一把,便走到门外那堆成小山的各种苗种面前,抖了抖袖子,从袖口中便钻出了无数条长长的枝干,像无数根撒开的手指,将东西都一溜儿卷起来,扎着马步稳住下盘,嘿哈一声,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一把举了起来。 “……”辛渺看她高举着一堆重物,摇摇晃晃的样子,赶紧让她运到院子里去卸掉。 红棠就走了几步到院子里,将这些枝苗轻轻放在了池塘边。 收了神通,她期期艾艾的问:“我来为大人种树!” “不用了。”这些事她还是喜欢亲力亲为,毕竟技能树要长大,可不就靠她自己不断的磨练技能么。 不过她也该考虑给红棠分配点事情做一做,就对她点点头:“客院中的客房,就麻烦你去收拾一下吧,也不用做别的,铺床叠被,将东西都放回原位就好。” 客人入住过后的房间其实也不需要打扫,都是由系统自动清洁无菌化,整个房间里的东西基本永远都保持着一个崭新的状态,不过睡过的床铺,弄乱的毛巾寝衣什么的,还是需要手动来归置到原位上。 红棠这种新上任的,最怕没事可干,生怕哪天辛渺觉得她没用处了,或者红红一爪子把她抓过去吞了滋补滋补。 有事可干,她立刻精神起来,重新化为了女体,殷勤地去整理客房了。 辛渺也抖擞着拿来锄头,继续和土地较劲。 荷风亭外种上竹子,就正好应和了那诗句,还有两株红梅,这个纯粹是辛渺自己的想法,冬天还能赏赏红梅白雪,煮雪煎茶风雅一把。 还有些菊花兰花牡丹芍药之类四时花卉,林林总总,都精心挑选了地方,或是亭外,或是湖边,还有客院和她楼下,处处都要有,随时随地一年四季都能看到鲜花,也是相当叫人愉快的。 这么一种,花满楼送来的都种下了不说,她还在商城里又买了点,比如龟背竹金钱树鸭脚木之类的热带植物,青翠怡人,放在屋里看着养眼,而且这个时代都没有,下次花满楼来,她也可以送他一些他没见过的花草了。 她今天实打实忙了一整天,直到天擦黑才停下来,技能点涨了两个,人也累的够呛,赶快把晚饭草草对付过去,然后洗澡,早早的就躺到床上去了。 结果睡得迷迷糊糊之中,不知道怎么的醒了过来,听到贾维斯提示:“任务完成,山神降世,奖励一百积分!” 辛渺连眼睛也没有睁开,只有蒙昧的意识,只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她现在都没那么穷了,怎么做这种发横财的梦? 她眼皮子重的很,实在睁不开,只感觉仿佛有光在眼皮上晃来晃去,但也不刺眼,是如同水波般流动起伏的昏昧感觉,好像躺在湖底下看着水面天光浮动,更加的催眠了。 这么一想,她更感觉是在做梦了,好像真躺在了湖底下,耳边甚至传来一阵水流涌动的声音,静谧又平静。 很快,听觉越发的清晰起来,甚至出现了模糊的视觉,是一片恍恍惚惚的色块,慢慢的凝聚起来。 鱼儿从身侧倏忽游开,她往上长,扎根在湖底,只觉得自己的根系千千万万长,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蒙昧中觉得十分遥远,远的天各一方的地方,她的根和什么意识连接在了一起,如同对母体的依赖般,她天然的对远方这个和她相连的意识充满了濡慕信赖之情。 她又为什么长在这里呢?哦,对了,是因为她生来就和母体分开,作为一颗莲子落在了这里。 不过她会回到母亲身边的,母亲身边是什么地方呢?她也不清楚,好像那是一个充满了光芒和温暖,遍布梵音的无边天地,那儿开满了莲花,静静的聆听天地间巨大的金色影子传达的教诲,那影子是如此的巨大壮丽,盘腿坐在比连绵群山还大的莲花台上,带着微笑的美丽头颅隐没在云天雾霭之中,姿态柔美的手中拈着一朵盛放的青莲。 所以她长啊长啊,努力伸向水面,终于破水而出,迎着金色余晖,看到了自己身处的地方。 这里也许就是仙界了,是无边的,开满了莲花雾气缭绕的水面,天空上翱翔着三足金乌,还有奔驰而过的天马和青鸟信使。 身披彩练云霞的仙娥飘飘然的三五结伴在她的头顶飞来飞去,发出悦耳的笑声。 她们踩着莲花莲叶在水面凌波起舞,驾驭着五彩祥云鼓瑟吹笙弹奏乐器,四处都是动人的飘飘仙乐之声,还有许多神仙在这里宴饮取乐,终日不散。 此处是极乐之地,她却什么也不懂,只是在风中摇摆,徐徐展开自己的花瓣。 舟楫破水之声从连片的莲叶深处传来,碧叶莲花都纷纷柔顺的倒伏而分,通出一条清凌凌的水路,让一只小舟缓缓驶来。 舟上半躺半倚着一位无论如何都看不清脸,却身披霞光艳彩的盛装神女,袖如流云般垂落飘动,彩练环绕飞舞,飞仙高髻环佩玎珰,身后光相仿佛放射出耀眼无比的五色神光,叫人不可直视。 她神色十分安然娴静,其周身的盛丽恢弘之光足以让任何人生出深深的震撼和敬畏之心。 但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露出一个微笑:“原来是你。” 她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响彻,如同九天惊雷震慑人心,又如同林间鸟语淙淙绕梁,辛渺只觉得昏昏然一片空灵,无法集中意识。 “我素与西天之主有些交情,你是他手中青莲所诞生的莲子,沐浴佛光感佩天灵所孕育,竟又少却鸿蒙清炁滋养,如此天长日久,断绝七情六欲,也会变成死物而已。” 她朝自己伸出手,轻轻摘取下来:“瑶池虽好,但你因缘不在此处,天生灵物实乃可惜,我便来助你一助。”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56节 伴随着轻轻一笑,西王母松开手指,任由自己坠入水中。 “去吧,红尘之中,才是你心归处。” 她落入水中,渐渐沉入,轻飘飘的往下一直坠落,而西王母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一面镜子从她袖中失手坠下,也随她而来:“哎呀,怎么连镜子也掉下去了……” 辛渺只觉得自己往下掉落,天长日久又恍惚觉得是在飞,还是在无尽的云层中飞舞穿梭。 她终于穿透了那云层,一下望见千万里高空之下,无边无际的连绵群山。 这也许就是人间。 那面镜子掉落下去,在山巅上撞得稀碎,便化为了无数个泉眼,散落在群山之中。 她飘飘然落了下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回了莲子,咕咚一声落入泉中,从此不知日月转换,沧海桑田,昏昏沉沉一睡好多年。 当她睁开眼,就已经听见传来千万人类来去,繁衍,生长,聚散,悲欢,在这土地上匆匆忙忙,转瞬即逝。 这一瞬间,她仿佛领悟了什么,又勉力清醒过来,循着本能生长又生长,终于再度破出水面。 彼时,这土地上充满了厮杀战乱,生灵涂炭一败涂地,她也只是默然,并没有什么感受。 时间仿佛凝固了似的,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萧瑟衰败的树林中出现了一只红色的狐狸。 准确来说是狐狸幼崽,身上还长着绒绒的胎毛,却不见母兽,仿佛要冻毙在这风雪之中。 她就像注视着无数在泉边出现又消失的动物一样,注视着这只快死掉的小狐狸走到了泉边。 也许它是要喝水,但这也没用,没有食物,也没有母兽照顾,它连今天都活不过。 她正默默的思考着,就被这只狐狸一口叼来吃掉了。 第70章 “……” 一只狐狸如何能受用得起她,被吞下肚后,这饿急了眼的幼狐就死去了。 她只好渡化了这只狐狸,让它复生,而又开了灵智,白得了百年道行。 她知道自己是要在这里做山神的,却并不知道自己因缘何处,便收用了这狐狸,终生供奉,在她因缘未到之前,代替她行使职责。 娥镜山上从此就多了一只狐仙。 而她自己,依然缄默不开,直到星斗转移,世事巨变,深深的藏在深山之中,等着她未来的因缘。 眼前一片灿灿的白光,将辛渺混沌中的意识唤醒,她勉强睁开双眼,床帐上映着数道不断流动的彩光,叫她一愣。 她恍惚间还以为自己仍然在梦中。 两三秒后,辛渺心口狂跳起来,猛地掀开被子光着脚疾行到窗边,一把拉开了半掩的窗纱。 整个院子都笼罩在银纱般的月光之中,却一点也不静谧——池上弥漫着一层淡淡的薄雾,折射着斑斓的虹彩光晕,宛如梦境一般,所有的莲花花瓣都紧闭着,花苞低低的垂落下来,那池水中央的青莲却跃然池上,散发出千万条霞瑞彩光,凌水高立,伴随着晚风轻轻摇曳,那花瓣欲开半阖,其中隐隐含着一团耀目的宝光。 池水哗哗作响,淙淙之声并不是流水,而是池中锦鲤欣悦奔涌,在池水中聚群游动,或是高高跳出水面,张开嘴汲取雾气中的灵气。 她已经呆了,往下看,红红和玉狮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站在了房前岸边,红红欢喜雀跃极了,在石栏杆上连蹦带跳,叽叽喳喳,又两爪抬起,虔诚地对着池中青莲做顶礼膜拜。 连红棠都慌忙从海棠树中显出半个虚影来,满树繁花尽谢,不敢争锋,她更是匍匐在地,大气也不敢喘了。 玉狮左看右看,什么也不知道,但仿佛天生灵性感召,它似懂非懂,却也直觉般的朝着那将开的莲花低下长颈。 不仅如此,这山上无数飞禽走兽,仿佛都共同来到了辛渺的庭院外,天上无数燕雀翱翔,连成云翳般在鱼肚白的天空上翻飞,从院子外望出去,山顶所有的树枝上密密麻麻的挤满了各种小动物,鹰隼与雀鸟同处一枝,树下各种鼠兔鹿羊野猪刺猬挨在一块儿,鸟语兽吼响成一片。 天上的月亮格外的大,月光皎洁明亮如煌煌灯火之光,彷如凝成无数条成了形的银丝,辛渺伸出手去,竟然真感觉到指尖拨动了若有若无的月光,丝丝缕缕轻盈的扫过她的手心,如絮飘盈。 她做梦似的恍恍惚惚走下楼梯,打开房门,走到外面来,只觉得浑身都沐浴在月华之中,鼻尖呼吸的空气中带着一股幽幽兰麝芬芳,叫人顿觉神清气爽,通体舒泰。 风柔柔的拂过,她披散身后的长发随之飘动,辛渺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甚至还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她甚至听见空中随风而来缥缈仙乐,庄严华美,令人神思恍惚。 她站在岸边,凝望着那朵逐渐舒展开的青莲,几乎挪不开视线,心神宁静得仿佛岁月都要凝固在这一刻,她看着那莲花盛开,吐露出宝光一道,光华耀目,煌煌之盛。 那光芒在莲中逐渐凝固成一个隐约的人形,逐渐朝她飘来。 月华随风而动,他沐浴其中,最先显露出一张极其昳丽俊美的脸庞,长眉飞鬓,就像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卷,最极致的色彩和笔锋勾勒出的轮廓,却有着最缄默淡薄的情绪,长睫半阖,眼尾高飞斜扫,目视空灵,好像万物都不在其中。但他挺拔的鼻梁照着皎洁的月光,投下淡淡阴影,唇弓到嘴角的弧度又分明是带着笑意似的,又紧闭着,吐露不出半点,只是有种俯视的慈悲,以及冷漠。 千万丝月华在他身体上缠绕,他的肩膀胸膛也逐渐凝实,又披上了月华织就的薄纱,越发的靠近了。 他好像在看她,又好像没看,辛渺甚至也分不清他脸上是带着微微的笑意,还是面部表情的漠然。 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他抬起半透明的手臂,微微蹙眉,好奇又茫然的翻动着自己的手,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张开又合拢,攥起又松开,然后他又看向辛渺,嘴唇轻轻蠕动,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他的身体几乎已经凝固完全,月华已经织作一件长袍,被裹在他身上,随风飘扬,柔软得像是没有重量,仿佛要带着他翩然乘风归去。 他的头发也长长的,几乎拖到地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水晶般剔透而虚幻的质感,好像立刻就会消失。 “吾……名渠藏。” 他只说了短短的几个字而已,却顷刻之间像是化成了雾气一样,几乎快被风吹散了。 辛渺一惊,他却仿佛并不在意,只是盯着辛渺看个不停,甚至还抬起手来,似乎是要伸手来触碰她。 但他的动作忽然顿住了,整个虚幻的身体都散发出一阵淡淡的光芒,飘然而起,凝聚成了一团,朝她飞来。 辛渺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伸出手来接,没想到那光就落进了她掌心里,光芒迅速褪去,她手中却端坐着一个巴掌大的小人,正是渠藏。 她整个人都傻了,完全不知所措。 她手里的这个小人,眉眼五官俱全,有着真实的触感和重量,裹着一身月华,长发在她掌中流泻于指缝之中,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睛眨动着,俊美得扎眼的脸庞上无悲无喜,没有任何表情,却因为太小,而显得气势全失,反而显得精致又可爱。 好像那种花个千百万才能私人定制,精心设计雕琢的摆在橱窗中的小人玩偶,却有着任何死物都无法比拟的空灵脆弱感。 等她回过神来,天色已经亮了起来,蒙昧的天光笼罩在院中,那些奇异景象已经不知何时消散了,鸟兽作散,月亮已经落下去,东方的天空染上霞光,地平线起伏的远山轮廓下,朝阳缓缓升起。 辛渺看着渠藏,一直到他忽然站了起来,轻飘飘的从她手掌中浮了起来,长袍飘然,凌空而立,默默的左看右看,似乎是在打量周围环境,然后,他低下头,和红红对视。 渠藏对红红面无表情的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就有一点微光飞起,直直的飞进红红毛茸茸的头顶。 只见红红瞪大了眼睛,蹲坐在地上,两只前爪慌张地挥动两下,喉咙里发出咯咯之声,然后它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了一声长叹:“啊!!我能说话啦!!” 它骤然开口,嗓子里冒出的再也不是嘤嘤唧唧的声音,而是一串尖尖脆脆的,分不清是男是女和年纪的流利人话。 辛渺登时倒退两三步,差点把自己摔进池子里,玉狮更是惊得直接跳了起来,发出一阵嘶鸣,慌慌张张的踉跄了两步,下意识的飞快逃窜到了辛渺身后,还在猛地转头左看右看,像是不知道谁在这里说话。 连趴在一边的红棠都尖叫了一声,直接吓得回了树里。 渠藏立刻转过头来,好奇又茫然的盯着一脸惊慌的辛渺看。 红红高兴得简直要手舞足蹈了,它站起来,激动地满地乱窜:“啊啊!我能说话啦!!” 它啊啊啊的发出尖叫声,着实聒噪,渠藏仿佛不堪其扰,眉头微微蹙起,好像没想到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吵闹的动静。 红红又惊又喜之余,倒还没忘记察言观色,强忍着快乐,两只小黑爪子对渠藏作揖又作揖:“谢谢渠藏大人!!!” 渠藏对他点了点头,又看向辛渺,伸出手来指了指她。 红红尾巴狂甩,一个箭步冲向辛渺,一把抱住了她的腿:“我能说人话啦!!渺渺!” 它毛茸茸的小尖脸上写满了快乐,这让辛渺忽视了它没大没小的称呼,伸出手来拍了拍它的脑瓜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辛渺小心地抬眼看了渠藏一眼,他就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但他仿佛是在观察自己,那目光很专注,几乎连眼也不眨。 “嗯……这、这是山神大人??” 刚刚他从莲花里诞生的时候,辛渺不得不说是被震撼到大脑一片空白,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尤其是渠藏逐渐化身成人形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被那种圣洁空灵的气势所震慑得魂飞天外去了,那是一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对于神明的敬畏和臣服,让她几乎想要像个信徒一样顶礼膜拜。 但是他只说了一句话,然后就缩小成了迷你版…… 啊?啊?啊? “渠藏大人是来红尘俗世历练修行的,现在只是……只是……呃,功业未成!你懂不懂啊?”红红的小黑爪子抓着她的衣摆,绞尽脑汁的给渠藏此刻情况推敲说辞。 没想到辛渺忽然低下头来看它,犹疑着说:“我刚才做了个梦,好像梦见你了,你是不是把……是不是乱吃东西了?” 残存的梦境记忆还有留有一些片段,其他的都模模糊糊的,辛渺只记得做了个梦,而且还很长。 她半懂不懂的,只是感觉渠藏恐怕不止是山神这么简单,这种阵势,哪儿能只是一个小小娥镜山的山神呢…… 红红整个僵住,偷偷摸摸的回头,和面无表情的渠藏撞了个正着。 渠藏默默的盯着它,那缺乏情绪的脸此刻却缓缓的挑起了半边眉毛,顿时叫狐浑身一抖。 第71章 其实事实就是这样,渠藏的修行之路一开始就不顺利,这个所谓的‘因缘’未到,他的化身莲花也只能静静的等待,冥冥之中,自然就有了个红红来吃了他的本体,延长了时间。 红红就是这样得到成精的机缘,从而开化灵智,不过这也不全是好事,它吃了渠藏的化身莲,白得几百年道行一骑绝尘,但是同时也欠了宿孽因果,担负起一般妖怪没有的职责和负担,不晓得还要还多久的债呢。 不过显然,这宿孽因果丝毫没有让红红感到被束缚压制,它在娥镜山一带作威作福逍遥快乐得很呢。 方圆百里都没有敢与它争锋的妖怪,美滋滋。 辛渺已经从梦的碎片中推测出了大概,笑着拍拍它的脑袋,戏谑道:“看来你也不是第一天贪嘴了,啊?” 红红害臊得抱住自己的大尾巴:“哎呀!往事不可追也,哼。” 它眼珠子滴溜溜转,悄声说:“对了,忘了告诉你了,莲花为‘佛陀之舌’,因此与凡人妄言不同,大人不能轻易开口说话,言出法随懂不懂?你可不要犯了忌讳冒犯了。” 辛渺当然立刻领悟了,怎么不懂,瞧刚刚渠藏才说几个字,就变得那么小,可见他一字一句之中都是有着莫大的威力和能量的,不能随便消耗浪费,大约类似于言灵之类的力量吧,非常珍贵。 红红的意思是让自己别试图寒暄,说些不必要的话,冒犯了神明。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她老感觉渠藏脾气还是挺好的,除了刚开始,她好像有点不受控制的对着他神圣的光环本能臣服,但现在,那种转瞬即逝的信仰般的错觉就消失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看看渠藏现再还没她胳膊长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这种话她肯定是不会说的,但忽然之间,她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段朦胧的意识,字字句句的转换成了足以让她识别的文字:“此处供奉,汝名为何?” 像是输入电脑的代码被转换成了她能读取的字句,渠藏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她脑子里,辛渺一惊,转头,渠藏本人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这段话当然不是她的错觉,应该真的是渠藏问的。 “我叫……辛渺。” 果然,渠藏并不是不能和外界交流的,他不能用语言,但不代表没法子用其他方式——比如这种单向的私人频道颅内语音。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57节 虽然他现在只是个短手短脚,人形挂件似的形态,也是个神啊…… 辛渺莫名有种危机感,生怕渠藏能读心。 不行!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脑子!别乱想!! 什么钥匙扣娃娃,q版公仔小玩具!简直大逆不道! 渠藏好像一点儿也没有发现她满脑子大不敬想法勃然大怒的样子。 他脸上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却逐渐朝着她飘了过来,眼睛上上下下的扫视着她,看得她一阵不自在。 然后,渠藏就这么一脸漠然的飘向她的左肩,辛渺的脑袋不受控制的跟着他转动,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了自己耳后披散的长发之中。 “??????” 肩膀上感到了一点点几乎要被忽略的重量,还有发丝被拨弄,痒索索的感觉。 辛渺默默睁大了眼睛,转动着眼珠看向红红。 怎么回事?! 渠藏跑到自己头发里去了?? 红红仿佛有点点傻眼,举着两个小黑爪子:“这个……哎呀,我知道了,渠藏大人自行找了个地方歇着,,挺好的,说明大人青睐你……的头发吧?” 它一副迟疑的样子,辛渺不由得嘴角抽了抽:“啊……啊……可是大人,为什么不回到花里去呢?” 这说来不是很合理吗?童话里的花精灵不就是白天出来活动,晚上回到花心里睡觉?她以前看动画片可羡慕了——啊,不过,渠藏也不是什么花精灵呢…… 他是法力高强为所欲为的神仙,而她是山神供奉,按理来说受到领导青睐,她还应该感到荣幸。 “你真傻!渠藏大人自然是想在哪儿,就在哪儿啦!不过,你确实应该在家里修建一座神龛,诚心供奉以示虔诚。”红红想,这世上哪儿有神仙爱藏在人家头发里的,又不是保佑女子不掉发的脱发娘娘。 但它哪儿敢说啊…… 不过,给渠藏大人立祠建庙,早晚三炷香的供奉起来,也算是辛渺和它的职业本分了,大兴土木是不用想了,在家里立个神龛出来还是应该的。 辛渺非常赞同它这个说话,虽然有点紧张,但辛渺还是大着胆子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什么都没摸到,她本来以为自己会摸到渠藏,看来渠藏是完全隐匿在了她的头发里。 “大人,那我就给您立个神龛了?” 她试探着问,渠藏却没有回应她。 不是,她对于渠藏的选择虽然迷惑,但也不抗拒,只不过这就难免让她胡思乱想起来——我头发油了怎么办? 渠藏大人在头发里藏着,她还能洗头吗?? 真的不会糊他一身洗发水吗? 总之都是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但也不得不多虑,她毕竟是渠藏的供奉,谁知道触怒了神会发生什么? 这个世界可是真的有妖魔鬼怪存在的哦。 于是,辛渺几乎是同手同脚的僵硬的回到了客厅里,然后在红红的指引下,找了一个风水好的方位,贴着客厅里的一面墙。 为了展示诚心,她在商城里挑选了木料上佳的供桌神龛,小心翼翼摆放好,还用抹布擦了好几遍,摆上了香炉和精致的小碟子,一般来说,这种神龛前是要放点新鲜瓜果的,但是现在没有,所以辛渺就用其他好吃的代替了。 巧克力和水果糖之类的…… 虽然很迷,但是辛渺在乡下的确看过,别说糖果了,还有摆曲奇饼和瓜子的呢,盖个小红布,怕小孩儿偷吃,长辈就吓唬说是放了老鼠药什么的。 其实这是出于非常朴素的‘都是好吃的,也孝敬孝敬先人们’的淳朴想法,没有那么讲究,不过通常也摆不了几天,就都拿下来分给小孩儿吃了,毕竟是吃的嘛,总不能放在供桌上放坏了浪费,先人吃了咱们再吃,心意又到了又不浪费吃食,非常实惠。 不过辛渺这儿可不是这么个情况,神那是真的神,不管渠藏吃不吃,她反正是不敢吃。 其实红红也馋,圆圆的黑鼻子抽动两下,它敏锐的闻见一阵甜香,没想到辛渺未卜先知地看向它,告诫道:“这个可不许吃,吃了会死哦。” 红红耳朵一下耷拉下来,辛渺又犹疑的补充:“……其他的应该可以,等会儿再给你。” 狐狸作为犬科动物大概也是没法吃巧克力的,不过,狐仙在不在此列,辛渺就不知道了…… 就算她不说,红红也不敢抢渠藏的供品啊,不过得了辛渺的保证,它立刻又支棱起来了,尾巴甩来甩去。 “渠藏大人,您请?”辛渺站在神龛前,点燃了三炷香。 没反应,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这神龛上自带的两根红色仿真塑料蜡烛不够真诚吗?那确实,看着有点像以前小饭馆墙上挂的财神爷像。 于是辛渺赶紧把塑料蜡烛拆下来扣掉电池,但渠藏还是静悄悄的没动静。 “这可怎么办?” 辛渺辛辛苦苦搞完一套封建迷信仪式,结果人家根本不给面子,她有点傻眼。 “太小了吧?是不是太小了?”红红跟着瞎出主意,煞有介事的说:“连个床都没有,渠藏大人又不是个木胎泥塑的雕像。” 但辛渺居然觉得很有道理。 这个神龛虽然雕花精致木料名贵,但是也就那么一丢丢地方可以待,摆佛像什么的倒是挺合适,可是渠藏是个活的啊,长腿长脚,能飞能动,他应该不喜欢老呆在神龛里当个吉祥物。 稍微转变一下思维,辛渺就觉得自己懂了,恍然大悟,就当是自己小学时期最期待的芭比娃娃活了! 辛渺于是说干就干,她买了个巨大的立柜,放在神龛下面,立柜是上下两开拉门设计,百叶扇通风透气,实木纹理温润光滑。 柜子里装了个感应灯,里面铺了很柔软的缎子,然后就像所有小学女生会做的一样,辛渺相当认真的把柜子里面当做一个能住人的小房子来装饰打扮。 商城里有卖尺寸合适的微缩模型,超级精致的小床小桌小椅子,像是童话里的小人住的可爱小房间,红红饶有兴致的站起来扒在柜子边看,还时不时吵吵嚷嚷的提出意见:“哎呀!你这颜色选得真丑!” “哪儿丑了!红格子桌布明明是经典,你不懂。”辛渺好像回到童年了一样,逐渐专心致志起来,甚至兴致大发,投入了本末倒置的热情和精力来打扮这个小屋子。 然后等她布置完,忽然间浑身一僵。 遭了,渠藏的存在感太弱了,她一下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72章 “渠藏大人……你出来看看吗?” 辛渺扒在柜子边,毫无信心的呼唤着渠藏的名字。 啊,这碎花蕾丝的红格子桌布,极其卡通的马卡龙色桌椅造型,甚至还有可可爱爱的小梳妆镜,毛茸茸的小地毯,星星灯串。 我在想什么!让山神住这么可爱俏皮的地方吗? 红红瞪大眼睛瞅了她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她还是高估它了,红红随即喋喋不休的尖声聒噪起来:“这里怎么感觉怪怪的?一点儿也不大气!怎么配得上渠藏大人的气势啊!” 其实怎么说呢,就现在渠藏的尺寸,和这个风格还是挺配的…… 辛渺:不敢说。 可是相当意外的,辛渺感觉左肩微微一沉,渠藏居然真的现身了,她不敢转头,只是用眼角余光看见渠藏站在她肩膀上。 他站在辛渺肩膀上,淡淡的看了红红一眼,同时抬手轻轻一动,红红嗓子里忽然飞出一团金光,被他收入了袖中。 红红瞬间噤了声,准确的说,是它口吐人言的能力被渠藏重新收回去了。 “……”说来,红红自从能说话之后就从嘤嘤怪变身成为了话痨,嘴巴嘚啵嘚啵没停过。 渠藏嫌它太吵了吗?好惨啊…… 红红惊呆了,嘤嘤嘤两声,又不敢当着渠藏的面大声哭,只能忍气吞声象征性的表示了一下自己的震惊和悲痛,然后一头扎进了辛渺怀里,整个狐狸都好像失去了灵魂变成狐皮大衣,长尾巴瘫软在地。 辛渺把这软软的一条揽起来,同情的拍了拍它的脑袋,顺便摸摸。 不过辛渺很意外,渠藏好像对这个娃娃屋的风格没什么意见,他甚至从她肩膀上飞下来,主动进去了。 辛渺还有点紧张,就盯着他站在散发出昏黄光亮的自动感应灯下,仰起头来看,那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还带着几分好奇,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 乘此机会,她偷偷的打量渠藏。 他缩小了这么多,但依然是个成年男子的模样,若论样貌气度,的确不像是凡人,整个人都好看得发光,能叫人看呆,但不管怎么说,比起他刚刚出现虚幻又美丽的样子,已经真实多了,自然而然流露的仙风道骨气韵高华中透着一股子可爱。 微缩家具的尺寸比例并不完全适配他,圆圆的大桌子不够高,脏粉色爱心靠背椅有点小,他要是坐上去,那腿都放不下。 大意了,辛渺为难的伸出手来,偷偷的把那套桌椅拿了出来:“大人,我回头给您重新配一套合适的好不好。” 渠藏脸上一直缺乏表情,但他还是没有表达反对,辛渺只好认为他是默认了。 不过,他好像对里面一套白色大沙发很感兴趣,因为那看着非常柔软,尺寸也适合,在辛渺的注视下,他甚至走过去,踩在沙发前铺着的短绒圆地毯坐了下去,然后抬头,和辛渺猝不及防的来了个对视。 这是什么意思啊?满意吗? 辛渺紧张地抓紧了手里红红柔软的一撮毛,差点把它抓痛了,嘤的一声,她赶紧低下头呼噜呼噜,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大人觉得怎么样?” 渠藏好像也懒得在她脑中表达意见,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十分矜持的坐在沙发上,左顾右盼的打量。 就在辛渺松了一口气:“……你喜欢就好。” 然后渠藏满意的巡视完了他的领地,又站起来,重新飞回了她的肩膀。 “???你不想呆在这里面吗?” 辛渺也有点无奈,微微转头余光一瞄,渠藏理直气壮的呆在她的左肩上,甚至伸手握住了她的一绺头发。 他还是面无表情,一副无喜无悲无欲无求的样子。 辛渺:“……那您就自便吧。” 渠藏又消失了,辛渺实在无奈。 他不是挺喜欢挺满意的吗?虽然有点意外,但渠藏刚才的的确确的点头了,她还挺意外的呢,明明是一副无法随便接近的高冷样子,结果居然对猛男最爱的风格不反感。 她又下意识伸手去摸散落在肩上耳后的长发,发丝从指缝中滑过,什么都没有,任谁也不知道有一位神明隐匿于其中。 看不出来又摸不到,那就随他去吧。 她拍拍红红的屁股,语带同情的说:“好了,起来啦,我去做早饭。” 红红只拥有了短暂的快乐,但如果能吃到糖和好吃的早餐,也许能弥补一点它的悲伤。 于是红红一边嘤嘤嘤,一边吃完了辛渺给它加餐的三根火腿肠五个荷包蛋。 接下来的几天,辛渺都闭门不出,整天忙于务农和缝纫。 她不单单是给自己做新衣服,甚至还突发奇想的给渠藏用柔软细腻的布料做了小衣服,尽管非常心虚,但她还是不得不承认,她好像有点把渠藏当芭比娃娃打扮了…… 当然,这衣服是绝对不敢拿到渠藏面前去的。 山上虚度岁月欢欢喜喜,山下的杭州城,却是骤然掀起了一阵风雨。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58节 陆小凤下山之后就被薛冰缠上了,他跑她就追,搞得他苦不堪言,恨不得逃到辛渺宅子里去躲着闭门不出。但花满楼非常不赞同,辛渺独居山中,又不爱和生人打交道,陆小凤把薛冰引过去了,醋意大发的薛冰没准更生气,牵连辛渺,她岂不是受罪? 于是陆小凤就跑去找展昭,闲着没事干跟着他去了郊外演武场。 陆小凤向来运气不好,他自己也知道,倒霉事总是自动找上门来。 但他也没想到,自己看个热闹也看出了事。 在英才会最终大比开始前,顾惜朝骤然发难,令人拿下了教头张鳌山,以及数十个重金贿赂他以求晋升的选手,还有牵连其中暗通款曲的二十几号人,现场哗然。 姜子靥和姜此玉也在,顾惜朝就当着他们的面,将之前查实的一切真相统统抖露出来,光天化日之下,连人证都上了。 正是喜春坊老板娘,被拷打得奄奄一息的柳玉曼。 她是作为共犯被拖上来的,跟在后面的,则是人证云媚。 刚才还牙呲欲裂不肯就范的张鳌山当场面如土色,跪倒在地。 顾惜朝将真相娓娓道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示了教头张鳌山勾结选手,暗中行贿,又借由相好喜春坊大当家的手段,让起码十几个本来实力不俗的侠客在大比中失利,黯然退场。 云媚证实了顾惜朝的话,她甚至还拿出了更多证据。 喜春坊本来就不干净,这是一家舞坊,但也要买进人口,调教姑娘接客人的,按理说来,青楼老鸨调教姑娘手段酷烈,死伤个把人命实在也不足为奇,这种底下的阴私哪怕是官府也鞭长莫及。 但坏就坏在,楼里曾有过这么一件事,一个被人牙子买进来的小女孩儿,性子刚烈,柳玉曼一时失手把人弄死了,席子一卷扔出了城。可是后面她老子娘找上来了,这姑娘原来是被邻居害了拐卖的,是好人家的闺女,并不是能随意买卖的贱籍,这对老夫妇就要告官喊冤,柳玉曼就托了张鳌山,指使人去将这对苦命的老夫妇杀死,也扔在了城外,叫他们一家三口都一命呜呼了。 这事一告发,无疑是死罪,虽说这种事在勾栏教坊中屡见不鲜,是真正的灰色地带,但既然云媚都出来告发了,那自然别无转圜。 当时现场就炸了锅,都是些脾气耿直烈性的江湖中人,更何况,英才会虽然事先告诫过‘点到即止,以武会友’,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动起拳脚来,哪里能保证点到即止。 签了生死状上台博名博利,师门尊严和毕生所学都指望着与此扬名立万,甚至许多名门大派都遣出弟子来此历练。 结果呢? 多少人的心血付之一炬,一腔热血被践踏得体无完肤,血洒擂台的也不是没有,结果竟然是这样,这怎么能让人接受。 现场尽管有阙金卫镇守,但群情激奋,先是一两个比赛中没了师兄弟的汉子冲向前去,恨不得把张鳌山生撕了,然后情况就骤然变得不可控起来。 顾惜朝几乎悚然,立刻喝令阙金卫立刻控制现场,压住人不要闹起来。 但这已经迟了。 尽管他已经将所有牵连其中的选手和王府内参与此事的张鳌山的手下都统统拘捕起来,也一一陈述了他们收受贿赂的行为甚至金额,一笔一笔明明白白,可以说是事无巨细。 但他恐怕也没有想到,人心是最不理智的,他们不需要仔细分辨到底是谁收钱谁贿赂,也用不着关心事后这些人事后会受到什么样的制裁刑法。 英才会大比不公! 不管是之前参加比赛的,输的,赢的,看比赛的,选手的亲朋好友,他们只要明白这一件事,就足以让现场失控。 输了的自然要疑神疑鬼,赢了的更要受人白眼怀疑,于武一道,谁愿意承认自己技不如人?血都白流了,那可是真刀真枪拼死一战,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可以轻轻松松说放下就放下。 来参加英才会的,谁不是想求一个扬名天下功成名就?这江湖之中,如陆小凤西门吹雪楚留香这类惊世绝艳的天之骄子可不多,多的是平庸一些,因此更要脑袋别裤腰带上拼死拼活的普通人。 他们不会接受这种结果。 陆小凤也完全没想到,现场居然会演变成上百人的混战械斗!! 阙金卫当即随令而出,身穿黑色甲胄的骑兵如同一堵长城,顷刻间将混乱的械斗强制压缩在了演武场内。 第73章 但是现场的都不只是普通的百姓,手无寸铁的常人也许能被全副武装的阙金卫吓破胆子不敢作乱,但走江湖刀口舔血的,靠的就是一股子热血劲儿和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 这些江湖中人是真敢对阙金卫拔刀以对,而因此,冲突一旦开始,就没有那么容易平息下来。 陆小凤站在高处,将一切尽收眼底。 顾惜朝第一要务自然是下令护驾,立刻着人保护兄妹两个撤离,然后他毫不犹豫,称得上是杀伐果决的再下令:“暴乱者杀无赦!” 阙金卫果然名不虚传,寻常高门大户的府兵暗卫根本比不上这只曾经沙场染血的队伍,纵然曲折忍辱历经岁月,但照样是宝刀未老,一旦出鞘,寒光四溅。 他在高处,清晰的看见这些穿着黑甲的骑兵是如何紧密运行如同一体,在偌大的演武场内如同铰链一样毫无犹疑的将暴乱的人群勒制住,围拢在一个包围圈内,刀剑冷光带起一串串血花,没有一个人犹豫退却的。 他甚至都为之后背一寒,因为面前的阙金卫此刻不止是控制暴乱的侍卫队,更是挞伐沙场的冷酷铁蹄,轰隆隆的碾死一切与其对立的敌人。 场内的武人只是一腔血勇,面对这种程度的碾压,却像是毫无反手之力的小儿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铁蹄踏过自己的尸体,毫无迟疑的将包围圈缩小不断前进。 当然,也不是没有武艺高超的,在激烈交锋中,阙金卫精良坚硬的甲胄和铁骑也照样倒在刀光剑影之中,然而这种程度的损伤也会立刻被人补上,根本无人能破开这种包围圈。 打不过也跑得过,轻功厉害的自然就一跃而起,试图逃脱,但在包围之外,自然也有阙金卫立刻围拢上来。 转瞬之间,起码已倒下十几个人! 护卫兄妹俩逃跑的严密包围正巧朝着陆小凤这边来,他一眼就看到了被多人保护着拱卫其中的姜子靥和姜此玉。 顾惜朝陪伴在侧,至于展昭,他本来是和陆小凤一起的,但是场上生变的一瞬间,他就立刻领人奔赴混乱中心。 其他的轮不到他来管,但场中还有诸多手无寸铁的普通老百姓! 好在还有展昭领着,府衙的捕快虽说武功不高,但维持秩序疏散百姓还是能做得到的,他立刻成了众人的主心骨,来观看大比的人流尖叫着四散奔逃,展昭高声呼喊着竭力维护演武场外围的秩序。 顾惜朝此刻一改往日云淡风轻的从容做派,他发丝四散,面色阴翳,手中握着神哭小斧,在兄妹两人之前开路护卫。 不知道为何,陆小凤反而觉得他这个样子要更加真实,之前那种运筹在握大局已定的气势和他年轻的容貌有些不相符,他是很聪明,但总是年轻了些,有一种伤人伤己的锋利。 他身后,姜此玉要更加显眼一些,因为她穿着一身紫香云锦华服,广袖长帛罗袜丝履,完全是个高门贵女的模样,整个脸却充斥着怒火和紧张慌乱,手里甚至抓着一把长剑,因为长裙不便行动,她甚至一剑削去一截,像个疯姑娘一样大声咆哮,根本没有仪态可言:“顾惜朝!!!” 这也不算她乱发脾气,这件事,说来顾惜朝的确难辞其咎。 顾惜朝压根没空理她,这种时候,他的大脑反而冷静了许多。 并不是无法挽回的错误,若要追究,顶多治他一个办事不利,姜子靥不一定会将他怎么样,但世子殿下就不一定了—— 姜此玉身后,反而姜子靥是看上去最镇定的一个,他脸色冰冷,并无多少慌乱,一边疾步而行,一边紧皱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逃到高处,算是稍微没那么危险的地带,他转头看向演武场内,神情反而阴沉了下来:“顾惜朝,我这里不用你,去让阙金卫别下死手,多留活口,不要误伤百姓。” 他胸口起伏,陆小凤都看出来,他几乎就要下令给顾惜朝,停下演武场内的暴力镇压。 姜子靥年纪尚小,心软也是正常的,或者说要更合理些,但最终,他还是没继续说下去。 顾惜朝只犹豫了一瞬,但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那双深绿双眼中的情绪,立刻让他明白,他只有听从的份,姜子靥不需要他多余的建议。 “是。” 那眼神和世子可太像了,是大权在握的上位者,不是赏识顾惜朝一直礼遇有加的二公子。 顾惜朝立刻翻身骑上旁边牵上来的马,奔向演武场内。 血腥的单方面镇压随即告了一个段落,演武场内死伤上百,但方才滚油般沸腾的对抗终究是平息了下来。 陆小凤神色沉重,看着阙金卫层层保护下将兄妹俩送上马车,匆匆离开,他立刻叹了一口气。 本来只是贿赂舞弊的案子,最终却造成了这样大的一场动荡混乱,好好一个以武会友,传扬武道的盛会,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草草收场。 真是没人能想得到。 看着血流成河的演武场,陆小凤只有不住摇头:“这山下,真是一点安生日子都不让人过。” 还是山上好,山中无岁月,恐怕也就只有辛渺那儿,才一点俗世烦恼都不见吧! *** 辛渺在山上心无旁骛的种地,过了好几天,陆小凤花满楼才上山来,告诉她发生的这些事。 “怎么会这样!”恍然之后,她也忍不住目瞪口呆。 但之后一想,又很合理,顾惜朝总是离功成名就差一点运气,每次都要青云直上了,就会狠狠的摔到谷底,他就是这么一步步黑化扭曲的。 他现在还太年轻了,也许再过几年,以他的手腕,事情也远到不了这一步。 但这也太超出想象了,死伤上百人,在混乱的现场,张鳌山和柳玉曼的尸体事后才被人发现,暴乱一开始他们俩就死于乱刀和踩踏之中,叫人唏嘘的是,张鳌山虽然害了柳玉曼,但在最后一刻,他似乎还是有点骨气和担当的,扑在柳玉曼身上,挡下许多刀剑,两人死在了一块儿。 云媚作为人证,倒是逃出了一劫,之后就放她回去了。 就这么一件事,死伤了上百人! 辛渺听得非常不适,忍不住皱起眉头。 罪魁祸首也没了,但终究还是造成了无法估量的损失。 她神色忧愁:“这可真是……” 不知道藤颇塔吉怎么样了——想到这个一面之缘的舞姬,辛渺就忍不住叹气。 说来,柳玉曼定罪的关键性证据还是她给展昭的,她并不后悔那天捡到了那瓶大眠花粉并且交给了展昭,柳玉曼的作为算是罪有应得,但藤颇塔吉和自己是罕见的投缘,她其实心里对这份情谊有几分特殊的在意。 静静的坐了一会儿,辛渺回房将那个妆奁匣子抱了出来,对陆小凤和花满楼说:“我要下山去看望藤颇塔吉。” 陆小凤诧异的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匣子:“那你为何要带上这个?” 她低下头来,手指摩挲着上面的花样:“去还给她。” 两人都是微微一愣,因为她语气是少见的郑重和严肃:“我和她算是一见如故,可惜……我不能单方面瞒着她,那花粉是我发现的,如今柳玉曼人没了,她总有权利知道前因后果,如果她因此不肯再理我了,我自然要把她赠给我的首饰都还回去,不能辜负我们之间的情谊。” 辛渺知道自己太过于慢热,交际能力锻炼几年全用在工作应酬上了,真挚的友谊才叫她觉得倍感珍惜,能交到默然学姐那样的朋友并且长久维系纯属运气好,还有对方包容度高。 她最珍重的都是和女孩子之间的友谊,高中的朋友,大学的室友,工作之后的同事,更善良包容她的都是同性,辛渺不擅长交朋友,因此反而更觉得这种女生之间的照顾和共鸣珍贵,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她非常非常重视,公司除了学姐以外的两个女性同事,她都郑重对待,连随礼金都比任何男同事随得高,双标得让学姐都调侃。 辛渺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这么符合眼缘又无比投机的只有藤颇塔吉,她太有魅力了,自然又随意,相处起来让她觉得很舒服。 正是因为她对于藤颇塔吉的重视,她才做出了这种决定。 但其实,她也有些怅然若失。 花满楼反而叹了一口气:“又是何必呢?她不一定会怨你啊。” 辛渺犹豫一下,有些低沉:“但是……总之,我尊重她的想法,如果她心怀芥蒂,也是人之常情。” 陆小凤:“……” 辛渺这种笨拙的郑重其事让他有些想笑,又觉得她这份赤诚着实是难得可爱,因此按捺住笑意,看着她忧心忡忡的下了山。 她还非常坚决的拒绝了两人陪同的提议:“你们这刚上山,就别再陪我折腾这么一趟了,我自己一个人去,没关系,晚饭之前回来。” 上山下山的路走过许多次了,用上轻功,下山顶多半个时辰。 城中刚刚出了个大乱子,但陆小凤也不好过于多嘴了,毕竟要论起来,辛渺已经比满江湖跑的野路子强过许多了,天底下可没几个陆小凤亲授轻功的人,寻常人比不过她。 于是,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个人也只好目送她走出门去,将他们扔在了空落落的宅子里。 好在还有红红和玉狮相伴,陆小凤就相当洒脱的和花满楼一起晒着太阳,撸着狐狸和马驹,老实泡壶茶等着辛渺回来。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59节 第74章 再度下山进城,果然城里变了许多。 人少了,路过几条往日熙攘繁盛的大道,那种摩肩接踵的热闹景象就没了,街上总有捕快往来巡查,那些挎刀挎剑的武林中人都不再三五成群招摇过市,只有百姓还照样的摆摊开店过日子,不过人人都在议论那日英才会闹出的事。 这么大的事儿,足够市井流传个把月了。 有的担忧,害怕这些江湖人在城中以武犯禁,有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恨不能那日自己在演武场亲眼看见,有的嘘长叹短,觉得死人太多太晦气,觉得要请和尚道士到演武场做一场法事,否则日后都不敢去那边玩儿了。 当然,他们明着谈论的是这些走江湖的,暗地里则没有一个不偷偷议论,广燕王府恐怕要闹一场了,世子殿下无论如何都得收拾二公子了吧?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怕连老王爷也要被上京申斥一顿。 这姜二爷平日当个败家子儿混赖也就算了,哪个高门大户里不出几个气死人的纨绔子弟,因他年纪小,世子看在父亲面子上隐忍不发,不能摆长兄的款教训他,这回捅出天大的篓子,连老王爷估计也包庇不能,必定是要被重罚的。 人人都特别想看世子爷是怎么重击这个嚣张跋扈的弟弟,看戏似的伸长了脖子等着,谁知道广燕王府里没有动静了,静悄悄的。 辛渺听了茶馆里几个关着窗户高谈阔论的人说完八卦,也就走了,她没什么感想,只是摇头叹息。 她觉得自己之前是太想当然,她看姜此玉还是上中学的小孩子,可是毕竟这又不是现代,风气习俗殊异,其实这对兄妹在这里的人看来已经是能成家的年纪了,也并没有那么稚嫩天真。 她慢吞吞朝喜春坊走着,忽然想到上次见姜此玉,她拉着自己的手哭,是在故意卖乖作样子吧。 倒是她自己小看人了,姜此玉也许比她想象的要成熟得多。 走到喜春坊,照样是白日里大门半掩,门房小厮百无聊赖的歪靠着,见有人来,他就站起身,一眼把辛渺认出来了。 “姑娘今日怎么又来了!?”门房愁眉苦脸的,虽然她这回独自一人,没有官爷同路,但又不敢不让她进来。 “我来看看藤颇塔吉,她在吗?” 辛渺问完,门房连忙松了一口气:“在啊,怎么不在,我们二当家的近日身子骨不爽利,躺着呢。” 她既然说自己是来看望藤颇塔吉的,门房就不忙着叫丫鬟给她上茶了,正要殷勤在前面带路,辛渺却顿住了脚步,开口问道:“她生病了?” “唉!您是不知道啊!我们大当家的出了事……这一院子姑娘都没人管啦,正是人心浮动之时,那些铺子怕我们关门了赖账,也不往这儿来送货了,扎堆儿来要账,生怕不给似的,闹得沸沸扬扬的。”门房也不顾忌在客人面前臊眉耷眼的忌讳了,也抱怨:“我们二当家从来不管这些事的,可是现下也得硬着头皮算账料理了,她不稳住,我们这些人哪儿还有活路去啊!这不就把她给累病了吗。” 辛渺立刻领悟了,算规模喜春坊也是个大型公司了,柳玉曼突然死了,就算她的罪行不牵累喜春坊,但也是突逢大变,算上院里的女人们,还有干活的丫鬟小厮和打手,有这么多人张口等饭吃呢,能不乱吗。给喜春坊供给服装布料胭脂水粉一应酒水饮食的铺子,估计也怕喜春坊突然没了,钱打了水漂了,所以纷纷来清账。 这么一来,不会搞得资金断裂吧……藤颇塔吉听说是不管这些事,只跳舞当头牌的,骤然担起这么多杂务,她累病了也不足为奇。 “那就麻烦你带我去看看吧。”辛渺捧着匣子叹气。 跟着门房穿过大厅,走进后院,花园里一个人都没有,连出来晒太阳打发时间的姑娘们都没了,看来这坊中每一个人都心烦意乱得很。 这里本来是静悄悄的,辛渺跟着往里走,忽然听见前方游廊里一阵喧闹之声,她定睛一看,是一个富贵逼人的吊梢眼妇人,抱着胳膊冷笑:“云媚,我瞧你素日是个聪明的,咱们就不必费神在这儿纠缠了吧?” 她染着鲜红的丹蔻,捏着一张文书抖了抖:“藤颇塔吉连你的身契都给了我了,你还说得出个什么?” 两个身强力健的粗壮婆子押着云媚,牢牢的抓住了她的双手,又不会伤了身娇体弱的姑娘,十分娴熟。 云媚夹在这当中,披头散发泪如雨下:“李妈妈,你好歹可怜可怜我,让我亲眼去看一看我干娘……她不会对我这么狠心的!” 李妈妈翻了个白眼:“唉,这可免了吧,她就是不想见你,才特地叫我赶快把你带走。你个小妮子自作聪明,以为做了人证让柳玉曼那个娘们儿进了大牢,藤颇塔吉成了当家的,你自然就升上去了,打这么多鬼主意,也不想想柳玉曼虽说是个损阴德的背时鬼,可是到底和你干妈这么多年,总有些情谊,她看不惯柳玉曼,也不至于要她死于非命呐!” 她似笑非笑的用云媚的身契慢悠悠扇着风:“我看她是小瞧你了,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倒是比我们这些老油条下手还狠,柳玉曼是活该,栽在你这么个小丫头手里,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云媚俏脸雪白,只是哭:“我没想……是顾先生让我做人证的,我姨娘老是打我,我也是逼不得已,李妈妈,我求求你,就算要走,也让我给我干娘磕个头去。” 李妈妈可不会被她这幅样子蒙蔽,冷笑:“这时候也不必在我面前耍这些小聪明了,就你这小伎俩,也就柳玉曼五成功力,她在我面前都不敢装模作样,何况是你。不过你放心,你干娘让我关照你,到了我哪里,调教就可免了,你若是老老实实的也就罢了,若是敢犯到我手里,你干娘的面子我也不看,把你送到暗窑子里去三五月,你这身娇体弱的,怕是也就一命呜呼了。” 她捏着云媚的下巴,长长的指甲立刻在她白嫩的面皮上留下一道红痕,云媚不敢再哭,抽抽搭搭的垂下了头,李妈妈一甩帕子:“走!” 云媚就这样被架着走了。 辛渺站在原地,好半天也没动,门房回头看,只见她面色复杂,眉头沉沉紧蹙。 “藤颇塔吉把云媚送走了?” “可不是嘛,云媚这个小蹄子胳膊肘往外拐!活该!也就是我们二当家心善,还特地让红香楼的李妈妈来亲自带人走,一分钱也不要,衣裳体己也都让一并带走了。”门房还忿忿的:“进坊这么多年锦衣玉食,二当家还亲自传授舞艺,都白费了,若是卖给人牙子,也还能回个本呢,哼!” 辛渺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跟着门房一路安静的走到了藤颇塔吉住的小院子里。 她两个徒弟正坐在屋外描花样,见到有人来,立刻站起身来:“师父今日不见客,怎么把人带进来了?” 另一个看见辛渺,连忙说:“我记得这个姐姐,我们师父那天还给她梳头发呢!姐姐请等着,我去问一声,啊。” 小姑娘黄鹂鸟儿似的进了屋去通传了,辛渺站在屋外等着,还颇有些忐忑。 她根本没等几秒钟,那小徒弟就飞奔出来:“姐姐请进来,您喝什么茶?” 两个小孩儿把她请进了屋子,一进来,她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中药味儿。 藤颇塔吉的屋子里也是装饰华美,红香软帐,垂着珠帘挂着美人图,骤然进来,还以为是进了中原女子的闺房,但细细一看,墙壁上还挂着镶了宝石的西域弯刀,多宝架上摆着些风格异域的装饰品。 进了里间,小徒弟掀起珠帘来,露出里面的一张床榻。 藤颇塔吉穿着家常衣服,一头丰厚秀美的长发都裹在包头巾里,素净的巾子让她不施脂粉的面庞显得有些憔悴的病容,她躺在软枕上,见辛渺进来,微微起身,似乎要坐起来。 “你躺着吧,别动了。”辛渺连忙上前去,帮她把枕头垫高,躺的舒服些。 “让我徒弟来吧,你坐着就行。”藤颇塔吉说话确实有点有气无力的,和那天明艳照人的模样一对照,更显得苍白萎靡,辛渺心里就顿时一酸。 小徒弟被她抢了差事,便殷勤的搬来凳子给她,坐下之后,藤颇塔吉就让她退出去,房间里就剩她们两个人。 “这屋里药味儿有点大。”藤颇塔吉说完,要喊徒弟进来把香点上。 辛渺连忙制止了她:“别这样,我没关系的。” 藤颇塔吉就只好躺了回去,辛渺反而默默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低着头给她掖了掖被子。 一阵让她有些坐立难安的沉默之后,藤颇塔吉无奈的说:“瞧你这幅样子,倒像是要来给我送葬了似的。” 辛渺一脸沉重,坐在凳子上,两手抓着妆奁匣子使劲儿,呐呐的说:“别瞎说……” 藤颇塔吉打量她两眼:“你这头发梳得倒是不错,多用点儿头油梳光溜点儿就好了。” “……”辛渺也是无言以对,梳头装扮这种事,女孩儿练个几次也就上手了,不过之前藤颇塔吉教她的那几个发型式样,她都简化了又简化,又不像这里的梳发髻一样,沾着发油梳满头光亮亮的,不过最终效果还是挺叫人满意的。 藤颇塔吉早看见她手里那个匣子了,自然都懂了,看见辛渺的样子,反而率先开口道:“那天是你捡到了吧?那瓶大眠花粉。” 辛渺垂下眼帘,清晰的说:“是,柳老板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怪不得我叫我徒弟去找你的发带,她说没找着,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回来拿去了。”藤颇塔吉苦笑一声:“这也是命中注定。” 第75章 “你……你知道我回来过?” 辛渺反倒惊愕了。 “是啊,那一天我就知道,你恐怕都听见了,那瓶子应该也被你捡去了。”藤颇塔吉长长叹了一口气,失神地望向窗外:“她向来糊涂,我早知道她会折在这件事上,其实我心里已经早有准备了。” 藤颇塔吉那天本来应该将那瓶大眠花粉早早处理掉,或者在辛渺来时候不和酒一起拿出来。 她自己也说不清她为什么没有隐藏掩饰,辛渺说她是和查案的人一起来的时候,她本应该暗自提防,岔开话题。 但是她没有,藤颇塔吉在当时就有了一种隐约模糊的预感,柳玉曼这次是逃不掉的。 徒弟回来说没找到帐子里遗落的发带,藤颇塔吉心中立刻咯噔一下,她已经知道是辛渺返回拿走的,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是不是听见自己和柳玉曼的对话? 当藤颇塔吉亲自去看见缸里本应该静静躺在底部的小瓷瓶不见的时候,她就知道一切都尘埃落定。 然后柳玉曼被逮捕,甚至连云媚都被带走了。 她其实都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云媚居然去做了人证这件事,几乎令她怒气冲天。 柳玉曼的死讯传来时,她几乎是懵的。按理来说,就算柳玉曼被判斩首,也不应当如此仓促突然的。 直到演武场生变大乱的事沸沸扬扬传遍整个杭州城,藤颇塔吉才明白过来,柳玉曼甚至都没有得到一个白纸黑字的判决,她的死亡纯粹只是意外。 人已经死了,其他的事也没办法计较,出了这么大的事,没人顾得上这么一个青楼舞坊的老鸨,就通知喜春坊来人收敛柳玉曼的尸体,藤颇塔吉亲自去的,给她伤痕累累不成人形的尸体清洗整理,浑浑噩噩的换了干净衣裳,让死者看着体面一些。 除了领回柳玉曼的尸体,还有战战兢兢的云媚,藤颇塔吉看见云媚的时候,她毫无迟疑的冲上前去,给了她一个完全不收敛力气的耳光,扇得云媚倒在了地上,嘴里甚至都吐出了血。 但她也只打了云媚这么一下,藤颇塔吉就已经冷静了下来。 回到喜春坊,草草发送了柳玉曼,藤颇塔吉就开始精疲力尽的应对各方上门的人。 她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直到一切都告一段,落棘手困境稍稍好转,她就忽然泄了劲,一头栽倒了。 现在她可以安心的生病了。 “你带着这个来,又是什么意思?” 藤颇塔吉似笑非笑地指了指她手里的匣子:“送你了就送你了,往我这里还,是不想和我有瓜葛的意思?” 辛渺就急了:“你不要这么说,你明明知道我没这个意思……柳老板的事,你不怪我么?” “怪你什么?那天你本来就是来帮忙查案的,我那个姐姐,她一生糊涂,谁也怪不了。”藤颇塔吉躺在榻上,仰头望着屋梁,神色平静:“她其实也可怜,受了很多苦,我们互认姐妹以前,天天斗得和乌眼鸡似的,她扇我巴掌我抢她客人,后来大了反倒好了。这里的女子一辈子的苦难够多了,彼此之间还要互害,也太可笑了些。” 辛渺默默的听着,她一直以为藤颇塔吉是个不以自己身份自轻自贱的人,她跳舞的时候,就像这世间的主宰,所有人的中心,而不是一个取悦于人的舞姬,她的自信和本身的光芒已经穿透了层层卑贱的枷锁,充满了力量。 她现在却平淡的撕开了这种假象,她很清楚自己风靡全城名动江南的盛景也不过如此,终究还是渺小的。 但辛渺看得出来,藤颇塔吉已经不是会掩饰残酷现实欺骗自己,日夜不安惶恐的年纪了。 她微微凹陷的眼眶中淌出两行清泪,藤颇塔吉望着头顶,喃喃道:“没法子,我也只能为她流两滴眼泪而已,日子还要照过,这坊里这么多人,现在都得靠我了。” 一只手轻轻的握住了她,很温暖,紧紧的握着她发凉的手背手指,藤颇塔吉眨了眨眼睛,望着辛渺。 她往前倾身,用她暖呼呼的手轻轻擦拭了自己脸颊上的泪痕,辛渺的双眼非常清亮,一直凝望着藤颇塔吉,好像正在传递给她无言而坚定的力量。 这是女性之间不言而喻的默契,不需要说出声来,藤颇塔吉已经感受到了辛渺要传达给自己的鼓励和理解。 “等你忙过了这一阵子,就来找我,我给你做好吃的。”辛渺并不安慰她,只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藤颇塔吉鼻腔内一酸,眼眶又隐隐发热:“好,你等着,我是一定回来的。” 辛渺又问她坊里的钱能不能周转得过来,藤颇塔吉笑着说:“放心,别的没有,钱是不差的。”她立刻放下心来,又待了一会儿,叮嘱藤颇塔吉好好休息,随后就离开了喜春坊。 走出喜春坊那一条长街,辛渺独自漫步在路上,太阳晃晃的晒下来,仿佛已经有了初夏的意味,一点不过分的暑气。 她不急着回去,反而漫无目的的走到了西湖边。 她抬眼看见断桥时,面上不由得露出一阵恍惚之色,心绪复杂的踏了上去,轻轻抚摸着石栏杆,远望雷锋塔时,就好像做了一个梦一样。 是梦吗?也许她从来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一切都只是个虚幻的梦境,面前的西湖只是个熙熙攘攘游人如织的景点,只要她转过身去,就能看见从身旁走过去拿着大喇叭的导游和旅行团,亲密的分享同一杯奶茶的小情侣,抱着孩子牵着气球游玩的父母,还有举着相机咔嚓咔嚓拍荷花的人。 辛渺站在断桥上,眺望着远方,闭上眼深深的呼吸着温柔的清风,幻想着自己所处的位置是二十一世纪的西湖。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60节 什么都没有,没有陆小凤花满楼,没有展昭顾惜朝,没有玉狮和红红,没有江湖纷争,没有挣扎求生的舞姬……只是最普通,最平凡的一天。 她对这个世界最开始的畏惧源于非常原始的对暴力的恐惧,这毕竟是个真要动刀动枪的武侠世界,但是当她融入这里,拥有一定自我保护的能力之后,她对这个世界的畏惧现在则来源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感。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辛渺不可能像穿越小说的主角一样,轻轻一拨动,世界的齿轮就会随之而转动,这里充斥着潇洒快意的武侠精神,但这不是世界的全部。 辛渺适应着这个世界,她自己也在被渐渐的改变,她要做出一些妥协,但也要时刻警惕不要完全被同化,她不想忘记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现在她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不必做,随波逐流,环境会自然将她塑造成合适的样子。 辛渺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不过她已经完全释然了。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温厚:“这位姑娘,你再往前,就要掉下去了。” 她睁开眼睛连忙转过头来,真有一个男人站在她身后几步之遥,脸上带着笑容看着她。 这人长得相当英俊,长而浓的眉毛,双目深邃含情,自有一段潇洒风流,鼻梁高高的,薄唇自然而然有一种微笑的弧度,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在发光,让人无法忽视。 但是他又是沉稳温和的,看着是那种能让小姑娘看一眼就坠入爱河的人。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贴着石栏,垂下眼:“谢谢,我不会掉下去的。” 这人脸上带着春风拂面般的笑容,往前走了几步,也倚靠在石栏上,悠然的眺望着远方:“这可不一定,这桥上,时常也有人不小心掉下去呢,也许是为了看水里有没有白娘子,太过入迷。” 他站在辛渺旁边,她发现他非常的高大,宽肩窄腰,不得不让人抬起头来看他。 辛渺望着水面,静静的水浪涌动,分明是什么也看不见的。 “这桥上人来人往,姑娘还是别在这儿站着出神为好。” 他朝她看来,目光如同在欣赏美丽的景色,但却不招人反感,但辛渺也没抬眼看他,低声嗯了一声:“多谢提醒。” 她就把他当做一个偶遇的好心人,从刚才的思绪翻涌中抽身出来,退了几步远离了石栏。 该回去了,辛渺长舒出一口气,她想顺便买点菜,又忽然特别想吃点甜食,之前看见有家卖糕点的铺子,不如买点尝一尝。 她转身走了几步,又被叫住了。 “姑娘留步。”楚留香无奈的再度开口,他弯腰从地上捡起来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你的……” 他扬扬眉,看着手上拿着的针脚疏漏的一个毛线球。 这着实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一个球体,软绵绵的白色,有四肢和耳朵,黑鼻子,眼睛是两个黑色纽扣。 里面好像是棉花,鼓鼓的软软的,楚留香下意识捏了两下。 哦,手感还不错。 “啊……这是我的。”辛渺说完,脸上忽然露出一点点羞赧。 她这阵子裁制新衣,顺便买了点毛线打着玩儿,勾点小玩意儿,照着棉花糖做了个小羊娃娃,就挂在了荷包上。 她有点羞耻,但是仍然是一派镇定:“只是个小羊玩偶罢了。”· 第76章 楚留香着实没有看出来,他望着手里的毛线玩偶一笑,也不还给她,仔细翻看两下,只觉得这种粗粗的毛线质感格外罕见,轻软又很暖,织成这么个怪怪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辛渺已经期期艾艾的伸出手来:“那个……” 楚留香抬起眼,就望见她一脸故作镇定下的难为情,阳光照得她的脸颊发红,耳廓透光,鬓边发丝软软的垂落下来,被清风吹动,扫过微抿着的嘴唇。 他嘴角稍微扬起,将这个玩偶放进她的掌心。 辛渺立刻接过来,低下头重新系在荷包上:“谢谢。” 虽然确实有点奇形怪状,但也是她亲手做的东西,她自觉还是有几分棉花糖的神韵的。 “这是姑娘亲手做的吧?不知这种粗绒线在何处能买得到?实不相瞒,我有一个妹妹将要过生日,正愁不知道送她什么,还望姑娘告知在下。” 他又开口说话了,辛渺也不好转身离开,只好顿了顿:“这个,应该没有地方能买到。” 楚留香刚要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就见辛渺像是生怕他问自己买似的,迅速给出了一个打发他的第二方案:“不过江南好绣娘多得是,你去找个技艺高超的,用羊绒搓个粗线,钩织这个也不难。” 不过要达到辛渺手上这种现代工艺的产品水准当然很难,这种线是单股的化纤毛线,可不是天然产品,不过她觉得以古人的高超技法和钻研精神,应该能搞出差不多的,就是成本不知道得翻几倍。 但看一眼面前这个人,衣着都不是普通人的水平,当然是完全能承担的。 嗯,这么说来,自己要是想致富,靠卖毛线娃娃都能赚点钱啊。 不过前提是针黹的技能点能点到足够高的水平,要不然也会很快被更加工艺精美的产品替代,光是在杭州城内,她这点手艺,内行人稍微看两眼就能完美复制,等琢磨出多点的钩织技法,什么样儿的毛线制品弄不出来? 她微微走了一点神,就听见楚留香长长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那就多谢姑娘了,在下楚留香,叨扰了。” 这个名字让她一惊,不过面上看不出来,她淡然的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楚留香…… 啊,想起来了,超经典的古龙武侠男主,和陆小凤好像有点撞人设,她小时候看过几集电视剧,不过影响最深刻主要是看《武林外传》老白说自己光着脚逆风和楚留香比轻功…… 辛渺忽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乐不可支起来。 看这个剧的时候她还是个初中生呢,后来高三的时候为了缓解压力,洗澡吃饭的时候把《武林外传》当背景音放。 她心里国产电视剧排名第一,倒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主要是因为那种热闹又温馨的感觉,有一种让她放松的烟火气,很平凡又很珍贵的氛围,让人感觉不到孤单。 可是来到这里,恐怕是再也看不成了,又没有网络。 她之前就看过商城里好像也没有任何书籍,电影电视剧甚至音乐cd。 虽然平时好像空闲时间都用来做其他的事情了,但辛渺现在还是不由得因为远离了现代的这些休闲娱乐而有点遗憾。 这反倒成了穿越过来之后最可惜的一件事,之前没想过,现在越想,辛渺就越怀念,十分想要躺到沙发上看《武林外传》,《西游记》或者《仙剑奇侠传》之类的也可以啊…… 她还是头一次对前世的事物如此想念,辛渺买了几样新鲜蔬果,在糕饼铺子里称了些样子可爱看着十分诱人的糕点,慢悠悠的往城外走。 走在路上看见巡视的捕快,她就不由得想起展昭来。 他最近应该很忙吧?说起来,他也只是被杭州府衙借调过来的,英才会现在闹成这风声鹤唳的样子,他恐怕也待不了多久就该述职回开封了。 她不由得又感到一阵可惜,毕竟她也只有几个朋友,在访客名单上名列前茅。 展昭离开之前,她一定得给他好好践行,做一大桌吃的! 也许以后还能去开封玩,还能去看望朋友,啊!展昭回了开封,又和包大人一起了,她能不能顺道去看一看包青天啊! 多经典的荧幕形象啊,辛渺心里顿时升起一种外国小朋友对圣诞老人般的憧憬之情。 思绪跑马般驰骋,辛渺已出了城,往山上走,周围也没人,她就小声哼哼:“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 “包青天是谁?” 淡淡的疑问句忽然冒出来,辛渺猝不及防,差点在山路上摔了一跤,心脏狂跳,手里拎着的东西都险些失手扔掉。 “……是一个判案子非常厉害的好官,因为他英明决断为民做主,所以受到百姓的爱戴,被称作青天大老爷,包青天。”辛渺按按胸口,忙不迭的回话,干巴巴的解释了一通。 渠藏自从出现就没有什么存在感,这还是他除了第一天,头一回主动开口和她说话。 她默默地继续走,但脸却后知后觉的红了。 天啊,她刚刚乱唱的渠藏都听见了吗? 其实现在才介意这些事已经有点晚了,由于藏进她头发之后渠藏再也没有动静,辛渺在短暂的犹疑之后就逐渐忘记他了,洗澡睡觉上厕所都照常,完全把‘山神附在身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这事儿不能细想,辛渺觉得一旦细想过后,自己会忍不住尴尬到把整个娥镜山都挖翻,然后再把自己埋到山底下,五百年太少,起码时间要翻个倍自己才能忘记这件事。 但渠藏毫无情绪,他又问:“开封是哪里?” “是一个人类聚集的城市,和杭州差不多。”辛渺小声说。 她忽然感觉头发像是轻轻被拨动了一下,左肩上微微一沉,眼角余光中,渠藏正站在她肩膀上。 他好像只是出来望望风,面色淡淡的四处观望了一下,眺望了若隐若现的杭州城,然后就再度消失在了她的发中。 辛渺又忍不住去拨弄了一下头发,边走边想,实在是没办法了,现在只能把渠藏不当人她才能照常生活了。 何况他本来就不是人,他是个神仙诶!神仙又没有七情六欲,也许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个移动神龛? 她捏捏荷包上的毛线小羊,能怎么办,自己也把他当个挂件好了。 不过她再也不敢乱唱了,生怕把他又招出来,飞快的走到半山腰大仙庙,她又进去找清闻小沙弥,准备分他一点点心吃。 庙里的和尚们如今都对她恭敬又畏惧了,倒让她怪不好意思的,也就清闻年纪小,不懂这些,辛渺对他温柔又给他糖吃,他就害羞懂事得不得了。 清闻不在前面,她绕到后院去,人没见着,倒是撞上了般若。 几日不见,他倒好像瘦了一大圈,那么高的个子,灰白的僧袍套在身上,显得有些嶙峋空荡。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眉眼更显得阴翳了几分。 辛渺暗自心惊了一下,但般若看见她,眉眼反而为止一松,舒展了一些,缓缓的合十:“来找清闻的么?” 辛渺点点头,把手上提着的点心递过去:“买了点点心,你们一起吃吧。” 她连忙补充道:“放心,都是素的,没用猪油。” 般若顿了顿,伸出指节分明的手来接过了点心:“多谢,有心了。” 辛渺见他没有推拒见外,就放心了些,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呐呐几声,倒是般若主动开口:“清闻和师父去化缘,明日才回来。” 辛渺恍然:“哦哦,原来如此。” 般若神色淡淡的:“近日山上不太平,我看常有妖气萦绕,深山野林,恐怕有些精怪出没。” “……是吗?”辛渺反而惊讶,般若才看了她一眼,他本以为辛渺好歹是个山神供奉,怎么都比他知道得要多一些。 辛渺被他看得有些讪讪的,脸颊发烫,顿时有些羞愧。 但般若也不多说,只是嘱咐道:“要小心。” 辛渺红着脸谢了他的好意,又出了庙门,继续往家里走。 她想着般若的话,心里有点毛毛的,但是很快又平复下来,这座山怎么说也是自家地盘,就算红红不在这儿,渠藏不是还在呢么? 登了山顶,她忽而发觉眼角余光中有什么东西在晃动,转头一瞧又不见了,嗔泉飞瀑哗哗响,弥漫起一片水雾笼罩着苍翠郁郁的古松,有些看不清。 辛渺不动声色,的确又有一种被偷偷注视着的感觉,她往家门口走去,附近的草石树木后都仿佛有嘈嘈切切的细碎声音。 什么动静不知道,反正不是人。 都快走到家门口了,她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咆哮,嗷呜的一声,红红神兵天将似的猛然冲了出来,身上的毛发火焰一样根根竖立,对着周围狂吠一阵,那气势简直荡平八方神武威,顿时什么异样都没了。 “嗷嗷嗷嗷嗷嗷嗷呜呜呜!!!——” 滚滚滚滚!!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61节 红红大发神威,辛渺倒是没被吓着,四处打量一下,她什么也没看见,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面前的视野顿时像是提高了亮度一样鲜明了起来,那些阴暗的角落顿时被清理一新。 第77章 “怎么啦怎么啦!”陆小凤一路小跑,从门里探出头来,就见辛渺提着篮子站在家门口,红红在门前走来走去,对着门外警惕的来回打量。 “……”辛渺搓了搓胳膊,问他:“你们早上上来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山上有什么异样?” “没有……怎么,你看见什么了?”陆小凤手里拿着个番茄在啃,他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冰凉凉酸甜多汁。 树上忽然飞起两三只黑黢黢的大乌鸦,呱呱叫着,扑棱扑棱飞上了昏黄的天空,消失在夕阳的晚风里。 辛渺先摇摇头:“没事。” 她招了招红红,然后进门,云淡风轻的说:“山上最近有点不太平,你们俩住一晚,明天早上天亮了下山去吧,要不然我怕你们碰见妖怪。” 她冷不丁的这么说,一时之间陆小凤还以为她在玩笑,哈哈笑了笑,然后就笑不出来了,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你说真的还是吓唬我呢?” 辛渺被他拉住,无奈的摇摇头:“真的呀,我干嘛吓你。” 她努努嘴:“你刚刚听见了吧,红红就是出来把那些东西吓退的,不过我也没亲眼看见。” 她说完,忽然感觉左耳后一阵凉风,余光就瞥见一点金光嗖的从肩上飞出,飞进了红红的喉咙里。 “是真的!是真的!” 陆小凤只听见一道尖尖的小嗓音从下面传来,下意识低头一看,就见红红口吐人言,正高兴地满地溜达,在辛渺脚边转来转去,仰起脑袋来,碧绿的眼珠子在大门高墙投下的阴影中发光。 红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渠藏又把声音还给了它,但它也狂喜不已,直接站了起来,蹦蹦跶跶的,眼珠一转,坏心就起了,故意凑上前去假装要扑他:“陆小鸡!陆小鸡!我要吃你!” 啪嗒一声,陆小凤手里那多汁的半个番茄就掉在了地上,砸的稀烂。 他结结实实的被吓了一跳,悚然得直接飞了起来,辛渺眼前一花,他就已经落在了廊檐上,一脸惊愕的指着红红:“你你你、怎么……” 毫无疑问,说话的就是红红。 辛渺实在忍不住,她笑着对陆小凤招手:“你下来吧!” 红红更得意了,肆无忌惮的嬉笑着,大尾巴高高翘着:“怎么啦!!我哆少年的道行了,说句话瞧把你给吓得!” “别吓人啦你。”辛渺笑着摇摇头,陆小凤从廊檐上纵身一跃,又是稀奇又是震惊:“嘿!怎么今儿突然会说话了,难道是之前修行不到家?” 隔着池面,他们的动静已经惊动了花满楼,他从屋中走出来,远远的问:“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听见了另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辛渺走过去,高声回应他:“没事没事。” 走到屋前,旁边马厩里,玉狮忽然小跑着迎了过来,背上披着马鞍,上了缰绳,正是之前宝箱里抽到的那套真皮马具。 辛渺立刻咦了一声:“谁给你套上的呀?”她放下篮子,伸手去摸了摸玉狮的脖子,玉狮打着响鼻甩甩脑袋,一副分外愉快的小样子,她把手伸过去摸背上的马鞍,它还往一旁躲避,唏律律的叫,仿佛是生怕她给它解下来似的。 辛渺一瞧,这马鞍当初有些嫌大,但现在好像安在玉狮身上就显得正好了,处处精致考究,也不会磨损玉狮的后背,看着像模像样的。 花满楼就笑着说:“今天陆小凤在马厩里待了一天伺候它,看见有副好马鞍,就套上了。” 这时,陆小凤和红红才从后边赶上来,他高声道:“这可是玉狮一直把我往马鞍那里推啊,绝不是我的主意,这小坏蛋,叫我给它套了马鞍和缰绳,却不准我骑上去试一试,真小气。” 玉狮眨巴着眼睛哼哼唧唧,朝辛渺怀里拱,一副撒娇卖乖的样子,她就笑了:“乖乖,长大懂事啦,今天太晚了,明天我们再试,好吗?” 用手给玉狮梳理着长长的鬃毛,辛渺也生出几分感叹来:“长这么快,我都能骑了。” 玉狮刚刚来到她身边的时候才多大,她都舍不得骑上去试一试,怕把它压着了,一路走过来的,想来也是有点好笑。 玉狮立刻昂头,兴奋得踢踢踏踏跳了跳,马鞍和缰绳上的金属制品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它昂首挺胸像是马上要上战场的战马一样,雄赳赳的嘶鸣了两声。 看得出来,玉狮是早盼着有这么一天了似的。 陆小凤发出嫉妒的声音:“唉————” 他正叹着气,红红忽然一跃而起,跳到了玉狮的背上,踩着马鞍嘻嘻的笑:“这下好了,这蠢马儿得偿所愿了,咱们能吃晚饭了吧!我都饿了!” 它在马背上稳稳的站着,玉狮也习以为常似的,没把它晃悠下来,也是之前总是练习的缘故。 红红一开口说话,花满楼一脸茫然地转头,疑惑道:“这位是……” 什么时候又有客人来了? 陆小凤无奈的说:“这是……”他忽然顿住了,然后抓起了花满楼的手往红红身上放,坏心眼的说:“你自己摸摸看?” 花满楼猝不及防,摸到一手温热的毛绒皮毛,惊得一下缩回手。 啪——辛渺立刻往陆小凤手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少吓人了。” 红红嚣张得大笑:“没想到吧!我能说话啦!” 花满楼终于回过味来,结合刚才红红说话的语气,也猜出来了:“……狐仙?” 红红甜甜的说:“可不是么!” 它的大红尾巴在身后甩得和风火轮似的,和主人一样嘚瑟得要起飞了,辛渺顿时忍俊不禁:“差不多得了。” 她看它这样子,就想起上次,红红能说话之后过分聒噪,然后渠藏默默的把它又禁言了——看来红红是一点儿也没吸取到教训。 忍不住提醒它一声,辛渺悄悄的用手指了指自己右边肩膀,红红立刻噤声 ,眼睛溜儿圆,赶快怂怂的悄默声从玉狮背上跳了下来。 辛渺立刻轻咳两声:“行了,都进屋吧,该做饭了。” 进了厨房,辛渺先是给两人分配了洗菜摘菜的工作,然后自己系上了围裙,往菜地里走。 鲜嫩的青菜已经差不多能吃了,辛渺哇了一声,难掩激动,郑重其事的翻看了个遍,才小心地拔下一盘菜的量,决定把冰箱里整只鸡给炖了,鸡汤烫青菜吃,要不然只是普普通通炒个素菜,不够隆重,配不上她亲手种出来的这一盘菜。 就为了这几颗菜,才炖的这锅汤! 其他的土豆玉米也都郁郁葱葱的长,玉米都到她的腰那么高了,种的其他种子也开始哼哧哼哧努力发芽抽苗,一眼望过去绿油油一片,没有一颗种子是浪费的。 辛渺愉快的起身,转头一看,红红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正踩进她的菜地松软的土壤中,欢快的按倒了一株纤细的番茄小苗。 “……” 在她目光的凝重注视下,红红心虚的倒退几步,嘿嘿傻笑着用鼻子把歪倒的小苗扶回来。 看见它,辛渺倒是想了起来之前,就开口问:“刚才我回来的时候,是不是有些东西在附近?” 红红点头:“可不是嘛!不过你别害怕,都是些伤不了人的小精怪,也就是来打前锋的,被我一吓就跑了,嘿~” 它得意洋洋的摇动着脑袋,大耳朵晃来晃去。 辛渺若有所思的拿着把菜站着说::“我要是正面迎上,能不能赢呢?” 红红立刻大声:“你也太小看自己啦!身为山神供奉,怎么着都是一身正气吧,随便抖抖威风也能吓得那些小妖怪屁滚尿流了,要不然多丢人呐!” 它一甩脑袋,在那里啧啧啧,仿佛辛渺的妄自菲薄很给它丢份似的。 辛渺气笑了:“怎么了嘛,我连人都没打过,更别说是妖怪了,还不许我忐忑一下啦?” 红红理直气壮的说:“有什么可忐忑的!你没听过鬼怕恶人?”它嘿嘿笑了两声:“你以为什么妖魔鬼怪都能和我比吗,那些不成气候的小妖怪也就能吓唬吓唬人了,真要打起来,连陆小鸡都打不过呢~” 辛渺长长的哦了一声:“瞧你说的,你知道陆小凤的武功是什么水平吗?” 红红朝她吐出一截红红的小舌头:“你要是这么担心,那等天黑了,我带你见识见识,你就有数啦!” “呃……”辛渺一顿,心里竟然还有点跃跃欲试。 习武这么久,她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实战过,说来也是非常不合理。 她虽然没想过自己能武艺高超大杀四方,但是小试牛刀比划一下还是可以。 回厨房飞快的把鸡汤炖好,她一边处理其他食材备料一边和他们闲聊:“你们认识楚留香吗?” 陆小凤一下子转过身来,手里湿淋淋的还拿着一把小葱,失笑道:“这话说得,盗帅楚留香,若是连这名号都没听说过,那未免也太无知了些。” 花满楼已机敏的察觉她的意思:“如何?怎么突然说起大名鼎鼎的香帅?” 辛渺嘀咕道:“也不知道为何这么巧,今日在西湖上凑巧遇见了他,咦,你们不是互相认识的吗?” 她看向陆小凤,嘴角含着一丝只有她知道的微妙笑容,都是古龙亲儿子,这两人居然还没有见过面吗? 陆小凤没注意她的笑容,捏着小葱自顾自感叹道:“江湖之大,武林豪杰无数,我陆小凤朋友虽多,却未能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实在是可惜。” 同是古龙笔下人,陆小凤也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对楚留香升起一股英雄惜英雄的感情来,心里一动:“你今日真遇见他了?他竟来了杭州?” 辛渺点头:“嗯嗯,在断桥上,他亲口说的,我看他也挺像楚留香的。”她手下不停,咚咚咚的切着菜。 陆小凤失笑:“什么叫长得像楚留香……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倒是想去结识一番。” 他越想越心动,干脆就下定了决心。 “你我二人明日就下山去,打探打探消息,他既然来了,若是有缘自然能相见!”陆小凤豪气干云的说着,花满楼自然是和他心有灵犀,大好机会,他当然也是想要和如此风流人物相结识的。 不过说到这里,陆小凤就想起来辛渺之前说的话:“你才还让我明天天亮了下山去,什么妖怪不妖怪的——” 他狐疑的看着她:“这山上真开始闹妖怪了?” 第78章 辛渺笑着抬起头来看他:“想不想见识一下?” 她在围裙上擦擦手,哼哼笑着说:“就怕你又被吓得一蹦三尺高。” 多难得一个机会,她能在陆小凤面前装个大的。 辛渺故作老练,云淡风轻道:“等天黑透了,吃饱再说。” 陆小凤被她一噎,不由得失笑,假意拱手:“那就托供奉大人多照应照应了。” 吃了一顿热腾腾的晚饭,果然把肚子填的饱饱的,天色已经黑尽了,红红还在啃鸡爪子,嚼得嘎吱响。 三人走出院中,仰头一看,陆小凤就惊道:“今天这天色可真是够黑的。” 天空上无星无月,漆黑一片墨一样的毫无光亮,只有院子里还灯火通明,灯笼随着呼呼的晚风摇晃着,隔着院墙,能清晰的听见外面树林子窸窣摇晃,偶尔似乎还有什么呜呼呜呼的怪叫声伴随着振翅声时不时的出没。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仿佛天上盘旋着一团凝郁低垂,沉沉的扑天黑云,散发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辛渺已经走到了院门口,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是兴奋多于害怕,还特别的跃跃欲试。 练了武功之后她发现自己可能是飘了,没真正实战过一回,胆儿倒是越来越大,这个世界好像真的在潜移默化的让她人性中比较外放舒展的那一面释放出来,要是以前,遇见这种事她掉头就走。 黑油大门吱呀一声被她打开,迎面而来一股阴森森的冷风,她微微一侧,在门后躲了躲。定睛一看,院子外面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头顶院门口挂着的两盏灯被风吹得晃动不停,灯影摇摇晃晃的闪着人眼睛,她眯眼,只觉得光芒以外的暗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静静蛰伏,密密麻麻的藏在每一个可供躲藏的地方。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62节 脖子后头无意识的汗毛耸立起来,辛渺不躲不闪,把门大开着,正正当当站在门口四处打量张望,毫无惧色。 陆小凤自然也有着一种异于常人的锐利直觉,辛渺把门一开,他就已经有些悚然,直觉不妙。 “好样儿的,今天真得长长见识了!”他更有种别样的兴奋了,按兵不动,双目在水泼不进的漆黑暗影中巡睃。 “红红,你还不快来瞧瞧?”陆小凤转头叫唤,红红砸吧着嘴舔着牙从后面钻出来,幼稚兮兮的嚷嚷:“我忙着啃你的小鸡爪子呢!这不就来了!” 陆小凤真举起手来:“啃完了就过来,嗯?”他手指头动了动,活动筋骨似的虚点两下。 就在红红出现的一刹那,一切声音都仿佛变小了,风声水声和虫鸣鸟叫一瞬间消失地干干净净,花满楼几乎是立刻就感知到了,他微微侧脸,眉头微簇沉声道:“小心——” 黑暗中陡然射出一根长刺,陆小凤比风还快,手在辛渺的视线中留下一道残影。 但他没有接住那根尖锐的长刺,那根破空而来的锐利凶器在距离他手指数寸以外,忽的像是撞上了一道坚硬的壁垒,瞬间反弹了回去,凭空啪的一声,掀起一阵罡风。 他先是一惊,还没有反应过来,红红忽然发出一阵笑声,随后对着黑暗中发出隆隆的咆哮和喉音,仿佛是在轻蔑的用最原始野蛮的语言发起挑衅。 它悠哉地在门前踱步,又改换了人话:“有心气儿的出来,也免得你爷爷我费神去撕咬你,那可是魂飞魄散之苦。” 一个庞大的影子仿佛从黑暗中分化出来,猛地跃了上前来,浑身的刺根根竖起,龇着口涎不断滴落的长牙,凶恶的红光在眼中闪烁,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声。 陆小凤看得倒吸一口冷气,面前的这只豪猪,果然与普通的畜生不同,那种凶恶狡猾的神色毫无掩饰的表现在兽面上,几乎带着一种近似于人类的表情了,弓着庞大的身躯,四爪在地面上留下清晰的爪印。 刚刚那根刺,显然就是这豪猪精的。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除了红红和之前那个海棠妖以外的妖精鬼怪,乍一见,他忽然明白为什么红红总要吹嘘自己了,比起这些面貌丑陋可怖的妖怪,红红简直是仙姿玉貌,灵性非凡可称瑞兽了。 这豪猪精虽然看起来比普通动物要多一份机敏狡猾,但真是又丑又凶,看着就邪门儿。 它现在正在原地踱步,时不时龇牙咧嘴的打量着他们,仿佛正在盘算敌我双方实力差距。 红红轻嗤了一声,丝毫不把它放在眼里,甚至于十分悠闲的趴下了,尾巴甩来甩去:“陆小鸡,都说你武功江湖一流,敢不敢去对付对付这丑家伙啊?” 红红很有打算,这豪猪精也就是看着吓人了点,不过陆小凤那体格功夫,实在绰绰有余,他去打头阵,能让辛渺看着心里有数,可谓是摸着小鸡过河~ 而且妖精鬼怪一流,刨出那些灵异神怪的心理因素,战斗力也是有高有低的,不是所有妖怪都有神通能轻易害人,也就是吓唬吓唬人,只要人心里胆气壮,冲上去一顿乱拳,普通妖怪还招架不住呢。 不过有的妖怪道行高些,确实有些小伎俩小手段,辛渺当然能打得过豪猪精,但到底没有经验,要是贸然上场,红红怕她被阴或者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着了道了,那还得了!还不丢死个人了!一个山神供奉居然连小妖都打不过,它得多没面子啊! 为了免得连带着自己一块儿威名扫地,红红决定让陆小凤来当这个先锋。 陆小凤还真就不怕! 他甚至都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了,眼睛一眯,在那豪猪精后背上竖起来的根根长刺上打量一圈,一甩袍角,大步流星的就跨上前去。 他走出门檐范围的一瞬间,周围顿时如山呼海啸般响起无数兽吼狼嚎,一时之间竟然连成了一片,如浪般此起彼伏。 好家伙!这一上来就震得人耳朵生疼,若是个普通人,听见这么多怪吼嘶嚎腿就要先软三分了,陆小凤反倒眼睛一亮,战意顿时就拔高了三丈。 这周围怕是被妖怪给淹了吧!看来娥镜山上果真是闹起妖怪来了。 那只豪猪精好像是听懂了红红的话,整个眼睛烧得通红,嘶嚎着二话不说先对着陆小凤就冲过来了。 陆小凤还以为它要直接撞呢,谁料到冷不丁的,它忽然浑身一抖,身上的刺瞬间如万箭齐发,四面八方飞出去了。 那尖刺到处飞,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动物哀叫吃痛的叫声,陆小凤好悬没笑出声来,整个人腾身而起,形容潇洒地躲过了十数根锐利长刺,本欲用灵犀一指夹住迎面而来的一两根,却忽然改了主意,袍角一甩,旋飞而起。 他用飞旋的衣角接住了那两根刺,然后借力顺势原路甩回,只见嗖嗖两声,那豪猪精顿时发出痛苦的嘶吼,蛮冲之势顿减,而陆小凤却又已经迎面而来,只两脚,那插进它眼珠和脸颊的长刺就已经被踢进了皮肉,连声闷哼都没有,一座肉山似的豪猪精就被踹飞出老远,毫无动静了。 陆小凤纳罕道:“噫,它那刺上的毒居然发作得这么快!” 转瞬之间解决战斗,死透了的豪猪精落地砸起一片灰,更激起一片鬼哭狼嚎般的嗥叫,无数叫人头皮发麻的黑影子和连片的闪光的眼珠子起伏踊跃,像是马上就要扑上来了。 陆小凤这才有点发毛,赶快退回了房檐下,红红虽然已经料到,但看他赢得如此轻松畅快,还是忍不住发出失望的唏嘘:“哎哟!那豪猪精居然这么不经打啊!” 它还以为皮糙肉厚能多看一会儿呢。 辛渺也觉得这打的忒快了,不过她还是问道:“你怎么知道那刺上有毒?” 陆小凤就笑:“我猜的,这豪猪既然都成了精了,那总不能和普通豪猪一个样吧,不过我倒是真没想到这毒能发得这么快。” 花满楼在一旁猜测:“豪猪本来无毒,这毒恐怕是它特意在山林中有剧毒的花草中特地穿梭涂上的,天长日久的积累众多,那刺上的毒自然也就百炼成钢,剧毒无比了。” 他话一说完,黑暗中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居然还有人声:“不好啦!那刺把我兄弟毒死啦!” “它爷爷的个死货!害人的招数使出来之前也不知会一声,活该它死得快!” 随着夹杂在兽吼之间粗野的叫骂之后,那豪猪精的尸体隐约看着像是被拖走了,随后就传来一阵叫人惊悚的撕咬和咀嚼声。 “……当场就给吃了?”辛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默默的握紧了手里的剑。 妖怪的世界还真是……相当合理的弱肉强食。 “你可别心软唷,这些妖怪可不是善茬儿,吃人就跟吃兔子一样,可不讲你们人那一套仁义礼智信呀!”红红斜眼瞅着辛渺,担心辛渺以为会说人话的就和普通野兽不一样了。 妖精鬼怪最容易迷惑人的也就是这一点,口吐人言,时常会让人类误以为它们最起码是近似人类的,然而实际上,这些修炼出道行的妖物,只是会模仿人类的言行举止罢了。 第79章 它话音刚落,黑暗中就传来一道声音:“冤煞我等!那豪猪精粗蛮无礼,死了也罢,不过如今方圆百里千里都畏惧新君,我们这些小妖虽然不通道理文墨,也晓得良禽择木而栖,若是山神大人肯出面与我们一会,我等自然拜服,不敢来犯。” 这声音听着文绉绉的还颇有道理,是一个仿佛十分稳重威严的男声,说完之后,又接着一道娇媚婉转的女人声音:“如今不知新君人品德行,恕我们不能心悦诚服,大人要是瞧不上我们这些山精野怪一等,只需允小妖们能自由往来,我们也自然不敢欺君罔上,从此年年上贡,奇珍异宝珍馐美人,如此两厢便宜——” “你好大的口气!还敢来讨便宜,既然敢说,怎么不敢露出真容来?” 红红冷笑几声,伸出爪子舔了舔,碧眼如剑般刺向黑暗之中。 它的态度不可谓不倨傲,简直是盛气凌人了,陆小凤都暗自咋舌,如此一看,对面一群妖怪倒像是讲理的,遇上了个嚣张跋扈的地头蛇红红。 “书没读多少,倒学起蝇营狗苟的奸人德行了,我实话告诉你,山神大人座下不缺你们这三瓜两枣,不过你要是敢在大人治下为非作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红红那悠然摆动的大尾巴猛地往地上一拍,转瞬间仿佛膨大抽长数米,狠狠一甩,砸的烟尘四起,地面上顿时多了一条长裂的口子。 对面百妖俱都耸动起来,呜呼嗥叫,又着实畏惧狐仙大能,不敢上前又不甘退后。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来一场!”似乎是被红红这幅肆无忌惮的样子给激怒了,猛地跳出一个身形高两米多的庞大怪物来。 这怪物长得甚是奇特,脸长得如同猿猴猩猩,浑身都是黑黢黢的毛发,身上披着件破烂肮脏的锦袍,却只有一只蜷曲着的脚,若是站直,恐怕得有三米多高。 暴突的尖牙利齿和翕张的鼻孔中呼哧呼哧喘着气,它紧紧的盯着门口那只可恨的狐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辛渺和陆小凤都被这妖怪着实吓了一跳,陆小凤当即转头,悄声对花满楼实况转播,语气惊奇:“好丑的一个怪物。” “……” 这怪物虽然长得丑,但竟然还是有老婆的,随着它出场,另一只也忙不迭的跟出来了,也是和人一样穿着衣服,独腿有力的弹跳着,比较吓人的是,它脸上竟然还涂着脂粉,如同火炬一样闪动着恫吓光芒的双眼盯着辛渺。 光听声音,还以为它们起码是有人形的。 “小妖肖山姑见过各位,家夫肖山公,冒犯狐妖大人了。”它甚至自称人名,用妩媚动人的女声对红红彬彬有礼的介绍了自己。 很显然,这个肖山姑要更加谨慎一些,多有忌惮,并不想起冲突。 “肖……山公,肖山姑?”花满楼低声喃喃,然后恍然道:“怕不是山魈吧?” 辛渺转头看他:“山魈?” 花满楼侧首,低声道:“雄山魈称为山公,雌山魈就称为山姑,原来是真的,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辛渺感觉自己又长了见识,看向肖山姑,它正一把拉住几乎要马上冲上来的肖山公,眼珠转悠一圈,十分谦卑的说:“小妖绝无冒犯之意,见谅见谅,何况你我虽无搬山填海之能,但也是修行多日,何必动手动脚?” 看来还是个和平主义者,辛渺对它这种偏向大感意外,十分感兴趣的看着它,心里也有些好奇。 是伪装的吗?真的好像人类。 这种婉转迂回的话术,简直再像不过了,甚至比一般人都要显得聪明些。 但是,红红显然不吃这一套,狐尾又是一甩,如同鞭子一样在地上甩出一道深沟,态度恶劣的说:“山公既然说了要打,那就是要打,你真当我是吃素的?岂有反悔的道理。” 肖山姑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个有些惊悚的笑容:“要打,自然要打,不过若是真动起手来,伤了碰了不免有失和气,不若先定下规矩,听说人类比武都是点到即止,不如我们也效仿一二,不过……” 它飞快的看了红红一眼:“狐仙大人有大神通,我们不敢争锋,不如就让那位姑娘来,小妖家中有一个顽劣子侄,正缺人指点,如此不正好?” 辛渺有点意外,看了红红一眼,忽然又反应过来,看来自己是被小瞧了啊…… 不过肖山姑倒是会说话,说什么缺人指点,到时候她要是打不过,那还真是丢人了。 红红却笑了:“你倒是很会打些小算盘。” 肖山姑诚惶诚恐的低下头,却死咬住不松口:“不敢,不敢,只是此番切磋,小妖也求一个恩典,求大人准许我们在境内走动修行。” 红红冷笑:“我不管你们修炼,只是别的不提,若要吃人害人性命,那就不必再说了。” 肖山公似乎很不甘愿:“吃人又有何不可?人吃我们,我们也吃他们,公平得很!” 红红很不屑的扫了它一眼:“亏你也是开了灵智修炼日久的,还将自己比作那些普通的走兽飞禽?吃人吃多了也就沦落成无灵的妖魔鬼怪了,和尚道士撞见打个魂飞魄散难道就很痛快!更何况人为灵长,被吃被杀自然会拧做一条绳来反击,你杀得了一个,杀不了一群,徒增添许多业障,蠢物!” 肖山姑体型和肖山公差不多,一把把它猛地推开,斥道:“还不快住嘴!大人自有道理,你再多嘴多舌?!。” 辛渺眼睛眯了眯,这话说得有点阴阳怪气那意思了,看来肖山姑比她想象中还要聪明,还要更像人。 红红不知道是没听出来还是不屑于和它们纠缠,转头斜扫辛渺:“敢不敢上啊?” 辛渺一点也不吃这一套,歪着头看它一眼:“拿话激我可是没用的。” 花满楼眉头一皱:“我看不妥,多少有些凶险。” 花满楼也对这山魈的智慧有些警惕,妖物变化多端,或许会有些狡诈。 陆小凤却给出了相反的意见,他看了看红红,从头到尾,它都表现得懒洋洋的,语言上的轻蔑和武力威慑都很肆无忌惮,红红虽然好吃懒做,但是这方面,它似乎还没有掉过链子,只能说,这种被众妖包围的局面完全是小场面,它游刃有余,完全在掌控之内。 何况它是不可能让辛渺冒险的。 “我倒觉得可以。”不过,他也有些放心不下,只好嘀咕了一句。 辛渺和任何人动过手吗?没有。 他话音未落,身侧已经毫无迟疑的走出去一个身影,辛渺将青鸿拔出剑鞘,纤细雪亮的剑身顿时在黑夜中折射出一道锐利的白光,伴随着一阵昂扬的嗡鸣声闪过众人的视线。 “帮我拿着剑鞘。”辛渺身上有种全然生涩的新手模样,将剑鞘塞给了陆小凤,然后握着剑大步跨出,已经走到了空地之中。 伴随着众妖的嚎啕嗥叫,她的背影比剑还笔直,那种果决而鲜明的战意全然不像是她应有的,两人一狐都为之一愣,好像从来没认识过她似的,陆小凤简直怀疑这人是不是辛渺本人了。 怕不是什么时候她被某个妖精给附身了吧? 勃勃而发的飒爽利落,不像是与世无争,在这山林中每日做饭习武喂马悠然游荡红尘的世外之人,倒真有了几分江湖儿女的气魄和英姿。 陆小凤不由得赞叹一声:“哟!有点女侠的派头了!” 辛渺拿着剑走到人家面前,相当生疏的拱拱手:“请吧。” 肖山姑也愣了愣,没想到她答应的如此爽快,像是迫不及待想要和谁打一架似的,但一打量她吧,看着弱质纤纤花容月貌的,不像是好战的,却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63节 肖山姑迟疑了一下,转头对身后长嚎,然后就拉着肖山公三步两步的退了出去。 一个体型略小的红脸山魈跳着骤然出现,还没等辛渺看清,这只年轻的山魈就先发制人,冷不丁的龇着牙,对着她发出了一声狂吼。 腥臭的罡风直扑面门,辛渺立刻侧身避开,只眨眼间,山魈就已经如鬼影般窜到了她面前,一只长臂朝她掏来,尖爪闪着锐光,是无比凶猛迅疾的一击。 长期的练习使得辛渺能清晰无比的看见这一击的运动轨迹,落入视网膜简直慢得有点过分了,她那一套剑法,早已练得滚瓜烂熟,毕竟来来去去就那十来个招式可练。 她本来已经运气,但忽然又转念,改而迅速挽了个剑花,十分仓促的用青鸿挡下了一击。 机会实在难得,她想先实践单纯的剑招,若是不够,再运行内力。 这第一下,她就感觉到这山魈真是力大无比,青鸿剑如此锋利,剑刃与皮肉相击时,却只艰难的陷入了半寸,简直就像是砍在了一块冻硬了像铁一样的冻猪排上。 这合理吗! 当然不合理,但是考虑到面前这好歹是个妖精,一切又显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嗯,好歹不是西游记里面那种级别的妖怪,辛渺无奈的想。 任务就是来的如此及时:“小试牛刀!头一次出手必然要大获全胜呀!无伤胜利务必要达到哦!~” 第80章 怎么还能临时加难度的? 辛渺都惊了,还无伤呢,简直是在为难她。 刚才还打算在战斗途中多磨砺磨砺武功招式,她甚至已经都做好了要受点伤挂点彩的准备了,谁曾想任务一来,就是变相的要让她全力以赴了。 辛渺哭笑不得的摇摇头,行云流水般挽了一道剑花出来,精纯的内力从身体内部涤荡而出,注入剑身,使得青鸿剑发出铮然的清吟,在她手中如臂指使,白虹贯日般横劈而出,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好!” 陆小凤看她刚才头一招险些落了下风,心立刻就悬了起来,但红红都沉住气没动,他也就没动。 不过这一招过后,她显然是开了窍了,心里有了些底气,显露出的身法动作倒是叫他刮目相看了。 山魈打起架来凶狠残暴,扑了个空,立刻矫健的调转方向,结实有力的独腿踩着地一蹦三尺高,又对着辛渺直面扑来。 辛渺这时候又立刻眼睛一亮,这山魈动作迅猛矫健,倒是可以趁机练习轻功,尝试闪避它的攻击。 于是她也不反击,双目紧盯着它的行迹,直到那利爪几乎要碰到她时,她才以一个极其惊险的腾身躲开了它。 然后她一而再,再而三,只躲避不攻击,像只轻灵的雀鸟在山魈的攻击中穿来穿去,好几次仿佛都让众人觉得情况危急得提心吊胆了,她又猛地以一种离奇的轨迹成功脱逃。 这种打法简直要气的人天灵盖都被一股热气掀飞了,那山魈在她屡次的挑衅中越发狂暴,简直是愤怒得要发狂了,咆哮声不绝于耳。 但陆小凤和花满楼却逐渐了然她的想法,不由得无奈又好笑:“没完没了了还,她就这么舍不得快点打完?” 花满楼微微一笑:“她倒是克勤克俭,这么一只山魈,她非要把它榨干了,权当它是个上好的陪练,真是一如既往的会过日子。”话尾还得调侃几句。 陆小凤都气笑了:“我刚才还夸她有些江湖儿女的风范,嘿,她这种打法,怕是要结一堆的仇人,走哪儿哪儿有人要追杀她。” 说完又暗自庆幸,还好她整日也就是和这些妖精鬼怪打打交道。 不讲武德的辛渺显然将这只山魈和这场比试都物尽其用到了极致,她每次躲开它的攻击,脑子里就嗡的亮一下子——它这个角度,我应该再侧一些,方便出剑。 但是她是绝对舍不得这么早早的结束这场比试的,果然实践才是硬道理,在不断思考的每一个行动和预演中,她已经火速积累了两个武功技能点,越打越精神,越打越开窍! 原来是这样!!! 武之一道直到此时此刻才姗姗来迟,对辛渺敞开了大门,露出里面深奥而浩瀚的真谛。她之前的练习一直都如同学生寒窗苦读,辛渺拿出了以前高中刷题的劲头,每日练习枯燥磨人的招式和心法,不断积累着基础中的基础,谈不上什么乐趣。 但是现在,她却忽然领悟到了武学之美,酣畅淋漓,痛快极了。 身体和灵魂达到绝对的统一,心之所至,剑锋所指! 她正沉迷于这种比打坐时还玄妙的忘我境界,但对面的山魈已经被她逼到了极致。 它发出一声高昂的呼啸,饱含着一腔怒意和杀意,对她正面冲来—— 辛渺就一如之前做过的无数次一样,险峻的擦身避开了它的锋芒,山魈那类似人猴的狰狞面容上忽然浮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阴狠而狡诈的笑容,阴恻恻的目光就像毒蛇一样。 它的身体猛然扭转,整个翻转翻折了过来,两臂在地面上重重的一撑,就接着身体扭转的惯性,那只结实灵活,长得如同树干一样的独腿就朝她重重的扫来,带着力破千钧之势,根本避无可避。 陆小凤的脸色在山魈身体翻折的那一刹那就大变,别人可能看不出,但他不可能看不出来,辛渺此刻距离极近,没有躲避的可能。 他才骤然感到这山魈的狡诈阴险,简直令人后背发凉。 这山魈生着一只独腿,来去弹跳自如更甚于两条腿,那腿上的力量自然非凡,但从一开始它就只用长臂利爪抓挠,那腿就从来没有显露过一丝一毫的威力。 直到如今图穷匕见,根本反应不及,这一腿下去,恐怕石头都能砸碎崩得稀碎,更别说是人了。 陆小凤几乎就要像离弦之箭般冲出去救人了,但黑暗中剑光乍然一现,只见得辛渺腾跃起一翻,裙摆急旋如花怒放,她柔软的身形如同夜色中凌空一甩的鞭子,浑身的力量都如潮般涌动着集中在了她的手臂上。 嗡嗡作响的青鸿剑破空而出,在一片漆黑中划出一道奔雷般惊怒的电光似的,照的一瞬间仿佛眼前亮如白昼。 只一剑,就已经将这山魈从脚心穿透脚背,速度快得甚至剑尖都没有见血,豁然在山魈胸口划出了一道皮开肉绽的裂口,片刻后,才争先恐后的涌出鲜红的血液。 辛渺似乎也一愣,立刻收剑,锋利纤细的剑刃贴着山魈独脚的血肉骨骼瞬间拔出,带起一片血花,飞溅在她的衣服上,她的袖子,胸口,甚至于斑斑点点的温热在她露出的脖颈和脸颊上。 这立刻让她的理智从狂热玄妙的境界中脱离出来,她立刻清醒了。 山魈的独腿还能从膝盖翻折过去,若不是辛渺下意识的收了力,它现在恐怕连胸口都要扎透了。 倒地染血的山魈发出尖利恐怖的哀嚎,一时之间连聒噪呼啸的众妖都鸦雀无声,只有肖山姑和肖山公惊恐万状的扑了出来,跪倒在地:“大人饶命!我们服了!” 门头高挂的昏黄的灯笼摇晃着,在辛渺身形上罩下一层昏昧朦胧的光,她漆黑的头发和眼睛更显得脸色苍白,那身上的血红就更刺眼。暗影淹没了她半身,倒显得她有种肃杀的冷酷。 辛渺慢慢直起身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略有些失神之时,有人忽然在她身后拉了她一把,叫她一个趔趄,转过了身来。 是陆小凤,他摁着她的手将青鸿收入剑鞘之中,打量她神色的目光有几分小心的探寻。 花满楼没听见她说话,反而低声道:“头一次见血,别细想,也别细看。” 红红终于起身,踱着步走向鸦雀无声的众妖,碧眼淡淡扫过那只哀嚎不已的山魈,阴恻恻的对着山公山姑笑:“若你们一开始就本本分分心悦诚服,谁也懒得搭理你们,谁知道你们偏偏要找死,乌合之众,群聚而啸,如今我若是一口把你们都吞了,那也是顺天而为。” 它巨大的狐尾在身后扫来扫去,骤然发出了一声咆哮,就如同一阵狂风刮过,震得众妖都屁滚尿流,那盘旋不去的黑雾也都潮水般褪去,灯影下,四面八方影影绰绰的妖魔鬼怪,俱都现了原型。 那场面才叫一个好看,一地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妖怪,长角的几头的多了腿多了手少了眼睛的……总之都不能一概而论,简直是眼花缭乱。 几个人类立刻被这场面镇住了,然后就看见红红威风八面狐躯一震,众妖瑟瑟发抖纳头便拜,丝毫没有之前聚众闹事来势汹汹的气势和威风了。 但是略略扫一圈,也都看出妖怪虽多,但说起来真成点气候的似乎也真就只有这两只山魈了。 而现在,这对山魈夫妇,也就只有绝望得发抖的份了,领头闹事的,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杀鸡儆猴这个道理它们还是懂的。 但红红却懒得杀它们,在它眼里哪儿有什么需要儆的猴?还不够它一爪子捏死的,还费这个劲。 “如今留你们一条命,别的不说,须得清楚清楚,渠藏大人治下,若是不肯老老实实的,那就别怪我给你个魂飞魄散的痛快了。” 红红的威胁简单粗暴,但是显然效果绝佳,现场没有一个妖怪敢吱声的,在大妖面前真只有发抖的份了。 只有肖山姑机灵,恨不能五体投地,脸上红红白白的脂粉都混成一团,高举双臂,表达对新君的臣服:“渠藏大人天恩浩荡!小妖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被它一带,众妖也都乱七八糟的开始跟着喊什么万岁万岁,什么千古明君,仿佛渠藏不是个山神,而是要在这山头上当场登基了似的。 “……”真是乱七八糟。 红红很不屑的一甩脑袋:“哼,没文化。” 临睡前,陆小凤和花满楼似乎都想安慰安慰她,但辛渺显然是没那么脆弱的,最开始的确冲击极大,毕竟在这之前,她连架都没打过,这回可倒好,血都溅了一身了,简直法外狂徒。 但是辛渺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血脉里居然还有一点好战野性的基因在的,肾上腺素飙升的紧张时刻,就仿佛心里钻出了一只嗜血的小野兽,是连自己都感觉陌生的新鲜和害怕。 直到半夜爬起来吐了一回,辛渺一边漱着口一边安慰自己,嗯,挺好,她不是会被鲜血暴力刺激得直接中二黑化的潜在反社会,虽然多少逐渐有点狂暴了,但总的来说,人性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还是毫无疑问的占据了高地,不至于担心。 第81章 第二日晨起,辛渺床边就落着一只朴实无华的铜宝箱,以及贾维斯欢天喜地的通报:“任务完成,小试牛刀无伤胜利达成!奖励铜宝箱一只,武学达到初露锋芒成就~家园面积+三十平方,宿主可以自定义安置增加区域面积,或者直接增加整体面积!” 辛渺先搓了搓手:“这个先别忙,让我看看这回能开出来什么!” 她开了宝箱,伴随着光芒飞出宝箱的是——一个投影仪和一块硬盘? 她愣了一下子,然后整个人直接跳起来了:“这?” 辛渺捂住脸,然后抓起投影仪拆开包装盒,一边激动一边插上开关开机,这个投影仪非常不便携,整体还是挺大的,方方正正的黑色盒子,无形中透露出一种性能牛逼外表平平的气质。 激活系统,辛渺把它对准房间里一块白色的墙面,清晰至极的屏幕出现在墙面上,伴随着悦耳的开机音乐,一个看着非常像贾维斯的开机画面闪现。 果然是系统出品,简约至极,桌面上只有几个彩色的图标——家庭tv,家庭影院,还有就是音乐播放器。 辛渺已经久违地激动起来了,牵上线连接硬盘,屏幕上立刻出现系统提示——是否连接资源盘?然后后面还出现了一个数值,差点让她当场叫出声来。 500g!!! 资源录入过后,辛渺用颤抖的小手打开家庭tv,《武林外传》《四大名著》《射雕英雄传》《老友记》《行尸走肉》《甄嬛传》…… 二十来部经典电视剧集,甚至还有几部经典美剧,还都是超清蓝光! 除了电视剧,还有三十部蓝光电影,什么《阿甘正传》《霸王别姬》《唐伯虎点秋香》《倩女幽魂》《千与千寻》等等等等,还有大概五百首歌曲。 天呐!! 突如其来的快乐立刻让辛渺整个人都喜不自胜,捂着脸原地蹦跶了好几下,然后才颤颤巍巍的点开了《武林外传》。 片头曲一起,辛渺居然差点没哭出来,鼻子立刻一酸。 倒不是喜极而泣了,而是熟悉的音乐在此刻响起,在那一瞬间仿佛把她拉回了昔日回忆中,在此时此刻,才是真正的恍若隔世。 辛渺拉上窗帘,目不转睛的盯着墙面上闪现的画面,就这样坐在地板上,十分痴迷的仰着脑袋看剧。 “他姓白,叫展堂,是个死跑堂的!!” 这台词!!爷青回!! 辛渺乐得嘎嘎大笑,被这些熟悉的台词和桥段逗得差点摔倒,美滋滋的看完了第一集 ,然后才终于听见了楼下陆小凤喊她的声音。 “起床啦!!起床啦!!” 陆小凤仰着脖子对着她的窗口嚷嚷,喊她起床,然后就看见她的房间窗户打开了,一下子冒出个披头散发满脸笑容的脑袋,把他给吓一跳。 一大早上起来,辛渺现在愉悦得有点亢奋了,嘴角上扬得都快咧到耳根了,收也受不住,一边嘿嘿直笑,一边对陆小凤轻快的高声道:“等一下哦!” 她火速洗漱,然后草草扎了头发,穿了件睡袍就冲到了楼下给他们开了门。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64节 “今天随便吃点,吃完了你们就下山去吧!”辛渺满脸喜滋滋笑容的这么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有多盼着这俩人赶快滚蛋呢。 “你变了!你开始敷衍人了!”陆小凤看着面前放着的一碗面条,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撒了碧绿的葱花,但是即使如此,这也只是一碗面条而已。 花满楼已经拿起了筷子开始吃,面带笑容的赞叹道:“好吃,昨晚的鸡汤和这面条正合适。” 陆小凤已经习惯了辛渺花费心思精心烹制的菜肴,她每日没什么紧迫感,很愿意在一日三餐上下功夫,就算蒸个包子也要包个三四种味道,净折腾,于是今天早上这顿早餐就显得格外敷衍。 红红一点也不挑剔,闻着味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进来,它从来不挑食,何况辛渺虽然只花了十多分钟做出一顿早饭,但是依然称得上美味,热腾腾的鸡汤面也是汤汁鲜美爽滑弹牙,它毫无意见。 不过看陆小凤这么不识好歹,它眼珠一转,立刻开始大声的虚伪赞美:“多好吃呀!这汤多鲜!鸡蛋煎得香香的还是溏心呢~渺渺真辛苦呀~谢谢渺渺给我做饭!么么么!” “……”陆小凤简直无言以对。 辛渺的笑容如沐春风,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微笑着与他对视,那目光已经无情的将陆小凤这个竟敢挑三拣四的家伙审判了一遍。 陆小凤立刻端起碗来开始默默的当个干饭人。 当然,辛渺做面条的确是为了节省时间,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修建家庭影院了,等把陆小凤和花满楼送走,她就立刻动工。 辛渺已经决定,今天她就要立刻舒舒服服的坐在影院里狂刷剧!!! 当然,她很愿意下次和客人们分享一下这种超享受的精神娱乐活动,只要他们能接受。 她越是一副想让他们走的样子,陆小凤就越好奇她要干什么,她今天早上可反常的太明显了,于是吃完早餐,他偏偏要故意磨磨蹭蹭的,一副伤心至极的样子:“多住一天都不行,你居然都已经开始烦我了,真叫人痛彻心扉。” 辛渺送他们到门外,若是之前,她一定会当真了,不过如今和陆小凤熟了,辛渺对他这些玩笑都有了抵抗力了,十分淡然的说:“这山上妖怪多,你们待着可不安全。” 这倒是实话,说起来,昨夜见识过那种群魔乱舞之后,陆小凤再心大,也对这娥镜山有点心有余悸,看着那些幽深寂静的树林子,他心里都有些发毛。 虽然不是打不过,但是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妖怪,万一撞见个神通广大的,厉害点的,不说红红那种虎踞一方的大妖怪,要是碰见个山公山姑,或者是红棠那种有点道行的,即使是陆小凤也不敢说自己能全身而退。 因此,虽然嘴上说笑,但陆小凤还是暗自提高了警惕,下山这一路可不短。 “红红,你帮我送送他们吧。” 红红甩甩尾巴,倒是很爽快的答应了:“诶!” 花满楼却眉头微簇:“我和他自行下山也无不可,你一个人在这里,才是危险,万一那妖怪来寻仇,红红不在你身边……” 说着,他眉头皱得更紧了,辛渺孤身一人住在山里,他之前就担心过她会遇见歹人出意外,认识久了之后,他这种担忧渐渐放下了,不过偏偏昨夜又知道了这山里满是妖怪,不免就更加悬心了。 鬼神莫测,比起人来又更多一层虚无缥缈,这种看不见摸不著的感觉才是最让人心里没底的。 辛渺展颜一笑,安慰他:“放心,我在这屋里,就算是鬼神也照样进不来,安全得很,何况我怎么说也是个山神供奉,山神大人会庇佑我的。” 嗯,这个可说不准,渠藏虽然在她头发里,但是辛渺总感觉他简直是无悲无喜没有情绪,着实看不出来什么慈悲心肠,没准她真被妖怪追杀,他还默默看着呢。 不过这种事就没必要说出来了,既然如今当了山神供奉,那也得稍稍把架子撑起来点,不说比红红威震八方,但也不能老是糯叽叽的让人欺负吧。 经过昨晚的胜利,辛渺提升的不仅是武功,更多的是自信心有了显著的提高,心里对自己的水平有底了,于是整个人都更笃定淡然了。 看着红红带着两人离开,辛渺折返院内,将那五十个平方的面积放置在了荷风亭旁边,当场修建起了一座素雅简约的木质建筑,这回她没有用太多的古色古香的建材,家庭影院的风格多少有些现代风格,外立面流畅的木质结构构筑出十分意象的轮廓,墙面用了非常有质感的白色,阳光照射下,连影子都像精心设计的一部分。 整个建筑隐藏在竹子后面,和整个院子看起来也很融洽,有种曲径幽深后别有洞天的感觉。 连大门她都用的是隐形门,几何对称形状,特别艺术。 屋里安装了墙面隔音材料,还有环绕的音响设备,虽然白墙也能投射,但辛渺还是安装了一块巨大的幕布在墙面上,几乎一整面墙都是。 然后就是屋里的沙发,辛渺挑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买了一套几乎占了大半个房间的超大三面合围式,可坐可躺可打滚,能放饮料零食,电动调节能展开简直像一张大床,完全符合人体工学。 沙发后面的空间也没浪费,用来放置饮料酒水的冰箱,以及一个容量客观的零食柜子。 把投影仪调试安置好,幕布亮起,房间里的灯光统统都暗淡下去,总算完成了一切工作的辛渺往沙发上一躺,椅背无声的升起来,直到到达一个观影最佳角度,辛渺惬意无比的点开《武林外传》继续观看。 屋里漆黑一片,只有巨大的屏幕上投射出极其清晰细腻的画面,环绕音响音质好到爆炸,如果看个什么大片,那想必效果能无比的震撼。 死而无憾了。 辛渺幸福的享受着这珍贵的时刻,毫无疑问的将这里列为最最最爱的地方,她不由自主的在这种闲散安逸的气氛中买了一堆薯片瓜子小曲奇,坦然的瘫软着。 嗯,真的,已经别无所求了。 第82章 黑暗的影院里,偌大的屏幕正放着《千与千寻》里小千骑着白龙飞上夜空的一幕,伴随着经典的配乐,红红激动地从毯子里一蹦三尺高,差点儿把旁边辛渺的杯子给碰倒。 “小心着点儿啊。”辛渺连忙伸出手来稳住了装满了可乐和碎冰块,滋滋冒泡的大玻璃杯。 天气逐渐热起来了,新装的空调徐徐送出凉风,沙发上堆满了柔软的抱枕和毯子,往腿上搭一块毯子,缩在沙发上,旁边的小桌板上放着各种零食。 “白龙呜呜呜呜呜呜!!”红红一下子倒进了抱枕里,它抱着自己的大尾巴叽叽歪歪,真情实感的哭嚎:“好感人啊!!汤婆婆坏死了!” “……”辛渺只能咔嚓咬了一口薯片,简直无话可说。 连着三四天昏天黑地的泡在家庭影院里,红红刚开始还天天抱怨她不认真做饭沉迷太过,但是它只进来一次,盯着屏幕看了十分钟之后,就彻底被现代各种影视剧动画片所俘获了心智。 深山老林子里天真单纯的狐妖,哪儿见过这样的阵仗啊? 天呐!这些故事也太好看太吸引人了! 屏幕上不断闪现跳动的画面,演员活灵活现的表演,转换的镜头和配乐,都已经深深把这没见过世面的狐妖给迷住了。 红红一进来,看见辛渺披头散发,懒歪歪躺在一张大床似的沙发上,黑黢黢的屋子里只有一整面墙上是亮着的,上面还有人在动来动去,吓得它都炸毛了。 但很快它就理解了,这就像它从人类那里偶然得来的连环画儿一样,都是故事,不过这是会说会笑能动弹的,又像是山下村子里唱大戏,还有曲儿听。 太好看啦!! 红红也跟着辛渺没日没夜的追剧,武林外传还没看完,辛渺非得给它看什么《千与千寻》,气得它满地打滚:“我就要看《武林外传》!留下的是郭芙蓉还是无双我还不知道呢!!!你简直丧心病狂!” 辛渺一把把它按住了:“一直看这个没意思,看看其他的,我保证不比《武林外传》难看!是经典中的经典。” 她单手摸过遥控器,直接退出,然后点开《千与千寻》。 红红哼哼唧唧的在她旁边假哭,辛渺一边给它顺毛,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叹息,她一愣,又什么都没有了,她便只当是自己听错了。 然后电影开始,屏幕暗下去,又重新亮起,当笔触细腻生动色彩柔和的宫崎骏式画面出现之后,红红惊奇地咦了一声:“还真有会动的画儿啊!” 它在开场一分钟以内就被动画片给吸引了,也不哼唧了,全神贯注的盯着看。 辛渺在一旁笑而不语,别看红红怎么说也是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大妖怪了,但相处日长,辛渺就发现它除了威风的时候看着厉害,其实也就是个幼稚兮兮的小孩脾气,和陆小凤倒是很合得来,看到高兴的时候还惦记他:“哈哈哈这儿该让陆小凤来看看!” 拿些优秀的动画作品给小朋友看,真是正合适,要不是没有,辛渺都想给红红看看《小猪佩奇》之类的,它肯定也看的津津有味的。 快看到结束时,辛渺站起来:“我去看看田里,你自己先看着吧。” 红红顺势打了个滚,躺到她的位置去,拿爪子把毯子勾上来给自己盖好,尾巴惬意的甩动着:“去吧去吧。” 它把尖嘴巴伸进薯片袋子里叼一片嚼得咔咔响,眼睛都没从大屏幕上挪开过。 辛渺失笑,趿着拖鞋往门口走,转身的瞬间,她忽然感觉肩膀上一轻,转头一看,红红头顶的沙发靠背上,似乎是渠藏正坐在那里,小小的一个人形正襟危坐,在红红两片大耳朵中间面朝着大屏幕,长长的头发拖下来。 辛渺眼睛一眨,那小人就消失了。 “……” 不会吧,渠藏其实这几天也在和他们俩一起熬夜追剧??! 辛渺脚步迟疑中带着懵逼,从黑暗的家庭影院里走出来,一片大亮,晃晃然照着人的眼睛都忍不住一眯。 辛渺也没敢多想,只是默默的去田里浇了一回水,然后到马棚里一看,玉狮也不在家,应该是出去自己玩儿了,她往马棚里的食槽和水槽里添满了,回了房间洗澡洗头。 等她开始做完饭,红红也看完了,意犹未尽的跑回来跟她说:“白龙好可怜,他没能跟千寻一起离开,那他最后肯定死定了,身为龙这么弱,我看他顶多是条蛟。” 辛渺正在切菜码,闻言惊讶道:“你居然看出来了?”她还是长大之后才看出看似完满的大结局后那些没有明说的暗示 红红反倒一脸不解:“这不是理所当然嘛,谁让他要和那种妖魔做这种约定啊,我看他不仅会被大卸八块,还会魂飞魄散呢。” 它轻巧的跳上案台,还不忘叮嘱她:“看见了吧,你以后可不要学白龙,弱一点也就算了,千万不要相信那些妖魔嘴里的承诺,有些妖怪没什么大本事,就是很会迷惑人,花言巧语的害人吃人,乌烟瘴气的。” 辛渺表示对红红的谆谆教导十分受教,又忍不住好奇道:“你说白龙顶多算个蛟,那你有没有见过真的龙啊?” 红红顿时一愣:“这个、这个……我见过……吧?”它眼神闪躲着,大尾巴摇了摇。 辛渺善解人意道:“没事,没见过就没见过嘛,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我差一点儿就见到了!”红红气得跳脚:“我那时候才几个月大呢!吃着奶外面天上飞过去一条龙,等我吃完了跑出去看,就剩个尾巴尖儿了!” 辛渺笑得差点连刀都拿不稳了,臊得红红尾巴舞得像个螺旋桨一样:“别笑了别笑了!讨厌!” 辛渺已经弯下腰去,只好颤颤巍巍伸出手来,对它比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你,干饭狐。 新鲜的炸酱面做出两大海碗来,鲜亮的菜码都垒得整整齐齐,辛渺又一路端到影音室去,一人一狐又就着炸酱面看了一集《武林外传》。 天色将将黑下来的时候,玉狮也跑回来了,玩得一身汗一身泥,埋头吃得头也不抬,辛渺越发觉得无奈,仿佛一位老母亲一样,又不辞辛劳的给它刷洗了一遍,再次洗的白白净净,毛发和缎子一样闪着光,在落日的余晖中晒着,好像一捧新雪一样。 辛渺越看越爱,和它亲热了好一会儿,梳着鬃毛编着辫子呢,院门外忽然咚的一声响。 红红的耳朵一晃,眼睛眯着望着院门,随后又是一声响,咚咚,仿佛是小石子砸在了门上。 它气势汹汹的跳起来,一下子把门掀开:“好样儿的,敢犯上门来了!看你爷爷不把你给撕着吃了!”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院门口门槛下放着一堆东西,辛渺急匆匆赶来,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头只剩半边身体,血呼啦的山羊,旁边还有一些野果子,野菜菌子蘑菇什么的。 辛渺被吓了一跳,只听见远远的传来一道细弱的声音:“大人恕罪,小妖今日是来上孝敬您的,只是畏惧大人威风不敢上前,请、请大人饶恕小妖不懂礼数。” 辛渺看了看那地上半头血肉模糊的山羊,整个人都快裂开了。 红红听说是来上孝敬的,倒也不嫌弃送的礼简薄,将刚才那要吃人的凶恶模样收敛了一下:“既然是来孝敬我们的,怎么不露个真容出来?” 那妖怪听见它语气缓和了很多,便瑟瑟缩缩的回答道:“是……” 辛渺就见着远远的一棵大树下,走出来了一个大眼睛容长脸儿的女子,身上裹着不知是干草还是野兽皮做的大长袍,长发在头顶结成两个羊角似的奇异发髻,小步小步忙不迭的跑了过来,快到眼前了辛渺才看见,她头上的发髻不是像两个羊角,而是就是羊角无疑,那衣服下露出来的腿也是细长的羊腿,长着白毛,黑色的蹄子咔哒咔哒响。 “……” 这羊精一到面前来就扑通一声跪下了,她的脸不美不丑,但是很白净,眼睛倒是很大,让辛渺想起棉花糖。 “说罢,你来是有什么事?” 红红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也不惊讶。 她便哭求道:“小妖絮儿,求供奉大人给我们这些小妖怪主持公道,自从前不久来到山神大人治下,我和我家郎君谨遵大人的律令不敢害人,可是那些凶悍成性的豺狼虎豹一流,它们有的偷偷吃人,有的就专门抓我们这些小妖怪来吃。” 絮儿哭着指向地上那半头山羊:“昨天肖山公偷偷进了我家,打伤了郎君,把他给吃了,还威胁我说要把我抓回家去做小妾,若是饿了,就把我烤了吃了。” 红红一听,立刻冷笑道:“这些孽畜,胆子倒是不小,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 它对絮儿说:“众妖都在何处落脚?”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65节 絮儿答道:“娥镜仙山是大人们的洞天福地,寻常妖怪都不敢上山来,我们都落脚在小丘山大丘山,再远一些的也有。” 辛渺听着,默默把地图打开,好家伙,那小丘山大丘山的,都有几十里路,别说更远的地方了。 渠藏的势力范围究竟有多大啊…… 红红嚣张的大笑:“好,你回去传句话,叫那些孽畜都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今晚咱们就上丘山,好好叫他们涨涨记性。” 辛渺只觉得一阵恍惚,感觉自己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山口组古惑仔,马上就要跟着红红出门去砍人教训不听话的小弟了…… 山神供奉就是干这个的吗?? 第83章 絮儿哭哭啼啼千恩万谢的要走,辛渺赶快叫住了她:“等等!你不把这个……受害羊带走吗?” 絮儿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回头:“若是大人能为我主持公道,郎君这半幅残躯倒是还可以受用,小妖们虽然道行浅薄,骨血皮肉中还有些滋养作用,实在是没什么可做酬谢了。” 辛渺感觉自己头皮发麻,人都傻了:“啊……这、这……” 她认真的吗!!! 她本来以为絮儿只是想用受害羊的惨状来打动他们,摆出血淋淋的事实来证明那些妖怪的凶残,她着实没想到絮儿身为妖精整个的脑回路就根本不是这么长的。 她的郎君也算是一部分谢礼…… 辛渺整个人差不多都要裂开了,红红见怪不怪,尾巴一甩:“行了你走吧。” 絮儿一溜烟就消失了,红红走向那羊妖的躯体,伸出鼻子闻了闻:“还挺新鲜的,我们把它炖个汤吧!” “我不要!”辛渺满脸都写着抗拒。 “它是妖怪!能吃吗?” 红红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嘿!你知道这种有点道行的妖物有多难得吗?你看它老婆都差不多能修炼成人形了,它估计也差不多,骨血皮肉都是难得的灵药了,滋补养生益寿延年,你还嫌弃呢?” 辛渺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一大步,态度坚决:“我不管,我绝对不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管红红怎么吹,这也还是个妖怪,更别提能说人话,变人形的妖怪了,和人又有什么区别啊?哪怕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完全是一只山羊的躯体,辛渺也绝对没办法把它真的当普通山羊来看待,更别说吃了。 红红看她一脸几乎要吐了的表情,也只好翻了个白眼:“那好吧,你在家等着准备准备,我吃完了咱们就出发去丘山。” 它美滋滋的低头叼住半头羊,虽然没能把它炖成锅美味好汤有点遗憾,但到底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作为一只清修的狐仙,它虽然并不是不沾荤腥,但像这样开了灵智有修为的妖怪是吃不得的,这还是头一回有送上门来的,多难得。 半头羊重量还是不可小觑,但红红就像叼着玩儿一样,轻轻松松的衔着拖拽着飞快就消失了。 辛渺简直无言以对,扶了扶额,她低头把地上的一些地瓜野果野菜给捡了起来。 还好那絮儿还知道准备些别的…… 这些瓜果倒是非常新鲜,还用水洗过,带着点没洗干净的湿泥渍,地瓜是那种粉红色的小圆地瓜,一连串的包裹在大叶子里,辛渺洗干净了剥开一个吃,滋味清甜,别有风味。 既然今天要去比较远的地方,那就得骑马了,辛渺换了一身衣服,到马棚里给玉狮套上了马鞍缰绳,它先是不明就里,打了个响鼻歪着脑袋看着她。 辛渺用手摩挲着小白马儿闪亮的银鬃,拍拍它的颈脖:“今天就靠你了。” 玉狮反应过来,顿时兴奋不已,唏律律的叫着踢腾着四蹄。 她可不会骑马,如今玉狮长得这么高,还要走山路,多少心里有些忐忑,好言好语的安抚它:“别太高兴了一下子把我甩出去了。” 玉狮摇头晃脑,精气十足的长嘶一声,意思是放心吧,瞧好啦! 夜色很快黑尽,漫天的星斗在头顶闪动,给静谧幽深的山林一点微弱的光亮,照得一点远山轮廓起伏,暗淡的蛰伏在天地之间,仿佛一只沉眠的巨兽。 上弦月一弯挂在天幕上,辛渺骑上马,在林中慢行。 白马在黑黝黝的森林中显得明亮皎洁,她也正好穿了一身白檀红牙丝袍,腰上挎着青鸿剑,乌发高束插着根金簪子,一张脸在幽夜中显得朦胧标致。 手上挽着缰绳,辛渺眯着眼看向前方,红红的大尾巴如同一面旗帜似的高高扬起,她逐渐靠近,才看见它嘴里叼着一个狰狞的白骨兽头。 这当然不是红红把那只山羊精吃感觉了还给她一个骨头标本,它嘴里衔着的动物头骨非常大,几乎比人头还大,像是狮子老虎之类的猛兽,两排利齿尖尖,黑洞洞的眼眶都仿佛透出一股无形的震慑和威严。 但奇怪的是头上还长着一只弯弯的角,朝上勾着,如同一弯月牙,整个头骨都莹白如玉,干净得不合常理,甚至在月色的照耀中隐约散发出一阵朦胧的光辉。 “这是什么东西?”辛渺疑惑道。 “给你找的面具,你以后还要在人世间行走,以此划分人世和妖魔的区别,以后万一要是有什么大妖怪来寻仇,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把你给认出来给吃了。”红红笑嘻嘻的吓唬她,辛渺嗔它一眼:“也不说点好听的。” 弯腰接过头骨,手下也光滑得像瓷器,冷冰冰的,辛渺把它往脸上一举,透过那两个眼眶子看到红红:“还得戴上这个?” 总感觉酷炫中透着一股子二刺猿式的中二气息,像个幽灵骑士似的。 “谁让你是个人呢,看着一点也不凶神恶煞,那不得借借别人的威风恫吓一下那些不知好歹的妖怪啊~你放心,这个可是麟主的骨头,能‘服衆兽而却百邪’,厉害得很!” 红红炫耀着高扬起尾巴:“这头麟主很久很久以前老的要死了,请渠藏大人收留,死后的身体就是咱们的了,亏我聪明,不然还想不起这一茬呢!” 辛渺失笑,试探着捧着这麟主的头骨戴到自己的头上。 这头骨上当然没有什么可以固定的地方,但她往脸上一摁,偏偏还就戴上了,还很牢固。 她什么感觉都没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也就只好就这样跟着红红往前走。 在暗林中不知道走了多久,辛渺越发的聚精会神,一点也不犯困,还有些兴奋:“一会儿过去了,会开打吗?” 不知道为什么,辛渺自从与山魈一战之后,像是开了窍似的,对于武学的领悟上了一个台阶,原来那套剑法已经吃透了,着实有点满足不了她的求知欲了。 也许是技痒,她就盼着什么时候能再和什么人打一架,再练练手,从实战中得到体悟。 红红在前方跳腾起跃,在大石之间忽上忽下,回头嘁了一声:“它们要是有那胆子我和你姓!” 终于,在月上中天之时,辛渺和红红已经到了丘山。 丘山与娥镜山相距不远,风貌却差得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山上多了很多妖怪的原因,雾气缭绕,草木都不似娥镜山那样茂密鲜润,透着一股生机勃勃的气息,而是阴惨惨的瘆人,在暗夜中仿佛每一个阴影处都藏着妖魔鬼怪,幽深恐怖。 借着月色,他们上了一个山坡,四目远眺,红红率先站在高崖上发出一声长嗥,顺着风声在幽寂的山谷中传出去老远,随后,四面八方都呼应着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声,那些沉寂的树林中立刻传来无数窸窸窣窣的响声。 各种妖魔鬼怪就仿佛听见了号角声的兵将,呼啸着忙不迭赶了过来,不敢怠慢一步,很快,山崖上上下下都挤满了妖怪,黝黑的丛林中闪动着无数双发着光的眼睛,有红的有绿的,那叫一个密密麻麻。 辛渺就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手里的青鸿。 终于,肖山姑忽而跌跌撞撞的扯着肖山公从林里跑了出来,脸上的脂粉都被淋漓的汗水糊成了一片。 辛渺定睛一瞧,那肖山公浑身都是伤,跟个血葫芦一样,连那只独腿都好像断了,只能被肖山姑扯着,脸着地被拖着走。 肖山姑一见他们俩,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大人!小妖请罪,这畜生犯下大罪,我也容不得他!” 她一上来就泾渭分明的和肖山公划清了界限,红红也没有要生气的意思了,反倒笑眯眯的:“如此看来,你并不知情?” 辛渺一开始就觉得肖山姑非常聪明,简直是到了精明的地步了,因此一开始,她心里也存疑,觉得肖山姑未必就无辜,或许是这山魈夫妻俩口服心不服,因此故意要当个刺头。 但现在,她一看那肖山公的惨状,反而觉得肖山姑多半是真的无辜,虽然她也不是没有可能是故意指使肖山公吃了絮儿的郎君,但现在看来她也应该没那么傻,毕竟红红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她就算真的暗藏祸心,以她的智商,应该会用更高明的手段。 人类夫妇之间同床异梦,但她倒是没想到连山魈夫妻之间都会有这么多龃龉,肖山公挑衅,还瞒着肖山姑? 辛渺看了一眼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肖山公,看来她不仅是夫妻中更聪明的那一个,连打架也是老婆更厉害。 肖山姑凶神恶煞的把手里的雄山魈一把掼到地上,忿忿道:“我是真不知道这畜生故意杀了羊郎君!还要强掠他的老婆当小妾——呸!没种的孽障,竟敢瞒着我!” 众妖本来心怀畏惧的望着两位大驾光临的供奉大人,谁知道原来他们是为了这事儿来的,更没想到那害人的一方先被打得快死了,被提着出来投案自首。 听见肖山姑一说,妖怪们都嘻嘻哈哈的骚动起来,辛渺左顾右盼一番,顿觉得这些妖怪,着实和没开化受教的人也没多大差别,就像一群偷听村委会调解家庭矛盾的村民,还津津有味七嘴八舌起来了。 “……” 肖山姑气得磨牙,呼天抢地的说:“小妖怎么能知道啊!这孽障和那山外的一只老虎精称兄道弟,意图造反!” 红红立刻双眼一立:“老虎精?什么老虎精?!” 第84章 正说着,那苦主终于姗姗来迟,哭天抢地的冲了出来:“大人!一定要为小妖主持公道啊!!” 肖山姑见了絮儿,有些讪讪的,多少有些不待见她,暗自磨了磨牙。 但红红已经懒得理他们的一堆破事了,隐隐有些发怒,毛发都竖立起来:“都闭嘴!快说,哪儿来的只老虎精?” 肖山姑吓了一跳,瑟瑟道:“就是那关外北疆斗金山上盘踞多年的一只大虫,天生与别的老虎不同,浑身白,被母虎吞下肚,却破肚而出成了精怪,天性凶戾残暴,号揽群妖在那斗金山上自立为王,但也一直不敢来犯,后来山神大人出世,他反倒来了,不曾入大人治下,只在外徘徊盘旋……” 红红连连冷笑了好几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他!” 它在山崖上来回踱着步,浑身的毛都跟钢筋似的竖立起来,凶相毕露,看得辛渺一愣。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她还是回去问吧…… 辛渺略一犹豫,看向肖山姑:“这么说来,他是私下里一直和那只虎妖勾结?” 肖山姑连连点头:“没错,自从大人治下之地解了禁,众妖自然都前来,那虎妖十分凶残,小妖畏惧,也都想要躲避,偏偏这孽畜被虎妖另眼相待,称兄道弟,那妖怪连日里就撺掇他惹是生非,不服大人管教,他就真信了,犯下大错……” 辛渺立刻看了红红一眼,这里面肯定有事儿啊。 听着倒像是那个妖怪特地安排了一个炮灰来挑衅,看红红的反应,倒像是认识。 “其他的可以容后再议,今日……你就拿个主意,如何向絮儿赔罪吧。”辛渺坐在马背上,抚摸着玉狮的颈脖,肖山姑不敢直视她带着面具的脸,只好不情不愿的说:“是。” 肖山姑狠狠的啐了一口地上的雄山魈,简直是恨不得当场杀了他:“既然如此,这孽畜就送给你偿命,你把他活吞了,也能报了血仇了。” 絮儿眼泪汪汪的说:“我……我茹素清修,怎么能吃了他?” 肖山姑不耐道:“他杀了你家郎君,一报还一报,又有何妨?!你若不想吃了他……”肖山姑弯下腰去,竟然一把撕下了雄山魈的左臂,血肉顿时溅了一地…… 辛渺都懵了,幸好有个面具挡着,谁也看不到她脸上瞠目结舌的表情。 山公的哀嚎痛苦顿时响彻云霄,周围的妖怪看见这一幕反而更兴奋了似的,就是害怕红红,否则非得跳起来不可。 肖山姑直接将山公的胳膊塞进了絮儿怀里:“你就拿着这个,助你修炼是可以了,这孽障我留着倒还有用,才种的一片地,他总还有点浇水施肥的用处。” 肖山姑磨着牙狠狠的瞪了又昏死过去的山公一眼。 絮儿听了这话,反倒说:“我不要这胳膊,有什么用?你既然种了田,那也正好,田里的收成出来分我一半,三年过后算是两清。” 肖山姑立刻跳脚:“什么!你好大的胆子!还敢要我一半收成!” 辛渺再次听懵了,连忙制止:“等等,你说什么?你还会种田??” 这什么妖怪啊?还会种田? 面对她,肖山姑又不敢放肆了:“回禀大人,如今不准吃人,小妖只好把旧本事拿出来了,否则岂不饿死了。” 她偷偷看了一眼辛渺:“我们山魈在蜀中,世代与人合力种田,人出种子和地,我们帮忙种地,收成以后我们分五分,可恨那些人不守信用,缺斤少两,有时还要打杀我们。”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66节 当然,那些不守信用的人类,当然最后会被暴怒的山魈报复,吃不到粮食,那就吃人嘛……、 辛渺沉吟半晌,对她说:“既然你能种田,那就按照絮儿所说,供养她三年,不过她吃不了这么多,分她三成也就够了。” 絮儿也毫无意见,立马心花怒放起来,不愁吃的,那她就能专心清修了,娥镜山附近都是洞天福地,对她这种妖怪简直是求也求不来的好地方。 肖山姑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不是小妖不肯,实在是……”她急的直蹦跶:“就那点稻子种,还是我去山下偷来的!怎么够啊!!” 辛渺笑道:“别担心,种子我这里多得是,你拿去种,如果种得好,自然有你的好处。” 肖山姑顿时为之一震,顿时乐开了花儿:“大人英明!!!” 如此一来,她岂不是就成了大人麾下的一员,能为供奉大人办事,那简直是一步登天了! 尽管这差事似乎也不怎么正经,并不是什么能让她功成名就的职位,但是如此一来,她摇身一变,不就也成了山神门下一员,那些小妖怪岂不是得上赶着来卖好讨巧,得是多少好处多少孝敬哟! 辛渺又说:“种子既然我给你了,从农户家偷来的就得还回去,以后如果人没有主动来伤害你,你也不准祸害百姓。” 山姑自然是连连答应:“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今日机会难得,大人不妨去巡视巡视我在山中开垦的一片良田,也好指教一二。” 她恨不得立刻叫辛渺对她刮目相看,就很愿意显一显自己的能耐。 “夜深露重,还是改日吧。”辛渺立即摇了摇头。 今日倒还有些意外之喜,没想到秉性凶恶的山魈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如此一来,以后连稻米都不用去买了,而且还能给山姑另谋一样生路,她也不必去吃人或者吃小妖怪,算是解决了山神治下一个不稳定的刺儿头。 不过这么说来,渠藏的领地这么广大,估计也有不少不好招惹的妖怪,碰得上的还能治一治,碰不上的背地里害人吃人,实在造孽。可惜没办法像是治理人类一样治理妖怪,妖怪们也不受教化,散乱野蛮,没有什么大族群,顶多是占山为王成群结队的藏在深山老林里,茹毛饮血,吃一吃走失过路的人。 虽然红红已经旗帜分明的竖立了不准吃人,尽量和人相安无事的规矩,可也未必就十成十的管用啊…… 辛渺思及此,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 唉,以后遇上了能管就管吧。 此处事毕,也就该回去了,群妖都作鸟兽散去,辛渺便扯了扯缰绳:“走,咱们也回家。” 红红跟着走了半程,一路上心不在焉的,终于还是停下脚步,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龇着牙狠道:“不行!我非得去会会那孽畜不可!” 辛渺赶紧轻轻一扯缰绳,玉狮机灵,立刻就领会意图甩甩脑袋停下来了。 “谁?你说的是那……白老虎?” 辛渺之前的困惑从心里又泛了起来:“我刚才就想问,你怎么好像认识那个妖怪?怎么,它听着很厉害的样子。” 红红一跃而起,跳到了路旁的一块大石上:“呸!那就是个疯子!早晚得被天雷劈死。” 它态度忿忿,倒像是以前吃过它的亏:“我刚成精不过百年,就离了娥镜山北上四处游玩,到了离斗金山几十里的地方,就看见一村一村的死人,都是被它戏耍撕咬致死的,如此伤天害理残害性命,也就引来了一个法力高深的道人追杀,那孽畜被打散了半条元神逃跑,恰好遇见我,我不知道它干的那些事儿,还以为又是个卫道士捉妖炼丹,就助它逃跑,结果它半道上暗中害我栽赃嫁祸,让那道士以为真凶是我,将我收去受刑六个月。” 辛渺一惊:“六个月?他们对你干什么了?” 红红龇牙咧嘴的抱怨:“还能怎么,把我关在阵法里受折磨,损毁了我的修行,要不然我早能修成人形了!” 它气得跳脚:“还好我逃出来了,要不然怕是要被炼成什么法器丹药了!我本来想去寻仇,谁知这畜生受了重伤打不过我,就躲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我只好回来了。” “它现在已成了气候,放着不管恐怕要为祸一方了,何况如今山神出世,天罡清炁散去,渠藏大人治下的妖怪只会越来越多,这畜生立刻来试探,怕是心怀鬼胎,故意来挑衅。”红红狞笑几声:“既然都送上门来了,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一去必定要杀到斗金山,把它的老巢都给掀了!” 辛渺连忙问:“那你现在就要走?不如等明天早上再去……” 红红摇摇头:“你自己回去吧,我绝不能等了。” “好吧。”辛渺叹息一声,心里还挺担心:“你小心,早点回来。” 这白虎精听着真不是个善茬儿,居然能让红红吃这么大的一个亏,自然也是神通广大手眼通天的大妖精。 红红只对她点点头,随后在月光下长嗥一声,身形猛然暴涨数倍,膨大有力的狐尾在空中一甩,砰的拍碎了山石,如闪电般朝着密林深处疾驰而去。 红红匆匆而去,辛渺低头拍拍玉狮的脖子:“走吧,回去。” 白马引颈长嘶一声,载着她腾腾踏踏如云一般奔驰了起来,很快就穿过了森林,到了宽阔无人的大路上。 四下无人踏月飞驰,夜风拂面的感觉真是十分舒爽,玉狮疾驰起来速度虽然快,但显然还没发全力,依然是稳稳当当,比之前辛渺坐过的马车的感觉都要稳一些。 辛渺也手挽着缰绳,沉醉于这种随着速度而逐渐合拍的韵律中,越发的熟练了,仿佛她就是长在了这马背上一样,整个人都快飞起来,长发在身后飘飞。 月照之下,前方弯弯曲曲的大道路上,却仿佛依稀出现了一个人影,大半夜的在路中央不紧不慢的走着,辛渺一惊,到底还不甚熟练,下意识的夹紧了双腿,勒了缰绳放慢了速度。 第85章 隔了几十米远,她也看不大清楚,只隐约看得见一个高瘦的人影,是个男人。 等她仔细一看,却发现这人并不是走得慢,而仿佛像是受了什么伤,捂着一边胳膊,偶尔回头看一看。 她看见对方,对方也见着了她,但没什么反应,只是无声的盯着她,脚步则放得更慢了,两人就这样逐渐的靠近,这荒郊野岭的大晚上,辛渺心里不免也有些紧张,手上攥得紧紧的,不由自主的紧盯着他。 她也忘了自己脸上还带着麟主面具,缓缓靠近到数十米,亮晃晃的月光忽然穿透云层和路旁的树影照了下来,她正想仔细清楚,那人却突然浑身一僵,速度奇快的拔剑冲了上来。 锵啷一声,他整个人都像是飞起来一样,直接朝她扑来,身法凌厉迅疾,剑光映着月色在黑暗中一闪,玉狮受了惊,长嘶了一声,下意识高高的抬起了前蹄,辛渺猝不及防,拽着缰绳整个儿往后一仰,几乎是躺在了马背上。 这一下子,她正巧躲开了这刺来的一剑,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啸,那人已经用那奇绝的轻功身法从她头顶掠了过去。 剑气削断了她头上的金簪,辛渺的头发瞬间散落下来,她的心脏砰砰直跳,腰腹一发力,立刻就坐了起来,将青鸿拔出,回身防备:“你是谁?” 听见她说话的一瞬间,那个人忽然整个动作一顿,黑暗中传来他说话的声音:“你……是人?” 辛渺骑在马背上,单手持剑指着他,镜面似的平滑剑身折射着月光,反射到他的脸上。 居然是个俊美张扬的少年郎,面如冠玉,华美焕然,有些锐利的傲气和气度。他脸上带着几分愕然,眯眼上下打量辛渺一圈,连带着她骑着的玉狮都飞快的审视了一遍,还重点看了看地上,接着月光确定了她的影子没有异样。 “……得罪,我看你大晚上的脸上带着这么个面具出现在这里,还以为你是妖怪。” 白玉堂看着她脸上带着的样式奇特的白骨似的面具,一时竟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动物的头骨。 这可着实怪不得他,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带着副面具骑着马路上溜达,还穿了身白衣服。 他正在腹诽,就见辛渺像是终于想起来了这一茬,放下了剑,转而连忙伸出手来摸了摸脸。 触之冰凉光滑,辛渺才想起来自己脸上还带了个这个,一时恍然,简直语塞。 在这个环境里,那确实是有点吓人。 她将面具摘下,解释道:“抱歉,我自己忘了,没吓着你吧?” 她面具一摘,就露出了一张雪肤红唇的美貌脸庞来,披散着漆黑的长发,倒更显得像个美艳女鬼了。 但白玉堂倒不至于分不清人和鬼,心里长长出了一口气:“无事。” 他潇洒的将画影剑收入剑鞘,神色立刻转而变得凝重急迫起来:“这地方有妖怪,别在这儿待着,速速离去。” 他披着黑色的披风,但辛渺还是看见那持剑的右臂上透出血色来:“你受伤了?你刚才和妖怪交过手了?在什么地方?” “就在前面那片树林里,有三五只成了精的老鼠,见人而不惧,生的如同大猫一样,好斗凶狠,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被那爪子抓了一把。” 白玉堂多少有点不愿意承认是因为自己轻敌,看清了那玩意儿是什么之后,连剑都没有拔出来,惊险的闪躲了两下之后才发现不妙,竟然差点被老鼠给包围了,手臂被抓,伤口不深但是又痛又痒,整只手都酸麻。 辛渺立刻看向前方,那可是回去的必经之路。 手上面具不好放,她只好又把面具戴到了脸上:“你受伤了,我带你去城里找大夫吧。” 白玉堂眉头一皱:“你知道前面有妖怪,还要往前去?” 辛渺看着他捂着胳膊,也有些担心,被抓伤了,又没有狂犬疫苗可打,还是得快点清理伤口,谁知道那成了精的老鼠身上有没有携带什么病菌。 “你放心,我有办法,我就住在杭州城外娥镜山上,不是什么坏人,你的伤口还是抓紧时间去洗一洗比较好。” 白玉堂也想不到面前这个骑着一匹稀世罕见的马驹的女人是个什么来头,又有什么办法,但辛渺瞧着的确通身不凡,也许真有什么奇异之处也说不定。 他本来就是要去往杭州城,这都快到了,他向来艺高人胆大也从不顾忌夜路危险,没想到走到丘山,居然碰上这种怪事,本想说只好折返到附近看看有没有人家,却正好碰见了辛渺。 “在下白玉堂,本来就是前去杭州探望友人,谁知道遇上这种事,刚才冒犯了。” 他勉力抬起手来对她微微拱拱手,却见辛渺忽然惊讶道:“白玉堂?” “正是。”白玉堂眉毛微挑,辛渺一愣,沉默了一瞬:“好巧……我认识你……你是不是要去找展昭展大侠?我也认识他,我叫辛渺。” 白玉堂着实有些惊异了,但面上只是一动,似乎有些疑惑。 “我和展昭是前不久才认识的,他现在住在王府上,最近应该也是在忙英才会的事情。” 她这话一出,白玉堂心里的困惑和淡淡的警惕也已散去了大半:“原来真这么巧。” 辛渺也在心里感叹,不过知道了他是白玉堂,她就更担心他的胳膊了:“白少侠,我住的近,现在太晚了,你要是不急着进城,不如就在我家歇息一晚,我是开客栈的,家里房间多,还能给你把这伤口处理了。” 白玉堂没有怎么思考犹豫,很快就点头答应了:“那就劳烦了。” 说来还有点不好意思,白玉堂受着伤,她骑着马,辛渺想要把玉狮让给他来骑,话刚说出口,玉狮就十分不情愿的跺脚甩头的不肯了,白玉堂回绝得也很利落:“不必,我能走。” 不过他又忍不住多看了玉狮两眼,心里也讶异,这马儿为何像是听得懂人话似的。 往前走了百来米,白玉堂就沉声说:“就在这前面。” 前方是一片黑蜮蜮的林子,风声呼呼的摇动着树影,伸手不见五指。 在这林子里走到一半,周围忽然传来一片嘈杂的吱吱声,又仿佛有许多动物在树丛中飞快的穿行,到处都是窸窸窣窣的动静。 白玉堂吃过一亏,已经有些防备,酸麻难忍的右手也按在了剑柄上。 他看辛渺,她暂时还没什么反应,只是默默的往前,白玉堂也只好暗自预备,随时准备动手拔剑。 终于,一大片黑影猛地从林中窜了出来,拦在路上,细细一看起码有上百只蠕蠕而动的老鼠,在暗淡的光线下,领头的几只体格儿特别的大,几乎比一般的猫还大。 玉狮烦躁的停下了脚步,发出不安的嘶鸣,辛渺一边伸手安抚,一边拔出了剑来,指着面前的鼠群。 白玉堂看不出她的紧张,只听见她说:“还不退下?” 青鸿剑在她手中蓦然发出一声铮铮的清吟,随着她的喝令,鼠群仿佛真的听懂了,踌躇半晌,竟然真如潮水般纷纷退去。 走出了那片林子,白玉堂才听见辛渺悄悄的长舒了一口气,将手里的剑收回鞘中:“还好它们真的害怕。” 辛渺摸了摸脸上的麟主面具,心道红红果然没骗人,服众兽却百邪,还挺管用的。 白玉堂没有言语,心里却更笃定了,又侧目看了她一眼。 猫儿竟然在这里又认识了一位这样的奇人,什么运气…… 走了半晌,两人到了娥镜山上,穿过密林,白玉堂先是听见淙淙流水声,远处忽然亮起一片明晃晃的灯光,映出了一片宅子,灯火辉煌,白墙黑瓦,院墙内高出一大截的楼阁折射出亮晶晶的暖光,如同水晶琉璃一般,精妙雅致。 “到了,就是这儿。” 玉狮也发出欢快的马嘶声,摇头晃脑的,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辛渺就下了马鞍,抱着它的头一阵揉:“今天真棒!”被夸奖了的小马驹蹦跶了两下,眼睛直眨巴,像个小孩儿一样,一蹦一跳的朝着前面忽然自动打开的大门跑去。 “……”白玉堂现在也有点怀疑这马儿恐怕也是个成了精的精怪了。 不过临门到了,白五爷说什么不可能起了退缩之意,跟着辛渺就进了院子。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67节 辛渺摘了面具,领他进客院,不过饶是他已有了心里准备,望着这辉煌精妙的房屋,也不由得心内震撼不已。 这难道是这女子营造出来的幻境吗?如此奇异古怪,简直闻所未闻。 辛渺让他住进了卧房里,简单讲解了一下屋里各种设施的用法,那自然又是新的一轮震惊,直让白玉堂不知真假今夕何夕。 不过他却在短暂的相处中,对辛渺的疑虑也渐渐散去了,她没骗他,话语中几番试探,她的确认识展昭,展昭甚至也来这里住过,就是住的这一间卧房。 这世界还真就是这么小。 第86章 白玉堂第二天醒来,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依然恍然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他翻了个身,居然十分罕见的有些懒怠,不愿意起床。 或许是因为床太软了,被子又轻,往床上一躺,真是如坠云端。 不小心压到了昨日的伤处,顿时泛起一阵轻微的刺痛,那点点的睡意也消散了,白玉堂坐起身来,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上面已缠上了一圈圈洁白的纱布,打了个蝴蝶结。 这打结是辛渺帮忙,但上药倒是他自己来的。 昨夜,辛渺先是飞快的帮他拿来了药和纱布,然后又给他煮了面,端着面碗进来,就看见他上好了药,正在不甚方便的用纱布缠绕自己的伤口,看了一会儿,就于心不忍的要上手帮忙了。 吃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面,白玉堂不得不承认,这姑娘良善,倒也有点像展昭。 他虽然受了伤,但也是个大男人,深更半夜,她全然没有要避嫌的意思,好像也并不害怕他会不会是个坏人。 不过想来,她这种神鬼莫测的异人,自然也是没必要害怕一个凡夫俗子的。 相处起来又很难让人不对她心生好感,默默的帮忙,看得出来客套生疏,但也是姑娘家家的细心体贴。 白玉堂又进了洗手间,几乎是饶有兴致的洗了脸刷了牙,衣冠楚楚的穿好了衣裳走出卧房。 可惜,那个自动会出热水的莲蓬头他没法用,身上有伤口,沾不得水,昨夜他也只是用热毛巾擦了全身,但已经有了一种格外舒服惬意的感觉。 此处竟然能过如此神仙日子,展昭运气倒好,明明是来办差的,公事不怎么顺利,在这儿却有如此奇遇。 白五爷出了卧室,先走到客厅里慢悠悠晃了一圈,赏景儿似的四处走动打量,又往厨房里去,学着辛渺的样子,从柜子上取下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玻璃杯,没认出那茶包里是茶,只接了热水喝,往沙发上一坐,翘着脚歪坐着享受了一番。 舒坦。 没坐一会儿,他就听见传来一阵脚步声,连忙从刚才几乎整个人都要陷入到沙发里的懒散姿态一下子正襟危坐起来,舒坦归舒坦,刚才自己那样子怎么能教她看见。 辛渺腰上系着围裙,从门口探头:“你起床啦?” 她刚刚从菜园子里浇了地,又喂了马,早饭也正好出锅了,她就来叫他吃饭去。 “今天熬了粥,炸了小肉丸和煎饺。”她说起话来笑眯眯的,灿烂的朝阳笼罩在她的身上,昨夜他是怎么把她错认成女鬼的呢? 白玉堂立刻站起来:“多谢。” 走了两步,他忽然看见她脸颊上似乎蹭上了一点白白的面粉,只是辛渺浑然不觉,将垂落胸前的乌发往身后一甩,转身在前方带路。 白玉堂跟在她身后,昨夜粗粗一扫,灯火通明的夜色下,这庭院静谧精巧,波光映着月色,亭台楼阁倒映其中,现在天色一片大亮,日头初生,又是另一番景色怡人可爱,隔着池水有个典雅精美的水上亭,另一边又是一栋小楼,掩映在绿意中,楼前一大株海棠树,开得娇艳明媚,十分动人。 微风拂面,送来一缕幽幽莲香,白玉堂微微侧首,池水中山石掩映,一池莲花粉白交映,另有一株花型与众不同,仿佛是气度高雅的凌波仙人,十分脱俗馥郁。 他又转回视线,落在辛渺身上,一时之间也分不清这香味是从何处来。 她昨夜乌发白衣,又带了个狰狞的骨面具,骑在白马上破风而来,就教人心神巨震,不知来人是妖还是仙,总之就是超凡脱俗,异于常人。 可是现在,她穿一条白绫花鸟裙,杏红短衫,挽着十分家常的圆髻,髻上插着一支桃木的簪子。围裙勒出一截细腰,她脚步轻快的往前走,又一边将挽到胳膊方便干活的袖子理下,脸颊上因为早起做家务而显得雪肤桃腮唇红齿白,直可以叫人画到画里,活色生香一副农家田园美人图。 路过马棚,白玉堂往里一看,玉狮正埋头大吃,听见脚步声靠近,也只是耳朵灵敏的动了动,并不理会自己。 进了辛渺的小楼里,白玉堂不动声色的四处打量,只觉得处处奇异,辛渺将他领到餐厅里,一股香喷喷的食物香气立刻被嗅进了鼻子,辛渺解了围裙坐下,又招待他:“请坐吧,粗茶淡饭,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白玉堂沉声道:“好得很,怎么敢挑剔。” 衣摆一撩就坐在了她对面,往桌上一看,白糯浓稠的米粥里还有细细的肉糜和青菜,桌上摆了几个漂亮的粉釉瓷碟,透着一股女孩儿的精致,炸的肉丸子和煎饺都是金黄的泛着油光,一看就知道非常焦脆酥口,除了这个,还有一碗撒了白芝麻的紫菜汤,一碟爽口的拌了油泼辣子的泡萝卜和白菜。 他十分自觉的将筷子和碗端了起来,按捺住保持着白五爷的矜持,夹了菜送到嘴里。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家常味,怎么就这么香?叫人从嘴到肠胃都有种酣畅淋漓的痛快,一口一口的停不下来。 忙着吃饭,白玉堂就没空说话了,辛渺却觉得这气氛安静得古怪,左右有些不自在似的,假装吃的很认真,又忍不住看他一眼。 她这么一看,白玉堂何等敏锐,自然即刻就察觉了,立刻放慢了进食的速度,心里竟然也有些羞窘,只是一丝丝,他轻咳一声,自然而然的开口:“展昭来了不久,姑娘和他是如何认识的?” 他主动说话,气氛就好得多了,辛渺暗自松了一口气,就接话:“倒也不是很久,就是前一阵子的事。” 她虽然和白玉堂不熟,但好歹他们俩之间还有一个展昭可做话题,一来二去,吃着早饭,辛渺就将先前在大仙庙那一遭和他讲完了。 白玉堂一时之间都不知该如何反应了,可是她也不像是在说什么瞎话,人也不是那种油嘴滑舌故弄玄虚的性子。 “……” “白少侠,你来杭州是为了帮他办差吗?”辛渺捏着筷子问。 白玉堂摇头:“有什么可帮的,这点子破事,不过是他运道不好倒了个大霉,宫中太后亲自发了御诏叱责广燕王府荒唐放肆,革职查办数十位官员,又没革到他头上去。” 他哼哼的一笑:“我不过是闲着没事,来杭州逛一逛,顺便落井下石而已。” 他这么说着,眉目间神采飞扬,少年意气,看得辛渺低下头去忍不住笑了笑。 “谁知道竟然碰上一群妖怪……” 听着他嘟囔,辛渺忽然想起来,白玉堂身为锦毛鼠,昨夜还真就碰上了一群作乱的老鼠精,简直是好笑。 她怕自己笑出声来不礼貌,只好站起来收拾碗筷。 白玉堂的眼力偏偏还就没错过她嘴角那一下子上扬:“……” 想想昨夜那些狰狞丑恶的老鼠精,他一时之间居然对锦毛鼠这个跟了自己许多年响当当的名号产生了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 辛渺收拾完出来,目光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他穿了衣服,也看不出手臂受伤,刚才吃饭也仿佛并无异状:“你的伤怎么样了?” “无事,那爪子上似是有些微微的毒,不过擦洗干净后也就无碍了。” 辛渺昨天拿来的药也好,味道刺鼻,像是烈酒一样,沾着伤口刺痛无比,但有些奇效,很快就好了。 当时他手臂也有些发麻,运功逼出余毒,今早上伤口都已经开始有些发痒,显然是要结痂了。 辛渺就松了一口气:“好在伤口浅。” 白玉堂顿了顿,又说:“我今日就进城去寻展昭。”他说完,忽然掏出一张大额的银票来:“房费就先交了,今天我还要回来。” 辛渺自觉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了,她的民宿一夜五十两白银,本来就是罕见的高价,她这些日子以来随随便便也赚了几百两了,但是白玉堂出手也是阔绰过头了,出手就是一张千两的银票。 这是准备长住啊…… 真的是好多钱呐……她眼睛忍不住睁大:“这也太多了。” 白玉堂只是淡淡道:“我多住些日子,不算多。” 就这个深山老林里的院子,五十两便宜了。 不过像这种地方,也许有别的规矩,思及此,白玉堂又问:“就那一间房,本月都包了,行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你那间房给你留着。” 辛渺一笑,接过他手中的银票,白玉堂又说:“若是展昭来了,那就给他换一间。” 抢了他的房,白玉堂心里不免有些得意,站起来一抖袍角:“下山的路好不好走?” 他现在就要去炫耀一番,展昭此时定然是忙得焦头烂额,好好气一气他才好! “好走,就那一条道,会路过一个小庙,再走一截就到山脚,直接能进城门了。”辛渺笑着说。 辛渺把他送到门前,临走前,白玉堂忽然看见她头发上簪的桃木簪,十分朴素,就想起昨夜自己一剑削断了她的金簪,当时天黑也不好看掉在哪里了,只记得金光一闪,也许是掉进草丛里去了。她白失了一根簪子,也没提。 或许是不好意思,白玉堂轻咳一声,虽然当时事出有因,但他总该赔给辛渺的。 江南女子都爱装扮,什么发簪首饰新样式常常风靡全国,去买一支好看的还给她,也是很顺手。 不过他的目光在她鸦羽般乌黑的长发上扫过,脑海中出现的却是冷玉一般的质感。 质地上乘的精美玉饰,比华美灿烂的金簪要更适合她。 第87章 白玉堂自下山去,很快就看见了那大仙庙,继续往前行,一路畅通无阻的下了娥镜山,进了城。 城里风物繁华,仿佛没有受到之前那英才会大乱的影响,老百姓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偶尔便有一两个脚步匆忙的武林中人紧紧包着自己的刀剑出城去。 他大摇大摆杀到府衙,当差的都一脸愁云惨淡,朝廷大怒,此处官员就遭了些罪,有些被贬职,有些被革职,连向包大人借来展昭的那位巡抚大人也被骂得狗血淋头,从上到下每一个都噤若寒暄,缩着脖子走路。 当然,首当其冲的还是广燕王府,一封一封天子与太后的口诏折子送下来,口吻严厉刻薄,骂老王爷教子无方,真是老糊涂了,教出这么一个血脉混沌的不肖子孙,丢了先人脸面,几乎就要把姜子靥革出宗室。 不过事到如今,风波也已经平息,丢了大脸的王府二公子闭门不出悄无声息,老王爷身体不好本来就鲜少出现在人前,世子爷偶尔出现,也是一副神色郁郁低气压的样子。 不过倒是有人为他高兴,说是这下子他那弟弟不得如丧考妣一蹶不振了,别看世子爷黑着个脸,其实私下里怕是要笑死了。 白玉堂知道展昭一来就被邀请到广燕王府去住,如今怕是浑身不自在,真是想想就好笑。 平日里跟着展昭的那个捕快对白玉堂说:“展大人近日也不必来点卯了,此时应当在广燕王府里。” 王府最近晦气得很,大门紧闭,白玉堂要上门还要通报,他懒得费那个劲,直奔王府后院,仗着武功高强,一下子就翻到院子里去了。 花园里有个湖,周围绿荫蔚浓,花草芬芳,一派绿意盎然,楼阁掩映其中,真是气派。 他往临湖的一栋高阁上看了一眼,就正巧看见一个容貌不俗的少年,皮肤很白,眼珠如同翡翠般颜色,眉心还有一记小小的红痣,金冠紫袍,贵气卓然,正拿着笔在象牙香雕大案上描描画画,点着紫檀香,一旁还有花容月貌的侍女红袖添香,简直风雅极了。 也不必细想,从年龄和容貌,王府中对得上号的也就只有那臭名昭著的二公子了。 纵然是白玉堂也不由得诧异,这姜二脸皮倒是很厚,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上达天听了,他哥哥和老子焦头烂额,他竟然还很沉得住气,在这里焚香作画? 这也忒奇怪了,不说别的,若他是世子,不把这混世魔王抓起来打得下不了床,幽禁个几年?反正他这回是捅破了天了,就算老王爷偏心到胳膊肘去,也必然保不住他了。 他心中好奇,一荡就到了屋顶上,吊在房檐上往下一看,这姜二姿态十足风雅,但笔下画的居然是水车水渠,农耕用的地犁等物。 他画得还分外认真仔细,用量尺和极细的小笔勾描出精细的图绘,每一个榫头钉钮都无比细致的画出来了。 这些皇家宗室子,真是叫人搞不明白。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68节 白玉堂看得无甚意趣,又悄无声息的退去了。 他也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展昭的院子,落在屋顶上,掀开一片瓦,正好看见展昭穿着寻常的衣服,坐在窗边品茶看书。 他暗笑一声,手指轻轻掰下一块瓦,正要扔进去吓展昭一跳,心中忽然砰砰猛然大动两下,汗毛都竖起来了,不假思索的往旁边一个鹞子翻身,破风之声从耳边划过,呜呜哀哀,宛如鬼哭神嚎。 白玉堂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暗器,但已经全然感受到了它的诡异和刁钻,然而这竟然还没完,他刚刚躲开落定,那玩意儿忽然又飞旋着从后面刺来了。 白玉堂整个人倒仰着往屋檐下滑下去,一道寒光蹭着他的鼻尖飞回来,被主人两袖清风一裹,那无可匹敌的锐利就被轻易化解,被捏在顾惜朝白皙的指间。 “谁?”展昭破门而出,白玉堂将就从檐上跳了下来,一下子出现在他面前,他定眼一看,不由得一惊:“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顾惜朝的声音从院外那棵梧桐树上远远的传来:“哪里来的小蟊贼,竟敢擅闯王府?” 白玉堂眯着眼睛回头,与他四目相对,顿时火花四溅,只冷笑一声:“好厉害的暗器。” 顾惜朝只这一照面,却发现展昭一动不动,甚至朝着白玉堂走了两步:“你怎么来了?” 他已反应过来,原来这位是展昭的相识,心中电光火石一闪,已经猜到这锦衣如雪,光彩照人的少侠正是‘锦毛鼠’白玉堂。 默不作声的将神哭小斧一收,顾惜朝从树上一跃而下,借力一踩院墙,就落在了屋前廊下,扬起翩翩笑容,对白玉堂拱手致歉:“白五爷,得罪得罪,近日不太平事多了,惜朝还以为是贼子潜入府中要对展兄不利,冒犯了。” 白玉堂只笑哼了一声:“我不认识你,你倒认识我?” 展昭着实无奈,素日知道白玉堂的秉性无拘无束,他不经王府通报直接潜入来找自己,倒像是他会做的事,偏偏让顾惜朝看见了,产生这样的误会。 他赶紧拉住白玉堂,对顾惜朝道:“他着实不应未经通报就擅闯进来,我代他道歉,实在失礼了。” 顾惜朝心念一转,朗声大笑起来:“展兄见外了,你我不过是客居府上,我怎么受你这一礼!” 白玉堂看他爽朗豁达,也就干脆道:“我正是想着如今是多事之秋,从大门进来还要劳烦通报,就走了上头的路。” 他望向顾惜朝腰侧:“你那暗器倒是有点意思。” 顾惜朝微微一笑:“雕虫小技不值一提,此乃我独家暗器,神哭小斧。” 白玉堂响起那玩意儿从自己耳边呼啸而过,明明是金石之音,却真如鬼哭神嚎,倒也名副其实。 展昭便道:“别在外面站着了,进来说话。” 三人进了屋内,展昭斟上三碗茶,白玉堂也不客气,一面端起茶杯,一面歪坐着拾起展昭先前看着放在案上的那本书,不是什么志怪话本,而是杭州附近的风物志,也没甚意趣,便兴致缺缺的撂开了手。 “你倒好,出个公差没办完,现在就清闲了,也不回开封府去。” 展昭仿佛听不见他打趣似的,只是一笑:“哪里有这么简单。” 他虽然并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人,但也怕白玉堂无所顾忌的提起英才会的事,叫顾惜朝心里脸上不自在,便不动声色的支开话题:“你怎么有空来?” 白玉堂言简意赅的说:“我闲。” 他像是故意似的,又说:“杭州这么多热闹,我自然要来凑一凑,没想到热闹没凑上,就听说你碰上些麻烦事,特地来慰问。” 多笋啊…… 展昭只好沉默,轻咳一声,没想到顾惜朝仿佛听不出来似的,笑容可掬道:“白五爷果然名不虚传,重情重义,不过这个时节,正是江南好风景,倒也可四处游览,领略一二。” 白玉堂眉毛微微往上扬了扬,来之前他就知道这乱子的起末始终,早已明了顾惜朝的所作所为,他还当他不过是个为了攀附权贵而自作聪明的小人,谁知一见,这家伙还人模狗样的,和他想象中装模作样的迂腐夫子全然不同,不论是仪表还是气度,举止言谈都不俗,倒是有点本事。 不过他偏偏还不吃这一套,不过顾惜朝既然如此,他也就懒得理会他了。 白玉堂自顾自转头看向展昭:“你猜我来的路上遇见谁了?” 展昭看他一脸意味深长,就问:“谁?” 白玉堂却故意不答,笑道:“我当展护卫来是为了公事,没想到你忙归忙,倒也没忘了结识佳人,在山上桃花源中逍遥快活呢。” 他这么一说,展昭就了然了,无奈的笑着摇头:“可惜桃花源虽好,我这样的俗人还是抛不下俗务——咦?你是如何与辛渺姑娘遇上的,竟然有这么巧?” 当着顾惜朝,白玉堂当然不会说自己路遇鼠妖,被辛渺救了,只简略一提:“这杭州城外如今怎么妖气冲天的,该请个道士和尚驱驱邪,她正巧路过帮了我,当时天色也晚了,我也懒得进城投宿,就上她家的客栈住了,今晚还得回去呢。” 展昭正想说上山下山的麻烦,何不就住在城中?不过他转念,白玉堂这个性子,在辛渺家的民宿涨了见识,还看得上那些普通酒楼客栈么,五十两银子,他又不缺这点。 “辛渺姑娘真是交游广阔,白五爷一来,倒是也与她投缘。”顾惜朝一脸若有所思,她也不过来此处不久,怎么他身边一个二个认识的人仿佛都奔着她去的似的,她开的那深山野林里的客栈,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只是略想了想,他也并未深思,直到一盏茶喝完,白玉堂就拉着展昭要买些上好的酒菜去。 “你也在杭州待不了多久了,怎么都得出去游荡游荡吧?如今闷在屋中无事可做,倒不如随我去四处逛一逛,买些好酒好菜,上娥镜山去痛饮一夜,也省的劳烦辛渺姑娘下厨。” 展昭笑道:“看来你是尝过人家的手艺了,不过说的也是,她那里什么都好,只是无仆无婢,什么都亲力亲为,上次我去,辛渺姑娘也是亲自下厨,倒是教我都不知如何谢她才好了。” 他也没有怎么犹豫,不过险些把顾惜朝给忘了,赶紧转过头来,礼貌性的对他发出邀请。 “顾兄不如与我们同去?” 虽然是如此说,但展昭却不敢确定到时候辛渺愿不愿意招待这种自己上门来的客人,上次一面,她与顾惜朝之间就没什么好说的,不甚投机。 辛渺那里又尤为特殊,想来也是要挑一挑客人的,他这样擅自邀请,说不准她都不肯让顾惜朝进门呢。 因此,展昭将这话说出口就立刻后悔了,不由得暗自懊悔自己嘴快多言。 白玉堂看他眉毛一动就了然,不由得侧过头去闷笑一声。 好在顾惜朝主动回绝了:“多谢相邀,可惜二爷那边差我过去回话,就不与两位同游了。” 展昭立刻问道:“二爷叫你过去是何事?” 顾惜朝适时的苦笑了一声:“左不过就是那些事,让我去回禀罢了。”他俊秀的面孔上浮现出一种淡淡的忧愁和凝重,仿佛是从彬彬有礼云淡风轻的假面下露出了一星半点的情绪,反倒叫人不忍。 展昭真心将他当做朋友看待,尽管顾惜朝的确逃不脱一个办事不利,但展昭依然担忧他的处境。 虽说以他对姜子靥微薄的认知,这位二公子倒也不似传闻中刁钻刻薄,但顾惜朝上门来做门人清客受了重用,却又出了这一档子事儿,姜子靥就算要迁怒发落也是人之常情,自从英才会大乱之后,府里上下就对顾惜朝态度大改,不似从前殷勤周到,落差极大,展昭看在眼中,也为顾惜朝可惜感叹。 顾惜朝是有些真材实料和宏图大志的,文采与境界都非同凡响,但似乎也就差点运气,本来一切顺利,马上要直上青云,偏偏要出点岔子,仿佛是要故意与人作对。 只能说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天将降大任,但愿顾惜朝能熬过去。 展昭虽然起了惜才之心,但也无能为力,顾惜朝将他们送出王府,便自行走了回去,一路走到姜子靥的院子门口,请人通传,那小厮虽然态度很和气,但比起先前热络,可以说是变化分外明显。 虽说被人怠慢,但顾惜朝依然沉得住气,他只笑着问:“二爷不在院中,那他是在那里?劳烦告知一二,在下受命要回禀差事,实在不敢耽误。” 那小厮眼皮都不抬,只是摆摆手:“二爷要上那里去,可轮不着我们管,方才带着青雀姐姐抱着东西就急匆匆的走了,我们也不敢问呐!” 顾惜朝又问:“那他们拿了什么东西?可是要出府去?” 小厮眼珠子转转:“没看清啊,就是些笔墨纸砚,如今这个时候,二爷如何出的了府?先生向来聪明,怎么今天糊涂了?”他笑嘻嘻指着顾惜朝。 顾惜朝也不生气,只是淡淡一笑:“多谢。” 他转身走了,刚拐过角,一个丫鬟就叫住了他:“顾先生,二爷拿着纸笔,还带了青雀,想必是去了湖边的双虹阁作画去了,你不妨去找找。” 顾惜朝略思索一瞬,便对那姜子靥的丫鬟拱手道:“多谢柳儿姐姐告知在下。” 他只微微一笑,那丫鬟脸色就红了红,站在廊柱下不敢上前,只是婉转低眉,轻轻点了点头。 顾惜朝转身离开,青衣随风,身躯就像一支笔直的青竹凌风傲立,不卑不亢的往前大步走,看得丫鬟痴了,忍不住捂了捂发烫的脸颊。 顾惜朝循着湖边去了双虹阁,果然闻见了一股焚香的香气,顺着楼梯上去,就见姜子靥背对着他在大案上画画,听见脚步声,仿佛是被惊醒了一样,一下子从笔下的纸张上抽离开,两只绿幽幽的眼珠转动着挪动到顾惜朝身上。 他神色淡淡的,既没有被打扰的生气,也没有任何高兴的表情,和几日之前,一见他脸上就仿佛自动挂上一副喜不自胜求贤若渴的做派大相庭径。 奇怪的是,虽然姜子靥先前对他要热情多了,但如今一看他这个表情,顾惜朝反倒觉得他先前的热情都有些不真实,就像是拿笔在脸上画出来的一样,透着一股敷衍和虚假。 姜子靥现在的表情要真实得多,一张甚至还带着稚气的白皙脸庞上,那种几乎可以说是冷漠和深沉的眼神,才和他那双绿色眼睛相配。 像一头小狼,一只小狐狸,怪不得城里人都偷偷说他是‘绿眼儿戎狄’种。 顾惜朝没做声,只是沉默着将袍角一撩,跪在了地上。 看到他这样,姜子靥反而笑了,整个脸又鲜活起来,一张讨喜又漂亮的脸,笑眯眯的:“顾先生今日怎么如此礼节周到?” 他将笔放下,手上甚至还沾着一些墨汁,旁边的侍女静悄悄的送上一块湿帕子,姜子靥便倚在了大案边上,不紧不慢的将手指头擦干净。 “在下犯了大错,为人臣子,不该有异心。”顾惜朝对他磕了个头。 非常出人意料的,姜子靥反而对此嗤之以鼻,摇摇头:“谁说的?忠义一论,不过如同人养狗,就是想叫狗顺从听话而已,哪里来的这么多堂而皇之的道理?” 他轻飘飘的说着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又往前走了两步,蹲在了顾惜朝面前:“你嘴上是这么说的,我不信你心里真的这么想。” 姜子靥饶有兴致的与顾惜朝对视,眼神狡黠,满脸都是得意。 顾惜朝与他对视半晌,仿佛一动不动,心中的确如同海上疾风暴雨,掀起一阵一阵的惊涛飓浪。 他面前的少年有一种自然的轻狂,他蔑视这些大人创造的虚伪教条和假象,也许只有他这个年纪的人才会有这种胆子,理直气壮的将世人一层层掩盖的真实掀开来,用这种自以为是又真实得锋利的态度说一些实话。 “顾惜朝,你就不觉得不公平?空有一身抱负才华,却不得不装模作样,不得施展,绞尽脑汁的花费大量心力在一些明明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我看得多了,像你这样的人,野心比天还大,为了目的什么都敢付出,玩弄人心,城府深重,一心想要往上爬……” 姜子靥站起来,拿着一张宣纸在手里卷来卷去,将一张轻白光滑的上好宣纸从轻飘飘的一张折成一个紧紧的圆筒,在掌中敲来敲去。 姜子靥的语气直白,像个顽劣的小孩一样,仿佛是试图用这种方式将他赤裸裸的扒光,让他无地自容。 然而顾惜朝不动声色,只是垂着眼。 “也许你有朝一日真能青云直上,但是在那之前,遇上像我这样的人,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姜子靥笑眯眯的看着他,忽然刺啦刺啦的将手里一筒纸撕得稀碎,当然这不比一张摊开的纸好撕,但在人的手中,依然毫无阻碍的被撕得如雪花般,洒落了一地。 “命比纸薄啊!” 姜子靥一把将宣纸撒了,飞的漫天都是。 顾惜朝无声的攥了攥拳头。 “我以为二爷叫我来是有别的意思。” 姜子靥又是一笑:“你聪明,你知道我现在已经不会杀了你。”他将手一摊:“我如今可是落水狗,众人的笑柄,可不是什么贵人,根本扶植不了你。” 姜子靥往椅子上一坐,对青雀招手要茶:“如今我也不怕你知道了,其实我当时根本不需要任何幕僚和门客,你自己送上门来,我对你礼遇有加,只是疑心你是个探子,倒不如收在身边反倒放心些。” 探子?谁会往王府里安插细作? 顾惜朝的疑虑只是在心头一晃,根本不需要细想,一个教他脸色大变的答案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姜子靥幸灾乐祸的看他的脸色,笑道:“如今事情了结了,我倒要谢谢你,虽说你只是一心要往上爬,却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不过……你真是胆气过人,还敢主动去我哥哥那里毛遂自荐。” 顾惜朝心中暗自后悔,脸色已经苍白,只是咬着牙说:“原来如此……”他又痛又悔的闭了闭眼睛,深知自己一时急利,真是一脚踏错。 但他仍然睁开了眼睛,与姜子靥对视:“二爷叫我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姜子靥看着他眼中闪烁不定的光,有些悻悻然,顾惜朝果然有点本事,都这样了,只见颓势不见挫败,不过也正是因为他心气高,心性坚定,姜子靥才忍不住要留他。 “我哥哥本来是想杀了你,不过我觉得不行。” 姜子靥也不跟他兜圈子了,两手一摊,十分直白的说:“我给你两条路,你立刻销声匿迹。” 顾惜朝骤然松了一口气,以至于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笑意,他盯着姜子靥看了半晌,伸出手来整理衣袍,长长一拜:“二爷,惜朝选第二条路。” 姜子靥故意说:“你知道我要你如何?你就敢选第二条?”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69节 顾惜朝抬头:“心悦诚服,九死无悔。” “这种未必做得到的话,以后不说为妙。”姜子靥哈哈大笑,将袖子一甩。 “你可别以为自己沾了什么便宜!以后我要你去做的事你可一辈子都想不到!”姜子靥嘻嘻哈哈的转过身,背对着轻快的跑下了楼梯。 他的侍女慌慌张张的跟着跑在他身后,姜子靥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走!青雀!去让我哥哥下个敕令!” 顾惜朝胸口忽然长长舒出了一口气,一瞬间心胸气畅,天地豁达。 他站起身来,走到大案边,伸手拂开碎纸,一张未完成的精细规整的水车图出现在他的面前。 第88章 走在熙攘的街头,白玉堂只专心致志的往那些银楼和簪花铺子里钻,展昭不由得一愣:“你等等,不是说要去买酒菜?” 白玉堂摆摆手:“你不知,事出有因。” 展昭自然困惑:“如何?”他眉头皱起来,忽然又松开了:“莫不是你有了心仪的女子要去求娶?” 白玉堂啼笑皆非的转过头来:“来杭州呆了些日子,你倒是多了些奇思妙想。” 他轻咳一声:“昨夜我不小心让辛渺失了一只金簪,自然要赔人家一支。” “你为何失了人家的金簪??”展昭简直无从理解这话。 白玉堂不情不愿的说:“昨日有些误会……” 他摸了摸鼻子,将昨夜发生的事删繁就简的说了说,就见展昭微微低着头,一面忍俊不禁一面清嗓子:“原来如此。” 白玉堂懒得理他,看见前面有个售卖簪花脂粉的铺子,装潢气派,来往都是些衣饰不凡的富家女子,便抬脚往店里走去。 女人用的这些东西他没什么了解,只站在柜台前,对那掌柜道:“拿些好的来瞧瞧。” 掌柜一看,来的是两个仪表不凡的俊美男子,一前一后惹眼得很,旁边的年轻姑娘都忍不住偷偷看,他便陪着笑脸问道:“客官要什么?” “自然是女子戴的簪环首饰,有玉的没有?给我拿些成色好的来。” 掌柜的一听他这口吻,就知道这是个不差钱大方豪爽的主,笑容满面的连声答应:“有哇!怎么没有,我们家的师傅手艺顶顶好!” 他赶紧拿来好几个盒子,铺上一块锦缎,挨着挨着摆了一台面,真是满目琳琅的簪钗首饰,看着都富贵逼人。 “您瞧这个,八宝蝴蝶翡翠钗子,年轻姑娘就爱这种新鲜式样。” 白玉堂拿到手里看看:“太花哨了,这玉也不行。” 展昭看不出个什么名堂,便说:“她那失掉的簪子,是个什么样子?” “黑灯瞎火,我哪里看得清,恍惚就看见个金簪子,一闪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她倒是机敏,躲得飞快,动作太快,甩得老远。” 白玉堂头也不抬的一边在柜台上打量,一边说,掌柜的一听,神色就微妙起来。 这行最忌讳乱猜关系,不过年轻男子赠给女子簪钗,本身就能说明许多不言而喻的关系,听听这话,黑灯瞎火的时候做什么能把金簪子给弄丢了?掌柜的一听,心里自以为就有了主意,叫伙计来:“既然您瞧不上这样的,那我可就给您上点儿好的了。” 白玉堂爽快道:“尽管拿来。” 展昭看着绸布上的一对儿玉耳铛,花丝镶嵌的莲花包着小巧玲珑的玉坠子,水润洁白,简单大方,不由得心中一动,暗道,受了人家的关照,临别在即,送个东西倒也不失常理。 只是到底男女有别,贸然送人家姑娘首饰,似乎有些不妥当,但展昭素来没有这些讨巧心思,若是要避嫌,他反而不知道该送点别的什么好了,这耳铛又着实精巧好看,在没有什么比这个合适了。 不过,辛渺又不是寻常女子,她本来是世外之人,想必也不受这些世俗教条拘束,他这边左思右想,反倒落了下乘。 如此一想,展昭也不忸怩了,拿起那耳铛来:“掌柜,替我把这个装起来。” 白玉堂侧首轻笑:“哟,你倒是会跟风,怎么忽然也要送礼了?” 展昭不以为忤,只是笑笑:“这个好看,我也受了人家照顾,借你的东风搭个耳铛,算作谢礼。” 掌柜的一时困惑不已,但也不敢多嘴,正好那伙计已经端着一个托盘小心翼翼呈上来几样光华灿烂的精美簪环,白玉堂顿时眼睛一亮,伸手拿起一根玉钗。 “这可是顶顶好的一块和田玉料子,就是供上去给宫里的娘娘戴也使得,这水头这质地,算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一批了,玉雕师父手艺也好,瞧瞧这雕的芙蓉出水,真是一绝!” 白玉堂虽然知道掌柜的是在吹牛皮,但也不得承认,这根钗子品相上佳,双股金簪身,花丝镶嵌的底座,一整块光润洁白的芙蓉栩栩如生,含露羞张花苞低垂,活灵活现的指甲盖大的小金鱼巧妙地缀在花瓣下,一动一摇,华美非常。 当然,这个也相当昂贵,掌柜的一看他满意的脸色心里就有数了,报出了个相当高的价格。 白玉堂花这钱,一点也没有犹豫,连展昭都为之一惊,掌柜更是满脸带笑,收了银子之后就说:“公子好眼光,那位姑娘定然芳心大喜,对您百依百顺呀!”他一喜,嘴上就带出来了。 白玉堂倚在柜台边,接过装好了发钗的木匣子,似笑非笑的睨着掌柜:“多嘴多舌。” 展昭眉头也忍不住一簇,不爱这些被人胡乱猜忌瓜田李下的口气。 掌柜的心里咯噔一下,只是嘿嘿笑着往自己脸上不轻不重打了个嘴巴:“我这贫嘴拙舌招人嫌,两位不要与我计较。” 送走了两个人,掌柜撇撇嘴,嘿,就这些乱搞男女关系的人事儿多,俩人一块儿来买首饰送姑娘,多新鲜呐! *** 酒盏相撞,辛辣醇香的竹叶青在杯壁中微微荡漾,楚留香微微一笑:“请。”他擎着杯盏,与陆小凤和花满楼轻轻一碰,仰头饮尽。 “今日难得,我们定要不醉不归!”陆小凤满心愉悦,哈哈大笑。 英雄惜英雄,陆小凤只听得一点消息便闻风而来,却偏偏就误打误撞的与楚留香碰上了,当下可真叫个一见如故,把臂同游西子湖,短短几日,三人已热络得仿佛自家弟兄,真是缘分。 其实这两人在江湖上都是久闻其名不见其人,倒也可以算作神交已久,此刻相见,投契相合,各自都觉得闻名不如见面,都是惊才绝艳。 最要令人高兴的当然是交了新朋友,这俩人都是交游广阔,朋友遍天下的脾性,只觉得此事真乃一大快事,连日来就是喝酒又喝酒,谈天说地,连觉都不用睡了。 谈及辛渺,楚留香有些无奈:“辛姑娘先前与我说的那粗绒线,我遍寻杭州城内也找不着,江南如此富庶,古往今来神州海外,竟然还有这里寻不着的东西,也真是罕见。” 谁知他这么一说,陆小凤哈哈大笑:“非也非也,这可怪不得你,要说她身上随随便便一样拿出来,别说是江南一地了,就算你上天入地,那也是无处可寻,除了她那里有,恐怕也就只有天上仙宫了!” 楚留香叫他说的一愣,也是摸不着头脑,只无奈的笑道:“如此说来,先前在断桥上一会,是我这个凡人偶遇天外飞仙?” 陆小凤嗤的笑了:“说来你不信,却也差不离了!” 他故作神秘,拿着酒杯晃晃:“香帅是有见识的人,可你见没见过无火可燃的长明灯?琉璃造的墙一样大的窗户?开关任意停放的用水机关,随意摆弄一下就能自动流出热水,还有不用柴就能起火做饭的厨灶,和人一样高,不必储冰也自然凉的冰鉴?” 陆小凤的描述仿佛是山海经之类志怪游记中描述的海外天国,玄而又玄,楚留香失笑:“真有这样的神奇?” 一直只听着他们说话的花满楼仿佛忍俊不禁,笑道:“可不止如此——口吐人言的狐仙,通晓人性的神骏天马,你若几日不去拜访,再去时她家中,空地上就会突然出现一泓池水,满池荷花游鱼,还有亭台楼阁一夜之间拔地而起。” 陆小凤与花满楼极其默契的顿了顿,然后一同大笑出声。 他们俩可还记得当初自己是何等惊慌失措,在辛渺那奇异的宅子里,就是接连不断的变化和震惊,现在能唬一唬别人,那可真是太好了。 说笑间,楼下忽然一阵喧嚣,三人凭栏一看,原来是大堂中,一个吃醉了酒的莽汉正拉着一个歌女撒酒疯,连琵琶也给摔在了地上,琴颈都已折断,歌女不堪受辱,泪水涟涟。 那莽汉一手拉扯着歌女,一手猛地将旁边哀求的老翁推倒在地,大着舌头含混不清:“不识抬举的东西!老子有的是钱!” 一旁的客人都吓得躲到边上去,那莽汉从衣服里掏出一把钱来,哗啦一下砸在老翁脸上,他手上有劲,砸得老翁哎哟一声,捂着脸倒在地上起不来,淌出两管鼻血来。 三人撞上这样的场面,脸色都不好起来,楚留香和陆小凤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掷出了手里的酒杯和筷著。 楚留香的酒杯飞去,精准的砸在了这莽汉抓着歌女的手上,顿时响起杀猪般的嚎叫,酒杯完好无损,顺着当啷一声落在了桌上,而他的小指却在这一击之中,被砸得指骨断裂。 两根筷子就在这时,笃笃两声,贴着他的衣袖穿透了桌面,齐齐没入一半,毫发无损的将他钉在桌上,扯也扯不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皆惊,还没看清楚呢,只听见撒泼的莽汉哀嚎着原地挣扎,也顾不得抓那歌女了,那女子一下子滑落在地,连忙去扶老翁起来。 楚留香和陆小凤相视一笑,陆小凤赞他:“好指力。” “灵犀一指果然也是名不虚传……” 楚留香话语刚落,一粒小小的花生米忽然从楼上嗖的一声破空而来,恰恰击在那满地的铜钱上,那小小一枚铜板顿时飞溅起来,直击面庞,瞬间砸得那莽汉又惨叫一声,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圆圆的红印。 然后又是一个,一个接着一个,那满地铜钱都弹起来,下雨一样直冲着他的脸飞去,抱头鼠窜,偏偏又被陆小凤那两根筷子死死钉在桌边,转来转去躲也躲不开,实在狼狈可笑,众人顿时都哄堂大笑起来。 抬头一看,那楼上围栏边正倚着一个白衣翩然的俊美郎君,手上端着一碟子花生米,正悠悠闲闲的捏着往下扔,一旁站着抱着手臂含笑看着的,不是展昭又是谁。 这时,展昭也看见了陆小凤几人,眼睛一亮。 “展兄!”陆小凤顿时哈哈大笑,心中顿时感叹,今日也太巧,怎么还能碰上他。 陆小凤遥遥望向那白衣少侠,朗声道:“好功夫!” 白玉堂打量三人,顿觉几人气度不凡,方才楚留香和陆小凤出手他也看见了,顿时有些惺惺相惜之意:“在下白玉堂。” “陆小凤。”这话一出口,白玉堂也不得不一惊,又听楚留香报了名号,只觉得完全是不可思议了。 今儿个这是什么日子? 酒楼里也有见多识广的,已经喧哗起来了:“楚留香!” “还有陆小凤?!” “锦毛鼠白玉堂?!这几人怎么会在这里?!” “在下花满楼,久闻白五爷大名。” 白玉堂才看见一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一见就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执扇遥遥拱手,温润生采的双目却毫无焦距。 他虽然算不得对江湖上各路豪杰如数家珍,但江南花家有一位双目失明的七公子这件事还是知道的。 想来就是这位了。 “花公子。”他朗声道。 几人相互认识一番,心里更觉得今日竟有如此缘法,教他们相聚在这个酒楼里,真是难能可贵。 酒楼中无论是客人或是伙计,都纷纷争相来看武林中几位大名鼎鼎的大侠真容,一时之间竟然有了山呼海啸之势。 一个伙计拎着个食盒高举着大喊:“白大侠!!您点的酒菜!” 白玉堂立刻纵身一跃,周围顿时掀起一片惊呼,只见他只在半空中一翻,凌空一捞就将那食盒捞到了手中。 呼啦啦又飞上楼,落在栏杆边上,白玉堂也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陆小凤笑道:“两位今日要何处去?今日难得,不如一起?” “那自然是娥镜山上世外桃源。”展昭笑道。 白玉堂将手中食盒提起,忽然一笑:“这菜刚出锅,咱们若是不快些,可就凉了。” 他说完,蹬地一窜,就此跃出了窗外,只远远的传来一句:“我在前面等你们!” 底下立刻有人大叫:“了不得了!今日竟然能看这几位比试轻功!!” 这话不说倒好,一说,几人面面相觑,都大笑起来:“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下面被人挤得水泄不通,那酒楼外面一整条街也是人山人海闻风而来,自然是走不得了。 于是几人也就跃窗而遁,在一片叫好和惊呼中飘然远去。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70节 *** 辛渺此刻正在家,丝毫不知道这几人彼此惺惺相惜一见如故,别的地方不去倒是直奔着自己家来了。 她正在田里照看作物,拿着篓子挖土豆。 这土豆苗是十分优良的品种,一株底下有十来个,个个长得又大又圆,她把土豆从地里翻出来,高兴得不行。 好容易种出来的,喜迎大丰收,辛渺一腔欣慰,把上面的泥块用手抹掉,喜滋滋的掂量了两下:“哇!好大一个!” 就这一个够炒一大盘土豆丝了! 她挖了一篓子出来,都快上百斤了,得吃到什么时候去? 如此一想,反倒要犯愁了。辛渺看了看这些土豆,用手在上面一摸,就摸到了粗糙表皮上的凹陷,一个小芽沾着点泥土,一下子让她有了个主意。 既然吃不完,那不如就留些种去给山姑种。 正好上次她说了要给山姑一些种子,这不是正好么? 不过除了土豆,地里的红薯也差不多要成熟了,青色的番茄沉甸甸挂在枝头,玉米杆长得比人还高,这些都是这个时空里没有的作物,要是能多多播种,以后也就不愁吃不上了。 她为之一顿,如此说来,将这些作物传播出去,也算是一件大好事,百姓多了能填饱肚子的食物,这些蔬果在现代只是寻常,在这里可是足矣推进时代进程的作物,尤其是土豆番薯,高产又易于播种,在荒年,就这两样,那简直是价比黄金。 虽然这里地处江南,百姓似乎也不至于要靠这个活命,但生产力低下的古代,未必能长久的保持富庶安宁。 辛渺一时想得很多,也是一时没料到她菜园子里种的这几样,原本只是在现代吃惯了怕以后吃不上,现在一想居然有可能造成如此深远广泛的影响。 不过,这虽然是好事,但贸然拿出去白送也不妥,而且可能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斟酌片刻,只轻轻摇摇头。 现在想这些没用,还是先拿去给山姑种,看看能不能种出来。 打定了主意,辛渺立刻将挖出来的土豆和番薯分装进一个大篓子里,又重买了数百种蔬果种子,一股脑装起来,打算给山姑送去。 这一篓可重,她把它抬到门口,忽然就听见树上传来几声粗哑的叫声:“呱——供奉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她连忙抬头一看,不远处的大松树上站着一只很大的黑乌鸦在说话。 辛渺忽然灵机一动,对它说:“你认不认识肖山姑?” 那乌鸦拍拍翅膀:“呱——那个恶婆娘!大人要找她?” 辛渺差点笑出声来:“正是,不过路太远,能不能劳烦你帮我去传个话,就说我这里的种子准备好了,让她上门来取。” 大乌鸦扭扭捏捏的转转脑袋:“大人要我去,我自然得听令,不过小妖想要您屋里那个亮晶晶的小勺子,不知道可不可以……” 这些妖怪,倒是质朴直白,辛渺笑着点头:“行呀,你等着。” 她说完,真回去厨房里拿出一个不锈钢的小勺子来:“给你。” 那大乌鸦顿时欢天喜地得不知如何是好,飞下来抓起勺子,乐颠颠的说:“小妖这就去!这就去!” 说完,扑扇着大翅膀,飞入天空消失不见了。 第89章 从天上走果然要快得多,只是十几分钟之后,山姑就从丛林中一股风似的荡了过来,一路呼啸,辛渺当时站在小楼上卧房外的大平台上看着,只见远处的山林中树影婆娑,很明显的有一道行动轨迹朝山顶上来。 她饶有兴致的眺望,发现山姑其实这样行动起来还是很像猴子,两条非常长的胳膊拉拽着树枝,在丛林中荡着前行,还时不时翻腾起来,用尤其有力强健的独腿进行弹跃,把自己甩得飞起来,特别有意思。 看着她要到了,辛渺便走到了院子门口,山姑也恰恰好落在不远处,顺着一棵树十分顺溜的爬下来,手脚并用的冲到门口,那脸上还新擦了脂粉,白白红红的几个大块,咧着嘴对她露出一个活灵活现的谄媚笑容,还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一套,拱着手对她作揖:“大人,小妖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有些熟悉了,辛渺对妖怪们的新奇和陌生感逐渐褪去,她开始习惯,偶尔就会觉得它们的行为有时候真的挺有意思,居然还有点可爱的滑稽。 辛渺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指着已经放在门槛外的一个巨大的背篓:“之前说要给你的,都在这里了。” 她发现这山姑可能真的很喜欢种田,眼睛顿时一亮,赶紧矮着身凑过来,用手掀开了上面盖着的麻布,翻动着篓子里的东西。 辛渺也上前来,给她一样一样的介绍解说:“这个是土豆,它身上的这种芽可以种出新的土豆,你把它切成块,能种很大一片,结出来的时候一株低下有一大串。” 山姑就猛点头:“懂了!懂了!” “还有这些,这个是玉米,这个是番茄,还有一些其他的种子,这些都是没有人种过甚至见过的作物,你试着种一种,没种好也不要紧,我这里还有。” 辛渺把种子的包装拿起来:“你恐怕不认得这些字,不过也没关系,你瞧它外面画的就是里面的种子成熟之后的样子。” 塑料袋包装上都是些鲜艳得出奇的彩图,像是灯笼椒番茄之类的,个个儿饱满又水灵,看得山姑都傻眼了,还以为这得是什么举世稀有的奇珍异果,要不然就是什么延年益寿的仙草仙果,一时之间喜得抓耳挠腮,小心翼翼的捧着。 辛渺说完,又有些担忧:“这些种子习性都可能不大一样,我还是给你念一念这后面的说明吧。” 包装上除了名称,自然还有农作物的习性和简略的种植说明,辛渺非常细心的给她念了一遍,指着字一行行的读,一时之间甚至有点恍惚,感觉自己像是在教小孩儿一样。 不过山姑聪明确实超乎她的想象,她念了一遍之后基本就全记住了,这也许又是因为山姑的确是个种地的老把式了,纵使面前的种子都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但是种地她是老本行,理解起来基本触类旁通过目不忘。 于是辛渺莫名其妙的有些遗憾,叹了口气说:“你若是能识字就好了。”她也是随口一提,有点城里人在农村里支教发现了一个聪明孩子,但是这孩子天天连饭都吃不上不能受更好的教育,觉得可惜的感觉。 山姑听了,却慌慌忙忙的露出一个羞愧的表情:“大人,小妖空长许多岁月,的确荒废,这就回去学!” 辛渺听了却连忙摇头:“没关系,这也不必了,也不耽误你做事。” 她怕山姑就因为这一句话,当个圣旨似的真去埋头苦学,她其实也对这些妖怪没有这么多的期待,像红红这样的是少数,何况它们的脑回路和人可不一样,她要是鼓励山姑学习,还真怕她跑到山下去掳一个人上来教自己。 不过,自己以后肯定少不了和妖打交道,它们的思维方式和行为举动的确是要和自己磨合一下,她倒是不介意在为她做事的妖怪中推行一下系统化的义务制教育,但是现在说这些也太早了。 山姑背上背篓走了,辛渺遥遥看着,她也不敢再树林中荡来荡去了,而是小心翼翼的护着背篓,稳稳当当的走入树林中。 给山姑的种子她大多数都也有种在自己的菜地里,随着耕种技能的升级,辛渺也发现些奇异了,她就随便往地里查根钎子丢个种子,这神奇的黑土地也能给予她丰富慷慨的馈赠,没有一个种子不发芽的,都乱七八糟的在她的菜地里蓬勃生长,而且速度超快。 这实在是很让人有满足感,但不管怎么说,她就算以后把家园里的所有土地用来开垦土地,产出也多半只能自己食用,她如果一心要种田,那么多余的产出估计也只能拿出去,或是售卖或是如何,也不能形成大规模的种植或者产业化。 不过现在有了山姑,也许她真能让这些农作物提前好几个世纪出现在神州大地上,然后丰富国朝老百姓的‘菜篮子’。 但是替她种地的是个妖怪,她总不能让山姑直接收获了之后拉着车到山下城里去卖吧?或者直接上演一出流芳千古的‘山姑献菜’??? 辛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不靠谱的东西,有些发愣,远处树林中走出几个人来,她定眼一看,打头的就是陆小凤还有白玉堂,不仅是他们,还有花满楼,展昭,甚至后面还有个楚留香。 几个大男人说说笑笑闲庭信步的走上来,都是一副亲亲热热哥俩好的样子,看得她立刻一愣。 好家伙,武侠小说大男主集体开会了。 这么一说,这几个还真是,各个都是武艺高强闻名江湖的顶级水平,扎堆出现实在是惹眼得不得了,风格秉性迥异,但说实在的,一个个脸蛋体格也都是绝佳,各有各的风采神秀,凑一块儿像是男团出道。 不提他们的实力,光凭个人的好皮相,的确是能让无数女子单方面坠入爱河的水平,多少武林女子芳心暗许的对象,得亏这是在荒山野岭,只有辛渺一个人,她也是逐渐看惯了不觉得有什么,这要是放在人多的地方,可能会引起大规模的围观导致交通瘫痪。 辛渺是不知道这几个的确已经在西湖边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她就这么站在门口,直到他们看见她,陆小凤和她最熟,逐渐皮实,抬起手来就打招呼:“渺渺——” 他还是头一次叫得这么亲密,辛渺吓了一跳,手已经抬起来小幅度摆了摆。 陆小凤脸上带着一副得逞的笑容,突然运起轻功来,几步就到了面前。 “你刚才叫我什么?”辛渺问。 陆小凤看她脸色倒还不至于生气,察言观色一番,就嬉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在这里等着?” 几人已经在他身后跟了上来,就听见他在这里转移话题,心里不由自主的不约而同道:脸皮挺厚。 “我没等啊。”但是辛渺还真的就被他带跑了。 这里四个人她都熟,只有楚留香,只有一面之缘,她忍不住望向他,楚留香也十分自觉的走上前来,嘴角含笑,双眸灿若晨星,笑起来有点多情的温柔:“又见面了,姑娘,不请自来,还望见谅。” 辛渺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你好你好。”她对他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楚留香一愣,又忍不住笑起来。 白玉堂将手里的食盒一亮:“我从酒楼里带了酒菜,今日相会实在有缘,想在家里热闹热闹。” 他简直毫无芥蒂的把这里称呼为家,实在是因为她这院子里可能是全天下活的让人最舒坦惬意的地方了,简直是人类心灵的港湾,虽然他们都是客人,但是在这儿一住,是她家还是自己家,那就没必要分的太清了,实在合情合理。 辛渺点点头,连忙让他们进去,将人引到客院中。 楚留香是唯一一个第一次来的人,刚才五人同行往山上走的时候,他就觉得另外四个谈论到辛渺的山上庭院时,都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还频频带笑看向自己,言语间颇有点奇异之处,好像笃定了他一定会大吃一惊甚至大惊失色。 就是一种充满了要看热闹的神态,虽然说不至于是幸灾乐祸,但楚留香还是有些失笑,自己不能说是博闻强识,但也算得上见识广阔,辛渺独居于山林之间,兴起宅院幽居,的确是少见,但江湖上脾气古怪的人多了,怪事也多得很,这也不算什么,只能说明她也许是个喜好清静不屑市井纷扰,同时财力颇丰的修行之人。 也不是没有人喜欢给自己修房子修的如同皇宫一样炫耀财富,或者搞得如同迷宫一般充满了机关,有进无出,这是为了炫耀机巧技术。 但是楚留香很快就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他走入院子里,很快就察觉这院子的奇异之处。 好吧,也许这里已经不能被称作奇异,而是神奇——神奇到他走入其中,恍惚间甚至感觉自己已经不是在人世之中了。 陆小凤先前在酒楼里对他说的话,居然全部都是真的。 纵然他已经是无比的镇定,但还是免不了流露出几分无言的震撼和惊愕。 那四人就大笑起来,陆小凤狡黠一笑:“如何?先前我说的是否有夸大其词?” 楚留香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突然感叹:“有此一游,真如得窥天仙宝境。” 然后他就忍不住了,用一种无论如何无法掩饰好奇和探究的视线看向辛渺。 她被盯得不自在,飞快的说:“……我去给你们拿杯子。” 楚留香看着她走的飞快,一时之间也十分谨慎的没有出口叫住她,缘由说来也好笑,此处神异如同仙境,那辛渺岂不就是活生生天上掉下来的仙子了?楚留香虽然武功高强,不畏鬼神,但是作为一个肉体凡胎的凡人,还是需要对仙女保持点敬畏之心的。 第90章 仙女本人觉得没必要。 她去拿了杯子回来,桌子上已经摆出了七八个杯盘碗碟,酒菜俱全,丰盛的像是过年,分量不多,但是足足有一坛子好酒。 看来主要还是喝酒,这么多热气腾腾的菜肴都是下酒的。 辛渺一看,白玉堂提的食盒看上去没有那么大,居然能装下这么多菜,一看之下才发现,这提盒虽然不大,但是有好几层,那些菜盘子也像是一整套的,像是积木一样能拼起来,能最大限度的利用食盒里的空间,整个就是一套十分精妙的设计,不仅好看,还实用。 真的厉害。 她感叹了一番劳动人民的智慧,几个人都落座了,陆小凤拍了拍他和花满楼中间的空位:“还不快来坐下,今日你也不用辛辛苦苦的做饭了,都是现成的。” 辛渺顿住了一下,心里萌生了一点退意:“嗯……这就算了吧。” 这几个都是一流的武林高手,她虽然不会自惭形秽,但是几个大男人一块坐着聊天喝酒,话题估计让人很难容易插入进去,这种场景她可太熟悉了,同事私下聚会,公司年会团建,老板请吃饭啥的,她一般是闷头吃,吃了之后玩手机,偶尔紧紧张张的说两句话,站起来敬酒…… 这里可没有手机让她假装有事打发时间,万一他们聊得热火朝天谈起什么武学造诣,身法功夫,江湖局势武林密辛…… 她不是个喜欢败人兴致的人,又不想安安静静的当个壁花,那还是不参与为好。 就这么一犹豫,陆小凤已经了然,拉着她坐下了:“放心放心,我们今日可不谈那些打打杀杀,让你坏了胃口的事。”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71节 他这么一说,气氛就活跃起来,展昭笑道:“今日难得,尽兴为好。” 辛渺已经坐好了,脸上露出一点点茫然来,左顾右盼,眼睛直眨巴,展昭看着她,忽然就想起自己买的那对耳铛,现在还放在怀里。 现在给她吗? 展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也犹豫起来,也许是因为这桌上坐着一圈人,好像这就使得他无法坦坦荡荡的表示自己的谢意。 白玉堂这时却理直气壮的掏出锦盒来,越过桌面放在了她面前,冷不丁的一放,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扬下巴:“你瞧瞧。” 他是一点也不掩饰:“送你的簪子,昨天弄掉了你那根,赔一个给你。” 辛渺一惊,睁大了眼睛。 当然,她不至于昨晚的事今天就忘了,何况那丢的簪子还是藤颇塔吉之前送的,那可是真金白银! 不过她真没想到白玉堂会这么迅速的买了一根赔给她,行动极快。 之前在地里挖土的时候她还走神,为自己丢失的金簪子心痛了一下,还打算一会儿告诉山姑一声,让那些山头上的妖怪帮自己找找,那地方人迹罕至,估计也不会被人给拾了去,还是有机会找到的。 结果她就给忘了,要不是白玉堂这突然提起来,她还想不起来。 看她还愣着,白玉堂就像个豪横的大爷,催促道:“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他的态度忒理所应当了,让人都觉得拒绝仿佛特别大惊小怪。 锦盒一开,辛渺就惊了,又啪的把盒盖合上:“这也太贵重了,我那簪子可没那么值钱。” 她正要把锦盒还回去,白玉堂就一抬手:“你可别往回还,一只簪子能贵重到哪里去?” 看她一脸犹豫,白玉堂又说:“难道你救我一回还不值得我谢你一次?” 他一说出口,自觉失言,陆小凤果然好奇开口发问:“她救你一回?” 辛渺那点勉强自保的武功,居然还能把白玉堂给救了? 白玉堂清清嗓子,不情不愿的又迅速说了一遍,桌上众人都笑:“这么说来,你收礼也收的理直气壮。” 白玉堂是决计不肯让她还回来的,辛渺也只好收了,展昭这时候却默不作声的也掏出个小锦盒,也是往她面前一方:“临别在即,我也该谢谢你。” 这下可好,饭一口没吃,礼物收了两盒了,辛渺扶额,她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把钱放在心上的,都是些豪客,什么黄金美玉,她看了只觉得诚惶诚恐,在别人哪儿也就是随手一送。 她只好气弱的收下,然后道谢。 白玉堂还好说,展昭快走了,她也得送点什么给人家。 “你们俩倒是会做人,衬地我们都不懂事似的,来来来!还不赶快自罚三杯?!” 白玉堂哈哈一笑,抬手倒了一杯,仰头就喝了。 酒不错,辛渺跟着喝了两杯,拿起筷子品尝这满桌大酒楼的佳肴,果然是色香味俱全,比起平时吃的家常味,那自然是叫人挑不出错来的美味至极,可见掌勺大厨厉害。 酒过三巡,他们果然开始聊起一些文治武功的话题,不过出乎意料的容易理解,并不晦涩艰深,多多少少听懂了一些,颇有点融会贯通之感。 不过很快她发现,楚留香聊着聊着会留话给她,让她始终能融入几人的交谈之中,不至于受了冷落。 这感觉太熟悉了,辛渺之前也常常在酒桌上被同事们照顾着引话,时不时提点一句,有点存在感。 但是楚留香又好像不是故意的,他说得太自然了,笑容和煦,毫不刻意,又不过分亲近叫人措手不及。 她有些疑惑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就又听楚留香道:“上次姑娘说的那粗绒线,我在杭州城里找了许久,那些绣娘都说没法子把羊绒毛搓得那么粗,还能又轻又软,真是叫人费解。” 辛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手工技术确实很难达到,不如我送你一点毛线吧,那个东西也不值钱。” 楚留香也不做无谓的推辞:“多谢姑娘,我可省了好一番功夫了。” 白玉堂好奇道:“什么毛线?” 辛渺解下腰上新织的毛线娃娃展示了一下。她最近闲的没事就织这个玩儿,水平突飞猛涨,而且手越发的快,昨晚睡前看着电视织了两个小时,织出了目前最高水平技术,于是现在也就丝毫不羞于见人,坦坦荡荡的把它展示出来。 陆小凤一看就笑了,因为她织的不是别的,正是红红,身体和爪子都分明,尖尖嘴大耳朵,鼻子和眼睛缝了亮晶晶的黑色小珠子,身后还有一条大尾巴,浑身火红,虽然简单,倒也惟妙惟肖。 最好笑的是她还给它织的像个人一样站着,圆鼓鼓胖嘟嘟,脖子上缝了个小铃铛。 其他人也笑,花满楼转头说:“我摸摸。” 花满楼接过这玩偶,手指轻轻捏捏那肚子和大耳朵,也忍不住失笑:“倒还有些神韵。” 陆小凤忽然想起来:“今日怎么不见那胖狐狸?” 辛渺说:“它去斗金山了,有点事要办,最近都回不来。” 这么一说,展昭倒是有点遗憾:“如此我临走前也见不着狐仙大人了。” 辛渺笑道:“我会替你告别的。” 这几人就只有楚留香和白玉堂一脸迷茫:“什么狐仙?” 花满楼微微一笑:“你们不知道,此处也可算是仙人的洞天福地,有一位真正的山神居于此,受辛渺和狐仙的供奉,总管这方圆百里的大小妖魔鬼怪。” 白玉堂立刻一脸恍然:“难怪她能喝退那些拦路的妖。” 楚留香却心中震动,更觉得辛渺全然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难怪她住的地方如此不同凡响。 自己今日也算是有了一番奇遇了。 酒足饭饱之后,将桌面收拾一空,就说起今夜要留宿,辛渺忽然啊了一声:“这还是头一次住满呢!” 老板娘忽然心花怒放起来,几人就看见她掰着手指头算,嘴里念着什么一百积分一百积分的,简直欢喜雀跃。 然后她就立刻变了个样子,诚诚恳恳的站起来要领他们去看房间,十分努力的开始营业。 先前陆小凤和花满楼都住楼下两个房间,展昭之前住过的现在已经住了白玉堂,辛渺就把他安排在了一楼另一间,二楼还没人住,陆小凤和花满楼换个房间住也毫无意见,剩一间自然就是香帅房间。 楚留香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平静了,但是当他进入那个天宫似的客房时,还是久久说不出话来,一度忧虑:“只要五十两白银?你确定?” 辛渺咧嘴一笑:“童叟无欺!” 今天是实打实的巨赚了一笔,客人们还贴心的自带了酒菜来,要是就这样干巴巴的住一晚,辛渺的良心过意不去,脑子里忽然有了个主意,要给他们多加个超值的项目。 当辛渺领着他们走进那间黑乎乎的屋子时,陆小凤也觉得毛毛的,看看这又是几天不见突然冒出来的奇特建筑,忍住了没问,但当辛渺打开门,他看着那为了吸音而特质的软绵绵的墙面,毫无光源的空荡房间,颇有些胆寒道:“这是?” 屋里布置颇有汉唐风俗,需要脱鞋进入的席榻,铺着绒毯子,足够坐卧数人的巨大沙发,唯有一面墙是白的。 辛渺微微一笑,依次请他们坐下,五个手足无措的大男人几乎是浑身僵硬的被她按坐到沙发里,排排坐好,半躺半卧着,不约而同的在她给他们调电动座椅时瞪大了眼睛,都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没有丢人的露出惊慌的表情,只是默默的抓紧了扶手。 辛渺贴心的问:“这个坐姿舒服吗?可以自己调的,脚也可以抬起来或者放下去。” 很快他们就发现这大沙发有多么柔软舒适,简直让人浑身放松,又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然后辛渺关了灯,整个房间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说实话,几个人心里都有点没底,但是好笑的是,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一号人物,扎堆之后,谁也不愿意率先表示出自己的手足无措,没有一个知道辛渺要干什么,但都默契的保持了一致——按兵不动。 “电影要开始啦,请各位都把它当做会动的画,或者看戏,所有的画面和声音都不是真的。”她话音未落,墙面屏幕上就缓缓的亮了起来,伴随着悦耳的开机音乐,陆小凤终于忍不住了。 他惊奇道:“这是什么??” 面前出现的这一幕终于超出了他的理解,带给了他甚至超越当初第一次进来的震撼。 这墙为什么会动?!!! 除了花满楼,几人都不停的转头看她,就看她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盒子,对着屏幕按来按去,然后墙上的画面居然还会随之变化。 这一定是法术! “这个很难解释,你们也可以把这个当做是一种法术。”辛渺早就打算好要给他们看什么了。 现代背景的过于离奇,古装背景的又很容易颠覆他们的认知,头一次看电影,那肯定是得看点老少皆宜又易于理解的。 比如学龄前儿童可看的经典动画片《狮子王》…… 其实要这么说来,看点《小猪佩奇》《海绵宝宝》更容易让他们接受屏幕上的光影变化,但是她目前没有。 狮子王多好看啊,改编自名著,情节内涵都很有可看性,又容易被理解,而且迪爸爸当年的水平画面超强,歌也好听,简直太适合用来做这几个人的电影启蒙了。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电影艺术缓缓出现在他们面前,光影画面的变化,生动简洁一眼明了的笔触和表达,音乐的循序渐进,他们只是茫然震撼了开头的一两分钟,就迅速的步上了红红的后尘。 “狮子说人话了!?他们难道全是妖怪?”白玉堂的喃喃道。 辛渺只犹豫了一秒钟,她呃了一声:“你要这么理解也行。” 花满楼听见人声的那一刻,他也犹疑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发问:“你请了戏班子来唱戏?” 要不然怎么会有别人的声音?千里传音术? 辛渺想了想:“没有,这些画面和声音其实都是很久以前的,只是有一种特殊的方法记录下来,之后就能想看几次看几次。” 花满楼稍微理解了一点,只是他看不见,只能通过那些声音来努力在脑子里构建出画面,显然也是无比的费解。 辛渺侧眼看他,忽明忽暗的脸上充满了一种专注,无焦距的双眼失神,花满楼却听得很认真,整个人都沉浸在这种全新的声光体验之中,甚至微微前倾,满脸新奇。 她心里钝痛了一下,头一次为他的双眼而感到遗憾。 他要是能看到该多好。 而其他人都已经完全沉迷其中,虽然也是满脑子疑惑和问题,但也不影响他们惊叹不已。 这个故事已经全然抓住了他们的心神,初看时不适应,不断的辨别这些图画的意思,栩栩如生动起来的画儿是在讲什么故事,闻所未闻的配乐风格也毫无疑问给他们带来了一种新鲜感。 辛渺让他们把这个当做另一种形式的戏曲,这让他们都稍微理解了一点,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电影的表达方式和传统戏曲完全不一样,有一种很随意的直白,哪怕是三岁小孩儿都看得懂。 蹦蹦跳跳的小动物,活灵活现的生动表情,俏皮的台词,太容易让人接受了。 这就很让人忍不住真情实感起来,几人都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就把它当做在妖怪的国家里发生的事,虽然这些狮子妖精好像也不会什么法术神通…… 看到辛巴的爸爸木法沙国王死亡的情节时,他们又很真情实感发出默契的叹息。 几人表面上都很矜持,陆小凤小声摇头:“辛巴恐怕此生都要难以释怀了。” 白玉堂忍不住拍了一下扶手:“唉!” 其实心里都在大喊:怎么就死了呢!!! 辛渺看他们都挺入戏的,显然,他们都完全能接受影视剧的冲击,不由得老怀大慰,太好了,以后看剧能有人一块儿了! 她松了口气,悄悄离开座位,跑到后面去拿冰可乐和零食。 她把饮料零食都分了一下,结果居然哭笑不得的看见他们根本分不出注意力来,全神贯注的盯着屏幕,神色或是紧张或是认真,倒是都把吃的紧紧的抓着,就是不开封。 “你们倒是吃啊……” 她催促一声,他们才接二连三打开可乐和薯片袋子,偶尔来上一口,然后就又全然专注的沉浸进剧情里去了。 “……” 辛渺只好默默地喝起了可乐,一边看一边吃红烧鸡翅味儿的薯片。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72节 当刀疤出场的时候,白玉堂直皱眉,还有点气愤,差点把手里的易拉罐给捏爆了,为了缓解情绪,他学着辛渺揭开拉环吨吨吨的喝了一大口,新鲜刺激的口感让他惊讶了一下,但他几乎是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口感奇特的饮料。 然后他又尝了薯片,一边看一边吃,忽然就get到了辛渺的贴心。 薯片可乐配电影,简直绝了!!! 这情节跌宕起伏得,他们终于纷纷卸下了偶像包袱,开始沉浸式观影体验。 辛巴唱着歌长成个威武雄壮的大狮子的时候,陆小凤简直是击节赞叹:“好哇!这回必能回去报杀父之仇了!!” 展昭和白玉堂一脸欣慰,甚至还举起可乐来小小的干了一杯。 楚留香很理智的说:“恐怕不行,它一个狮子吃虫子长大的,不一定能比得过它的叔叔。” 辛渺咔嚓咔嚓咬薯片,嗯,朋友一起看电影,可以不讲观影素质。 看到辛巴挫败,陆小凤大声叹气:“唉!这可如何是好。” 几个人的神情都严肃得像是要面临一场大战,辛渺都不敢插话,频频侧目。 最后辛巴反败为胜,在振奋的气氛中拿回了王位,反派罪有应得,整个又掀起一个高潮,陆小凤带头叫好,几人都一脸神清气爽,欢快畅意的叫好鼓掌起来。 辛渺:“……” 陆小凤!他简直就是气氛组!!! 第91章 一部电影看完,屏幕上的画面消失,几人竟然恍惚中有种隔世之感,神魂骤然从另一个世界中抽离出来,再看看周围,心中都尚且残留着那种冲击的余韵。 白玉堂很直白的说:“真是动人心魄……我还想看。” “的确不错,仿佛是梦游了一番……我也还想看。”展昭摸了摸胸口,有些不好意思。 楚留香默默回味了一下剧情和那种感觉,也微笑着看向了辛渺,那笑容中也是充满了一种意犹未尽的暗示。 陆小凤自然是不必多言,他看着屏幕上退回到片库的界面,已经有些了解了这个神奇玩意儿的机制,刚才辛渺就是用遥控器点选了屏幕上《狮子王》,色彩鲜艳风格各异的各种电影海报像是一幅幅画儿,刚才他还不解其意,现在已经明白了。 然后他一眼就看到了大屏幕上美艳绝伦极其显眼的绝世美女——《倩女幽魂》 哎呀,听着名字就知道有意思! 当然,陆小凤主要是被那海报上的美人面容全然吸引了,抬手就指向她:“我想看《倩女幽魂》。” 好家伙,立刻学会了点播。 辛渺有点想笑:“那就看这个吧。” 其他人倒是也没有意见,几个人看见那海报上漂亮得惊心动魄的女子,也是各个眼前一亮,注意力已经被抓住了,只是有些好奇的揣测着这会是什么故事。 辛渺想想感觉也是挺合适的,虽然这故事是来自清朝《聊斋志异》里的故事,但从古至今,这种美艳女鬼和书生艳遇的故事情节早已有之,很容易被他们理解。 《倩女幽魂》说来也是老电影了,今天能重温一下也挺好的,没想到时隔多年,穿越到古代都还能再次看见王祖贤的脸,辛渺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亲切和感叹,也是迫不及待的点开了电影。 那充满年代感的片头顿时让辛渺心生一种怀旧之意,啊!就是这个味儿,瞬间梦回小学。 片头过去,正片就来了,伴随着阴恻恻的音乐,黑夜中的兰若寺一出现就让几人发觉了不对,寒风呼啸吹动一地枯叶,阴森森的残破古寺已经将气氛渲染得很阴间。 他们都有点懵了,然后都反应过来,《倩女幽魂》,不光有美人,还有幽魂啊! “……” 几人顿时默不作声,心里又有些新奇,倒也不大害怕。 当然,他们也很快发现,这个和狮子王那种动画片就不是一个维度了,画面中出现的一切显然都是真实的,身临其境,更让人后背发凉了。 辛渺兴致勃勃,都是小学看的电影了,她印象深刻的也只有张国荣和王祖贤,有些剧情和片段都早已忘记,镜头转换着,出现了一个支着个灯笼的书生,借着灯光披着衣服看书。 很明显是在小倩出场前的铺垫,辛渺一下子就懂了,但陆小凤脱口而出:“这人!” 他甚至往前探了探身,忍不住仔细打量着:“这是如何记录下来的场景?真如在眼前一般。” 他还在啧啧称奇,伴随着风声呼啸,一个绝色佳人已经身穿白色纱裙在那书生面前翩翩起舞了。 bgm幽幽的吟唱着,朦胧的画面伴随着诡异唯美的气氛,已经足够让人看出来,这女子非人的身份。 白玉堂拍了一下扶手:“这肯定是个女鬼!” 那女子始终没有露出面容,但已经给出了足够的信息,这是个绝色女鬼—— 那书生自然是心神荡漾,一下子就被勾住了,连灯笼都落在了水盆里。 楚留香立刻敏感的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眼睁睁看着女鬼和书生纠缠在一起的香艳镜头,现场忽然为之一滞。 辛渺还看得津津有味,又拿了一包薯片,咔嚓咔嚓的嚼了起来。 这场面对于他们来说显然是有种突如其来的冲击力,除了花满楼,几个大男人在黑暗中都沉默得可疑。 就算是对楚留香和陆小凤这种风流出名的,这大喇喇的看见这几个镜头,都有些惊愕,展昭一言不发,但已经默默的转过了视线,窘迫的躲避开了,白玉堂暗自庆幸这屋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脸上居然有些发热。 他们都默契十足的突然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试图当自己不存在,心里则希望这段快点过去。 没有人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但是恐怕还没有一个人有过这种和一堆朋友一起坐着观看这种东西的经验。 辛渺没有意识到这种尺度对这几人来说冲击过大,而且多人共同观看更是雪上加霜,气氛中的尴尬都凝固住了,只剩她咔嚓咔嚓吃薯片的声音。 在这狂野羞人的冲击中,正题终于出现,伴随着书生的惨叫和挣扎,几人都不约而同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剧情正式开始,他们依然正襟危坐着坚决不往左右和任何有视线接触,直到楚留香轻咳了一声,尴尬之后不免又觉得好笑。 他哪怕是和胡铁花、姬冰雁,都没有过这种围坐在一起看这种东西的经历,顶多是少时偷偷传阅些含蓄羞人的图画。 和人认识不到一天,人际关系就已经有了如此突飞猛进的进展,他想想都忍不住要笑。 几个大男人心中都有种奇异的同感,在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中忽然建立起了一种男性情谊。 好在正式剧情已经展开,男主角出场,背着个篓子擦了擦汗,一副弱不禁风穷书生的样子,但是辛渺一看就又忍不住怀起旧来,张国荣真好看呐。 其他几个暂时还处于没有开口说话的勇气的阶段,不过看见男主,倒是也忍不住夸赞一番。 慢慢的,他们也都投入了剧情中。 比起动画片,这种古装真人电影自然是更让他们熟悉,很快就饶有兴致了起来。 其他的倒还好,电影里呈现出来的风俗民情自然是很戏剧化的,人物衣着行为举止当然和真实世界有很大的区别,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入戏,也能理解剧情。 看到宁采臣被狼撵着进了兰若寺,陆小凤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这下子马上就要遇见那女鬼了吧?” 夜色中大风呼啸,残破的兰若寺看着无论如何就不像个正常地方,白玉堂啧啧两声:“这种地方一看就有鬼,他怎么还往里去?” 辛渺噗嗤一笑:“剧情需要嘛……” 他们都以为宁采臣进了兰若寺就要遇见女鬼勾引了,忽然又都紧张起来,没想到一进去就是个大胡子道士,将宁采臣警告一番。 然后宁采臣就住了进去。 展昭匪夷所思:“都有人警告了,他居然还住在里面??” 简直令人费解。 然后,画面上又出现了美人沐浴索命的情节。 王祖贤那勾人的情态和毫无掩饰暴露出来的大腿顿时令他们又集体闭了嘴,又开始看天看地。 不过他们此时已经入了戏,暗自想着,既然这女鬼忙着害别人,那这宁采臣也许今夜能逃过一劫。 辛渺后知后觉的发现周围又安静下来了,十分困惑的转头一看,这几个该喝可乐的喝可乐,该低头的低头,正在假装心不在焉,又显然是忍不住老想去看演到哪儿了,整个表现得十分纠结,简直抓心挠肝。 “……” 她恍然大悟,又忍俊不禁,抿着嘴想笑,轻咳两声。 她没动静还好,一咳出声来气氛就更尴尬了,陆小凤终于率先打破了这沉默,幽幽的打趣道:“君子坦荡荡,倒也不必遮遮掩掩。” 黑暗中响起轻笑几声,仿佛骤然为之一松,辛渺贴心的说:“你们要是不敢看,我这里也是可以跳过的。” “别啊,万一错过了什么重要情节呢?”白玉堂立刻说到,说完之后又像是后悔了,“我可不是想看……那什么!!” 他十分懊恼,气哼哼的说:“早知道就看点正经的了。” 陆小凤就说:“这有什么不正经的,不就是女鬼爱书生么,这故事在茶楼里十个先生有九个都会讲几段的。” 但是就算再绘声绘色的描述,也没有这真实的画面视觉冲击来得厉害啊!! 彼此心照不宣的接着看,真让人不免感叹:“这书生真傻!” 说来也是颇为惊心动魄,就这么一个傻小子,居然能在这危机四伏的兰若寺里活这么久,好几次化险为夷,不过他虽然憨直,但也是个良善可爱的好人,而且坐怀不乱,并不顺水推舟,也可算个君子了。 这么一个主角自然是比起那些故事里的书生更有些人情味,更显得难得,毕竟这种情节里,还没有一个能有这样定力的,市面上的话本里大都是很诚实的反应了作者本人的意愿,女鬼狐妖一来,都是立刻笑纳,有时还能有齐人之福呢。 宁采臣却与众不同,反而不落俗套,小倩爱上他也是情理之中,很有说服力。 当然,更震撼的是电影里那八十年代的特效,干尸和妖怪骷髅,竟然会自己动! 虽然细看之后,他们也发现那应该是某种机关和操作技术,但还是有些感叹,实在引人入胜,令人不能不惊讶这一方屏幕里呈现出来的小世界似的电影。 他们当然是不知道影视剧拍摄背后要多少人为之努力,才能呈现出这种惊人的作品,但也隐约有些了然,这定然是需要巨大的规模和财力,说是天外之物,神仙造出来的幻境,也无不可。 他们已经完全接受这个设定了。 在辛渺这家里头,看到多少神异之处也不足为奇。 那不男不女的黑山老妖出现,白玉堂长舒一口气:“我就说这小倩一定不是自愿去害人性命的。” 一个美丽又身不由己的幽魂,真让人扼腕叹息,就盼着宁采臣能救她于水火之中,但展昭还是有种不详的预感:“宁采臣手无缚鸡之力,恐怕无力救人,说不准还要把自己搭进去。” 小倩把他往浴桶里藏,黑山老妖和其他女鬼妖精就与他咫尺之遥,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陆小凤坐立不安:“小倩怕是要被连累了吧!” 他怜香惜玉,可不忍心看,一时之间恨不得自己钻进那屏幕里去救人。 黑山老妖闻见人味儿,开始找人,这紧张刺激得,顿时没有一个人说话了,都跟着屏息凝神,盯着大屏幕。 小倩急智之下救人,只能顺势听黑山老妖的话脱了衣服,,结果这时候宁采臣憋不住气了,正好看见这尤其香艳刺激的场面。 !!!! 这也能行??!!! 更惊人的名场面还在后头,小倩为宁采臣渡气,那可是实打实的嘴贴嘴了。 这画面虽然浪漫唯美又很刺激,但辛渺也有点不自在了,这种场面对他们来说可能真的有点过了。 她小时候看到这一幕也害羞呢,而且还是和家里人一块儿看的,那可真是如坐针毡,只好低下头来假装忽然对自己的手指甲很感兴趣。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73节 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种场景下,她忽然就有点想笑,只好抿着嘴憋着,然后假装不小心按到了遥控器,恰恰好把这段给跳过了。 黑暗中顿时传来数道松了一口气的长叹,辛渺忍不住闷闷的笑了出来。 之后的剧情就越发清晰起来,大胡子道士帮助宁采臣消灭了作恶多端的黑山老妖,一番乱战之后,还是得偿所愿,将女鬼小倩救了出来,埋葬了骨灰,得到了解脱,不过芳魂就此逝去,宁采臣最终竟然和大胡子道士一道儿上路了。 虽然这细想来也是合情合理,但到底很叫人遗憾,宁采臣和小倩人鬼殊途,居然没能走到一起,电影就这么结束了。 电影一结束,几人心里都顿时浮现出几个大字:就这就完了??? 这结局真是叫人百爪挠心。 辛渺微微一笑:“其实这故事还没完,后面好像还有续作。” 几人立刻扭头望向了她,不言而喻的充满了期盼。 “但是我这里没有……” 陆小凤顿时长叹一声,往椅背里一靠,不甘不愿的说:“怎么会这样……” 他可不是因为里面有ghs的刺激桥段,才如此遗憾,但不管怎么说故事不看到结局,总觉得悬着不落地,何况这故事还如此夺人心魄引人入胜,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小倩。 这种空虚感觉需要更多电影来填满!! 连着看了这么久,竟然都觉得不够过瘾,都盯着辛渺。 她已经坐的乏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丝毫没有接收到几双眼睛里饱含的渴望,而是走到门口拉开了大门。 清醒的室外空气顿时流入室内,外面天色已经黑尽了,辛渺无奈的回头一摊手:“都坐了好几个时辰了,这会儿很晚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她既然这么说,那么他们也只好依依不舍的站了起来,离开了这小黑屋。 进去的时候还是下午,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骤然一下子叫人有种恍惚的感觉,虽然都还是意犹未尽,但又不是小孩儿,纷纷都回了客院,进房间洗漱一番,躺在床上默默消化。 今天只是个开始,辛渺自己也没想到,他们会有如此的兴趣和热情,一个个的都沉迷了,第二天一早,她起来准备做早饭,谁知道陆小凤居然一大早运起轻功来跑到城里买了一桌子现成,有粥有菜,烧饼包子蒸饺馄饨,仿佛包圆了好几个早点摊子。 他还特特的送到她屋里来,她一下楼,就见一桌子吃的,吓了一跳。 然后陆小凤笑眯眯的说:“咱们再看点别的电影吧,什么故事都行!” “……” 辛渺不紧不慢的吃完早点,擦了擦嘴,走出门一看,客人们都在院子里闲庭信步,或是在池边,或是在亭中,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反正比她早。 她一出来,几人的目光都锁定到了她身上。 白玉堂冷不丁的出现在她身后,目光灼灼:“今天我们看什么?” “……好了好了,知道了。” 辛渺败下阵来,又觉得想笑又觉得无奈,不过再想想,也很理解,山区里贫困的失学儿童第一次见电视机估计也就是这情况了。 她小时候也是偷偷掐着点看电视剧,听见脚步声迅速关机降温装写作业的人。 不过一部电影恐怕不够他们消磨时间的。 辛渺抬起头来,一下子望见了池子对面的楚留香。 他背着手,仿佛是在隔水赏花,但那目光显然是落在自己身上的,含着笑不偏不倚的对视半晌,辛渺忽然乐了起来,楚留香眼中出现了一瞬间的困惑。 嗯,很少有姑娘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之后像是被逗笑了一样噗嗤笑出声来的。 他冥冥之中有种奇怪的预感,就见辛渺脚步轻快,小跑着沿着路跑过来,那可真是笑靥如花,裙摆翩飞,是一个十分动人的画面。 然后她又转头看了白玉堂一眼,也是直乐。 “来来来,今天咱们不看电影了,看电视剧,绝对的经典。” 那他们自然是迫不及待的又跟着走进了那小黑屋里,排排坐好,辛渺拿着遥控器启动投影,对他们微微一笑:“各位大侠,今天咱们看《武林外传》。” 陆小凤从来没有有那一刻觉得辛渺的笑容会让人觉得不怀好意过。 辛渺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她不过是大发慈悲的给我们看好看的电视剧而已。 陆小凤十分心大的坐了下来,甚至欢喜雀跃的翘起了腿。 **** 山上辛渺的院子里,观影团喜气洋洋开始追剧,山下的小满村,长长的车队拉着顾惜朝进了村口。 这个庄子是王府的庄子,和其他庄子一样每年出产些粮油蔬果,大头都供进了府中,剩下的则够村民们糊口。 今年不是个好年,村里的庄稼老把式都这么说,因为天气太热了,深春初夏的时节,天天出大太阳,连月来只下了一次雨,恐怕要遭旱。 但江南乃鱼米之乡,小满村虽然距离大运河很远,但很少为了水源而发过愁。 顾惜朝来的时候,也能看见,这庄子不算富庶,但也有些田园牧歌,鸡犬相闻的乡野风光,春耕过后,麦浪青翠,一畦畦田地被阡陌小道分块,茅草农家院连成片,炊烟袅袅。 他坐在马车里,手中拿着姜子靥的水车图。 柳儿已经被姜子靥赏赐给了他,望着马车外欣喜道:“先生,咱们到了。” 顾惜朝将水车图收了起来,轻轻嗯了一声。 他以为姜子靥收用了自己,给他的第一件差事定然十分凶险复杂,他甚至有了自己会被派去刺杀某人的觉悟。 但姜子靥居然给了他一张水车图,还是他自己画的,然后说:“我就想把我设计的这个给做出来,哥哥给了我一个小庄子,位置不远不近,你去那儿给我把水车修出来。” 他的语气还是一向的混不吝,仿佛就是突发奇想,如同一个普普通通的纨绔子弟一样,一句话就把他打发到了鸟不拉屎的乡下。 顾惜朝几乎要以为这是一种流放,但显然,如果姜子靥不准备用自己,那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把自己从世子那里保下来。 但是无论怎么说,如今到了手上这份差事,他的确百思不得其解。 小满村太平平无奇,这水车图倒是画的很精巧,但也不过是个水车罢了。 和他一起被‘流放’的还有一个姓孟的女木工。 没错,是个女的木工匠,而且还姓孟,就是在江南很有名气的‘千工孟家’。 这家传了有两三朝了,发家靠的是木工,给开国皇帝修过宫殿,如今在宫中官封七品,是营造房的掌案。 不知道这女人是怎么会出现在王府里,还在姜子靥手下做事,甚至如今还和他一起被送到了小满村来。 车队在整个庄子最显眼的别院前停了下来,管事领着一大堆人在门口毕恭毕敬的迎接。 顾惜朝下车来,自然被请到了大堂座上。 这管事亲自泡了茶给顾惜朝斟上,却转而把茶壶交给一旁的婢女给孟青云斟茶,脸上倒是挂着热情殷切的笑容:“顾先生请,孟姑娘请。” 孟青云的名字起得很不一般,但她本人却要内敛得多,二十来岁的年纪,却无婚配,不过为人很温和,话也极少,哪怕是对同僚顾惜朝,也是一副三缄其口能不说就不说的样子。 她模样秀气,像个大家闺秀,但那双手却不像个姑娘的手,有力粗糙,厚厚的茧子能把任何娇贵的绫罗绸缎给刮破,也许因此她从来不穿那些料子细腻的衣服,总是穿些棉葛衣裙。 她对管事的区别对待毫无异议,只拿起茶杯来,象征性的喝了两口。 管事先把账本拿上来给顾惜朝查看,他面含微笑的草草翻过这虚实结合的账本册子,也没还给管事,只是按下不提:“此事来日方长,不过你我都得按着主子心意做事,如今最要紧的,就是这修水渠造水车的事,别的都可略放放,只这件事最为紧要。” 管事一惊:“什么?还要修水渠?” 造水车这件事,管事自然是领了命早知道了,但他并不知道还要修水渠。 “我们小满村水源充沛,若光是修水车,倒也罢了,修水渠却是没必要啊。”管事拿来地图,指着流过村中的一条小河说:“不管是灌溉田地还是其他,千百年来靠这一条河就足矣了,若要修水渠,实在劳民伤财,大可不必。” 顾惜朝还没有说话,孟青云开口了。 她用一种出人意料的执拗语气,掷地有声的说:“水渠必须修,不修水渠,就造不了这水车!” 第92章 《武林外传》是个整体就透着一股欢脱劲,又非常不靠谱的古装武侠喜剧。 但是他们都没有意识到喜剧的含义,《武林外传》听着多正经啊,不过几人对此都没有多少期待。 一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武林中人,甚至是江湖中拔尖的那一拨,当你在某个行业做到精英级别,再去看外行人给你头头是道的分析业内形势等等,心中恐怕都不由自主的升起几分好笑来。 对于世人热衷的江湖奇闻,在传播过程中妖魔化的云里雾里的那些奇人异事,还有那些人们津津乐道甚至编造的故事情节,比如茶馆里说书先生口若悬河讲的某某大侠的一桩往事,还有读书人纯靠脑补写出来的风云话本,在他们这些人眼里都显得幼稚可笑。 这屏幕上出现的画面是无比的精彩和超出想象,但辛渺再三声明过,这些都是故事。 故事一开始,只略一扫,就知道这是场戏,那布景和演员身上的扮相行头,就是一种明显的戏剧风格,很鲜明迥异的人物形象,有利于观众辨别出他们的身份和性格,因此显得简单而粗糙了一些,不过这也是类比《倩女幽魂》这种如梦似幻般教人一时分不清真实性的逼真电影。 不过比起真正的戏剧,那自然是有台词有音乐有一整个场景,而且没什么难以理解的背景和演绎风格,整体给出来的信息丰富多了,照样看得人津津有味的。 他们还是饶有兴致的,想看看这部剧讲的是什么江湖故事,是不是又有什么大侠和教主,美人和秘籍之类的。 结果一出场,就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灰扑扑的小客栈,风韵犹存一口山西口音的老板娘和她一堆伙计,一个言语滑稽的捕头。 一言不合就算账的老板娘和捕头之间的交锋实在好笑,虽然他们一致觉得一个捕头不可能对开客栈的老板娘这么客气。 “这是夸张表现嘛。”辛渺说。 陆小凤已经看出了点乐子,他发觉这和《倩女幽魂》完全不一样,虽然《倩女幽魂》里也有的片段很有趣叫人会心一笑,但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怎么每个人说话都这么逗啊?”陆小凤哈哈哈的拍着扶手大笑。 辛渺发现他笑点好像还挺低,剧里每一个包袱他都笑了,尤其是吕秀才开始‘子曾经曰过’被众口一词‘嘁!’回去之后,他简直是狂笑。 其他人也很快都被剧里的欢脱气氛感染到了,偶尔发笑。 “他姓白叫展堂是个死跑堂的!!” 气氛顿时为之一扬,除了白玉堂,其他人基本上都是忍俊不禁。 “……”白玉堂现在知道为什么辛渺让他们看这剧的时候一副乐滋滋的样子。 几人都顾着他的脸面,只是噗嗤直乐,陆小凤特没眼色:“姓白名展堂?合锦毛鼠与御猫为一体,真是好名字。” 辛渺骤然发出一声闷笑,他们倒是都不知道她在笑什么,毕竟猫鼠在这里不流行。 又看了一会儿,辛渺忽然专注起来,清了清嗓子,楚留香猝不及防,就看见屏幕上的白展堂理直气壮的说:“我轻功天下第二,第一是楚留香,比赛那天我光脚而且顶风。” 现场为止沉默了一瞬间,然后就引起了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 这包袱抖的响亮,连楚留香本人都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 陆小凤几乎笑得肚子疼,还不忘向本人求证:“真有此事?堂堂盗帅,胜之不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惨被造谣的楚留香本人只是无奈的看向辛渺,也笑:“我竟不记得有这事?” 辛渺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能在楚留香本人面前看《武林外传》玩梗,整个人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捂着脸肩膀直抖,转过头来和他对视,露出来的眉眼弯弯,亮闪闪的发光。 她努力的摇头,忍笑道:“戏说,都是戏说。”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74节 几人对《武林外传》这种夸张的喜剧演绎显然是接受良好,尤其陆小凤,基本每一个笑点他都能精准的get到,哪怕有些台词过于现代化确实不大好理解,但他也能结合上下语境大概看懂。 接下来几天,大家都过得很快乐,每天就是美酒佳肴,追追剧看看电影,偶尔切磋切磋武功,然后辛渺突发奇想,买了一副扑克和麻将回来。 又是一个令人沉迷的大杀器,辛渺甚至不知道在自己睡了之后,这几个大男人偶尔会凑到楼下去继续打牌喝酒到深夜。 总之,他们也没有料到在这里住了几天,真是山中无岁月,彼此间的情谊简直像是几十年的兄弟一样。 同是经典武侠男主,那脾气秉性简直太合得来了,住了几天,已经恨不得结拜为异姓兄弟。 辛渺就觉得这场面太有意思了,和他们的关系也是日渐要好起来,她还从来没有交过这么多朋友,还是那种能一堆凑到一块儿聊天喝酒彼此都熟的。 陆小凤和花满楼不用提,展昭更是不用说了,不过她没想到白玉堂会这么好相处,爽朗耿直,比她想象中的白五爷要可爱多了。 得找个机会给他透个底,可千万别进叫冲霄楼的地方…… 好在以她现在是个山神供奉,说来有点封建迷信,但是说这种话倒也很能取信于人。 楚留香也和她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同是浪子人设,陆小凤比他咋呼点,他则要稍显内敛,但就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尤其是他笑起来,好像天生就是为了让女人爱上他。 因为现在和他熟了,果然是要好办事些,辛渺已经开始为他钩织送给宋甜儿的生日礼物了。 楚留香为此着实感谢了她一番。 他发觉辛渺着实有点可爱,刚开始认识,她一副不想和不认识的人说话的样子,很礼貌,很客气。但是现在有了点交情,她就肉眼可见的软化下来,虽然还没有像陆小凤花满楼那样熟络自然,但她已经表现得相当温柔体贴。 帮他钩织是为了免得麻烦,虽然厉害的绣娘能很快理解毛线钩织的原理,但是要熟练估计也要一点时间。 他快要离开这里了,再去找绣娘让绣娘紧急开练然后得到成品,那确实要颇麻烦一些。 辛渺就自告奋勇的要帮忙,还有点羞涩,说自己现在钩得比之前好了,应该能做出来。 楚留香还有什么不答应的,辛渺二话不说把这种独一无二的绒线送给他,现在又要帮人帮到底,直接把生日礼物给他解决掉。 辛渺特别认真的回去画了图拿过来,问了宋甜儿的属相是属羊,就参照棉花糖画了一个非常可爱圆乎乎的小绵羊。 楚留香笑了起来:"很可爱。"宋甜儿也一定是会喜欢这种东西的。 辛渺得到他的认可好像还挺高兴,一下子笑起来,显得眼睛尤其明亮,然后第二天就拿了成品过来,是个连他见了都忍不住想要揉揉捏捏的软绵绵小羊玩偶,甚至还附赠了一个脸蛋圆圆眼睛大大一头长发的女孩子模样的人偶,只有半个巴掌大,甜甜的笑着,甚至还穿着件可爱的小衣服小裙子。 她特别用心,简直让楚留香都有些动容,因为她还找了个很漂亮的盒子来装这份礼物,然后在上面打了粉色的丝缎蕾丝蝴蝶结。 做的太精致太可爱了,完全是能对任何少女一击必杀的完美礼物,不会有任何一个小女孩不喜欢这种别出心裁独一无二的漂亮礼物。 辛渺本人也很自豪的样子,她脸颊带着一种花瓣一样的粉红,笑得很灿烂,但是又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我目前钩得最好的一次了。”她嘿嘿笑了两声,也是一副美滋滋的样子。 楚留香发现她让自己有种发自内心想要微笑的冲动,看了看她的笑脸,又看着手里的盒子,真心实意的说:“谢谢。” “这也没什么,我现在能钩得很快。”辛渺发现自己手工技能简直进步飞快,她特别自豪这件事。 她又问自己钩得小娃娃像不像宋甜儿:“因为我也没见过她,不过我想她的名字这么甜,应该也是个很甜美的小姑娘。” 楚留香由衷道:“像!像极了!” 在宋甜儿生日的前一天,他才又回到那无垠的蔚蓝海面上。 那艘静静漂浮的很大的三桅帆船上,宋甜儿抱着他的胳膊恨恨的说:“你再不回来我就得上岸去抓你了!” 小女孩的娇嗔在看到他拿出来的漂亮盒子之后顿时烟消云散。 “这是什么!”宋甜儿有些迫不及待的将盒子抢了过来,这一看就不是装什么金玉首饰的盒子,整体都是比较可爱的粉嫩颜色,上面还颇用心的系着漂亮的粉色缎带,她没见过这种标准的礼物盒包装,但是很喜欢这种处处透露着精致讲究的外表。 李红袖只看了一眼,就似笑非笑的看向楚留香,这种连盒子都讲究用心的程度,非常的女性化,虽然楚留香是个只要愿意就能极其贴心的男人,但是做到这种程度,恐怕只有女人。 宋甜儿把盒子打开,一下子就发出了惊喜的尖叫:“啊!真可爱。” 她把盒子里的两个娃娃拿出来,雀跃得整张脸都发亮,两腮粉红,立刻爱得不得了了。 怎么会这么柔软呢! 苏蓉蓉仔细的摸了一遍,发现这娃娃里面塞的是棉花,而外面是用一种前所未有,她甚至没有见过的绒线钩织而成,摸着很细腻很柔软,织成一个娃娃之后,那种触感简直叫人爱不释手。 李红袖拿起盒子里的小纸条,也是很精致的纸张,淡淡的粉紫色,上面有娟秀的字体:送给甜儿。 不管是娃娃还是这字条,都仿佛透着一股很微弱但萦绕不去的幽香,李红袖就笑道:“看来他这回是又认识了一个心灵手巧的美人了。” 宋甜儿已经把娃娃抱在怀里,整个人原地转着圈,高兴地要飞起来了,她眼睛直发光:“这哪里是美人!简直就是仙女嘛!!” 她虽然不认识辛渺,但就冲着这份快萌死人的礼物,宋甜儿已经决定在心里单方面认她做异父异母的亲姐姐了! 第93章 展昭也终于到了要回开封的时候。 他甚至还没能把剧看完。 因此,心中不由得升起浓浓的离别愁绪。 白玉堂不和他一块儿走,显然,他已经彻底的乐不思蜀,一副要常住的样子,除非是天塌下来,不然谁也别想让他在看见武林外传大结局之前离开杭州城。 临走前又吃了一顿热闹的火锅,几人举杯对饮,涮的羊肉都软嫩非常,他们非常荣幸的成为了这个世界头几位吃上土豆玉米和番茄的人,而且还是品种经过无数实验改进,又大又香的现代培育品种。 几人都没有意识到现在摆在桌上的几样作物意味着什么,只是惊叹新奇了一番,根本想不到未来这些看似普通的蔬菜会引起什么样的巨变。 辛渺与其他几人在城外送他,展昭将行囊都放上马背,自己轻灵翻身而上,眉眼带笑:“都别送了,回去吧。” 告别的话早已说尽了,陆小凤长舒了一口气,只朝他拱拱手:“后会有期。” 辛渺连忙把手里一袋子自己烤的桃酥举起来:“路上吃。” 这让展昭感觉有一种忍不住想要微笑的冲动升腾起来,他附身接过用红带子系得紧紧的一袋子桃酥,已经闻见里面散发出来的甜甜香味。 辛渺对他笑,眼睛微微眯起来,他送的耳铛在她脸颊边轻轻晃动,在乌黑的鬓发下显得温润玲珑。 真适合她。 “回去吧。” 展昭再次朝他们摆了摆手,目光落到白玉堂身上:“回头见。” 白玉堂悠然笑道:“放心,我会写信给你剧透的。” 他哼哼笑着,令展昭摇摇头,无奈道:“走了。” 他一扯缰绳,座下的枣红马儿迫不及待撩起前蹄,随着他的喝令踏出一路烟尘。 展昭回头一望,几位友人站在路旁,遥遥目送他的身影,辛渺牵着她的玉狮,朝着自己摆手。 “驾!!” 他握紧缰绳,心里纵然有些不舍,但不知为何,回望这段日子,心里还有些滋味,倒也十分回甘。 骑出几里地之后,远处长亭旁又有一个骑着马静静等候的身影忽然出现了。 展昭一惊,看清了顾惜朝的脸,心中更百感交集。 策马靠近,果然是他,顾惜朝虽然经历了如此复杂的事,境遇骤然大变,但展昭一见他,仿佛还是初见时风流落拓的名士姿容,并不改淡泊气度。 顾惜朝现在穿着青色布衣,失去了不久前在王府前呼后拥之势,孑然一身赶来送他,更令展昭心中动容。 他也发现顾惜朝的双眼似乎发生了变化,那是一种极其平静的眼神,似乎如今已经没什么需要他殚精竭虑的去谋画,也没什么能够改变他。 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外如是。 展昭曾经为他的性命而担忧,如今顾惜朝虽然看似被贬职,但似乎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展兄。”顾惜朝翘起嘴角。 展昭望向他,已经没有别的话可以说,只能抱拳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能再见。” 顾惜朝似乎也有些感慨:“你我能在王府中相见,已经是天大的缘分,我今日来送你,唯有这杯酒……”他从马鞍下拿起一个酒壶,斟了一杯递给他。 顾惜朝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时也无言,只是仰头将壶中烈酒一饮而尽。 展昭别无二话,也是一饮而尽,但喝完之后,他郑重道:“你有青云之志,心怀天下百姓,有朝一日初心未改,我一定能在上京看见你。” 顾惜朝愣了愣,初心未改…… 他的初心是天下还是百姓?或许展昭也觉得自己太过急功近利吧。 如今被发配来修水渠造水车,也许正是姜子靥想要的。 顾惜朝轻声说:“后会必有期。” 展昭对他点了点头,目光相接,只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 人一走,一下子寂寞许多,辛渺翻身骑上玉狮,陆小凤打趣:“你要追去?” “追什么?我只是今天有点杂事要办,送他走了,我顺便去一趟。” 白玉堂十分机灵,他早看见辛渺那马鞍子上还挂着那奇异的白玉般的兽骨面具,心里就有了数,辛渺估计是要去处理些妖精的事务,说不准就是去判妖怪伤人吓人之类的公事,毕竟她还是个供奉嘛。 如今他们几个都学会怎么操作投影仪了,也能看得自得其乐,陆小凤却叹了口气:“怎么都有事,这么巧,我也不能回去了,一个老朋友早递了信来要找我,我是不得不去一趟。” 花满楼自然也要去了,这么一来,白玉堂竟然只能独占整个影院,顿时兴致大缺:“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如此扫兴。” 猫儿一走,还真是少了许多乐趣。 白玉堂十分不满,辛渺不好意思道:“你先自己看点电影嘛,我大约几个时辰就能回家了。” 白玉堂有点懊恼:“牌也打不成了,算了算了,你去吧,索性还能看点其他的。” 展昭一走,又少了个跟他打牌到深夜的牌友,辛渺暗笑,白玉堂沉迷于打牌,热情极其高涨,陆小凤都比不过他。 前几日快快活活,这一下子竟然都要散了,白玉堂深感无聊,只哼了一声,溜溜达达的回山上去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折返回杭州城内,花满楼离开几日,心里颇有些挂念小楼里的花花草草,虽然有人伺候,但他爱花如此,当然不忍心撒手不管。 西门吹雪在勾栏中某一家青楼里等着他。 剑神的怪癖,去秦楼楚馆不是为了花眠柳宿,而且在进行杀人前后的心灵舒缓。 陆小凤心里一动,西门吹雪这种洁癖性格,一定会很喜欢辛渺家的那种生活,其他悠闲自在的休闲娱乐美酒佳肴倒还是其次,民宿的客房,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舒适得犹如云端上的住宿体验。 西门吹雪绝对会折服于抽水马桶热水花洒和吹风机诸如此类的便利设施,再也不需要暴殄天物的找名妓来伺候自己沐浴净身斋戒三日。 他会很乐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待上三日三夜,以此来保持内心的平静和纯净。 不过陆小凤还是打算积点德,别给辛渺找麻烦,这种奇奇怪怪又不好相处的男人,他想都不用想辛渺会如何紧张无措。 难道他要对辛渺说——这是我的朋友,在他面前尽量别用剑,他有可能会让你帮他梳头剪指甲,斋戒不是因为他信佛而是因为他要杀人……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75节 陆小凤抖了抖肩膀,还是让西门吹雪离她远点吧。 西门吹雪果然房间里等他。 他坐在桌子前,默默的倒酒,桌边摆着一把乌鞘长剑。 陆小凤作为剑神为数不多的好朋友,还是有点特权的,他推门而入,直接坐到了西门吹雪对面:“唉,真是好久不见。” 拿起刚刚斟上的酒杯,陆小凤露出一个笑容:“这回又是哪个倒霉蛋?” 西门吹雪整个人冷若冰霜,任谁也不会相信他这幅表情是在和朋友喝酒,但他却真的拿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和陆小凤轻轻碰了一下。 他衣饰通身雪白,飘然如仙,脸色有些苍白,面容也像是冰塑的雕像,本应是相当俊美的面容,却叫人忍不住害怕,太冷了,又太锋利了,好像看一眼都会被冻伤或者刺伤。 “南宫灵。”西门吹雪吐出这个名字,然后微微抿了一口酒液。 陆小凤的酒杯本来已经放在唇边,但这个名字让他诧异得差点把酒撒了。 “谁??你说谁?” 陆小凤实在忍不住,惊愕极了,脑子里出现的那个人物完全对不上名字,让他一度怀疑西门吹雪或许说的是另一个重名的人。 “你说的是那个丐帮的南宫灵?!” 西门吹雪冷冷的说:“正是。” *** 辛渺策马而行,须臾就到了丘山。 靠近之后她就带上了面具,麟主的头骨面具在大白天看着也颇为威赫摄人,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之后,陆续就有瑟瑟发抖的小妖精前来路边参拜,她感觉十分微妙,就飞快的驱策着玉狮从它们中间飞驰而过,玉狮跑得很快,简直就像骑着一道白色的闪电,周围景色飞快倒退。 玉狮越发的自如快活了,它状态特别好,难得能和她一块儿出来,显得有些兴奋,恨不得绕着圈儿跑个痛快,昂首挺胸的,更显得疾风怒马雄姿英发,一阵风似的刮过山林。 远远的,山姑从林中赶来,从树梢上一跃而下,遥遥的对着辛渺摇摆招手,弓腰低头的行礼。 辛渺轻轻拉一拉缰绳,玉狮立刻慢了下来,但也只是须臾之间就到了山姑面前。 山姑只觉得一道劲风扑面而来,辛渺衣摆飞扬,策马的姿态不紧不慢,反倒有一股不言自明的威仪,黑洞洞的兽骨眼眶中仿佛射出两道无形的目光,看得她心内一紧。 “大人……” 山姑骤然心虚起来,又恭恭敬敬的往下一趴,不敢抬头看。 今天早上丘山误入一个樵夫,巧极了,正好闯入了山姑开垦出来的一大片田地中,踩坏好几棵刚发芽的作物秧苗。 山姑如今精心饲育田里的庄稼,为了防着那些不懂事的小妖怪误入,就把山公系上铁链令他守在田边,时常饥一顿饱一顿,扔些残羹剩饭给他吃,那樵夫误入田地中,就被藏在草丛里的山公扑了个正着,饿得眼睛都绿了的山公将他胳膊撕了好大一块肉下来。 山姑赶到时就知道坏了事了,她如今对供奉的法令十分畏惧,连忙将那樵夫背下山扔进村子里,回来把山公一顿毒打,心里正害怕,辛渺偏偏还就来了。 第94章 辛渺也不知怎么的,多看了她两眼,只觉得莫名。 “我给你的种子,你可都种下了吗?” “种下了,符合时令的七八种果蔬和先前您给我的土豆都种下了,前几日才开垦的七八亩良田。” 山姑陪着笑脸,脸上的粉打得极厚,两块圆圆的腮红格外明显,一笑就显得有几分滑稽。 、“咱们去看看吧,劳你带路。” 山姑心里砰砰跳了跳,连声答应着,连忙又上手来为她牵马:“大人往这边走。” 玉狮不满的打了个响鼻,被突然上前的山姑吓了一跳,甩了甩脑壳,辛渺伸手摸摸安抚了一下,也顺势跟着走了。 在林间穿行片刻,路崎道远,忽然折过一片石林子,面前就开阔起来,一片坡的土地,果然是被开垦得平平整整,一垄垄的黄土地,生长周期短的几样已经从黄泥中发出了绿苗。 “这么大一片,你一个人是怎么犁的地?”辛渺翻身下马,四下看看忽然想起来这一茬,转头问她。 “回大人,这山中虽然只有我一个懂得伺候庄稼,但也有些颇为懂事的小妖怪,听闻是您亲自吩咐的差事,都抢着来帮忙呢。” 山姑所言不虚,确实有些机灵的家伙自动请缨,还得讨好她一番才能接近这片农田,她也受了不少的好处,如今辛渺前来视察,她也得给它们美言几句。 辛渺的视线忽然落到田边林子下,打量着打量着,忽然抬脚往那边走了过去。 山姑紧张起来,刚才要说的话也忘了,赶快跟了上去。 辛渺很快就在树下草丛里爬着挣扎的山公,脚腕上拴着极长的铁链,浑身打得血淋淋的,脸都肿的看不出形状了,龇着牙喘气儿。 “……” 虽然这山公多少有些自作自受,但辛渺也没想到他的下场会如此凄惨。 心里刚要升起几分怜悯之情,目光一转,她忽而就扫见这一片凌乱嘈杂的草丛,有些黑红的液体洒在叶子上,似乎有些干涸凝固之状。 她还以为这是山公的血,微微皱起了眉,觉得有些不对劲,山姑就已经颤颤巍巍的主动自首:“大人,这畜生今天早上伤了个人,实属小妖看管不力……” 她方才是在心里交战,说是不说? 但辛渺已经看见了,她要是知情不报,哪里还有好果子吃,两害相中取其轻,只好先和盘托出,这位大人虽然厉害,但心地慈和,说不定还不会拿她怎么样,但要是另一位狐仙大人知道了她故意欺瞒,可不会听她喊冤。 “伤了人?!”辛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转头盯着山姑。 山姑赶紧告饶:“这畜生胃口大,几日没吃东西,今天早上又不巧,刚好一个樵夫进山来误打误撞的到了这里,还踩坏了好几棵苗呢……嗐!大人放心,人没死,我来得及时,如今已经把他送下山了。” 辛渺神色郑重:“伤了人哪里?是不是要害?” “也就是肩臂上咬掉了一块肉,倒也没见骨头,这厮饿了几天了,咬人没力气!” 辛渺气得跺脚:“流了这么多血,你敢保证不伤及人家性命?” 山姑立刻缩起来:“这个……我把人送下去的时候,那樵夫倒也还有气。”但是气若游丝,似乎是离死就差一步。 山姑自然不在乎这么一个樵夫的死活,但辛渺看着有些火气上来了,她就有些噤若寒暄,不敢多说什么。 “你把人送到哪儿了?”辛渺转头对不远处的玉狮招了招手,白马儿立刻跑来,她利索翻身上马,言简意赅的问。 “山下……小满村,我见着那人被发现了才回来的。”山姑哭丧着脸,心中暗自后悔,早知道就好好瞧一瞧,那人到底被救回来了没有。 辛渺将缰绳一挽,侧首道:“这人性命若无忧就罢了,要是死了……” 她看了那蜷缩在树下的山公一眼,简直无言以对,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山姑听见她欲言又止,把心一横:“自然按规矩法令行事!这孽畜一命赔一命去!小妖办事不利才出了这乱子,也该自断一掌谢罪!” 山姑一咬牙把话说得狠极了,听得辛渺心中一惊,略一思忖,却没反驳这话——她先前三令五申不许伤人吃人,好容易压服群妖,如今正是树立法规权威性的好时候。 她没说话,缰绳一勒,已经奔腾而去。 山姑本指望她反驳一下,迂回婉转留点余地,没想到辛渺还真就默认了,当下哎哟一声,跌坐在了地上,真是心乱如麻。 辛渺在地图上找到了小满村的地址,一路疾驰,远远的果然看见山坳下有一个村落,一道三折四弯的河水环绕而过,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银光。 艳阳高照,虽然已经过了农忙时分,但却有许多人围拢在河边水渠处,担土抬石,忙忙碌碌,又颇有章法秩序,似乎是在进行某些大型工程。 辛渺下了山,取下面具策马靠近,仔细一瞧,除了些做苦力活的劳工,还有些匠人官兵,岸边田地搭着长长的草棚,堆放着许多材料木头灰泥等等。 她忽然感觉那些官兵打扮的人有些眼熟,那衣裳样式,似乎很像之前看过的,广燕王府府上的侍卫装扮。 这里怎么会有王府的人? 辛渺狐疑,站在原地不动,只是遥望了一会儿,忽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她转头一看,十分意外的看见了策马而来的顾惜朝。 顾惜朝也看见了她,两人都是一愣,他率先放缓了速度,对她先是一笑:“辛渺姑娘,又见面了。” 辛渺不知道他如今已经被‘下放’到村里来了,但既然早听说了他的事,也就知道顾惜朝如今的境遇不会太好,再次相逢,他却丝毫看不出哪里有不如意,甚至还很洒脱,骑在马上一声青衣,俨然一副自如模样。 “顾先生……好巧。” 辛渺只能点点头。 倒是顾惜朝忽然若有所思,主动道:“我刚去城外送展兄,回来倒是碰见你了,真是好巧。” 锦毛鼠那日闯入王府把展昭带走,这一段时间,他们应该都是在城外娥镜山上落脚逍遥去了,辛渺难道没去送行,反而来了这里。 她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也送了展昭……不过之后有些私事,就来了这里。” 他原来也去送了展昭,怎么没见人呢?不过看来他和展昭交情不错,倒是难得。 辛渺看见他,竟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顾先生怎么在这里?” 顾惜朝失笑,他没先问她,她倒是问起自己来了,就说:“二公子派我来这里主持兴修水利,都是公事。” “……”这里距离杭州城还是挺远的,这么一个小村庄,兴修水利?? 辛渺骤然顿悟,顾惜朝先前在王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这样,那不就和流放差不多? 唉,果然是侯爵门户权利争斗,真是太可怕了。 顾惜朝这也算是境遇大改,居然还能这样云淡风轻,她甚至都有点佩服了,如果他能一直保持这种人生起起落落落落还宠辱不惊的心态,那也不至于黑化啊。 挺好的,挺好的。 辛渺长长的哦了一声,顾惜朝现在虽然是被流放到这里,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要打听那个受伤的樵夫有没有事,顾惜朝说不定有法子帮她。 她思前想后的样子着实明显,顾惜朝已经微微挑起眉:“你有话要说?” 咦?顾惜朝现在说话方式怎么忽然变得直爽了? 辛渺猝不及防,点点头:“我有点事……” 顾惜朝慢悠悠的将缰绳挽在手上,微笑道:“姑娘但说无妨,这个庄子里如今是我做主。” 村长吗?辛渺看了他一眼,心情特别复杂,心说顾惜朝心态真不错,从炙手可热的王府红人做到城郊村长,好像还挺高兴。 她也不啰嗦了,直说:“我想找一个人,今天早上受了伤的一个樵夫,应该是此地村民。” 顾惜朝有些疑惑,但他并没有多问,略一思忖,就点点头:“好,要找人不难,你跟我来。” 他驱策着马往前走,辛渺连忙跟上,顾惜朝不由得注意到她骑的这一匹雪白马驹,毛光水滑地在艳阳下折射出耀眼夺目一层银光,矫健轻捷,体态如风,两只眼睛乌亮亮的,他们俩说话的时候就一直盯着自己看,看着十分机敏。 辛渺应了一声,都不用扯绳,这马就仿佛听懂了似的,自发的迈开腿跟了上来。 这马看着并不是成年马,但光看体态,几乎已经能赶得上顾惜朝自己骑的栗色大马,昂首挺胸雄姿英发,身上披挂的马鞍马具都是一套,做工精细的光亮皮制马鞍,都很不凡。 尤为让人注意的是马鞍旁挂着的一副面具,裙摆遮掩着,但却能看得出来,那是一个极其精致宛如白玉打磨出来的狰狞兽骨,质地莹莹有光,倒像是王公贵族喜欢的昂贵把玩摆件。 可是那面具白骨森森,锋利齿牙纤毫毕现,凶猛可怖,简直可以辟邪,仔细一瞧头上还有一个弯弯的倒勾角,虽然十足的震慑人心,却也有些光正瑞气,并不邪戾。 顾惜朝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彷如视若无物般的轻轻一眼就扫了过去,并不多问。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76节 第95章 他们往那草棚走,周围四面八方的人都投来瞩目的目光,顾惜朝没有下马来,那棚里连忙走出一个管事,诺诺道:“顾大人回来了?” “王管事。”顾惜朝只略略对他点头,就问:“今日村里可有人受了伤?” 王管事缩着手:“这……小的一大早就来了河滩,并无劳工受伤,顾大人慈悲,还挂念着他们。”他嘿嘿一笑,拍了个马屁。 “不是修渠的劳工,而是砍柴的樵夫,可有听闻?” 王管事马屁拍了个空,有些讪讪,又是一头雾水:“什么樵夫……这小的可不知道了。” 不远处有个坐着歇息的村民听了一耳朵,忽然站了起来:“大人!我知道啊。” 顾惜朝对侍卫挥了挥手,让这村民靠近:“你说。” 那村民倒也不害怕:“就是村里李家的李老三,昨天就进山里去砍柴了,一夜也没有回来,今天一大早叫人发现躺在大路上,浑身是血,左边胳膊上没了一大块肉,好生吓人!” 王管事唉哟两声,连忙问:“是在山里撞见什么猛兽了吧,亏得他年轻体壮还能跑回来。” 村民一拍大腿:“说来奇了!李老三回来的时候都快没气儿了,哪里还能走那么老远的路逃回来?那脚也崴了,老人就说一定是遇见什么大仙菩萨给送回来了,好在人也没死,四肢俱全。” 顾惜朝忍不住看了辛渺一眼,对几人点点头:“好。” 王管事更是一头雾水,也不知道他问这么一件事是为了什么,但如今他不敢造次了,只连声答应着叫那村民回去干活。 他偷偷一瞥顾惜朝旁边并驾齐驱的仙女儿似的姑娘,心里忍不住瞎琢磨,那李老三到底干了什么事了,连顾惜朝都惊动了,还带一个女人来问话。 怕不是那李老三得罪了顾惜朝的老婆,叫人带着来出气吧! 唉,可恨这顾惜朝一来,把他给挤下去了,那些不管是本地宗族村长乡贤等等人物,略一交锋,都给顾惜朝弹压下去了,顾惜朝如今和个土皇帝似的,谁也不敢得罪他,要修水渠就修水渠,要修水车就修水车,还逼着乡贤员外交钱合资,老百姓一分钱不用出,招来干活拿工钱,一天三顿饭吃得流油!! 现在,当地人都敬爱他得很,男男女女都愿意来干活,河滩边就热闹起来了。 顾惜朝也一点儿不嫌弃,准许村人在工地旁搭建草棚做休憩炊饮之用,也准妇人们带着孩子来,一边看顾一边做砸石子儿等等轻松活计,乡贤很看不上他这做派,暗自里骂他有辱斯文邀买人心。 也只能背地骂骂了,王管事一时间见他竟然有个这么漂亮的老婆,心里更恨得牙痒痒,看着顾惜朝骑着马领着人往村里去了,悄悄对着那背影翻了个白眼。 辛渺听见人伤得快死了,心里顿时一沉,神色凝重起来。 顾惜朝不知其中缘由,也不多加揣测,问道:“你找这人是为什么?” 辛渺低着头,长叹了一声:“这人是在山中被一山魈所伤,大概也算我管制不力吧。” 顾惜朝心思百转,悠然道:“人心易变,何况妖者?” 先前他真以为辛渺是世外高人,没想到哪怕是做了山神供奉,也要被这些繁缛杂事所累,此时此刻居然油然而生一种惺惺相惜之情,又带笑回头看了她一眼。 辛渺有些沮丧模样,他笑意反倒加深了。 到了那李老三家,两人一看,院内院外有不少来探望的亲友,一见顾惜朝,都惊了,连忙跪下,顾惜朝此时显得十分和蔼可亲,免了礼节,在院门外下了马:“听说有人在山中受了伤,我特地来看看。” 他如此和颜悦色,众人顿时诚惶诚恐的从屋内喊出了李家人:“顾大人来看你家三娃子!还不赶紧出来!!” 顾惜朝伸手拉住玉狮的缰绳,立刻被这傲气的马驹瞪了一眼,呼哧呼哧喷了喷气,心不甘情不愿的,倒也没有躲开,他笑笑,饶有兴致,转而来扶辛渺下马。 “下来吧。”他对辛渺伸出手来,她有些惊讶,但也不想辜负人家好意,轻轻借了点力气,从玉狮背上翻下来。 一对老夫妇和几个儿子儿媳连忙从屋里走出来,一看顾惜朝,又惊又喜的也要磕头,顾惜朝连忙去扶起年纪大的老人家,说道:“大爷大娘,小心。” 几个儿子都是见过顾惜朝的,知道他身份是极高的,连那些乡贤员外都怕他,紧张得话也说不出来。 “我略懂点医术,听说你们家有个伤者,想来看一看。”顾惜朝笑道,那大儿子便脸色涨红连连摆手:“大人,家里已经请了大夫来看,怎么能让您给老三看病呢?他伤的重,不是给您添晦气吗?” 村人朴实,那伤看着吓人,血虽然止住了,但看着也难免肮脏恐怖,时人都避讳这些,因此这一家人都有些害怕畏惧。 “无事,无事。”顾惜朝语气温和的安抚着这家人,态度却很坚定,李家人也只好任由他们俩进了屋去。 李老三还没成家,也很年轻,这李家也是普通农户,屋舍简陋,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家里也是乱糟糟的,两个贵人一进屋,婆婆和儿媳都慌慌张张的收拾起来,那床边染了血的褥子和布都赶紧抱了出去。 李老三躺在床上,脸色雪白,看着的确是气息微弱,十分危险。 屋里还有个老大夫,颤颤巍巍的向顾惜朝行礼,他虚扶了一下,十分亲切温和。 辛渺全程一语不发,心情十分沉重,顾惜朝亲自看了病人伤口,又和老大夫交流一番,关照嘱咐几句。 “无事,伤得不重,未曾伤及要害,只是流血过多,好好养一养,不要让伤处腐烂恶化,勤换药,两三个月也就无碍了。” 顾惜朝说的云淡风轻,顿时让辛渺松了一口气,她不懂医术,不过听着很合理,虽然那海碗大的一块肉没了,真是恐怖得很。 顾惜朝是真不把这一点放在眼里,骨头没伤着都能算是皮肉伤,他是个学武之人,可以说是司空见惯。 身后袖子忽然被轻轻扯了扯,顾惜朝微微侧首,身后辛渺靠上前来,几乎是贴近了他,顿时让他浑身一僵。 袖子里的手被塞进来一样东西,就听辛渺轻声说:“替我给他们。” 顾惜朝顿时无言,被强行掰开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触着的一块温软皮肤悄然离开,他轻咳两声:“我这里有些银子,你们不要顾忌药钱,平日也要多给病人吃些温养的食物。” 这家人自然是感恩戴德,一顿痛哭流涕,不顾顾惜朝的阻拦,一家子人从老到小都结结实实给他磕了几个响头。 离开李家,顾惜朝走得还挺快,身后跟出来要送他的,他更是有些罕见的不知如何是好,一句话也没有说,上了马就匆匆走了。 辛渺那一小袋碎银,他没估量或是细看,事后想想,起码够这家一年家用。 看来他之前对她的猜测也没错,辛渺的确有些不识世事,不染俗尘的秉性。 辛渺骑在马上,小步赶了上前:“今天多谢你。” 顾惜朝微微眯了眯眼:“举手之劳。” 今日这事,想必也会让许多人更敬爱尊崇他,顾惜朝想到那些乡贤背地里骂自己善于心迹,最爱收买人心,似乎也说的不错。 他迎着日光笑了笑,侧首望向辛渺。 “你回去之后,会将那伤人的山魈如何?”他忽然发问,把辛渺问的一愣。 她还真没想过怎么处置,说到这些事情,辛渺顿感棘手,条件反射的,她长长的叹了一口郁气,特别想要回家去。 她暂时还没有摸索到治理妖怪们的门路,但如今看来,不好好管束是不行的,妖是天生的兽性,有了智慧之后大多都更乐于跟随本性,像山姑那样聪明且识时务的妖怪是少数。 “若妖不通人性,又怎么能用治人的方法去治理它们?”顾惜朝倒也对山魈有所耳闻,他不是那些对狐妖画皮充满不切实际臆想的酸文人,这等伤人的妖,在他这里和食人猛虎一个待遇——杀了最好。 辛渺听他淡淡说了一句,思索半晌,骤然通明了。 就算是做了山神供奉,怕也是没法子管束得住如此多的妖怪。 不如就让它们自治,规矩立在那里,不遵守,自然要吃苦头。 先不论伤人食人,就算是妖之间的争斗也是免不了的,既然如此,那不如就给它们个机会,让它们在令法范围之内争斗。 她自己要去管是无论如何管不过来的。 第96章 ·  这么一来,倒像是肩上卸了三二百斤一样,顿时神清气爽起来。 她郑重的向顾惜朝作揖,长长的鞠了一礼,千恩万谢道:“太谢谢了!真是我一句之师。” 顾惜朝眯眼一笑,看着她哼哼笑了两声:“我以前见你你可要规矩多了,想必是和陆大侠呆久了,也变得会诙谐幽默起来。” 也是奇了,辛渺瞧着如此质朴温吞的一个人,是如何把当今武林之中的英才俊杰一把抓了个五五六六?难不成她是什么艳鬼妖女,要将江湖人才都一扫而光收入囊中? 楚留香陆小凤等一贯风流多情的不提,耽于美色也很正常,但如同展昭这样的中正耿直,花满楼这样的不问世事,白玉堂这样的孤标傲世,怎么可能会被女色所迷,乃至于盘桓不去,一个个入了她那门都乐不思蜀了。 倘若她不是以美貌惑人,如此笨口拙舌性情内敛的性情,估计也当不成长袖善舞慧眼如炬,专门拉拢各路豪杰广交良缘的伯乐和女萧何。再者她就算是刻意结交,又有什么所谋呢? 顾惜朝忽然僵了僵,随即想起她身份殊异,还有些怪力乱神…… 辛渺今天对顾惜朝的印象变好了不止一点点,她没想到作为一个没黑化的反派,他还能如此古道热肠热心助人,而且他来到小满村,好像也不是坏事。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如果他不死钻牛角尖,能在基层为百姓做些实事,未必不是一番际遇。 她脑子里一亮,把贾维斯的预备房客名单拉了出来。 顾惜朝赫然在列! 之前他都不在的!这简直就是在剧透,如今他算是成功的洗白了? 真好啊!辛渺莫名的感叹,还有些欣慰。 不过她也没有立刻邀请他回家,毕竟他只是出现在了预备名单上,她也没有必要把所有能薅走的羊毛都薅了,何况人家还要给王府打工的,哪有闲心去踏青爬山度假。 辛渺现在很富,一点也没有要主动揽客赚积分的心态,放过了潜在客户群体一点也不心痛。、 不过她还是很客气的说:“改天请你吃饭喝酒。” 她没注意到顾惜朝神情慎重的盯着自己看,已经有点把她当做计划摧毁武林的大阴谋家,或者是所图甚大到号令群妖来抢夺人族天下的恐怖大boss。 顾惜朝也觉得这种猜想匪夷所思得叫人发笑,但他是心细如发又多疑的人,一旦有了这种想法,就无法忽略掉。 在事情没发生前,谁也不能断定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妖族头子骑着白马离开了,顾惜朝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盯了好一会儿,心里真是天人交战。 倘若她真是有如此野心豪情…… 顾惜朝一时无语,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又策马哼哧哼哧赶回丘山田地中,此时已经围满了各色小妖精怪,人多嘴杂,山姑这才从一众小妖嘴里听闻了前阵子白玉堂受一群鼠妖所伏,被辛渺所救的事。 居然还有这么一件事她才知道,山姑顿时又出了一头急汗,顿时大怒,差使几个殷勤小妖前去把那群刺儿头打杀了一番,捉了事头来请罪。 鼠妖群头子是个七八十岁的红毛大老鼠,子子孙孙都被上门的妖怪又吃又杀,又惊又怒,被捆到山姑面前来。 山姑一看见他,却忽然有了个负荆请罪的法子,把它打得半死,遥遥地看见辛渺策马而来,立刻拎着这半死不活的红毛鼠迎了上来。 “大人!大人!”山姑眼珠子轱辘转:“听说前阵子有群不长眼的小妖精成群伤人,亏得您路过救了一命,怎么不告诉小的呢?!这样大逆不道的畜生,顶风作案一定不能放过!” 山姑拿出了点左膀右臂的架势,要给她出气。 她这才想起来这回事,顿时一愣,看着那在山姑手掌心里挣扎不休的红毛老鼠,恍然才想起来。 唉,她心态还是没有转变过来,没意识到自己应该把这些不法妖精绳之于法……险些让这群老鼠成了漏网之鱼。 辛渺轻咳两声,伸手想挠挠脸颊,却忘了自己还带着个面具,手指只好在上面一蹭:“做得不错,有法必依,这鼠妖伤人,先前只说了不许伤人食人,没说过如何惩罚。” 山姑看她语带赞赏,心里顿时一喜,放下了一块大石。 辛渺虽然没提,但她既然心情不错回来了,那就说明那樵夫应当是无碍了。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77节 那山公应当还能留下一条命来,她生怕辛渺想起这一茬,赶紧乘势发问:“大人要行法令严明!真是高啊!小的惭愧,竟然从未想过这回事。违法者必有惩处,不知大人意下如何,这些违背法令的妖怪,该处以什么样的刑罚呢?” 一时之间众妖都聚精会神地盯着辛渺,都紧张起来。 辛渺环视一圈,问道:“你们妖精之间起了纷争龃龉,都是如何解决?” 山姑一阵语塞:“这……” 众妖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絮儿从中走了出来:“大人,我们妖怪和人不一样,猫吃老虎,狼吃羊,哪怕变成了妖怪也是不会改变的,若是道行差不多,就拼死相斗一番,弱些的就是被吃了也没办法。” 嗯,这话她来说倒是很有说服力,毕竟她前不久才这样死了郎君,但现在絮儿显然已经接受了现实。 山姑看见她,顿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起来,脸色变得十分好看,又恨她拔尖又恨她故意在辛渺面前出了头。 絮儿有些怕山姑,但也十分要强,装得若无其事:“妖怪吃妖怪,是比吃人还要好一些,滋养得多,那些食肉的妖怪,多半都是如此,没有我们清修的妖怪心地清明。” 她拉踩了一下食肉系,众妖中立刻出现一些忿忿的反驳,只是不敢大声,山姑的脸色变得更厉害了。 清修的妖怪大多都是吃草吃虫的,闻言立刻鼎力支持,和吃肉的猛兽们对着顶嘴一番,四下顿时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辛渺却在心里大赞了一番,这下子可正中了她的下怀,猛兽凶残,山姑虽然聪明,但本性可不值得信任,她虽然要用她,却也顾忌山姑以后持重自大,没想到这里立刻跳出一个絮儿来和她打擂台,而且她似乎天然的已经得到了许多温顺食草系妖怪的支持。 真是好极了。 山姑心里一沉,果然就听辛渺说:“很好,人有人法,妖自然也有妖的道理,我这里只有一条规矩,伤人食人就不行,若是不从,那就按照妖怪规矩办事。你既然懂这些道理,那我就命你做司法大臣,违令的妖怪,任吃任罚都由你裁夺。” 全场哗然,山姑第一个沉不住气,跳出来喊道:“大人!你就不怕她中饱私囊乱抓乱罚?!这样一来她岂不是可以满山抓妖怪栽赃罪名,吃了妖怪自行修炼,那道行一高起来,那还不翻了天了!!” 连那些獐子鹿儿鸟雀等等妖怪都迟疑起来,它们是不愿意被山魈野猪等猛兽压下一头,但也不愿意出现一个如此一手遮天的大妖怪王出来。 辛渺一摆手,山姑顿时噤声,她笑道:“方才谁去抓的那窝鼠妖?” 十来个黄鼠狼山鸡猫头鹰立刻迫不及待的从四方窜了出来,扭扭捏捏的对她作揖:“大人,是小的几个去抓的。” “你们有功,这红毛老鼠就分给你们。”辛渺出人意料地说,几个小妖顿时大喜,上蹿下跳扇动翅膀:“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絮儿顿时松了一口气,喜道:“大人!絮儿懂了!”她鼓起勇气扫了山姑一眼:“今日以后!若还有犯下如此大错的妖怪,就别怪法令无情,谁能将那等法外狂徒拿下,自然是有头一等的好处!” 那几个小妖迫不及待扑向红毛老鼠,群聚厮杀起来。 在众妖震天的呼啸之中,血肉横飞,那红毛鼠妖发出凄惨的尖叫,几乎是瞬息就被分而食之,它的道行和皮肉都成了大好的滋补佳品,吃得那几个小妖两眼通红,面色狰狞的发出几声兴奋的咆哮。 玉狮鄙夷的往后退了几步,喷了个响鼻,躲开那飞溅的血沫皮肉和泥灰。 辛渺后背发凉,不动声色地攥紧了缰绳,但她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闪躲。其实红毛鼠妖倒是罪不至此,但它们顶风作案,是头一个摆在面上的反面案例,对它们的处置必须起到震慑群妖的作用。 否则,这些本性至上的妖怪,是不会长记性的。 辛渺并不是因为人要天然高贵,所以对众妖下了这样的铁令,而是因为人类和妖怪差异悬殊过大,也许稍有道行的妖怪能轻易杀死几个人类,但以人的智慧,将这些妖怪赶尽杀绝也不是不可能。 世上有多少妖鬼,又有多少人? 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如果想要和平延续,那就必须得将这些妖怪管束起来,起码在渠藏的治下,辛渺还是想尽可能达到一个平衡。 第97章 辛渺一路飞驰回去,整个人都想吐,忍了又忍,在马棚下来之后真干呕了几声。 白玉堂一下子绕到她面前来,一脸震惊:“你这是?” 玉狮特别好奇,歪着脑袋去拱了拱她,白玉堂轻轻拍拍它的脖子,接过她手里的缰绳,辛渺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唉……” 她长叹一声,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也不想将这些烦心事告诉白玉堂,清了清嗓子:“就是看见了妖怪之间厮杀场面,一时有点恶心。” 白玉堂顿时了然,心里有些不以为意,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 辛渺果然是太嫩,见到这种场面会恶心想吐,以后若是见着那些人杀得满地肠肚鲜血,岂不是要当场昏过去? 他有些无奈,摇摇头:“你还是去歇着吧。” 没想到辛渺将头一甩:“有什么好歇的,又不是吓得动不了了。” 一时的刺激,其实也就很快恢复了,她将玉狮身上的马鞍缰绳都卸了下来,给它添了草料,和白玉堂一块儿走出马棚。 “你在家干什么呢?”辛渺拍了拍手:“吃饭了吗?” 白玉堂忍不住撇了撇嘴:“这儿就我一个人了,忒无聊了,打了个盹儿,就出来晒晒太阳喂喂鱼呗。” 两人溜达到池边,那石围栏上还放着半个馒头,白玉堂又把那馒头拿起来,往栏上随意一靠,忽然感叹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人看《武林外传》也太没意思了。” 他用手指掐了一小块儿馒头扔进池水中,几尾肥鱼倏忽一下从碧叶下游出来,激烈的翻腾着抢夺,顿时响起一片水声。 “你试试。”无聊到喂鱼玩儿的白五爷将馒头塞进她手里,辛渺拿着馒头,笑了笑:“好像是有点冷清,以前我一个人在家,也没这么觉得过,现在倒是忽然不习惯了。” 白玉堂双手抱胸:“天下哪里有不散的宴席?他们要走就随他们好了。” 他嘟嘟囔囔,听得辛渺想笑,撕了一大块扔进水里:“你想吃什么呀?就我们俩在家了。” 辛渺做饭,白玉堂好像帮不上什么忙,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赶紧说:“你才回来,又去厨房,也太累了,不如我下山去买两个小菜回来。” 坐着等吃的,他无论如何不肯,还不如自己跑一趟,何况刚才辛渺那个样子,他更不愿意。 “那多麻烦啊……还是自己做吧。” 白玉堂宽慰她:“你既然不舒服,还劳动什么?等我。” 他说完,衣摆一甩,跃起落到了院墙上,转头对辛渺明快一笑,两下就不见了。 也跑的太快了吧。 辛渺忍不住一笑,白五爷倒是越发的勤快了。 不过看他刚才一跳,还真是轻灵,对比一下陆小凤的凤舞九天,又是另一种轻功套路,走的是轻快倏忽的路子,一点儿声音动静都没有,就是一闪之间,动作幅度很小,但速度也非常快。 辛渺想了想,居然忍不住琢磨起来了,自己学了学,更发觉两者之间大不相同,顿时觉得武学奥妙深不可测,十分令人沉迷。 最近是越发的热了,她就这么稍微一动弹,额头上就开始冒出微汗,太阳晒得头顶发烫,辛渺无奈,人都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学武果然是得下刻苦功夫的,她算是开了个大挂,也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真是毫无毅力。 比起苦练招式,那她还是更愿意练练心法什么的,虽然有些偷懒之嫌,但再要这么热下去,她门也不想出了还练什么武功。 用手挡着刺眼的阳光,辛渺从房顶上飞下来,顿觉喉咙干渴。 跑进厨房里拿了一罐冰可乐,一口气喝了半杯,整个肚子里感觉都凉下来了。 打开橱柜,她又看见柜子里还有一瓦罐黄豆,突然就想喝豆浆了,明天早上炸个油条,又是一顿早饭解决了。 立刻买了一个破壁机,哗啦啦开始打豆浆,白玉堂这时候就回来了,在门口喊:“不是说不做饭吗?” 他知道辛渺的厨房在开火的时候随时都会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但是破壁机动静不小,他探头往厨房警惕的看了一眼,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什么东西?”他盯着那个嗡嗡大响的大玻璃杯子,里面的乳白色液体正在急速旋转,散发出一股温热的豆香味。 辛渺对他一笑:“没做饭,我打豆浆呢,明天早上再炸个油条,煮个茶叶蛋——” 她笑盈盈的来接他手上的食盒,一一摆在餐桌上。 两三个小菜,还有一碟茶点,白玉堂住了这么久,其实没有几次在她这里吃饭,因为客院也有个厨房,里面也有简单的锅灶碗碟,陆小凤用得很娴熟,花满楼常常烧水煮茶,展昭不太敢用这些电器,因为它们一会儿发光一会儿哔哔响。 辛渺买了很多零食放在他们的橱柜里,几个大男人偶尔大晚上还在客厅里聚众打牌喝啤酒,陆小凤甚至还会泡泡面,白玉堂不喜欢吃泡面,但是他喜欢吃薯片。 整个客院的氛围就很像男生寝室,虽然这几个人并不知道,但他们已经无师自通的背着辛渺熬夜打牌,非常有默契的不告诉她。 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不过辛渺不会陪他们玩到深夜,她一打哈欠就很果断的要回房睡觉,几个男人意犹未尽,只好目视着辛渺离开,然后继续,低调而快乐的热闹,只开一盏灯,说话声音也不会很高,像是怕辛渺隔得老远能听见似的,这也是一种别样的乐趣。 打完之后收拾了现场,第二天早上一看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一点痕迹也没有,仿佛他们一走,就有人把那些垃圾都清空了,四处打扫得一尘不染,一度让白玉堂很好奇,但心里也猜到多半是辛渺养了什么小妖怪,专门给他们打扫卫生的。 而且他们几个倒是很自觉,因为如果不出去买就只有辛渺一个人做饭,所以他们都是轮流用轻功跑到城里酒楼点外卖,自点自送,十分物尽其用的把轻功用到了极致。 辛渺偶尔张罗一下吃火锅吃烧烤,他们也都得帮忙,这也是很新奇的一种体验,勤快得很,也让辛渺觉得很贴心,就更勤快的给他们厨房里添置各种零食,装满了橱柜。 不过就冲着那个零食的消耗量,白玉堂也不敢确定辛渺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他们私下玩得这么上头,只是她也不管,让他们几个男的自得其乐,自己也乐得逍遥。 两人一面吃,辛渺一面说:“打了豆浆还能顺便点个豆花儿,也很不错啊。” 白玉堂扬扬眉,辛渺整个人就是很乐意在吃食上下功夫,好像有无数的花样没有使出来。 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颇有点美滋滋的,她今天起了个大早给展昭烤桃酥,白玉堂一口气吃了三十来个刚出炉的,喜欢得很。 辛渺一说就停不下来了一样:“要是炸油条的话,顺便还能炸点酥肉,也好吃啊……今天那桃酥都吃完了,你还想不想吃?还剩了点材料。” 白玉堂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看辛渺看着自己笑,心里又仿佛有种说不上来的舒坦,想说他喜欢吃桃酥就有那么明显吗?现在可好,做出来就全是他的了,不由得又有几分暗爽。 辛渺觉得白玉堂的口味好像是有点偏甜,豆花也给他做甜的好了,这大热天的,滑溜溜冰冰凉的,吃着爽口。 两人一块儿吃完晚饭,收拾干净,就开始点豆花儿,还失败了一次,点出来的都是絮状,还好只是实验,顶多就是两碗,分着就吃完了。 第二次就大获成功了,一锅又嫩又滑的雪白豆花儿,烫呼呼的冒着热气,辛渺无论如何是吃不下了,只好先放进冰箱降温冷藏,又给白玉堂烤桃酥,等桃酥出炉,天已经黑透了,一颗颗的星子在闪,凉爽的夜风刮过山头,伴着林子里鸟雀和虫鸣,清幽惬意。 今天月亮也大,两人一下起了兴致,搬了滕桌出门打算吃个夜宵。 白玉堂爱吃甜的,辛渺也跟着吃甜的,两碗甜豆花,红糖水清甜,还撒了些干果。 在烤箱边待了好一会儿,辛渺脸上都带着些汗,这会儿一出门,一阵凉风一吹,顿时燥热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精神了,深吸了一口气。 那滕桌很轻,也不大,白玉堂一下子端起来,上面还有两碗满满当当的甜豆花,一点也不晃荡,他抬着滕桌一出门,顿时被那月亮的清辉罩住,仰头一看,正瞧见客院小楼,楼阁亭台掩映月色,扇扇琉璃窗折射出明净光辉,飞檐翘角别提多好看了。 他却看那整整齐齐一排屋瓦,忽然眼睛一亮,端着滕桌,倏忽间就跃然而上,居高处四下一扫,顿时乐了,就将那滕桌在屋顶上一摆,叉着腰对一脸茫然抬头看他的辛渺喊道:“上来!这儿风景好啊!” 哎呀!以前怎么没发现,这还真是个好位置! 《武林外传》爱好者白玉堂顿时雀跃得不得了,在屋顶上放声大笑。 辛渺哭笑不得,手里还端着热气腾腾的一碟桃酥:“你少看点儿电视剧吧!” 第98章 白玉堂非常满意,这个地方简直完美复刻同福客栈的屋顶,让他几乎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同时又很高兴,把滕桌摆在中间,自己在屋脊上左顾右盼,还不忘对辛渺喊话:“快上来,真的,这儿特别好。” 眺望远方,甚至还能看见山下城市一角,渺渺山风中灯火葳蕤,如梦似幻。 登高望远,四下远旷,天地都仿佛变得十分广阔,叫人心旷神怡。 辛渺无奈,笑着摇摇头,小心捧着碟子,左右看了看,跃上太湖石上借力一蹬,凌空而起,裙衫翩然,满身月色披挂,乌发银霜,整个人跟仙子似的,白玉堂都不免看得一愣,她已踩上了房檐屋瓦,转头一看,哇了一声:“好高啊!” 夜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飘,裙裾摇动,凌空眺望一下四下里,辛渺也不免感到一阵神清气爽。 景色好极了,怪不得白玉堂非要上房顶来。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78节 她将桃酥往滕桌上一放,慢慢坐在屋脊上,伸手摘了自己发中的金钗。 白玉堂也坐下来,他看见她头上只带了一个自己送的发钗,乌压压的发髻上除此之外全无装饰,心里顿时一阵高兴,看来自己这金钗是送到人心里去了,还有些得意,嘴角不由得一扬。 这里很高风也大,辛渺将披散的长发伸手抓起一顺,雪白的手腕一翻一转,就将一把头发都绾了起来,再用发钗簪住,如此一来也不会到处飞散,吃到嘴里去。 她一动,金钗上的玉芙蓉流动着如水般光润的光泽,小金鱼一颤一颤的闪动着,十分惹眼。 白玉堂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被牵引过去,辛渺忽然转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笑盈盈地说:“你快吃呀。” 他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慌得像是干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差点跳起来。 若无其事的端起甜豆花来用汤匙舀了一大勺塞进嘴里去,冰凉清甜的滑嫩口感顿时让他醒了醒神,一口气酣畅的吞下去半碗。 盯着姑娘家发呆算怎么回事? 白玉堂腹诽自己一番,用力甩了甩脑袋,耳朵犹自发烫。 辛渺也端起自己的小碗来,其实他们也吃完晚饭没多久,而且中途还又吃了碗失败品,这会儿是一点也不饿。 但是她还能吃,闻着甜滋滋的,也叫人馋,饭后甜品似的,毫无心理负担。 吃了两大勺,吞下去连带着喉咙凉到肚子里,舒服极了。 “真好吃。”她吃的眉开眼笑,情不自禁生出一种幸福感来。 “红红这一走多少天,错过好多好吃的,回来的时候我得给他补上。”说着就想起了杳无音信的大狐狸来,辛渺又忍不住有点惆怅。 白玉堂没见过他们说的那位鼎鼎大名的狐仙,不过说起来还有点好奇,他一直无缘得见,听说是出门远游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你说的那位狐仙,是去干什么了?” 辛渺唔了一声:“呃……降妖除魔去了,听说是有旧怨,一得了消息,它就走了,我本来以为它去不了多久,但是谁知道这么多天它还没能回来。” 三两下把碗里的豆花喝完,辛渺放下碗,神情就认真起来:“我现在在想我要不要去找它。” 白玉堂沉吟一下:“它那旧怨是个什么来头?” “听说是一只老虎精,很厉害,害了许多性命,以前还坑过红红一次,在一个叫斗金山的地方占山为王了。” “斗金山?似乎有所耳闻,说是山里闹大虫,原来是老虎精么?原来如此啊。”白玉堂摸着下巴说:“哎哟,一只狐妖一只虎妖,狐狸怎么斗得过老虎呢?” 辛渺就笑:“你不知道,红红很厉害,几百年道行了,而且还是山神供奉,老虎是要比狐狸厉害,但天底下能比红红还厉害的妖怪恐怕也没几个。” 这么一说,她自己反而觉得不对了:“可是它怎么还不回来呢?难不成红红还真打不过它?” 这么一想,她就不安起来,白玉堂思忖:“别急,路途遥远,兴许它已经在路上了。” “斗金山远是远了点,可是红红脚程快,连夜奔疾,也许要花个三四天,现在都快两个星期了……”她的眉头忍不住紧皱起来,其实前几天她就在想红红什么时候能回来,当时只以为还在路上。 她越想越慌,忍不住抱住了膝盖,手指揪着自己的衣袖扯来扯去。 “你别着急,武林高手相争打上个几天几夜的都有,何况道行高深的大妖怪,况且若是大获全胜,一路走一路玩儿忘了时候也很平常。” 虽然白玉堂不认识红红,但听他们提起,都是打趣它吃得多好吃懒□□玩儿,听上去就是那种会撒欢儿忘了赶紧回家的性格。 其实要不是不合适,白玉堂都忍不住猜测,或是在路上被漂亮母狐狸带走了,毕竟现在春暖花开,正是万物复苏繁衍后代的时节。 他这么一说,也很有道理,辛渺也将心里那紧张担忧略松了松,也许应该再等一等,或许就回来了,要是再没有动静,她再去找也不迟。 白玉堂看她神情骤然低落下来,沉默了一瞬,忽而问道:“我方才看你轻功架势,有些眼熟,怎么和陆小凤这么像?” 这话题转移得不软不硬,倒是很合理,辛渺立刻回过神来:“啊……我的轻功就是和他学的。” 白玉堂眉毛一扬:“哦?” “我看你和他的招式有七八成像,还以为你们师出同门,如此绝学,他倒是大方。” 辛渺笑了笑:“我来这里不过几个月,也和他认识没有多少日子,怎么会是同门。” “你和陆小凤认识多少时日?”白玉堂开始觉得不对劲。 “也就个把月。” “你……你可不要骗我,怎么可能呢?”白玉堂简直无法相信,个把月速成轻功,一口气能学成这个样子? 确实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辛渺立刻不好意思起来,她又不能说自己是直接录入然后直接读取,只好含糊道:“嗯……是有点特殊,但是我可没骗你,不行你找他问。” 白玉堂沉默了,他一下子站起来:“你难道还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 他也顾不得什么君子不君子了,紧紧盯着她,睁大了眼上下打量:“你要是跟我学呢?” 辛渺简直哭笑不得,她连着摇头又摇头,金钗上的小金鱼跟着一抖一抖的:“我不学!我又没拜你为师,白学人的武功不犯忌讳吗?” 白玉堂反而兴致更高了:“我没那忌讳!你要是学会了算你的本事,我有什么可忌讳的?” 辛渺还是不肯,连连摆手:“我一学就会了!多不好意思啊。”这是真心话,自从学了凤舞九天之后,她就不太想提这些事了,这些人真是一模一样,先是不信,然后就非得教,她这边一看就会,现在就怕这件事传出去,人人都跑过来要试一试她是不是真的一学就会,那还得了!还怎么安安生生过日子! 她坚定自己种田流的立场,不搞争霸武林那一套。 白玉堂一时之间被这凡尔赛冲击发言给镇住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第99章 “你真是……”白玉堂几乎要给她气笑了,扶额叹了口气。 “我不会教你,你放心吧。”他没好气的说完,自己却无论如何放不下,心里痒痒的很,垂下眼盯着她:“不过,你我之间切磋一下,总可以吧?” 辛渺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打不过你。” 她说得干脆,白玉堂失笑:“你方才还说自己学什么都会,这就认输了?” 辛渺长叹一口气:“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是学什么都会,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怎么能和你们这些身经百战的练家子比?纵然能撑一会儿,那也是赢不了的,既然都知道赢不了,何必非要得到个结果呢。” 白玉堂两手叉腰,歪着脑袋打量着她:“……你着实也不像个习武之人,如此随和柔顺,竟然丝毫没有要强之心?” 天底下没有一个练武的人会这样想,就算天性再温柔,天长日久的学武,潜移默化之中,人类最原始的血性和攻击欲也会被锻打长成一身铁骨,蓬勃得像是那早上的太阳晒烫了血,胆气壮得很。 但对辛渺来说,她好像没有经过那些苦熬烧锻的过程,因此,心态懒懒散散,习得的武功在她这里,和洗衣做饭刨土挖地是一样的,只是一项技能而已。 像是一掬清水一样,流到哪里算那里,心境平和得很,随心所欲极了。 白玉堂还真就非要比试一下不可,他眼珠一转:“你我之间比试,何以输赢论处?你难道不想摸摸自己的底?要是哪日行走江湖,免不了碰上麻烦,到时候心里也没个数。” 他最后一句叫辛渺听进去了,一顿,心说也是,至今为止她还没和人动过手,只打过山魈,如果过几天红红还没回来,她还打算去找它去,路途遥远,碰上坏人的话,没实战过说不定要吃亏的。 毕竟人可比妖怪狡诈多了。 白玉堂看她表情就知道自己把人说动了,兴冲冲道:“你使什么兵器?” “我用剑,等等,我回房去取。”辛渺站起来,就听白玉堂说:“正巧!我也使剑。” 两人各自回房去取了武器,在院子空地上站住,白玉堂有些跃跃欲试,甚至将外袍脱了,衣摆掖好,夜华如水般倾斜一地,满园黄澄澄的灯笼随风而动,他宽肩窄腰高个子,双眸如寒星,正要拔出画影剑,却犹豫了一下。 辛渺那边也取来自己的青鸿佩剑,锵啷一声率先拔剑出鞘,白玉堂只觉得夜色之中锋芒骤然一亮,简直像是凭空惊雷一样,连忙走过去,端详她手中佩剑。 “你这宝剑何处得来?!如此神兵利器……”白玉堂眼睛都亮了,但是说到一半,他强行把后半截‘你用也太可惜了’给咽了下去,但辛渺已听出了他的话音,倒也不跟他生气,睨了他一眼要笑不笑:“哦,如何?” 白玉堂笑着,朝她一拱手:“真乃绝配。”真是毫无痕迹的转换,他嘴角一咧,抿嘴忍住了笑。 辛渺就笑着哼了一声,手指头轻轻在他胳膊上戳了一下以示警告。 但她十分大方的将青鸿剑给他观赏,他也就顾不上了,两手捧着长剑,仔仔细细观赏。 青鸿出鞘甚至还带出一阵清吟,剑身极纤细,又十分锋刃,清亮如泉水一般,映满光华耀目生辉,形态优雅得像摆设,握着也轻巧,像是为辛渺量身定制的一样。 白玉堂转手扯了自己一根头发,从那薄而韧的剑锋上轻轻一刮,那发丝轻飘飘的短成了两截,真所谓吹毛立断。 “怎么样?” 白玉堂细看了半天,辛渺一问,他也无话可说,只是满口称赞:“好,好极了。” 甚至可能比他的画影剑要更好,也不知道是哪位铸剑大家的惊世之作,恐怕拿出去亮亮相,辛渺就已经能凭着这青鸿宝剑扬名于江湖了。 到时候各方用剑的高手恐怕都要来一览如此一把绝世宝剑的风采,更何况还是这样一把极其特殊的女子专用的好剑,那就更是物以稀为贵,更罕见几分。 与辛渺相处日久,白玉堂反倒要忍不住为她发起愁来:你以后出去加点小心,不要轻易显露,小心招来些麻烦。” 一看辛渺的表情,还无知无觉的笑着眨了眨眼睛,仿佛还有点惊讶:“哦,好吧。” “……”白玉堂沉默半晌,无奈地摇摇头:“来吧。” 拔出剑鞘,他后退两步,随手挽了个剑花,顿时刀光剑影,辛渺还叫起好来:“漂亮!” 白玉堂气得要翻白眼:“你还不快点?” 他刚才还犹豫要不要拔了鞘再比试,结果辛渺那把宝剑已经不容小觑,既然她已先拔了剑,就冲着那锐不可当的剑锋,他也不能小看了她。 “行行行。”辛渺也似模似样的做了个起手式,她如今用的还是学的第一套无名剑法,朴实无华,已经练得很扎实。 但这种基础使用得有些简陋的剑法,在白玉堂这样的高手面前,那就太不够看了。 白玉堂试探了两招,就基本已摸到了她的底细,辛渺的身法招式都用的很基础,而且烂熟于心,应用自如,接他的剑不用想就能自然而然出剑,显然是练过了许多遍,他喂招过后陡然变一式,辛渺眼睛立刻大睁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慌,但身体反应却很迅速的避开了。 不过她最大的问题倒不是学的剑法太基础不够用,而是她没有战意,也许是无意识的,总是躲而不是反击。 这才是真叫白玉堂有些无奈的一点,如果是刚摸剑的小孩儿,实战迎剑心里害怕就很说的过去了,毕竟他们手里的武器可都是挨着一下就得见血的利器,害怕是人之常情。 看来辛渺还真是个生瓜蛋子,白玉堂对她的期待骤然从武学天才降到初学者之后,倒也得勉为其难的承认,她起码用剑招非常扎实。 白玉堂自然是不满足于此,他眼睛一眯,整个身法气势顿时大变,剑光如雪一样朝她扑面而来,舞得密不透风,真是猝不及防,躲也躲不过去。 辛渺整个显然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肉眼可见的慌神:“等等!” 这也太犯规了吧! 情急之下,辛渺不得不下意识催出一股内力来,纯属条件反射,青鸿剑骤然发出一声铮铮清吟,裹挟着磅礴的气势,剑尖一往无前的直直刺向前去。 白玉堂的那密不透风的剑阵几乎是一触即破,青鸿的剑锋之上仿佛有着万钧之力,根本不是凡人能相匹敌的力量,瞬息之间就破开了死局,白玉堂大惊,手腕翻转,画影剑抵着青鸿的锋刃,斜斜的划开一串耀眼的火星子。 他瞳孔骤然睁大,心里还有些不可置信的震撼,青鸿剑险险的从他脸颊侧滑过,其实并没有真的碰到他的脸,但那剑气如虹,他只感觉微微的一痛。 辛渺这一剑出去,根本没办法游刃有余的收回来,眼见着剑尖冲着白玉堂去了,咫尺之间,她心跳都快失速了,还好白玉堂果然身经百战,微微一侧躲开了,将这万钧之力四两拨千斤的化解了,而她自己整个人都撞了上去,只感觉白玉堂整个胳膊肌肉紧绷,坚硬如真铁,显然也是费了大劲,后怕得差点叫出来。 白玉堂保持着一脸惊愕之色猛地转过头来,咫尺之间四目相对,只感觉自己胸口狂跳,一看辛渺也是双目圆睁,很惊恐的样子,视线一下子落到他的脸颊上,顿时又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受伤了!” 白玉堂回过神来,才感觉颊边刺痛,似乎确实有血顺着流出。 他胸口咚咚狂跳,才见辛渺一下子收了剑,胸口起起伏伏,被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嘴唇发白,眼圈仿佛还有点红,握剑的手抖了两下:“我刚刚差点就把你给刺中了!” 如此惊险,白玉堂也实在是始料未及,但辛渺反应这么大,也让他有点慌了,下意识抬手一抹,指尖上一片红艳艳的:“没事,小伤!”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79节 他抬眼去瞧辛渺神色,多少有些发憷,怕她哭出来。 辛渺余惊未悸,但也没哭,白玉堂疑心她眼底亮晶晶的是眼泪,但她闭着眼深呼吸了两下,像是缓过劲来了,立刻上来拉他:“我给你上药,快走。” 白玉堂顿时愧疚起来,她的手拉着他的手腕,非常用力,可见还是被吓着了,就任由她急匆匆的将自己拉回房里去,又拿出碘酒棉签什么的来给他上药止血。 她一句也没埋怨白玉堂,就是看着他脸上那一道血痕时,还抿着发白的嘴唇,紧蹙眉头,十分后怕。 “怪我……是我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还有如此惊世一剑,就是比起那白云城主的天外飞仙,也不差什么了,咦?你难道和叶孤城有什么渊源不成?” 白玉堂故作轻松打趣她,辛渺果然横了他一眼:“你可别说话了!还天外飞仙呢……” 蘸着药水的棉签轻轻的按在伤口上,有点刺痛,白玉堂看她神色恢复如常,也心安了。 辛渺舒出一口长气,长发凌乱,簪子也簪不住了,滑落了大半下来,披在肩膀上,落在脸颊边,她一呼气,就跟着乱缠,白玉堂斜眼看着,忽然伸出手来,帮她把那缕乱发往后一拨,十分顺手的将她发髻上摇摇欲坠的金钗推了推。 做完这动作之后白玉堂才发觉十分不合适,耳朵立刻发起烫来,辛渺涂完药水,也已收回手,神色还恹恹的,根本没注意。 她将棉签一扔,才有空将慌乱中随意放在茶几上的青鸿剑收回鞘中,白玉堂别别扭扭的说:“你别想了,习武之人哪有不受伤的道理,你见了我受伤都这样,以后自己伤了,可怎么办?” 辛渺没好气,但语气还是绵软的:“受伤是什么好事吗?你别说了,都这会儿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白玉堂察言观色一番,她神色倒还平常,应当不至于被这一吓就再也不敢舞刀弄枪了。 他倒有满腹的疑问,但天色已晚,白玉堂就像是忽然发现他和辛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似的,浑身不自在起来,更不好意思留了,自拿起画影剑飞快回房去了。 第100章 “唉……” 辛渺独自在空荡荡的房屋里,拿着青鸿发了一会儿呆,随后长叹了一声。 她果然还是疏于练习了,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力,如果不是白玉堂能躲开,刚才立马就会上演一场血案。 收了剑,她没什么困意,洗漱一番,穿着睡衣站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心里又泛起忧虑来。 “渠藏大人,你在吗?”她试探着,轻轻呼唤了一声。 肩上没有任何动静,她无可奈何,又低声说:“红红久不归来,我太担心了,你有办法能让我知道它的情况吗?” 四下里寂静无声,她软语哀求:“求求你了……” 半晌,辛渺失望地叹了口气,左肩上却微微一沉,白莹莹的一片轻飘飘的出现在视线余光之中,悠然落在了窗台上。 渠藏雪袖如流云一般,形容精致冰冷,如雾如烟,小小的一捧轻轻落在了窗台上,衣袖飞旋,划出一道潇洒的流光,回首望向她,冷冷淡淡的样子。 辛渺简直是惊喜了,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支吾了两声,赶紧恭恭敬敬的对他做了个揖:“大人!” 生怕他又跑了,辛渺抓紧时间发问:“红红是不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渠藏静静地盯着她,仿佛是在端详一株花,但神色十分淡漠,无声的摇头。辛渺一凝:“……那它是输是赢?” 他没有动静,辛渺立刻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问得不好:“它打赢了?” 渠藏目光微微一转,像是在思考,辛渺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但他最终还是点了头。 “还活着吧?” 点头。 辛渺顿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这才猛然落地,整个人都为之松懈下来。 “……那它现在在哪个方向呢?什么时候能回得来啊……” 渠藏默默看着她,终于很矜贵地抬起一根手指,往东边指了指。 辛渺一愣,斗金山并不在东边,红红怎么会去了那边呢? 渠藏解疑答惑完毕,好像已经失去了玩点头yes摇头no的兴趣,还不等辛渺再说些什么,他已经冷着脸飘回她的肩头,衣袖一甩,在她耳边发出破空之声,听得她半边身子一麻,人就已经打道回府了。 这个举动算是生气吗?辛渺实在是摸不着他的门路,也是一头雾水,但心里一心想着红红,直到睡在床上了还在忧心忡忡地看地图。 再往东去就是海边了,距离斗金山几十里,也跑得太远了些。 接下来两三天,等着消息,红红也还是没回来,白玉堂担心她着急,但没想到她还挺沉得住气,只是显然满腹心事的样子,如此一来,他也总忍不住记挂着。 陆小凤和花满楼也一直没有再来,白玉堂实在想不出他们俩能有什么事拌住了,干脆就决定下山去转一转。 辛渺正在马厩里给玉狮洗刷,现在天气一热,玉狮还要天天出去跑,毛发难免在林间沾上些碎叶泥屑,它又格外有点爱干净,很喜欢辛渺给它刷毛。 “出门啊?”辛渺系着个围裙,正在奋力劳动,脸上不知道是汗珠还是水珠,脸颊粉红,手上举着刷子想了想:“也行。” 她看了玉狮一眼,说道:“陆小凤还让我给玉狮上马蹄铁呢,那也顺便带它下去把蹄铁给钉了吧。” 玉狮直立的耳朵抖了抖,打着响鼻调皮地凑上来拱她,舔了一下她的脸。 白玉堂一笑,辛渺连忙推开它的脑袋,解开围裙:“我去换个衣裳,你等等我。” 女子出门,更衣也是常理,白玉堂十分善解人意的点点头:“行,你去。” 辛渺偶尔出一次门,顿感高兴,飞也似的跑回房去了。 白玉堂与玉狮面面相觑,高傲的小马驹和他熟悉了很多,偶尔也肯搭理他了,让他倍感欣慰。 鞍鞯缰绳等都在马厩里,白玉堂摸了摸它的脖子:“咱们今天进城去。” 玉狮歪着脑袋看着他,乌亮亮的大眼睛眨巴两下,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等白玉堂取了马鞍等物来,它则抗拒的往后退了两步,不悦地打了个响鼻。 白玉堂不知怎么的,或许是玉狮表现得太聪明灵性,他也忍不住将它当做可以对话的对象,还哄了哄它:“她去更衣了,我来代劳,麻烦你也给几分薄面?” 玉狮显然不满意,又仿佛还惦记他连日来偶尔投喂的面子情,响了半天,哼唧一声,勉为其难的站住不动了,任由他给自己套上鞍鞯缰绳,白玉堂一面套绳一面笑,忍俊不禁。 玉狮蓄势待发了,辛渺还没出来,白玉堂也不催她,往兔子笼前一站,饶有兴致的看着那笼子里的两只兔子。 两只野兔显然已经被养得习惯圈养,吃得浑身滚圆,呆滞地嚼着菜叶子,有一只兔子肚子特别大,白玉堂不由得嘀咕:“不会是怀上小兔了吧?” 他把笼子打开,往里伸手,结果那公兔子像是没看见似的,自己往角落缩,一点儿也不在乎老婆死活,母兔子没地方逃,被白玉堂摸了一下肚子,鼓鼓囊囊的,不仅是怀上了,而且显然不日就要生产。 “……”白玉堂把笼子关上,母兔连忙缩到公兔所在的角落,结果公兔子还死守着不动弹,甚至把母兔往外挤,简直相当无耻,于是白玉堂指着瑟瑟发抖的公兔子说:“你真是不行!” “什么不行啊?” 白玉堂一僵,缓缓转过身来,辛渺已经换好了新装,云鬓乌发,花鸟罗裙衣摆蹁跹,湘妃色团花夹缬外袍,广袖翩然,背着手站在后面,仙逸出尘,颇有古风,像是天宫上的仙娥下凡了。 她难得穿得这样讲究,偶尔打扮起来,真有点叫人耳目一新,白玉堂就一愣,她已经朝自己走了过来,手里还提着青鸿,飘逸之中又带着些飒爽的英气,满脸好奇:“你干什么呢?” 白玉堂支吾一下:“没什么……”不过是欺负一下她家兔子罢了。 “行了,咱们走吧。” 辛渺将佩剑系在腰上,白玉堂注意到她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包裹,散发出一阵糕点的甜香。 “这是什么?” “我难得进城一次,想着去拜访一个朋友,她之前还说要来找我,一直也没动静。”辛渺说的是藤颇塔吉,好久没有她的消息,她还有些挂念。 "原来如此。"白玉堂心里一阵不乐意,这两天辛渺时常烤制些饼干点心,几乎都是进了白玉堂的肚子,这回要分出去给人,他反倒还先不高兴了。 但辛渺说了才算,他没有置喙余地,只能在心底暗暗腹诽,那人不知是男是女,听着倒也并不多么相熟。 两人牵着马一同往下走,很快就到了半山腰,到了大仙庙,辛渺自然就要去探望探望,照旧的,小和尚总是在庙里,好久没见她,清闻高兴坏了。 不过,般若还是不在。 小和尚珍惜的拿着饼干不舍得吃,一面抓抓脑袋,也是疑惑不解:“我也好长时间没见着师兄了!可是师父也不告诉我们师兄上哪儿去了。” 他的小脸上满是忐忑不安:“我听其他师兄说,朗方师兄有可能是还俗了……”说完,他自己又直摇头:“不可能!师兄不会还俗的。” 这个消息也是让辛渺有些猝不及防,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那多般若居然就还俗了,人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她立刻想到那卷画轴,般若的家乡景象,她还放在家里,等着什么时候要还给他呢。 忧心忡忡的离开了大仙庙,也许是她表情太明显,白玉堂就问了两句:“和尚还俗,倒也不是什么新闻,既然凡尘未了,还俗了也好。” 说的好像也有道理,般若一直都没有剃度,是不是他的师父也知道他总有一天是要离开的? 可是不管怎么说,般若忽然销声匿迹,总让她有些怅然,不论如何都算有些交情,这个年代可没有电话可以联系,有些人一旦失联,那可基本就很难再遇上了。 两人一进城,顿时得到了许多目光注视,一半为了看人,一半为了看马。 玉狮昂首挺胸的被牵着走,看它的人越多,白玉堂越觉得它脖子仰得越高,一副十足得意的样子,迈步是越来越慢,像个大鹅一样,特别让人想笑。 “你要不就上马,我牵着走得快些,你瞧瞧这些人,都快扑上来问价了。” 白玉堂头一次有了种小儿抱金砖招摇过市的感觉,杭州城这种大城市,识货的人也忒多了。 辛渺不好意思,怎么能自己骑马让白玉堂走路牵马,怪不自在的。 结果白玉堂走上前来,半推半掺,扶住她胳膊往上一发力,她像是没重量似的,轻飘飘被人抛到了马背上,心跳都加快了。 周围接连响起几声惊叹,她窘迫地抓着缰绳坐稳,晃晃悠悠嗔怒:“白玉堂——” 或许是她生气起来太没杀伤力,白玉堂快活地一拉绳往前走,慢条斯理的一甩衣摆,还回头冲她笑,颇为得意的样子。 玉狮老大不高兴,喷他几口气,反倒被辛渺喝止了,也只好气呼呼的被白玉堂牵着加快了脚步。 到了花满楼的小楼,远远看着就是百花争艳的繁华景色,门口却站了几个看守的,看着都身手有些不凡,看得辛渺立刻一愣。 这些人是谁? 这些人一直眼看着他们走过来,快到门口了,已经冷着脸要来阻拦。 这时,楼上露台却冒出一个人来:“是我的朋友,让他们进来。” 花满楼目不能视,但却准确的朝向了辛渺和白玉堂的方向,在阳光下微微一笑。 玉狮很活泼的发出唏律律的马嘶声跟他打招呼,花满楼的笑容立刻变得更加明显了,和煦温柔:“玉狮也上街来了?真是难得。” 白玉堂暗自赞叹,如此灵敏的耳朵,恐怕在江湖上也是一绝了。 门口守卫立刻转而来迎接他们,神色也毕恭毕敬起来,将玉狮拴在楼下,两人一同上了楼。 花满楼站着迎接他们,脸上的笑容显得十分真心实意的高兴,又仿佛有些无奈:“你倒是难得来一次。” 这话是跟辛渺说的,他对白玉堂抬手一请:“坐吧,你们俩怎么忽然下山来了?” 三人围坐在桌边,白玉堂结果他手中的茶杯:“山上虽好,还是要进城来逛一逛的,何况你和陆小凤那家伙一下山好几天没来,我们就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花满楼捏着折扇,听见他说‘我们’,恍然想起来如今真是只有白玉堂和辛渺两人在家里了,不由得一愣,静了静才说:“家里兄长来看望我,一时不得空上山来和你们作伴,至于陆小凤……” 他轻轻摇摇头:“他可有些麻烦呢,不过也都是些江湖上的恩怨。” 辛渺很惊讶的说:“你哥哥来看你啦?” 花满楼对她笑了笑,只是不语。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80节 其实他隐约也发觉了兄长来意,毕竟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家里人很少来打扰。 似乎又是为了他眼睛的事,兄长神神秘秘,时常出门周旋跑动,或许又是哪里听闻了什么名医,又或是什么神药异宝。 但是,经过无数次失望和周折,花家人对于这件事都有些小心翼翼的,一面坚持不放过任何希望,一面又不敢在尘埃落定之前张扬,毕竟希望落空不是头一次了,但每一次都可以称得上是折磨。 花满楼如今并不会因此而心绪跌宕起伏了,但家人总是顾念他,总是十分谨慎,他受领这份拳拳真情爱意,感动之余也不免有些叹息,也顺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花满楼并不奢望自己的眼睛还能被治好,如今,他也有了其他感知世间美好事物的方式。 哦,不过若是眼睛好了,能亲眼看一看《武林外传》到底是何等场面,倒也十分值得期待。 其他的么…… 花满楼一时沉默失神,直到辛渺的声音再度响起:“没事,等你们再来也是一样的,我和白玉堂这两天都没看电视剧,就等着你们呢。” 第101章 听见她的声音,花满楼又露出一个温煦的笑容,白玉堂抬手饮茶:“既然是你兄长来了,我们也当拜会,人呢?” 花满楼打开折扇摇了摇:“不巧,我哥哥虽然是来看望我的,但也有生意上的事要忙。” “哦……那门口的看守,想必是你哥哥带来的人吧?” 花满楼无奈的点点头:“见谅,我五哥素来有些霸道脾气,不由分说,非得让人守在楼下,附近邻居都不敢往这里走了。” 辛渺笑了笑:“那也是他担心你嘛。” 花满楼也微微颔首,忽而眉毛一挑:“既然都来了,那不如一块儿去转一转,巧得很,今日西湖上有几十家教坊斗花魁,想必是满湖的花船游舫,咱们也可以去凑凑热闹。” “是吗?”辛渺连忙问:“那你觉得喜春坊会去吗?我上次见了藤颇塔吉,她还说要来找我呢,好长时间没音讯了。” 花满楼没想到她还会挂念藤颇塔吉,不由得一愣:“能参与游船斗花魁的都是城里出名的教坊,或许她们会去。” 辛渺觉得可巧,顿时高兴起来:“那就好。” 她打开包裹,饼干的甜香立刻飘到花满楼鼻尖,她拿起一个曲奇,笑盈盈说:“我这几天烤了好多饼干,你尝尝。” “我还记得你上次烤的桃酥,好吃,这么快又有新鲜糕点了?” 花满楼接过她手里的曲奇饼放进嘴里,笑意顿时漫上嘴角,甜酥酥的,风味独特。 白玉堂捏了一个玛格丽特饼干扔进嘴里嘀嘀咕咕:“我还是喜欢吃蛋挞。” 西湖边已经是游人如织,灯火辉煌,倒映着湖水中辉光点点,真如梦似幻。 隔上百来米,道上便架起数十米高的花灯架,各种花鸟人物走兽,还有传统典故民俗故事,彩灯宫灯走马灯,斑斓十色,彩练红绦随风而动。 耍把式的讲评书的,还有各色小吃摊子支在路边,游人结伴同行,还能站在岸边桥上眺望西湖夜景,一瞧那湖面上,更是有无数艘锦绣雕梁的游船画舫,隔着湖面,船上飘来悠远的歌声。 这样热闹绮丽的景色,也是难得一见,玉狮更是兴奋,左看右看,发出欢快的嘶鸣,辛渺拽着它的缰绳,都觉得自己快拉不住了。 “我来,我来。”白玉堂说着,接过绳子在手上绕了两圈,亲密的搂着玉狮的脖子,打着愉快的唿哨带着它往前走去了。 辛渺微微转头一看,花满楼脸上满含笑意,那些辉煌斑斓的灯火如流水般从他清澈的双眸中淌过,却留不下半点印记,他虽然看不见,神情却很满足,微微仰起头,感受着夜风轻柔的拂过脸颊,为他带来许许多多的声音,人间烟火声,都在他耳畔鲜活热闹。 景色越好,她心里反倒越是满腹的遗憾,花满楼也许不需要,可是现在作为他的朋友,她也无法不为他而感到失落。 “怎么不说话呢?” 辛渺回过神来,虽然他看不见,但她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是觉得高兴,对了,一会儿她们斗花魁,是怎么个斗法?” 花满楼微微一笑:“我倒也未曾亲历,不过有所听闻,花魁斗艳,要比‘色’‘艺’‘品’‘行’,女子的容色姿态,装扮行头,琴棋书画诗歌舞蹈等等,以花代人,花王花相花后,还有花中仙子,花中君子,花中魁首。” 他指了指湖上灯火通明的几艘大船:“各楼的姑娘依次亮相,由各位文人清客才子们裁夺品评,分出品级来,然后再游船过目,百姓们掷花盈船,谁得花多,自然就是花王牡丹,然后再次列往下排。” 辛渺听得新鲜极了:“原来是这样。” 居然还有大众评审环节呢? “你若是想看,咱们不如也租一条游船,想必能看得清楚些。” 花满楼含笑侧首望向她,在岸上看,当然不如在湖上看得清楚,他虽然从没凑过这样的热闹,但辛渺想必也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场面,她若是想去,倒也可以。 辛渺果然心动,听得连连点头。 听着多好玩啊,还能看美人争奇斗艳,实在让人心向往之。 白玉堂没想到他们兴致这么高,哈哈大笑:“既然如此,咱们也凑一凑热闹。” 天越来越黑,人倒是越来越多,乌压压的人头挤满了街道,还好他们三个已经走到了里面,走到桥边,正要去租船,忽然听见远远的湖面上传来呼唤声。 抬头一看,一艘华彩雕梁的精美游船正朝着他们靠近,船头上挂着五六个华美非常的大宫灯,彩绦垂帘,陆小凤竟然站在甲板上对他们招手。 “你们怎么来了!!” 他跳起来对他们挥了挥手,笑得两眼眯起,实在是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 周围的人都被这大船吸引了视线,驻足惊呼赞叹,大船靠了岸,陆小凤招呼他们赶快上船,看见玉狮更是惊喜非凡。 谁见过把坐骑都带上游舫的,人人称奇,玉狮骄傲的站在甲板上,身披花灯彩光,越多人看它越得意,昂首挺胸,真是个神骏龙马,还以为是哪家教坊排的戏呢。 “哎呀!几日不见,玉狮真是越发的潇洒了。”陆小凤夸夸它,它还傲气的将长鬃一甩,脑袋都要昂到天上去了。 “你怎么也在这里啊。”辛渺看着他,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那自然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我也想不到居然能在这里碰上你,你居然也出山了?” 他仿佛很惊奇的上下打量辛渺一番,然后故作严肃的朝她作揖:“仙子今日下凡所谓何事?” 几人纷纷笑出了声,辛渺没好气的横他一眼:“来捉妖,来收你。” 陆小凤立刻打蛇随棍上,两手一并往她身边凑:“那我自然是要束手就擒了——” 他一下子挨得极近,白玉堂眼睛立刻一眯,只见陆小凤忽然伸手在她腰上一揽,但又没有真的挨上,手掌轻轻一抹,摘下了她的口袋。 “哎哟!好香啊!”陆小凤往嘴里扔了两三个饼干,还没吃完,花满楼已伸出手来,无比精确巧妙的取走了饼干袋子,递回给了辛渺。 “……”就这么一小包,分来分去,已经剩不了多少了,辛渺接过口袋一阵无语,藤颇塔吉今天怕是吃不上这伴手礼了。 花满楼的扇子在陆小凤手上敲了一下:“轻浮。” 这说的似乎不是他抢饼干吃,而是他方才离辛渺太近,姿态暧昧。白玉堂不知是何感想,只觉得怪怪的。 “你一个人租这么大一条船干什么?” 辛渺捏着袋子,捍卫着最后几块,问道:“花满楼还说你有事呢。” 谁知他却在这里享乐,比他们几个到的还早,甚至还有如此奢华的一艘画舫。 游船载着他们渐渐远离了岸边,岸上的热闹声也一下变得遥远了,哗啦啦的水声更加清晰可闻。 说到这个,陆小凤便一笑:“今天是赶巧了,我可不是一个人来游船。” 白玉堂嗯了一声:“怎么?你带了哪个红颜知己?那岂不成我们几个打搅了你……”他说着,脸上就浮现出几分促狭笑意。 陆小凤被打趣也不恼,满脸笑嘻嘻的对他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那可要你自己看了才知道。” 游船上并没有仆婢,将珠帘撩起,陆小凤先让辛渺进了船舱,她提着裙摆抬眼,正与一个坐在桌边,浑身白衣的冷峻男人四目相对。 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衣白如雪,长发如墨,整个人鲜明得与装潢精美豪华的画舫内部陈设脱节,正以手擎杯,似要欲饮,见有人进来,眸光冷冷的扫了过来,清亮而锋利,就像是剑光折射,一下子晃着人眼,叫她顿时定住了。 身后几人都进了船舱,陆小凤笑着走到那白衣人面前,他依然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看着陆小凤的样子忍不住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把人家的船给打劫了,迫使人家就范。 但一看他桌子上放着的一把乌鞘长剑,打眼一扫那身条姿态,几人都心里有数,这恐怕也是一个武林高手。 陆小凤笑嘻嘻的给他们互作介绍,西门吹雪的名字一出口,白玉堂顿时双眼精光一闪,又微微一眯:“在下白玉堂。” 西门吹雪听了,那冰雕雪塑般的面庞终于有了表情,他的目光迅速落到了白玉堂腰侧佩剑上。 “西门吹雪。” 陆小凤拉着他们坐下,低声对辛渺笑道:“你瞧他们这些用剑的……” 话音未落,辛渺就顿感紧张——她也用剑啊…… 其实一见到西门吹雪,她已经条件反射的瞬间知道这个人是谁了,恐怕很难有人比他还更有识别性了,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冷若冰霜无情无欲,一心只有剑。 这可是剑神诶。 说来也有点不好意思,她还有点怕他,毕竟谁也没说过剑神脾气好性格随和的,而且像她这种用剑但是用得不怎么样的人,一想到他爱剑如痴的设定,心里就更打鼓了。 西门吹雪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她不自觉的心跳加速,等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的青鸿剑之后,辛渺更是有点如坐针毡。 他的眼神很有压迫力,辛渺惴惴地回望,西门吹雪的眉头却缓缓的皱了起来。 第102章 剑神应该不至于因为她装备好人菜就怒而将她扔下船去吧? 辛渺紧张兮兮地抿了抿嘴,陆小凤胆大包天的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干什么一直盯着看?你可不要吓着我的朋友!” 看来他们的关系是真的很好,看得白玉堂都有些惊讶,眉梢一挑。 但西门吹雪竟然真的皱着眉头挪开了目光,只是冷冷的吐出一句:“明珠暗投。”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花满楼面上露出极其不赞同的神色:“你不该这样说。” “为何?此剑举世无双,给她用只是浪费。”直白得理直气壮,辛渺听了却不怎么生气,系统给的,量身定制,这剑除了自己,谁也用不了,因此她尤为心安理得。 但是她不愿意和西门吹雪争辩,因此只是叹了口气。 怎么办?剑神人果然特别不好相处,她就特别想走。 陆小凤反倒替她生气,哼了一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有些人一叶障目,日后可是要被笑话的。”他说着说着,倒是笑了出来。 西门吹雪就是这么个性格,陆小凤自然了解,不过辛渺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他如今第一次见了人家得罪一句,以后还不知道要在什么地方还回来呢。 只是想一想,陆小凤就忍不住要笑。 这两人言辞回护明显,西门吹雪抬眼看了看辛渺,他不是不辨美丑的人,她容貌自然很美,但这还不足以让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个人把她当朋友关爱有加。 辛渺虽然不生气,但是也显然有些不自在了,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到了白玉堂身上。 白玉堂与她目光相接,默不作声的安抚了她一下,抬起手来不动声色拍了拍她的胳膊。 这人究竟有什么奇异,能得这么多另眼相待? 西门吹雪淡淡将她扫过,移开了视线。 他就跟块石头一样,陆小凤也不指望他能怜香惜玉,看着桌上陈设果盘,便伸手取了倒空一个,把辛渺那袋子里的饼干装盘,往桌上一放:“吃!”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81节 辛渺无语:“算了,也没几个了,你们吃了吧。” 奶甜糕点味儿,西门吹雪低头睨了一眼,发现是一些形状各异的新奇点心,陆小凤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故意要气一气他,立刻端着盘子往自己面前放,离他远远的。 “……”西门吹雪发出一声冷哼,懒得理会。 陆小凤将他抛在脑后,一边往嘴里塞饼干一边问:“怎么你这拿出来当干粮的?” “我想去探望藤颇塔吉啊,这是伴手礼,结果一路下山,都快吃完了,我也没见着她人。” 辛渺问:“这次斗花魁,喜春坊来不来?” 陆小凤笑道:“这你就问对人了,还好你没去找她,喜春坊也要参加斗花魁,藤颇塔吉这样出名的舞姬,自然是要出场的,你要是去了指定找不到人。” 辛渺有些惊喜:“她在这儿啊?她在哪一条船上?” 陆小凤无奈,往窗口一指:“这谁能知道,你看这湖上,怕是大大小小有百来十条游舫,不止是花魁们的游船,还有城内诸多达官贵人文人才子,乘船饮酒取乐宴饮。” 他摇摇头:“你要是想找,自然只能等到花魁出场,挨个儿看吧。” 四人转而开始讨论起斗花魁的事,西门吹雪一言不发的坐在一旁,直到辛渺忽然想起问陆小凤:“你们是来看花魁的?” 陆小凤手里拿着花满楼的折扇,摇了两下子,突然发笑起来:“那自然……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 辛渺歪了歪脑袋,脸上很明显写着几个问号,看得他又失笑:“不过也是没想到你们也来了。” 来这里自然是因为西门吹雪,他租这么大一条游船,却不是为了游玩赏乐,而是为了杀人。 南宫灵今天也要来,就在这喧嚣鼎沸的西湖上,这欢乐愉快的夜晚,注定要发生一件血案。 不知那喷涌的血液撒入西湖湖水之中,又会掀起如何的波澜。 陆小凤当然阻止不了西门吹雪,但他还是跟来了,心里又是无奈,又是凝重,好在辛渺几人的突然到来使得他短暂的高兴了起来,一时之间几乎要忘记这件事。 辛渺又说到要给玉狮钉马掌的事,他顿时又兴致高昂起来,甚至站起身出了船舱,把玉狮的一只腿抬起来,看看它的蹄子,估摸了一下厚度宽度,俨然是个行家里手。 “也是时候了,玉狮也可以载着你四处跑……”陆小凤一面说,一面摩挲着玉狮的脖子,在它耳边甜言蜜语一番:“论古今名驹,我瞧玉狮怎么也不逊色于吕布之赤兔,刘备之的卢——” 他夸得玉狮嘚瑟起来了,唏律律的发出阵阵长嘶,陆小凤便乘机将缰绳挽在了手中,骤然翻身骑上了马背,玉狮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脸茫然,条件反射般望向了辛渺。 辛渺:“……” 四目相对之下,玉狮骤然回神,骑在自己背上的不是辛渺!!! 辛渺还是头一次见玉狮发了如此雷霆震怒,惊雷一般长嘶一声,然后就开始疯狂踢腾跳跃,用尽了全身力气要把陆小凤给甩下来。 她都给看懵了,惊慌失措,下意识要上前去拦,花满楼立刻拉住了她:“危险,你别过去,这甲板上狭小,容易误伤你。” 白玉堂先是看得呆住了,然后就开始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安慰她:“放心吧!难不成陆小凤还能被马踢死?” 甲板上确实太小,毕竟只是一艘画舫,能供玉狮腾挪跳跃的也只有方寸之地,只见白马惊怒狂嘶,场面极其混乱,陆小凤骑在马背上,也是没料到玉狮反应巨大,一时上不来下不去,只能尽量稳住自己,颠簸得上下翻飞,好悬没被甩下水去。 辛渺喊也喊不住,这热闹可太大了,周围的游舫船只都被这动静吸引了,无数人引颈相看,隔着湖面很长的距离,都能看见这边甲板上一匹白马与骑上的人缠斗,一时之间是雪浪翻腾惊涛咆哮,有龙腾之形。 也不知道是谁在哪里惊叫,喊什么:“天马化龙啦!!快来看啊!!!” 辛渺:…… 第103章 这边在上演白龙马斗小鸡,那边煊煊赫赫的已经响起了锣鼓丝竹乐声,水面上映着璀璨的灯火,几十艘宝船游舫连成一片,岸上顿时响起一片叫好之声。 真是热闹成一团了,陆小凤还是找到了个合适的机会,一个鹞子翻身,从那马背上翻了起来,呼啦啦像个壁虎似的,也不知道是被甩出去还是自己飞出去的,一下子落在了船舱顶上,转身一抹胡子,还是潇洒得很。 不远处看见的人都站在船上给他鼓掌,陆小凤还对人家点头致意,只是甲板上玉狮且气着呢,他还不敢下去,怕给尥蹶子挨一个窝心脚。 玉狮扯着脖子对他骂骂咧咧嘶鸣不止,鼻孔粗喘着喷气,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哎呀!!! 辛渺好悬没笑出声来,趁着机会连忙上前,挽住缰绳,搂着它一顿安抚。 西门吹雪默默的凝视着那些被踢烂踹翻的围栏灯架等不甚牢固的设施,一语未发。 白玉堂已笑得前俯后仰,花满楼直摇头,用扇子精确的指了指蹲在顶上的陆小凤,无奈之色溢于言表。 鼓点声声澎湃迫人,随着乍然而起的琵琶妙音,湖面上的游舫都已逐渐聚集合拢到那些花魁船附近,争先眺望,期盼着能看见今夜的主角们。 一时之间,他们的船反而远离了热闹的中心,船只一艘艘与这大船擦肩而过,将它独留在较为寂静的湖面上,前面连成片的大小游舫群聚,而这艘船离群索居,静静漂泊在连绵迷离的灯火以外,像一颗孤星。 但鼓乐之声不绝于耳,开阔的水面使得任何声音都毫无阻隔的传播开来,陆小凤站在高处,略一眺望,已经能看见其中一艘花魁船上,众星拱月的高台上,衣装华美的花魁已抱着琵琶惊艳登场,伴着鼓声弹奏铮铮琴声。 如此喧闹的场面下,第一个出场的自然有两把刷子,何况这位花魁娘子表演的还是琵琶,若是不能一下子赢得满堂喝彩,那场面恐怕就不会很好看。 这一家教坊显然是使了大力气,整艘画舫金碧辉煌,高数丈的舞台,她一上台,高凌水上的舞台自然不会十分稳当,普通人上去,只要低头一看,腿也得打颤,晃来晃去怕是也站不稳。 但她抱着琵琶上台,裙衫随风而起,空中一轮明月,她就仿佛那仙子一样要随风而去,脸上的笑容也是丝毫不变,姿态袅娜可怜,已大大的惊艳了岸上和船上的观众们,掀起一片潮水般的鼓掌和叫好之声。 但她上台弹的竟然是一首《兰陵王入阵曲》,伴着那有力的鼓点声,真是杀伐决断震撼人心,一下子就把场面给镇住了,昂扬的战意迅速将气氛点燃,听的人是热血澎湃。 一时之间连玉狮都忘记生气了,和辛渺一起睁大了眼睛往那边看去。 “好厉害!”辛渺揽着玉狮的脖子,惊叹了一番。 不管是这表演本身水平,还是这灯火万千人声鼎沸的氛围,已经瞬间将她震撼,完全看傻了眼。 花满楼也瞬间被这声色给吸引了,眼睛中映满了光辉,十分明亮。 辛渺听了个开头,已经是满心敬佩,只觉得如此精彩的表演,定然是要得花王了。 几人都全神贯注的被吸引了注意,丝毫没有发现,远处湖面之上,还有一艘小船,离得比他们更远,船舱中燃着并不明亮的烛光,静静停在水面上,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这艘普普通通的小船实在是太不显眼,它在一切人世的喧嚣以外,甚至都不愿意靠近那热闹的中心。 这样的一个夜晚,这样盛大的热闹之外,他们这两艘离得远远的一大一小两艘游船很快显得孤立而古怪,只是众人的目光并不会从惊艳而夺目的花魁娘子身上挪开,分一星半点给这两艘奇怪的船只。 但西门吹雪不会,他根本心无旁骛,似乎眼里看不见那些莺歌燕舞,他的目光偶然间捕捉到了那艘小船,然后就全然定住了。 陆小凤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沉默而冰冷的注视,脸色骤然一变。 辛渺还睁着眼睛沉浸在这景色声光之中,但突然之间,她的脊柱处条件反射般起了一串颤栗,仿佛有什么寒冷至极的东西从下往上蹿进了天灵盖,让她猛地打了个哆嗦。 等她回过神来时,仿佛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了,她身旁的白玉堂和花满楼比她察觉得更快,豁然转身,满脸都是戒备和警惕。 玉狮也乍然长嘶了一声,像是惊吓般蹿跳了一下,当她转身回头,眼角余光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出鞘的锋芒。 冷极了,恐怖极了,就是虚空之中骤然升腾起来的一股昂扬杀气,无情无欲无思无觉,就是单纯的杀气。 他们只看见西门吹雪的残影,如同夜色中的一只蝴蝶,扑朔间飞到了水面上。 他随风而鼓起的白衣在月色下显得皎洁无比,而那行动间的轨迹竟然又是十分优美的,姿态真的像一只很漂亮的白色蝴蝶,辛渺脑子一片空白之中,只见西门吹雪轻飘飘的在粼粼的水面波光上一闪,已经在几个瞬息中扑向了那艘小船。 隔得老远,远处传来激昂紧密的鼓声,居然瞬间与她的心跳严丝合缝的合拍了,在西门吹雪扑杀那艘小船的瞬间,一个人影也破窗而出,针尖对麦芒的与西门吹雪正面相击。 “锵啷——!!” 她从来没发觉琵琶拨弦的声音居然和拔剑出鞘的声音那么相似,杀意冲天之势,看得她心惊胆战。 “好!!”山呼海啸般的叫好之声又猛地一扬,人们全情沉浸在这琴声之中的时候,根本无人发现,就在他们身后,一场让人汗毛倒竖的厮杀悄然无声的倒映在寂静的西湖水中。 这就是顶尖高手的水平,或者说,这就是剑神的水平…… 辛渺心脏狂跳,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如此的场面,整个脑子都发麻了,原来世界上真的存在杀气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她恐怕永远忘不了刚刚那种后背发凉的感觉,冲击力极大,大到能直接掀翻她目前为止对“武学”的所有浅薄认知。 她本来是应该害怕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辛渺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紧紧握住了青鸿剑的剑柄,她攥得很用力,能清晰的感受到剑柄上坚硬细腻的花纹,像是烙铁一样烙在手掌心里,不知道是剑在抖还是她的手在抖,耳边甚至都能听见微微的嗡鸣。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行为是不是因为害怕,她下意识握住了自己的武器,仿佛那一掠而过的杀气会掉头直扑面门一样。但是辛渺混混沌沌之间,竟然又生出一种很激烈的兴奋之情,于是几乎是眨也不眨的盯着西门吹雪的背影。 第104章 当西门吹雪要杀某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恐怕无论如何都是逃不过的。 陆小凤在上面苦笑了一声,花满楼神情凝重极了,问道:“他今夜,是来杀人的。” 陆小凤轻声道:“不错。” 白玉堂立刻望向他:“那是谁?” “南宫灵。” 辛渺转头,看向白玉堂,他面露思索之色,很快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丐帮的那位少帮主?” 辛渺几乎是脱口而出:“为什么?” “我以为,剑神的剑,杀的都是罪大恶极的人。”花满楼凝神,折扇敲了敲手心:“南宫灵的江湖名声向来不错,甚至可以说是上佳,能和楚留香交上朋友,也算是个英雄好汉了……难道他其实是个表里不一大奸大恶之徒?” 花满楼对西门吹雪的判断毫无怀疑,他甚至都没有质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辛渺有些惊讶。 西门吹雪的信誉居然这么高。 陆小凤沉声:“西门说,丐帮帮主任慈一直被南宫灵所囚,处境凄惨至极,南宫灵恩将仇报,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不配为人。” 其实他与南宫灵也有几面之缘,对方实在不像是如此阴毒狠辣之徒,但他最终还是相信了西门吹雪,尽管西门吹雪其实并没有什么证据,他要是杀了南宫灵,真相必然会大白于天下。 说到这个,陆小凤还有些矛盾,他虽然与南宫灵没什么交情,但楚留香却是南宫灵的至交好友,因此,陆小凤也试图从中斡旋,楚留香这一走,走得不巧,他只能紧急去了信,但很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楚留香晚上几天再走,那么他劝西门吹雪,楚留香劝南宫灵,也许还有转圜商量的机会。 白玉堂十分敏锐,忽然问道:“南宫灵为何在此?” 堂堂的丐帮帮主,杂务缠身竟然还能在这样一个夜晚,独自乘着一艘小船在西湖上来,显然并不是为了赏月游湖看花魁。 倒像是借着夜色和繁华盛事的掩护,来密谋或者相会什么人。 那边西门吹雪已经和南宫灵过了几招,南宫灵用的是两把短剑,在这样突然的情况下,与西门吹雪交手,竟然还能有来有往,也不愧是丐帮上任后威望不逊色任慈的青年才俊。 但西门吹雪太强了,数息之后,南宫灵就已吃力起来,根本应对不了剑神那冰冷而密不透风的杀气。 就在这时,小船中又冷不丁的杀出另一个人来,是个男子,一身黑衣,头脸裹得根本看不出来,但武功极高,毫不犹豫的杀入了战局,与南宫灵立刻相会,并不用任何武器,而是用的极其精妙的一种掌法,居然将西门吹雪逼退了一尺。 他并不恋战,只是将南宫灵从岌岌可危的境地中拖了出来,两人似乎十分默契,迅速对视了一眼,然后共同攻向了西门吹雪。 陆小凤俨然紧张起来,他蹲在那顶上,突然道:“不好!” 但是他并没有动,反而是辛渺整颗心都吊起来:“他们二打一……你不去帮忙吗?” 白玉堂很肯定的说:“他们打不过。” 果然,西门吹雪一剑在手,简直化身成了个杀神,而且他的目标非常执着,只对着南宫灵一个人,不死不休的架势,那个黑衣人屡次杀来,气势汹汹,西门吹雪毫发无伤,将对方逼退,剑锋又毫不犹疑的指向南宫灵。 对他来说,黑衣人的纠缠只是一种干扰,西门吹雪真就像是一把无情的剑,那杀意和心绪如同磐石般不可转移,不可动摇,交手几十招过后,南宫灵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82节 即使是隔得这么远,辛渺还是看见了他身上缓缓渗出的鲜血,他已经受了很多伤,恐惧已经占据了他的心神,毕竟他面对的是西门吹雪——一个铁了心要杀他的剑神。 南宫灵困兽犹斗,但异变陡生,当西门吹雪的剑尖再次降临时,他发出了一声濒死的长啸,拼死以双剑抵挡。 那黑衣人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救他性命,眼睁睁看着西门吹雪的剑挥下,他却毫不犹豫的漠视了南宫灵,袖中飞出几个银光闪闪的飞环,对着西门吹雪破空而出。 这人冷酷果决得让人大吃了一惊,他并不是要救人,而是将同伴的性命放弃了,以此机会来反制偷袭西门吹雪。 南宫灵的短剑碎了,西门吹雪的剑在瞬息之间,已经无声划过他两眼圆睁的惊惧面孔。 当南宫灵浑身僵硬,从船头上仰面倒下之时,西门吹雪身形腾挪,衣摆飞旋,长剑反手劈开那几个夜色中迅疾袭来的暗器,剑气如虹,瞬息间势如破竹的刺进了那黑衣人的肩膀。 这一手真是绝了,辛渺看得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一下子捂住了嘴,整个人已经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南宫灵的尸体栽进了西湖之中,立刻溅起一片水花,远远地,似乎传来惊叫的声音,那边船上,还是有些人正巧目睹了这一幕。 但花魁手中的琵琶丝弦一曲终了,立刻掀起一片热烈的欢声笑语,掌声如同雷鸣般,大锣大鼓交织震耳欲聋,立刻将小小的水花淹没。 那高高溅起来的水花平息之后,几人又凝神一看,那黑衣人果然不错,竟然被一刺之后,还能从西门吹雪剑下逃出升天,不知怎么的避开了那剑气,只是也显然重伤,立刻捂住了肩膀。 血从那指缝间奔涌而出,黑衣人毫无迟疑,转身纵身一跃,扑入水下,溅起一片水花,却再也没有冒出头过。 如墨般的夜色和湖水之中,那黑衣人的逃命可谓是如有神助,哪怕是西门吹雪,也只能在他还未深潜下去之时,猛然朝着水面划出几道剑气。 湖水被划开,掀起波浪,翻涌起一片鲜红,很快又四散淡开。 西门吹雪冷脸在逐渐平静的水面上巡视两圈,干脆的收了剑。 他依然站在那船头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边,辛渺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两手冰冷,不由得按捺住狂跳的心口,回身搂住了玉狮的脖子,有些惊魂未定。 玉狮也挺害怕的,一个劲的要把头钻进她怀里,一人一马抱头定神,彼此都瑟瑟发抖。 而另一边,又有新人开始表演,喝彩之声不绝于耳,几人看都没看,彼此对视良久,陆小凤长叹一声:“如此良夜,真是辜负了。” 他飞快的跳下来,玉狮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一头钻进了船舱里。 过了一会儿,站在船头上的西门吹雪也去而复返,带回一身淡淡的血腥气。 辛渺这才看见,他脖子上竟然有一道分明的伤口,也许是被那暗器所伤,红艳的血色从细细的伤口处涌出,顺着脖子淌到衣领上,染红了一小片,已然污了那一身不染尘埃的雪白。 也许是因此,西门吹雪的脸色比先前更加孤寒冷漠,一身暗暗浮动的杀气和血腥味让他显得更加冰冷,墨一样的长发随风而动,夜风拂动他的衣袖,他落在甲板上,谁也没有看,目如寒星,径直走入船中。 白玉堂对那一身杀气视若无睹,毫不犹豫的紧跟着进去了。 唯有花满楼还留在甲板上和她站在一起,辛渺抱着玉狮的脑袋乱揉,小声说:“好吓人呐。” 花满楼眉头微簇,这实在不是他今夜想要碰见的事,他提议来游西湖,也实在没有预料到想拥有一个美满愉快的夜晚是这么难。 他虽然也立刻相信了西门吹雪的理由,但血腥味实在太容易破坏掉人的好心情了,尤其他已经闻到西门吹雪因此受了伤,那个来历不明的黑衣人,也逃走了。 他叹息了一声,温声询问:“你害怕吗?” 辛渺却摇头:“我……倒也不怕。”这话不算真心,但是在亲眼看见死人了之后她只是心情略有些波动,已经让辛渺惊讶感叹自己变化太大。 其余的么,有看见绝世高手实战的激动和震撼,还有几分忧虑——那黑衣人逃走了,一看就是有后文。 花满楼显然不相信,他安抚道:“这事很不寻常,但也没什么,你不要担心。” “那个南宫灵死了,他的同伙会不会回来寻仇?”辛渺眉头皱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西门吹雪杀了丐帮帮主,他肯定会被找麻烦吧?” 花满楼云淡风轻:“那人是个高手,但终究不及,西门吹雪杀的都是该死的人,就算是丐帮,也不会敢来找他的麻烦。” 辛渺很努力的想了一会儿,但又无论如何想不起来关于这一段的原著剧情,她甚至对南宫灵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也无法分辨这人是《陆小凤》里的还是《楚留香》里的人物。 不过她也同意,如果南宫灵真的将上一任帮主囚禁折磨,那的确可以算个人渣。 “南宫灵是为了帮主之位才这样做的吗?” 花满楼轻轻摇头,神色也十分复杂凝重:“他是深受任慈帮主大恩的一个孤儿,任慈帮主竭尽心力培养他,俨然也是将他当做接班人培养的,他得如此看重提携,任慈帮主也没有子女,他还未上任就已经成了公认的少帮主,一呼百应,深受帮众爱戴信任。” 他摇了摇头:“他上任之后,任慈帮主与其夫人不知所踪,人人都以为是老帮主卸任周游去了,没想到,竟然是南宫灵做出了这样丧尽天良的恶事。” 辛渺全然不能理解:“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从小被老帮主抚养长大,难道一直没人看出他其实本性如此恶毒?” 难道南宫灵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甚至连丐帮帮主这样的人都被他的伪装欺骗了? 她琢磨着,觉得十分不对劲,电光火石间,她忽然说:“难不成其实老帮主是他杀父仇人?他卧薪尝胆就为了报仇?” 花满楼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居然能如此天马行空:“这……恐怕并不是,老帮主是个英雄豪杰,年轻时也是嫉恶如仇快意江湖的风流人物,不会如此糊涂,连仇人的儿子都认不出来。” “那说不定就是南宫灵长大之后才知道任慈是他的仇人,所以心中扭曲了。突然做下如此骇人恶事,先前却无人察觉他的真面目,他纵然能骗过所有人,应该也骗不过朝夕相处对他关爱有加的养父。” 辛渺越发觉得合理:“老帮主纵然英雄迟暮,但不至于连一手教导出来的南宫灵都打不过,所以,也许老帮主对他没有防备,才会被他得手加害。” 花满楼立刻怔住了,将她的话细细思索一番,竟然觉得十分合情合理。 再然后,他神色忽然一变:“老帮主还活着,南宫灵不知将人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如今已死,那恐怕只有那逃走的黑衣人知道老帮主下落。” 辛渺的心跳随着他逐渐严肃急切的语气而加快了,深吸了一口气,又突然想到一件事:“南宫灵死了,老帮主不知所踪,死无对证,丐帮的人一定不会对西门吹雪善罢甘休……” 花满楼也想到了这件事,顿时闭口不言,神情越发凝重。 谁也没想到南宫灵还有个同伙,他们都以为西门吹雪杀了他之后,老帮主和夫人得救,南宫灵的真面目自然也就大白于天下,丐帮上下不仅不会因为西门吹雪杀了帮主而大怒,反而该要感谢剑神拨乱反正,诛杀恶人呢。 如今,老帮主下落还不明,黑衣人一逃,老帮主和夫人岂不是性命难保了么?! “遭了……”辛渺忍不住喃喃道,顿时有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真正腥风血雨的江湖恩怨吗?她还只是个旁观者,尚且如此心惊肉跳,要是哪天真碰上了这些事,辛渺一时之间无法想象。 她骤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人命关天,辛渺立刻要拔腿往船舱里走,这么大的事一定要赶快说。 快步走到门口,她猛地一推门,只听珠帘哗啦啦的响,她闻见淡泊冷寒的熏香气息,毫无预警的和她相撞。 她只看见一片雪白的衣襟,整个人已经条件反射般的往后一窜,对面的人不躲不避,只是垂下眼帘扫了她一眼,随即则与她擦身而过,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已经走上了甲板。 西门吹雪竟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再次提着长剑出了门。 他身上的血腥气已经被精心熏过香的崭新白衣所掩盖,那道颈侧的伤口也已经止住了血,只留一丝鲜艳血线。 和他撞了一下,辛渺反应过来之后多少有些后怕,但是没想到西门吹雪竟然对此没有任何不悦的反应,也没有拔剑扎她几个血洞。 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已经再度出了船舱。 辛渺于是慌慌张张冲了进去,飞快的将这事说了。 陆小凤豁然,他和白玉堂刚才还在讨论那黑衣人的武功,十分不同寻常,尤其是那暗器,不像是中原产物。 什么精妙的暗器能伤了西门吹雪?鬼神莫测的身法和暗器都透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几人飞快对视一眼,有些事不言自明。 南宫灵已经身死,他们如果不能很快找到老帮主和夫人,那么等丐帮的人发现了他的尸体,或者那黑衣人先灭了任慈的口,那都是后患无穷,必然引起武林中的轩然大波。 就算西门吹雪是剑神,是万梅山庄庄主,但他恐怕也没有杀了人家帮派帮主还能全身而退的特权。 何况,丐帮并不是什么无名无势的小帮派,‘天下第一大帮’这个称号也不是白得的。 西门吹雪惹上了一个大麻烦,而他又是陆小凤的朋友,他的麻烦,自然也是陆小凤的麻烦。 他长吁一声:“果然,就算我不找麻烦,麻烦也会自己上门。” 可是陆小凤又意外又感动的是,辛渺居然也这么讲义气。 西门吹雪嗜剑如命又很执拗气人,他虽然一贯都清楚,但辛渺可没有那个义务受气。 她简直是仙女,如此善良又大度,如果不是情况紧急,他一定把西门吹雪臭骂一顿给她出气。 仙女一脸紧张:“我们赶紧去救人吧!要不然来不及了!” 辛渺的眉头都快拧到一块儿了:“我觉得事情很不简单,那黑衣人受了伤,他必须拖延时间,在我们之前找到老帮主。”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特别快,不由得伸手捂了一下,情不自禁道:“我感觉很不好,肯定要出什么大事了。” 她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片喧闹之声,连绵的惊呼传过湖面,吓人一跳。 他们下意识以为这是外面观赏花魁歌舞的百姓在叫好,但很快,白玉堂脸色一变,闪身冲出船舱。 等他们来到甲板之上远眺,就发现事情已经大大的不妙。 成片的璀璨灯火之中,人们惊惶逃窜,或是引颈相望或是大声疾呼,最外一圈,可见人们在游舫上跑来跑去,手忙脚乱撑篙遥桨,纵然看不见那表情,也看得出是出了事。 本来聚拢的外围船只都有奔逃四散之意,再往上看,似乎是在中心的花魁游舫上出了事。 夜色之中,一道灿烂明亮的火光乍然窜起,照得四下如同白昼一般,如同一头火龙忽然飞了起来,熊熊烈焰,瞬间引起一片尖叫。 “天呐!”陆小凤整个都惊呆了。 辛渺说要出事,这立马就出事了。 他震惊的看了她一眼,有一瞬间,他也不知道这算乌鸦嘴还是一语成谶。 第105章 白玉堂立时大喊:“快救人!” 船只顿时四散开来,可是混乱之下,里面的无处可逃,只是一味的遥桨逃命,乱哄哄一片,只听见船只互相碰撞发出的闷响,一些小船被大船一撞一挤,脆弱的船体整个儿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木料崩断劈啪作响。 乱成一片了,有些人没有办法,只好跳水逃生,可是现场船只成片,大火烧起来,撞来撞去的极其复杂混乱,人落在水里,就像蚂蚁滚进乱石堆,稍不注意就受伤或是溺水了。 而且有的船上也点着许多灯,此时人人大乱,那些灯火油烛之类的也不免翻倒燃烧起来,等他们的船抵达外围时,火已经起了五六处了,不仅是中间的花魁船,也有这些游舫,挨挨挤挤,一时烧起来也很快烧成了一片,真叫人触目惊心。 湖上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呼救的惨叫声。 西门吹雪率先飞入火场之中,他只是用内力将最近一艘被撞得几乎要倾覆过来的画舫稳住,一掌推开相连的两艘画舫,又反手劈向湖面,炸起数米高的水花,尽数浇在那火焰燃烧的船栏上。 陆小凤也一跃而下,如同一只轻盈的大鸟从湖面上掠过,两手已经提溜着落入水中的人飞起来了,他将人扔在甲板上,气沉丹田,雄浑的内力穿透了纷乱嘈杂的炙热空气:“都不要慌!!汲水救火!把人都捞起来!!” 他震声说完,人们终于从毫无理智的慌乱中找到了主心骨,虽然不知这是哪儿来的人在说话,但已经很快有人反应过来,赶快找出些锅碗瓢盆舀水救火,又奋力的呼喊着救人,将落水的人捞起来。 远处传来一声尖叫,众人抬头一望,只见那花魁船上,之前着火的那灯架已经摇摇欲坠,朝着另一艘船上的高台倾倒而去。 那艘花魁船上支起的高台有三四丈,却只有方寸大小,仿照的是汉时飞燕舞,又是相和歌之鼓面舞之意,上面还颤颤巍巍趴着一个穿着紫衣的花魁娘子,鼓面四面八方垂下彩练,灯架轰然倒向高台,立刻引起一片大叫。 好在那高台支得牢固,被那燃烧的灯架一砸,也没有倒下,花魁在众目睽睽之下惊险万状的随之一甩,好悬没有掉下去。灯笼架蹭着边倒入湖水之中,立刻蒸腾起一片白雾,那鼓面下的彩练却被顷刻间点燃,烈火顺着往上攀升。 那台上的花魁发髻飞环尽数散落,险些掉下去,可是她却十分敏捷快速的撑着高架竭力一爬,又逃出生天。 这么高的地方,还晃得这么厉害,而且鼓下的彩练已经烧了起来,恐怕立刻就要将她活活烧死在舞台上了。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83节 这花魁爬跪在鼓面上勉强维持平衡,显然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堪忧,惊惶的四处张望,高声呼救。 她的头一转过来,辛渺顿时呆住了。 “是藤颇塔吉!” 几人只听辛渺惊愕的喊了一声,她就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用起轻功朝藤颇塔吉飞去了。 陆小凤还来不及拉住她,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小心!” 她身如飞鸿,瞬息之间已经踩着一艘艘的游舫起跃数下,飞出去十几米。 几人也没空担忧她了,纷纷紧随其后,将那些相撞的船只分开,救人救火,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众人只见一道虚影映着火光不知从何处翩飞而来,广袖飘飞,舞如仙子奔月,一时都惊了,再定睛一看,原来是个锦衣的女侠,拔剑将那燃起来的彩练丝带砍掉,仿佛如同乘风而起,一跃而上,落在了那被困在鼓面上的舞姬面前。 藤颇塔吉一时都是懵的,只听见周围传来许多人的惊呼,凌空传来破空之声,辛渺落在她面前,锵啷一声收了剑,她才猛地抬起头来。 辛渺一脸焦急,蹲下身来将她扶起:“你没事吧?” 藤颇塔吉见了她,立刻发出一声尖叫,扑上来紧紧的搂住了她,真如溺水之人摸索到了一根浮木般,一时之间都语无伦次了。 辛渺在她后背上安抚状拍了拍:“没事了,我救你出去。” “你是怎么上来的啊!”藤颇塔吉人都吓蒙了,百般混乱之下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就在这时,她们脚下忽而传来一声不详的嘎吱声。 两人低头一看,原来是台下做固定支承用的一根长木被烧得快断了,转瞬间就崩裂开来。 鼓台失去一根承重,伴随着水面强烈的晃动,只坚持了几秒钟,终于也吱呀一声骤然偏移倾斜了。 虽然不至于轰然倒下,但站在高处的两人却因为这一倾而直接被晃得歪倒,从光滑的鼓面上滑落下去。 藤颇塔吉尖叫一声,辛渺立刻拽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在千钧一发之时骤然攥住了鼓边上系彩练丝绸的铜环,两人挂在夜风中摆动,辛渺顿时出了一头冷汗。 她只觉得胳膊上的肌肉都绷紧了,拼尽了全力,她的手指死死的握着藤颇塔吉的手腕,心跳得像鼓槌一样。 在这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简直是绿巨人蜘蛛侠附体,亲身经历才知道,这种事实在是太考验应变能力和上肢力度了,太吓人了。 四周几乎快燃成火海了,空气炙热得令人无法忍受,辛渺都感觉自己额头上开始冒出汗珠,她低头与满脸惊恐的藤颇塔吉对视了一眼,她们身下都是熊熊燃烧的船只甲板,船头各连着其他的花魁船,铁索都烧的通红。 隔着十几米的水面就是岸边,另一旁,另有一艘游舫奋力滑到了花魁船附近,试图施救,但这也离得太远了,辛渺现在没有借力点,她对自己的轻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成功,何况还带着人。 但这样也是不行的,光吊着只是徒劳的消耗体力,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干脆一咬牙,对藤颇塔吉大喊:“准备好!” 藤颇塔吉根本不知道她要怎么样,浑身发抖,只是下意识的相信了她,一点头,浑身都僵硬了。 辛渺浑身都在发力,她拽着藤颇塔吉,往后一荡,借力向前抛,骤然松开了手,藤颇塔吉被她甩到半空中,完全无法抑制恐惧,尖叫声都要冲破云霄了。 就在这时,辛渺整个人一翻,两手把住那铜环借着腰腹力道猛地一蹬,直直朝着下落的藤颇塔吉冲去,成功将她半道截住,两人就如此直冲着那附近的游舫船顶上去了。 辛渺全程大脑空白,但是和她预计的差不多,她果然成功接住了藤颇塔吉,但两人的重量和下冲的速度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这样硬着陆,两个人岂不是都要重伤。 急中生智,辛渺在落在船顶上的一瞬间,奋力旋身卸力,足尖一点,她揽住藤颇塔吉,两人一块一头栽进了湖水里。 扑通一声,什么炙热喧嚣都统统消失,被火烤的滚烫的皮肤瞬间冰凉刺骨,辛渺在水中慌乱的划动了两下,乱成了个浆糊,她的水性普普通通,闭着眼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都找不着水面在什么方向,勉强睁开眼,只感觉四处都是黑的,花的。 但是很快她就感觉到有人贴了过来,从后面拉住了她的胳膊,奋力带着她往上游去。 是藤颇塔吉,她拽着辛渺,两人往上游了几米,骤然就从水面上冒出了头。 两人不约而同的吸了一口气,连喘带咳,辛渺浮在水面上,抹去脸上的水,立刻观察周围水面情况,四周还算空旷,那艘划来救他们的船停在几米外,她恍惚间一看,拿着船桨的是个极其高大的男子,头上和脸上都裹着湿布巾,看不出长相。 他朝她们俩抛下一张渔网,两个精疲力尽的女子顺着网爬到了船上,浑身湿透,却也已经毫不在意,只是瘫软在甲板上,都彼此感觉死里逃生,再也不想动弹。 那男子立刻避开,匆匆进了船舱之中,等他再出来,手上已经拿了两块长绸,紧闭双目,将绸布盖在她们身上。 辛渺胸口起起伏伏,微微睁开眼,天幕上漫天星月,却也被湖上的火光烧得发红。这个救了她们的男子没有看她们,双目紧闭,睫毛显得格外黑长,眉眼和鼻梁的弧度模样映着半边火光,转头的一瞬间,辛渺朦胧之间觉得他有些熟悉。 耳畔忽然传来几声闷笑,她转过头去,发现藤颇塔吉居然还笑得出来,不由得一脸迷茫。 藤颇塔吉脸上还挂着残妆,湿漉漉的卷发已经全然散了下来,那些昂贵的珠宝头饰统统都已经失落在火里水里,只剩耳朵上亮晶晶的粉晶宝石,她身上精心绣制的舞衣舞裙都算是毁完了,可是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她咧嘴直乐,齐整的牙齿雪白雪白的,竟然还透着一股鲜明的快乐。 她翻身坐起来,看了辛渺一会儿,忽然说:“咱们俩,也真是有缘。” 她又抬头对那男子说:“多谢这位兄弟捞我们起来。” 那男子一直没怎么说话,听见藤颇塔吉的致谢,他只是低沉的嗯了一声,转身又拿起桨来,划船往岸上去。 岸上乱糟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官府的人已经赶到,捕快正疏散驱逐岸上桥上的围观百姓,火师也开始投入扑火的工作,不过现在那些连起来的花魁船已经烧了一半,他们上前去将那些没烧起来的解开铁链,拉到了安全的区域,挣组织人手捞水里的人。 船只大都四散开来,湖面上除了花魁船,还有一些不小心烧起来的,乃至于被撞翻或者摇晃倾覆的小船,静静的飘在水面上。 其中有一艘格外华美高大的游舫,外面没怎么烧着,可是船舱里却火光熊熊,甚至已经越发的歪斜,显然吃水很重,似乎是已经进了水。 那男子划着船逐渐靠近岸边,辛渺终于歇够了,裹着绸布坐起来,先摸了摸腰上的佩剑青鸿,好在没有遗失,她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辛渺望向远处划船的高大男子,郑重的说:“谢谢。” 他依然裹得很严实,微微朝她这里侧首,又立刻回头,闷闷的道:“无事。” 靠近岸边,岸上却一片喧闹,远远的一看,起码有几十个官府的人,呼喊催促着,一艘艘轻快的小舟被他们送下水,立刻冲上去四五个人,赛艇似的奋力划动船桨。 辛渺本以为他们都是去救人的,但片刻五六艘小船,都是朝着一个方向去的。 船上的人各个都是凝重焦灼不已,大声呼和,辛渺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发现他们似乎都是奔着远处湖面上一艘即将倾覆的大船去的。 第106章 因为船体几乎倾倒过了四五十度,船上的窗扇都大开,火烧得极猛,船上的几个窗口已经冒出了火舌,里面也烧得通红。 一个女子在船舱第二层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一只脚已经跨了出来,她死死的抓住窗沿,大火近在咫尺,她几乎无路可逃,只能惊险的挂在窗外,无论往哪一边掉下去,她都是死路一条。 这女子竭尽全力,整个人都在颤抖,一半是恐惧一半是体力不支,在呛人烧灼的烟火缭绕之间,她发出微弱的呼救声,挣扎之间,辛渺看见了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是个孕妇! 她们的船只抵达岸边,那男子率先跨上了岸,转身又扶着瑟瑟发抖的藤颇塔吉踩上了地面。 “你们先上去!” 他转头伸手过来,还打算扶她,可是身后却只剩下一块濡湿的长绸,人已经纵身而起,朝着那百米以外的大船而去。 藤颇塔吉只来得及失声叫道:“你小心!” 男子愣住了,他默默的将手收回,目光注视着她起跃的背影,焦灼的微微蹙起了眉头。 辛渺现在当然还没有恢复过来,她刚才救藤颇塔吉就已经颇为费力,现在只感觉大腿都在发抖,但是那边是一个命在垂危的孕妇,她看着那惊险至极的境地,头上立刻又冒出冷汗来,几乎是想也不想,仿佛又有了力气似的,直奔着就去了。 这距离有些远,她到底有些体力不支,好在已经有长长一条船队连着过去了,她也管不了许多了,踩着那船头船顶借力飘起滑出一段,又落下去。 官府的人也猝不及防,只见得一道湿漉漉的背影落下来重重踩一下船头,无比迅疾,只瞬息间就消失在眼前。 他们惊呼一阵,就很快有脑子快的人喜出望外道:“此人是来救世子妃的!!” 其实已经有人发现,现场起码有好几个大侠,第一时间就出现了,掌风一拍,将那些撞挤在一块儿的游舫都给分散开,又从水里捞了不少人上来,甚至还炸起湖水来阻拦火势,看得不少人都惊住了,在岸上大喊大叫的跑来跑去。 不由得叫人庆幸,还好今夜凑巧,一堆武林高手出来取乐游玩,又恰好都是些急公好义救苦救难的侠义心肠,不知救了多少性命,真是功德无量。 仔细一看,这一位还是个女侠,就是不知道怎么的都成了落汤鸡了。 辛渺勉力靠近了那大船,距离它最近的一个可供借力的落处是一截烧得焦黑的浮木,她歪歪斜斜的在上面一点,往前猛扑,终于是拽住了船边的围栏。 她没想到体力消耗这么大,但好在她内力充沛,咬牙运气一跃,半俯身如同攀爬一般在船上闪转腾挪,火烧得太大,空气炙热得像是要把她的皮给烫掉,而且她不小心吸了两口浓烟,险些被呛死。 生理性的眼泪涌出,大颗大颗的掉,她只感觉自己两只手都火烧火燎的痛,什么也看不清,但模糊的视野中,她还是准确的找到了那个身怀六甲的女子。 船一直在往下沉,没有任何时间解释,辛渺一把将她揽住,哑着嗓子嘶吼了一声:“别松手!” 她怀着孩子,身体自然十分沉重,但辛渺一来,她立刻牢牢的抓住了她的手,求生的意志强得恐怖。 辛渺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力气,居然能拖拽着一个孕妇逃生,周围如此的炙热,浓烟滚滚,她胸口内也仿佛有着被烧灼的剧痛,她的另一只手拽着自己的袖子捂在女人脸上,好在袖子是湿的,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因为眼睛已经完全看不清了,她几乎是在凭着本能逃生,只感觉脚下踩着滑溜溜的瓦片,忽然一空,直直的往下坠去。 辛渺下意识的转身垫在女子身下,只听见她惨叫,而她自己则是恐惧得仿佛心跳都暂停了。 砸落在水面上,再度被冰冷的湖水包裹,耳边只有激烈的水声涌动,辛渺浑身紧绷,却还死死的拽着女子的手腕,也能感觉到对方慌乱的挣扎着,忽然之间,她的头不知道受到了什么钝器的猛烈撞击,顿时眼前一黑,在强烈的震荡中失去了意识。 恍惚之间人事不知,辛渺浑浑噩噩之中,忽然感觉隔着薄薄的眼皮亮起一阵炫目的白光,十分刺目,骤然将她沉浮的意识唤醒。 她的感官渐次恢复,又感觉到身体的疼痛和强烈的窒息感,水声越发的嘈杂,几乎要震破耳膜。 眼皮费力的掀开一点,朦胧之中,她仿佛看见了渠藏面无表情的容颜,在昏暗的水下发着柔和的月光般的光晕,他凝视着自己,伸出手来,比湖水更加冰冷的手指轻轻点在了她的嘴唇上。 “回——” 一股强烈的气流仿佛从她身体内部迅速上涌,辛渺猛然呛咳一声,吐出一大口水,肺部缺氧而导致的烧灼感骤然因此而缓解了。 一个很大的气泡从嘴里吐出来,从她视野中浮起,渠藏在水流浮动的波光中消失了,她也骤然清醒了过来。 辛渺意识到自己和那女子还死死的贴在一起,她拽着自己的衣服拼命往上挣扎,辛渺也猛地醒了过来开始划动四肢。 破水而出的一瞬间,辛渺猛地吸了一大口气,随即就听见头顶上一堆杂乱的人声,近在咫尺。 “世子妃在这里!!” “快捞人起来!!!” 刚才被撞了一下脑袋,这些震耳欲聋的声音就好像通过她的耳膜又给她来了一下,辛渺只觉得晕眩至极,昏沉恶心,浑身上下都痛苦难当。 “救命!”她听见那女子发出颤抖的呼救声,似乎有些喜极而泣了。 刚才被烟熏了眼睛,辛渺的眼睛一阵刺痛,看什么都不清楚,眼泪滚烫的从冰凉的脸颊上滑下来,她眯着眼睛朦胧的看见救人的船滑到了他们面前。 劫后余生。 辛渺强撑着,但是她还是感觉眼前越来越黑,力气越来越小,一股浓浓的困倦伴随着无比的难受使得辛渺不自觉的发颤。 恍惚之间有人急切的伸出手来捞人,她最后一分意识用力的将女人往上推,眼睛忍不住一闭,整个人往下滑,半边脸淹进水里,又一把被拽住了。 “快把人捞上来!!要不行了!” “救人啊!” 乱七八糟的声音逐渐变得模模糊糊的,那女人一边哭一边喊叫,辛渺感觉自己被很多人七手八脚的捞上来,她趴在摇摇晃晃的小船边上,也知道自己是得救了,终于放心的将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 船只终于被疏散开来,中间那四五艘花魁船熊熊燃烧着,逐渐下沉,湖面上腾起四散的浓雾,远处传来阵阵哭叫之声,官府的人收拾着残局,捞人捞物,忙着将溺水的,烧伤的抬到岸上去就医。 陆小凤心情沉重不已,对十米之外静静站在焦黑木柱上的西门吹雪道:“这里已用不着我们,走吧,还是尽快找到老帮主为好。”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84节 但他们已经慢了很多,那黑衣人说不定已经逃出生天,或者已经将人灭口了。 白玉堂从远处湖面上飘来,与花满楼差不多同时赶回了船上,目睹这样的惨剧,没有人还能平静,他脸色很黑,恨道:“此人何等歹毒,必要将他千刀万剐!” 不知有多少人本来是和亲友相聚共游西湖,本来这是个其乐融融的夜晚,可是现在,被烧死溺死的起码就有几十人,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花满楼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过,他脸上充满了悲悯,甚至也难得有些愤怒。 但他侧首几次,凝神细听,忽然握紧了手:“辛渺呢?她在哪里?” 第107章 西门吹雪白衣如新,他默不作声,淡淡巡视一圈,也并不与他们说什么,足尖一点,起身朝岸边翩然而去。 虽不知那黑衣人是谁,也不知老帮主和夫人的藏身之地,但他已然慢了一步,再不能耽搁了。 玉狮突然长嘶一声,看上去极其焦躁,鼻孔不住的喷出燥气,左顾右盼一番,只见到他们几个回来,顿时耐心告罄,足下已经嘶鸣着踢踏起来,甚至腾跳着想要跨过船栏。 花满楼一把拉住玉狮的缰绳,可是它一反常态,竟然有些暴躁起来,不住甩动着脑袋,想要挣脱。 陆小凤也想上来拉,它却猛地往前一冲,低着脑袋像是要顶他,虽然还是个马驹,但力道极大,花满楼都被拉的一个趔趄。 玉狮的情绪因为不见了辛渺而如此激动,陆小凤连忙回身一躲,也不敢去招惹了。 白玉堂道:“还磨蹭什么!赶紧靠岸吧。” 船靠岸,花满楼牵着马上岸,果决道:“他一个人去,恐怕短时间找不到人,你们也都去吧,我和玉狮留下来找辛渺。” 陆小凤略想了想,便点头道:“也好,她也是会轻功的,应当不会出什么事。” 白玉堂却不这么想,毕竟火场之中情况复杂,就算是他们几人在其中往来救人也不能说是不吃力,辛渺可不是什么闯江湖的老手,他就怕她为了救人涉险,反倒自己出了什么事。 但他也只能眉头一拧,点了点头:“你自己小心。” 花满楼颔首,很快听见两人运功远去。 玉狮好像也听懂了他们说的话似的,上了岸之后就冷静了许多,只是还是不住的张望,大眼睛滴溜溜转,唏律律叫着,凡是见着身形仿佛的女子就盯着人家细细打量两眼,失望之后又去找下一个。 花满楼听见它呼哧呼哧喘粗气,不免暗叹了一声,伸手安抚躁动不已的小马驹。 岸上人来人往,他听见许多杂乱奔忙的脚步声,也牵着马往前走去,高声呼喊辛渺的名字。 不过走了不多时,他忽然从一片吵闹声中听见了五哥的声音,不由得一愣。 花满楼听得真切,他立刻抬起脚,朝着那声音来处而去。 “五哥。” 花家五哥听见他的声音,惊得一跳,立刻转头:“七童!你怎么在这里!” 花五哥立刻冲上前去,上下打量自己弟弟,敏锐的发觉了他袍角被火燎黑的痕迹:“你有没有受伤?” 花满楼苦笑:“我无事。” 他听见周围除了花五哥,就是周围若干个随从的脚步声。 花五哥来此处的目的他不清楚,但眼下要紧的不是这个。 花满楼沉声道:“五哥,我想让你帮我找个人。” 花五哥看见他手里牵着的马驹,浑身雪白,在月色下仿佛在发光,虽然现在无法细细的观赏评断,但不过一眼,他已经看出这马绝非凡品。 就是有些焦躁不逊,原地站不住似的,唏律律叫着直跺脚。 “找谁?” “是一个姑娘……”花满楼骤然语塞。 他从未见过辛渺的容貌,尽管他对于她的形容可以极尽美好词汇的描摹,但显然,这没办法让人明了她的长相,更别提找人了。 “大约这么高,二十左右,应当是很漂亮的,身上带着佩剑,会一些武功,人很善良,之前在救人帮忙。” 花五哥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忍不住愣住了,脑子里一时间浮现出许多想法,也有些语塞。 “这人是?” 花满楼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出来游玩,但刚才太乱了,她走失了,但是她消失之前是看见那花魁要掉下来了,于是冲进去救她,现在却不见了。” 他有些忧虑之色,花五哥看得又是一愣,但脑子里却一闪,忽然想了起来:“这女子我记得!她和那花魁好像是掉进水里了……” 之前那惊险的一幕很多人都看见了,那么高的地方,一个女侠突然出现,带着那困在高台上的花魁娘子一起落进了水里,不过现场太乱,他只看见这些,人人都在逃命,他也在随从的护卫下撤离到安全的船上,很快上了岸。 不过他也不敢确定,回头问随从:“你们都有谁看见了?” 立刻有人回话道:“那女侠确实是掉进了水里,不过小人看见有船只上前救助捞人了,也许那位姑娘已经上了岸了吧。” 花五哥点点头:“对,你放心,我去打听一下那花魁娘子的下落,就能找到人了……” 他忽然一顿,疑惑道:“且慢,先前广燕王府的人跟我说了什么?” “世子妃被一位女侠从宝船上救下来了,那位女侠……形容也有些像,也是腰佩宝剑。” 随从说完,花五哥纳罕道:“这么说来也像是你要找的人啊?不过,救了世子妃的女子似乎是受了些伤,和世子妃一起被带回府上了。” “受了伤?严不严重?”花满楼骤然心惊。 “这个我从哪儿知道去?七童,你莫急,五哥陪你去广燕王府去一趟就是,如果真是你要找的女子,那她可积了大德了,世子妃身怀六甲,也是要临盆了,她这一救,是救了很多人啊!” 花五哥似乎有满腹心思,但并没有说出来,立刻领着人就动身了。 花满楼也十分惊愕,不过,若是辛渺救了藤颇塔吉,想必也不会对一个孕妇见死不救。 但他衷心希望这个为了救世子妃而受伤的人不是辛渺。 他很快听见有人牵来马车,又听见有随从小声说:“那位救了世子妃的姑娘听说都昏过去了,脑袋上直淌血,倒是世子妃好像没什么事,怀着身子被火烧又落了水,人倒是还清醒着……”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花五哥重重的咳嗽两声,花满楼心里纵然一沉,也只好装作没听见。 *** 这一夜,整个广燕王府都人仰马翻起来。 世子爷因为南边春耕农忙时被上报旱情,前不久又动身巡视,老王爷年老又疾病缠身,不染俗务,如今骤然出了事,阖府上下就只有两个半大的孩子。 王府总管文庆璧立刻着人请了太医,姜此玉得知消息立刻披头散发的跑到兄嫂的院子里,她二哥已经到了,也是一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和文庆璧满脸沉重的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嫂嫂怎么样了?!” 姜此玉急得想跺脚:“我听见谁说嫂嫂掉进湖里了?” 姜子靥这会儿没工夫安抚妹妹,眉头皱得像是能夹死苍蝇,文庆璧让丫鬟上来为姜此玉披衣,用一贯温声细语的口吻对她说:“三姑娘别着急,人无事,今晚西湖上斗花魁游船,听说不知道怎么的烧起来了,不过夫人是被人救下来了,现在人也还醒着。” 姜此玉忽然注意到西厢房里也是灯火通明的,人影幢幢。 “那里面是谁?” 文庆璧道:“是救了夫人的一位女侠,这位女侠受了些伤,捞起来的时候人昏过去了,夫人让太医先给这位女侠看诊。” 姜此玉心急如焚,也没空细想,立刻进了她嫂嫂的屋内。 世子妃姓孟,年纪也不过二十来岁,今夜本来是她生日,不过世子不在府中,她也不想在王府内做宴,便悄悄的不大操大办,只是小叔子小姑子陪着吃了晚膳后出府去西湖游船,也是为了散散心。 没想到游湖到一半,江南花家的五公子来求见,说是为了家中失明的弟弟求药,世子妃曾经的确听说过一些治疗眼疾的奇异之方,她临近生产,便也想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积些德,花五哥得以登船。 没想到两人没聊几句,异变突生,外面冒起火光,船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仆婢叫嚷着:“撞上啦!” 不知是怎么撞上的,总之,顿时大乱起来,立刻有人上前护驾,一堆仆婢搀着她奔逃。花五哥自然也是被随从带着逃了,世子妃晕头转向,抱着肚子被簇拥着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少,船晃得厉害,又听见谁在喊什么要沉了,火光也不知道从哪儿冒起来的,顷刻间身前身后就全是浓烟,什么也看不清了。 世子妃惊恐又害怕,身边的人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逃到了还没有烧起来的一间船舱里,船倾斜得叫人站不住,她想着肚子里的孩子,便奋力将自己挂在了窗边大声呼救。 之后,就是辛渺来救她和孩子了。 世子妃余惊未悸,一路疾驰回了王府,又怕又惊,心里又挂念肚子里的孩子,又挂念那为了救她受伤昏迷的大恩人,太医一到,她立刻请人先去看那女子。 辛渺被捞上来的时候,她几乎以为她已经死了,因为辛渺脸色惨白,而且血从她湿漉漉的乌发中不断的渗出,从颈脖一直淌到身上,刚从水里起来的时候还是粉色的水迹,颜色渐渐变得殷红刺目。 世子妃浑身发抖,直到回了王府泡入温热的浴桶之中,还后怕得两手发颤呢。 姜此玉进来时,她已经穿上干爽的衣服捂在被褥里发汗了,丫鬟端上来保胎驱寒的药物,有经验的嬷嬷刚刚查看过她的肚子。 “嫂嫂怎么样了?!” 姜此玉赶紧问,嬷嬷神色有些沉重,但是不敢当着主子的面明说,只含糊道:“还是请太医来看看。” 世子妃有些见红,但如此死里逃生过后,这似乎也不算什么,是否严重就要看大夫怎么说了。 世子妃脸色发白,丫鬟正捧着她的头发小心擦拭,屋里也燃着火盆,为了取暖和烘干湿发。 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眼圈有些红,很快喝完了药,姜此玉要亲自来为她擦头发,世子妃却摇摇头:“我没事,玉儿,你快去帮我照看一下救命恩人,她若醒来,可要记得告诉我。” 她这么说,姜此玉也无法,只好点点头,出屋了。 姜子靥不能进屋里去看,她一出来,他就沉着脸问:“怎么样?嫂嫂没事吧?” 姜此玉皱着眉嗯了一声,两兄妹对视一眼,心情都极其压抑。 世子妃怀着孩子,世子不在城内,偏偏就出了这种事,两人都不是什么天真烂漫的孩子,直觉有鬼,就算是突发情况,世子妃周身仆婢环绕,如何就逃不出来? 背后阴谋晦暗叵测,真叫人愤怒得要发狂。 姜此玉恨得眼睛发红,牙齿咬得咯吱响:“老虔婆!!——” “闭嘴!”姜子靥陡然喝止住了她的话头,眼睛刮了她一下。 “嫂嫂让你出来干什么?”他面无表情的问。 姜此玉咬牙切齿,但也只好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扭头就往西厢房去了。 文庆璧叹息一声,无奈的望了姜子靥一眼。 比起妹妹的愤怒,姜子靥的神情是冰冷的,发绿的瞳孔盯着亮起灯的窗户,眼神如同一头小狼。 他的容貌不怎么像世子,但有时候,神色表情之间流露,却和父兄全然一致,惊人相似。 姜子靥进了屋,里面侍候的四五个丫鬟立刻见礼:“三姑娘。” 她一眼就看见那盆里和帕子上的血迹,也不由得心惊了一下。 “这姑娘伤得重不重?” 姜子靥往里间看了一眼,只见太医坐在床头,为伤者诊脉,身形挡着也看不见人脸。 丫鬟满脸可惜的摇摇头:“人昏过去了,方才太医施了针,眼睛只睁了一下子又闭上了。说是头上被撞了一下,又是吸了烟气,身上手上还有些烫伤烧伤,为了救咱们家世子妃,这姑娘真是侠义心肠!人也生的标致美貌,但愿能醒过来吧。”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85节 丫鬟端着热水出去了,姜此玉听得眉头紧皱,无意间又往里间扫了一眼,却发现床头摆着一柄眼熟至极的佩剑。 她整个人呆住了,疾步上前,越过太医的背影,躺在床上满脸苍白汗涔涔的脸,居然是辛渺! 姜此玉一下子扑上前去,倒把太医吓了一跳。 “三、三姑娘?” 太医被这王府里的小天魔星一吓,连忙起身,姜此玉根本没看她,急切的挤到了床边,弯下腰来轻声喊她:“姐姐?姐姐?” 辛渺自然没有任何反应,姜此玉没想到今日救了嫂嫂的人居然是她,喊了两声,鼻子忽然发酸,顿时有些泪汪汪。 辛渺头上的伤已经上了药裹了起来,姜此玉伸手一摸,她的头发还十分潮湿,顿时怒道:“这屋里的都是死人吗?!头发也不烘干了就任人躺着!人怎么好得起来!!” 屋里的丫鬟顿时吓了个机灵,脚步小跑起来,点起炭盆熏炉来给辛渺烘头发,立刻战战兢兢的忙碌了起来。 太医惊愕的看着姜此玉亲自坐在床边,小心的将辛渺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一看,手掌上伤痕累累,尽是些燎泡和伤口,只暂时上了些药粉敷着。 姜此玉仿佛痛惜不已,泪光点点的发出几声长叹,太医生怕她挑毛病,连忙轻声道:“这些倒还只是些小伤,只要人能醒过来,那就没什么大碍。” 听闻这位美貌女侠是江湖中人,太医虽然未曾为这些武林高手看过诊,但在王府中倒还为阙金卫的教头统领们治过病,这些习武之人身体素来比常人好得多,毕竟是打熬筋骨惯了的,不要说平常人的头痛脑热伤风之类不易得,就算是伤筋动骨了,那恢复得也要快得多。 但是撞到头这种事可大可小,他也不敢有论断,诊脉也看不出个什么。 姜此玉焦急道:“太医可一定要保这位姐姐性命无虞啊,她冒险救了我嫂嫂和我小侄子小侄女,是我们王府的大恩人!一定不能出事!” 她轻轻的把辛渺的手放回被窝里,又看向太医:“你若让这位姐姐平安了,等大哥回来必然也有重赏。” 太医不敢答话,又听见姜此玉说:“好了,这里我来守着,你快去看一看我嫂嫂怎么样了。” 太医连忙退了出去。 王府里除了太医,还有几个很早就聘在府中当差的妇科小儿科大夫,又有专门调理身体的药膳师傅,更不用说曾经在军营里待过的随军军医,这么一来,上下忙得团团转。 世子妃月份大了,胎相倒是一直很稳,但这么一通折腾,还是有点吓人,甚至于惊动了老王爷,不过老王爷也只在院中等消息,后半夜,大夫们都说世子妃和孩子都有惊无险,落了点红,需要调养一阵子。 辛渺一整夜没睁开眼,一直处于昏睡之中,还发起了低烧,好在天快亮时,烧退了,情况好转,叫太医松了一口气。 王府上下一夜,几个主子都睁着眼守着,姜子靥亲自去老王爷院子里安抚,伺候父亲睡了又回来,后半夜在软榻上眯着,到底没走。他不方便探望,但姜此玉却没闲着,盯着大夫开药方,指挥下人煎药,好在文庆璧一向靠谱周全,不至于让她无从下手。 当然,王府也没有人想到居然还有人半夜来拜访。 花满楼和花五哥进了王府,接待他们的是大管事,将来意说明后,姜子靥又亲自换了衣服出来见客,知道他们是辛渺的朋友,便先安排了客房让他们就宿。 不得不说,这位声名狼藉的王府二少爷,着实令他们大为惊讶,因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并不是一个纨绔子弟,反倒气度不凡,举止得宜,虽说容貌异域,可是对方的做派,也是一位温文高雅的世家子弟,看着极有教养,完全不像是传闻中的那样忤逆桀骜。 姜子靥将情况表述得很清楚,他也很体贴的告诉他们,辛渺现在是由他的妹妹在亲自照顾,和世子妃住在一个院子里,方便太医大夫们随时观察情况,作为救了太子妃的大恩人,王府的态度不可谓不重视。 如此一来,他们也不方便去探望了,只好等到明天。 辛渺醒得比太医预期得还早,天色大亮过后,她就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睛。 “嘶……” 头痛,而且昏昏沉沉的不由自主泛着恶心,这滋味很难受,辛渺忍不住在被褥里微弱的挣扎了一下,眼睛刺痛得厉害,让她难以忍受的强烈光线立刻让生理性眼泪给刺激出来了,泪眼朦胧中,她又感觉自己手上腿上有几处无法忽略的强烈灼痛感。 她一醒,身边立刻有人大呼小叫:“姑娘醒了!” 似乎有人咚咚咚的跑了出去,辛渺心里顿时一沉,心说不会吧,这感觉简直就像是自己又穿越了一遍…… 为了验证某些不祥的猜测,辛渺又睁开眼睛,试图看清自己现在什么地方。 身上盖着软软的被褥,她躺在床上,可是眼睛却无论如何难以看清楚。 光线太刺眼了,她本来以为这只是刚刚醒来之后的不适应,可是她眨眼又眨眼,只感觉眼泪无法控制的往外冒,烧得眼球发疼,却什么都看不清楚,比之前高度近视不戴眼镜的视野更模糊。 好几道脚步声从远到近,似乎格外的急切,一个模糊的人影扑到床边,声音很熟悉:“姐姐!你醒了?!” 辛渺回忆了一下,把人想起来了。 姜此玉? 王府的那个大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想折磨自己的双眼了,干脆将眼睛闭上,立刻听见姜此玉惊愕得直结巴:“你……你怎么哭了?是哪儿不舒服吗?是头疼吗?!” 是有点头疼,不过是因为姜此玉滋儿哇乱叫一通,吵得头有点疼…… 辛渺张嘴,顿时感到嗓子也是干涩疼痛,说话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我的眼睛……” 她咽了一口唾沫:“看不清了。” “啊?!那怎么办啊!?” 姜此玉慌里慌张,立刻咚咚咚跑出去了:“太医!你快来……” 辛渺又静静的躺了一会儿,觉得缓过来不少,但是头晕恶心让她恹恹的虚弱,十分难受。 过了一会儿,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在周围响起:“这位姑娘的眼睛是因为被烟火给熏着了,无碍,无碍。” 姜此玉很不满:“那要怎么治啊?” “强光会使她不自觉的流眼泪,必得将双眼用布蒙上遮光,臣可以开一些外敷的药,罩在眼睛上,慢慢调养,顶多半个月就能恢复了。” 听见这话,辛渺的心也稍微放了放。 第108章 等到日上三竿,花满楼终于听见辛渺醒来的消息。 尽管世子妃再三推拒,但辛渺还是挪出了主院,毕竟有外男要来看望,好在辛渺已无大碍,顿时让众人松了一口气。 姜此玉亲自带人收拾出来的房间,无一不精细,人人都以为是因为她感激辛渺救了自己嫂嫂才如此周到勤恳,哪里知道她早就盼着人来。 但辛渺难受得紧,什么也顾不上,只觉得头疼,躺在床上不动也觉得一阵阵的翻江搅海,不住冒着冷汗。 姜此玉亲自捧着煎好的药碗来,看得满府众人都傻眼,从来没见过三姑娘如此殷勤热切,自甘上手亲力亲为! 辛渺知道是她在给自己喂药,强忍着咽下那苦涩温热的药汤,几度要作呕,姜此玉又喂了几勺清水,还往她嘴里塞了两颗甜糯的蜜饯。 “姐姐,你含着这个就不苦了。” 辛渺的眼睛上敷着一条缝了药粉进去的白布,她虽然看不清,但听见姜此玉说话,痛苦之中又觉得一阵感动,这孩子还挺贴心的。 满脑子浆糊的躺在床上,只听姜此玉轻声道:“姐姐,你的朋友来府上寻你了,他说他叫花满楼,你认识他吗?你要是不认识他我就把他赶走。” 姜此玉其实不想让花满楼进来,她巴不得辛渺留在王府养伤,那个男的来了,要是把人接走了怎么办? 辛渺躺在床上,唇色很淡,虽然一声不吭,但眉头一直因为疼痛不适而紧皱着。姜此玉说出花满楼的名字,她却忽然有了反应,嘴唇蠕动几下,虚弱的说:“他在哪儿呢?” 姜此玉不甘不愿的说:“就在外面呢,你要见他吗?” 她又道:“现在休息要紧呀!” 辛渺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让他进来吧。” 姜此玉于是带着浓浓的失落出去叫人了。 辛渺头一次发现,原来眼睛看不见,其他的感官真的会变得更加敏锐,头疼和手上腿上的烧伤纵然难以忽视,但耳朵却显然代替了眼睛变得更加好使了。 她很快听见外面传来数道脚步声。 循声转过头去,她听见花满楼的声音:“你怎么样?” 花满楼走到床边,他听得出辛渺呼吸轻微而显得滞沉,似乎十分虚弱。 辛渺喃喃道:“头疼,好难受……” 花五哥跟着也进了屋里,他站在几步之外,之间床榻上躺着一个姑娘,白布缚眼,但生的很美丽,略显苍白的肤色,下半张脸秀美精巧得如同玉雕,额上汗涔涔的,因为病痛而眉头紧蹙,更显得弱质芊芊,令人爱怜,简直不像个行侠仗义的女侠客,倒像是这王府上的某位大家闺秀。 他的弟弟满脸关切,当着众人就坐在了床边,亲自为这姑娘诊脉过后脸色才舒缓下来。 “没事,很快就好。” 花满楼说话的声音十分温柔,对着病人,自然是极尽温声细语,但姜此玉却满脑子歪念头。 咦?这气氛不对劲。 她转头看了花五哥一眼,果然对方也是一脸无所适从的尴尬,和她一样干站着,倒像是除了他们俩,其他人都是多余的。 她立刻撇撇嘴。 身体上的病痛和虚弱状态使得辛渺一直有些恹恹的,现在见了花满楼,自己面前一片漆黑,心情也仿佛无法控制的低落沉重起来:“我眼睛被熏坏了,现在什么都看不见。” 花满楼一惊,神色一瞬间仿佛凝固住了,甚至不自觉攥紧了手。 “姐姐多在我家住几天,好好调养,太医一定会把你治好的。”姜此玉乘机插话,花满楼便转过头来,向她询问病情,又问了太医开的药方,表情才逐渐平静下来。 “还好,只是烟气熏着了,过几天自然会好的。” 花满楼的声音不知怎么的,格外能使人安心似的,辛渺尽管已经听过了这话,可是花满楼平静而笃定的说出来之后,她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好像也缓缓的落地。 花满楼触摸到了她手上包着的厚厚布巾,似乎已经闻到里面的烧伤药膏透过织物发散出的气味,顿了一顿,沉静的将她的手轻轻放进被子里。 全然陌生的环境,知道花满楼在旁边,辛渺立刻放下心来,很快又昏昏沉沉的睡了。 她本来想要问一问他们抓住那个黑衣人,找到老帮主没有,心里又记挂着昨夜的火灾,还有藤颇塔吉,不知道她又怎么样了,脑子里一时间乱哄哄的,累得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身体的防御机制好像自动切断了她的思考能力,让她陷入黑昏的睡眠休息之中,等她再睁眼,已经过去了大半个白天,残阳垂暮。 她一醒,还没动,朦胧倦怠之中就已经听见花满楼的声音:“醒了?” 房间里只守着他一个人,辛渺听见他的脚步声靠近,温热的手在自己额头上轻轻碰了碰。 她逐渐清醒过来,与之前醒来的时候不同,整个人舒服多了,头也不一味的发昏发疼还犯恶心,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喝的那一碗药起了作用。 “来,喝水。” 花满楼倒了一杯提前温好的水,将她扶起来倚靠在床头软枕上,直接将杯子递到了她的嘴边。 辛渺下意识的想伸手接:“我自己来吧。” 手一动,她才感觉两手都被包扎着,还火烧火燎的疼。 “喝吧。” 听见她轻轻嘶了一声,花满楼一笑,将杯沿准确的贴上了她的嘴唇。 温度刚好的清水立刻让干涩的唇舌都得到了滋润,她一连喝下去两杯,才稍稍缓解又痛又痒的嗓子。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几道脚步声从屋外走了进来。 “七童,来用些饭菜吧……呀,辛渺姑娘醒了?”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86节 来人是个陌生男性,辛渺下意识一僵,只听花满楼道:“好。辛渺,这位是我五哥。” 辛渺摸瞎,又紧张,也不知道人在哪儿,自己还躺在床上,便十分拘束说道:“五、五哥好。” 花满楼的哥哥似乎是个十分随和善良的人,虽然看不见人,但辛渺都能听见花五哥说话带笑:“唉!姑娘刚醒,不要见外,肚子饿了吧?这里有些清淡小菜,正好垫垫肚子。” 他说完,辛渺也仿佛随之闻见一股饭菜的香气,她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只喝了药和清水,这饭菜香气立刻让饥肠辘辘的肠胃忽然有了存在感。 好饿。 第109章 “姐姐你尝尝这汤,厨房吊了一夜,鲜极了,我特地让大夫给你开了食补的方子,这汤喝了还有明目养神之效。” 花五哥与花满楼坐在外间榻上,听着里面传来姜此玉殷殷切切的声音,屋里候着两个排不上用场的丫鬟。 花满楼坐在榻上,他也是一直没吃饭,花五哥倒是没被怠慢,姜子靥亲自作陪吃了一顿,无不周到客气,回来之后,便摆上膳食。花满楼不需要任何人帮忙,纵使这王府中下人都知道这位丰神俊秀的花家公子其实目不能视,但他却如此不同,行走坐卧竟然与常人无异,听说功夫也好得很,吃个饭,自然也是不需要旁边人照顾的,叫人暗暗称奇。 不过谁能想到,传言中跋扈骄横的三姑娘居然能在这种时候如此的体贴细致,不假人手的亲自去照顾辛渺吃饭。 她来得也巧,掐着饭点,这边刚摆上饭,就迈了进来,与两兄弟客气客气,便毫不犹豫掩饰的转身往里间奔去了,显然是冲着辛渺来的。 里面当然也有个帮忙伺候的丫鬟,但姜此玉一来,竟然直接取而代之,亲自端起碗,温柔亲切的上手来伺候病人了。 花五哥不可谓不诧异震撼,只坐在弟弟面前,暗自惊愕。 花满楼表现得十分淡然,自顾自的挟菜,眉眼沉静,似乎不以为意,倒是让花五哥不明所以。 “太麻烦你了。”辛渺有些歉疚,因为和姜此玉还并没有很熟,她心里还把对方当做小朋友。 可是她现在的状况又不得不让人来照顾,姜此玉表现得如此懂事贴心,她实在是有些羞愧。 “怎么会呢?”小姑娘的声音带着稚气的清脆,辛渺感觉到她的手拂过面颊,轻轻帮自己把一缕发丝绾到了耳后,小手热乎乎的。 “姐姐救了我嫂子,还救了我的小侄子,我虽然平时调皮些,可是最讲道义!从此你就是我们王府的恩人!在广燕王府封地内得横着走,谁也不能找你麻烦!” 姜此玉嘻嘻的笑,说话一股孩子气,不像个王侯闺秀,倒似个山大王,着实好笑,辛渺忍俊不禁,嘴角微微扬起来。 姜此玉把她逗笑了,心中莫大的欣慰喜悦,更加殷勤起来:“这儿还有些小菜,来……” 她从来没有和辛渺离得这么近过,而且她很明显能感觉到,辛渺待她比从前亲切好多。 姐姐果然是个仙子一样的人,如此奋不顾身的救人,如今连眼睛也看不见了,倒成就了她的心愿,终于能和她说话玩笑了,多让人开心! 姜此玉简直是神采飞扬,精神焕发,恨不得辛渺就此长长久久的住在王府上。 不过用完了饭,那个花满楼又走了过来:“吃饱了吗?” 辛渺下意识点了点头,又忽然想起现在,两个人都看不见,便轻声道:“吃好了。” 饭菜碗碟都被丫鬟悄悄收拾好端走,姜此玉不愿意搭理花满楼,有种莫名的危机感,于是自顾自倒了一杯清茶上来:“姐姐,喝点水吧?再躺着休息一下。” 辛渺便回过神来,嘴边已经被递上茶杯,于是便温顺的低下头来就着姜此玉的手喝了一口:“谢谢。” 姜此玉心花怒放,一边嘻嘻的傻笑,一边周到至极的上来要给她盖被子,辛渺却斜躺在软枕上,又向花满楼说道:“玉狮呢?” 花满楼撩了袍角坐在床边的绣凳上,若非不是他双目毫无焦距,姜此玉真要以为他什么都看得见了,斜着眼瞥他。 花满楼含笑:“别担心,在我家。” 辛渺缓缓舒了一口气。 她有些欲言又止,心中还记挂着那逃走的黑衣人,还有老帮主和帮主夫人,不知道陆小凤他们追上没有?有没有救出人? 还有藤颇塔吉,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一时之间有些乱糟糟的,可是却不好问出口,毕竟这不是可以随便传扬的事,何况姜此玉还在旁边,更不能问出口了。 她一沉默,姜此玉摸不着头脑,在他们中间来回看了一眼,忽而就听花满楼仿佛心有灵犀般安抚道:“放心,其他的事,自然也都好。” 这两个人打哑谜,别人自然听不懂,姜此玉看辛渺眉头立刻因为这一句话而微微松开,心里便有些不高兴,立刻绞尽脑汁的想着要打断他们,心里刚提了个话头,忽然就听辛渺低声道:“我……我想回家。” 姜此玉心里顿时警铃大作,立刻瞪大了眼睛:“姐姐,可是你的伤还没好呢。” 她心中焦躁起来,咬着唇,又听见花满楼赞同:“回去也好,承蒙王府照顾,总不好久留。” 姜此玉的脸立刻冷了下来,只是两人都看不见,只有远远坐在外间喝茶的花五哥一眼瞥见了她的神色,暗道不好。 少女冷冰冰的扫了花满楼一眼,说出来的挽留却十分柔和:“我嫂子可要怪我没照顾好姐姐了,如今为了救她,姐姐受了重伤,都没有养好呢,就这么着急走了,我要怎么和嫂嫂哥哥交代呢?” 她说得委屈巴巴,也是稚气的小女孩口吻:“我大哥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他下令从各地调来上好的药材,专门为病人疗伤用,姐姐你别走,回头他该骂我没规没矩怠慢客人了。” 辛渺不由得心软,面带犹疑,歉疚道:“这怎么好意思,我其实伤得没这么重,都是皮外伤,留下来给你们添麻烦……这两天已经承蒙你家照顾了。” 她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但是好在如今今非昔比,对她现在的身体素质来说,的确可以算是小伤。 除了眼睛看不见麻烦点,还有就是轻微脑震荡和一些烫伤,倒也没什么,在家里她能恢复得更快,除此之外更多的,就是她虽然救了人,但住在人家家里,备受照顾,说来也真是让人浑身不自在。 她觉得有种莫名的心理负担,王府上上下下多少仆婢,大夫,还有就是心怀感激态度热情的王府主人,住在这里她只觉得压力特别大,要是真住到身体情况好转,她一定受不了。 而且辛渺现在发现,人失去了某一样感官,真的会变得特别的敏感,绷着一根线,仿佛世界突然又变得危机四伏十足陌生起来,平时视作平常普通,但如今她连自己吃饭都做不到,心里有着极大的压力。 现在,她只想尽快回到自己安全熟悉的家里,就像受了伤的飞禽走兽,无法抑制自己想要缩回巢穴的本能。 这和住在这里的待遇毫无关系,哦,其实也有点,王府的人把她当恩人,照顾得太周到了,她也觉得很不自在。 花满楼沉默了一瞬,他轻声说:“好,我们回家。” 他的话如此简短,但辛渺听了竟然有种心中发酸的感觉。 不用自己多说,花满楼似乎已经完全了然她的想法,他也已经洞悉了她此时的脆弱和软弱,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家去。 是因为,他也有过相似的经历,所以才能和自己共情吗? 辛渺从来没有想过,设身处地骤然失去视觉之后,她头一次为此而感到难受,是因为忽然意识到,花满楼一定比自己短暂的痛苦更甚千百倍。 他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辛渺坐在一片虚无的黑色之中,忍不住的酸楚,紧闭的双眼下酝酿出一丝泪意。 “嗯……”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花满楼的表情微微动了动,因为刚才辛渺的声音还没有表现出异样,但现在,她像是忽然虚弱了下来,低沉而无力。 “我想回家,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心里有点难受。”辛渺闷闷的说,但是表达的却很坦率直白,她脸上带着病容,脆弱而萎靡的神态,像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子,叫人忍不住同情她。 花满楼放在膝盖上的手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她。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沉默。 花五哥观察着坐在床边的姜此玉的脸色,手指不自觉的握紧了茶杯。 那不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子的表情,目光冰冷,带着任何拥有权柄的上位者惯有的那种无形的压迫威慑,这样的人不需要拥有其他使人臣服的武力,权力会让其他无法反抗的人自动低下头来,哪怕她年纪很小。 果然是王室子弟。花五哥赞叹了一声,心却微微提了起来。 王室的幼虎还不具有真正的杀伤力,而且她虽然明显感到不悦,但不知怎么的,她有所克制,最终只是嘴角一撇,立刻变成了平常孩子闹脾气的神态,两条腿很不高兴的蹬了蹬,不甘不愿的说:“姐姐想回家,我也不能拦着呀!” 她扭来扭去,悄悄瞪了花满楼一眼,然后甜甜的对辛渺说:“姐姐等等我,我去让大夫给你把药方拿来。” 辛渺觉得很感动,柔声说:“谢谢你了。” 这么乖巧贴心的孩子,真是太好了。 第110章 从王府收拾出来,大约也就半个时辰,姜此玉借出了自己常坐的大马车,巴巴儿的跟着送出了门,沮丧又哀怨的看着辛渺被两三个健壮仆妇搂抱着送出了门,脸被阳光照得毫无血色,虚弱的被搀扶着,紧张得显而易见,只是默默缩着不敢动弹,被陌生人像是打包包裹似的递来递去。 到了大门口,姜此玉还看见她缩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攥着,不安而敏感的转动着头,似乎正在从嘈杂的各种声音中努力辨认。 旁观的人自然无从体会当事人的心情,但姜此玉一面舍不得,一面有些想笑,辛渺先前在她眼中是个超凡脱俗的仙女,如今却变成了一个乖巧胆怯的小丫头似的。 比起来,花满楼瞎的早,早就习惯了似的,不用人照顾,一翻就上了马车,姜此玉还稀奇,盯着他那眼睛看个不停。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花满楼和他哥哥上了马车,便反过身来,伸出双臂接了被往马车上扶来的辛渺。 一旁十来个团团转的仆人竟然好像还没有一个瞎子派的上用场似的,只托了托,只见花满楼看着斯文儒雅,不比那些齐全的公子哥儿差,但却没有那弱不禁风的毛病,单手将辛渺揽进怀里,另一只手还不忘护着她的头,罩在上面,轻轻一按,仿佛温香软玉在怀。 姜此玉眉毛立刻毫不掩饰的拧起来,可惜那眼刀子甩出去也没人接。 花五哥帮忙撩帘子,瞧见这一幕,嘴悄悄一咧,没吱声。 这一幕看着虽然暧昧,却也只是一瞬,花满楼将人扶上马车,手就自然而然的挪开了。 “没有不舒服吗?”他低声问。 那肯定还是有一点儿的,毕竟是轻微的脑震荡,现在这样挪动,不免有些胀痛,但辛渺不提,只道:“我没事。” 她怕花满楼担心,又多说了一句:“连手都没那么疼了。” 花满楼扶着她,另一只手虚虚放在她头顶将人送进马车里坐下,辛渺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手正无意识的抓着花满楼的手腕,隔着一层衣服,手指的用力程度已经将她的内心表露无疑。 花满楼笑而不语,在她身旁坐下,将旁边的一个软靠拿起,垫在了她的身后。 “谢谢。”辛渺乖乖道谢。 花五哥在一旁悄声不语,只是将头默默转开,也不看他们。 马车帘子忽然被掀开,一张娇艳小脸忽然冒了出来。 姜此玉往小窗里看,两只眼睛跟猫一样,简直是目光如炬,她盯了两人一眼,用甜甜脆脆的声音对辛渺说:“姐姐你回去可要照顾好自己啊,我会记挂你的。” 辛渺胸中顿时涌起一阵暖流,人在生病的时候尤其脆弱,听到姜此玉这么窝心的话,纵然是她也忍不住觉得温暖,循声对小姑娘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好,这两天,谢谢你这么照顾我。” 姜此玉听了这话,不由得悲喜交加,简直恨不得立刻把人留下来。 她淡淡瞟了一眼花满楼,没说话,目光随之转动,望向了一直没说话的花五哥。 与他四目相对,她脸上丰富的情绪骤然消失了,但仍然是笑着的,只是笑得花五哥突然心中发凉。 “花公子,我哥哥不日回城,到时候还请到府上一叙,之前和我嫂嫂的事还没谈完吧?等我嫂嫂身体大好,一定与您再议,绝不会怠慢。” 甜丝丝的声音,话却说的阴恻恻的。 花五哥脸上浮现出客气的笑容:“自然自然,世子回来之前,花某一定待在城内恭候召见,请三姑娘替我代为转达,世子妃一定吉人天相,花某到时候会来贺添丁之喜。” 姜此玉嘴角微微扯了一下,帘子立刻落了回去,她的脸消失在窗口后。 花五哥的心微微沉了一下,悄无声息的叹了一口气。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87节 这事,实在麻烦了。 世子妃和孩子要是真的出了什么差错,他是指定要吃个挂落了,只是好在如今有了辛渺这层关系,王府的人不好真与他追究,毕竟人才刚为了救世子妃受了伤。 虽说是想要回家,不过现在回去的确有点不方便,这种情况下山路是走不上去了,而且陆小凤他们始终还没有消息。 只能先回了花满楼的小楼,暂等两日。 辛渺没什么意见,说来花满楼那里总归还比较熟悉,而且她还记挂着有事,想在城里等着消息。 在楼前下了马车,辛渺立刻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激动的马嘶声,紧接着就是踢踢踏踏的马蹄带着一阵风奔过来。 是玉狮,它一见着辛渺的身影,竟然直接挣脱了绳,兴奋得直奔过来。 花五哥刚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立刻哎哟一声,喊小厮守卫赶紧把马儿拦住。 玉狮不知道辛渺受了伤,三两下冲到面前来,就要想以前那样拱她,花满楼闻风而动,辛渺只听见他衣摆凌空一甩,人就不知怎么的挡在了自己面前,肩膀随即被拢住,她听见玉狮的马蹄声在面前骤然停住了。 她看不见,花满楼动作如此迅疾,护住了她之后伸出两根手指,回身一指,已勾住了玉狮身上的绳带,将那绳索一抖,便轻而易举的制住了玉狮冲上前来的千钧之力。 玉狮唏律律的长嘶一声,显然是很不高兴,又满腹委屈,原地跺了跺脚,就听见辛渺叫它。 “玉狮?” 它茫然的看着眼睛被白布蒙着的辛渺伸出手来试探着往前摸索了两下,差点把手戳进自己的鼻孔里,立刻打了个响鼻,又欢欢喜喜的把脑袋凑到她手底下,努力的蹭了她两下,哼哼唧唧的撒起娇来。 它还没有和辛渺分开这么久过,这两天正闹着绝食,刁钻花五哥的手下人。 不过现在见着辛渺了,自然就万事大吉,只顾着高兴了。 不过高兴归高兴,玉狮已经注意到辛渺的不寻常,她的手裹着,只能用手指轻轻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和鬃毛,用脸轻轻挨着它的脑袋时,它还闻见了一股奇怪的气味。 它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小声的哼唧。 “受了点伤,这两天可能没办法回家了,咱们今天就在这里住,好不好?” 玉狮眨巴着眼睛,发出表示同意的低沉鼻音。 然后就被诚惶诚恐的仆人三步一回头的牵走了,花五哥不由得啧啧称奇。 进了屋里,花满楼便牵着人往一楼卧室走。 今日说要从王府里出来,花五哥早叫人来收拾过了,一楼行走方便安全些,那卧室早年花满楼住过,但后来又搬到了楼上去,这里就留作客卧,陆小凤来他这儿,喝多了酒便偶尔留宿。 这屋里东西少,横竖也就一张竹罗汉床,一口大橱,摆着些笔墨收藏的八宝阁,桌椅挂画等等,简朴清雅,现在辛渺眼睛看不见,地方宽敞些倒还好。 花五哥虽然来看弟弟,却也是住不惯如此简朴素净的房间,自行在对街酒楼留宿,也就百来米的距离。 他站在屋外门口,看着花满楼将人扶到床上,细致周到以至于亲自给人把被子盖好,才自若的退出房间,把门扇合拢。 两兄弟走到厅堂中,花五哥对花满楼道:“既如此,我就不在这里招人嫌了,辛渺姑娘缺什么东西,只管说,让人去采买,不要委屈人家,也让她别见外。” 花满楼听花五哥话中有话,依然镇定自如,并不接话茬,走到桌前倒了自己的一杯茶:“我知道。” 花五哥似笑非笑道:“那是自然,我们花家男人从没有不知情识趣的榆木脑袋,七童,你在家耳濡目染,总不至于连这些都要哥哥亲自提点,我放心的很呐。” 花满楼微笑,低头喝茶,花五哥暗自惋惜,弟弟并不如他愿,面红耳赤是不可能了,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花五哥便打算知情识趣的自行退出,临走前又道:“你一个大男人,女孩家照顾起来不方便,我找了个和辛渺姑娘年纪相仿的丫头子,一会儿就到,其他的你们看着办吧。” 听见花五哥脚步声消失在门外,花满楼微微舒了一口气,将茶杯放下。 第111章 辛渺虽然住不了多久,但能用上的东西,花满楼一个不漏的吩咐人去买了回来,等东西都送到,她小睡完,刚醒。 现在受了伤,整个人觉多容易犯困,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昏昏睽睽躺了不知道多久,外面稍微有点动静,她就渐渐醒来了。 现在眼睛看不见,耳朵就更灵,对外面的声音敏感得很。 但一睁眼还是漆黑一片,这一点她还是暂时没能适应,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如今是看不见了。 不过现在她是在熟悉的地方,便安下心来,凝神细听,花满楼正和别人说话,应该是花五哥手下人,说完就让人走了,隐约听见门关上,辛渺翻了个身,静静的侧躺着,一时也懒得动。 花满楼走路的声音很轻,直到听见轻轻推开门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花满楼进了屋里。 花满楼将新买的换洗衣裙和一些日用品放下,转身缓步朝竹床走来。 他好像也不知道自己已经醒了,辛渺正要出声说话,就感觉一片温暖贴在了自己额头上。 “醒了?”花满楼摸了摸她的额头,含笑道。 他自然也看不见,只是听见了辛渺的呼吸声,她也笑了:“嗯,睡了一觉,好多了。” 她忍不住去碰蒙在眼上的白巾子,脸上总是带着这个,无论如何是有些不舒服的。 “别揭,里面的药粉对你的眼睛有好处,忍一忍吧。”他拉住了她的手,说话温柔,仿佛在规劝不听话的小孩儿。 辛渺叹息了一声,便放下来,又听花满楼说:“我来给你号号脉。” 她就将自己的手从被子里抽出来,睡着觉,袖子在被窝里往上翻卷,露出整节手臂,她又看不见花满楼在哪儿,把手往前一送,只感觉自己的手指一下蹭过了软软的肉,还有温热的呼吸,不由得大窘:“对不起对不起。” 花满楼伸出去的手也在找她胳膊,一抓就抓到了她光裸的肌肤,纤细修长,触之温软,心里也有些慌张,不过辛渺戳了他一下,连连道歉,又觉得好笑,便笑道:“没事。” 他帮她把袖子拉上来,一手指尖按住了她的手腕为她诊脉,一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笑着摇头。 辛渺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错,没什么可担心的,诊了脉,花满楼摸到她手心包裹的纱布,略一思忖,烫伤的药也该换了,不过她除了两只手,还有腿上也有一处烫伤,这他就没办法了,只好等着花五哥说的那个丫头来。 说来花五哥果然心细如发,除了这上药,还有辛渺洗浴擦身乃至换衣服,他当然也都是没法儿帮忙的。 辛渺躺着,已经闻见一股若有若无的中药味,想到要喝药,又不免叹气,花满楼像是能通灵一样,对她说:“放心,我已经备了甜蜜饯,喝完药吃一颗,别担心。” 听见辛渺大松了一口气,他又按捺不住,嘴角兀自扬起。 药还没有熬好,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小姑娘的声音。 “有人在吗?” 这想必就是那个来照顾辛渺的姑娘了,花满楼与辛渺说了,她十分感激:“替我谢谢花五哥。” 花满楼走出去,开了门,一个十七八岁的漂亮女孩儿正站在门外。 这女孩儿有一双大眼睛,看着很机灵,门一开,她见到花满楼,立刻就呆了呆。 一个丰神俊秀温润如玉的美男子站在门口,温和道:“请进。” 女孩儿便跟了进去,悄悄打量他的脸,上下端详一番,脸上飞起红晕,笑嘻嘻道:“我听那位贵人说让我来伺候的是个有眼疾的女子呀?这位公子是?” 花满楼丝毫没有因为她是来伺候人的仆婢而轻视她,甚至还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 他说话很客气友善,脸上带着微笑:“我叫花满楼,让你来的是我的哥哥,病人在屋中休憩,你待会儿就能见到她了。” 女孩儿接了茶,心里很高兴他的态度,便活泼的说:“是了,花公子,你放心,我虽然年纪小,但干起活来可不赖,一定把人给你照顾好。” 花满楼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我叫上官飞燕,未满十八,就住在这附近,那贵人说不需要我留宿,因为这里住的人最爱清静,我都记下了。” 花满楼便点了点头,这倒是不错,白天帮一下忙也就行了,要是要人守夜,估计辛渺也不习惯。 他便站起来,笑道:“走吧,我带你去见一见她。” “她叫辛渺,眼睛被烟火熏了暂时不能视物,身上有烫伤需要换药,煎药之类的事不需要你做,你只负责喂药,替她换洗,每日上药更换纱布之类的事就好了。” 上官飞燕心直口快:“怎么?这位姑娘不是花公子的妻子吗?才需要找人来贴身服侍?” 已经走到了门口,花满楼乍一听,脸上立刻露出十分奇怪的神色来,似乎是有些羞赧,上官飞燕便看见他耳朵都红了,压低了声音对她道:“……并非,辛渺乃是我友人,只是暂住在我家。” 上官飞燕嘿嘿一笑:“是,我明白了。” 门推开,只见床上坐着一个女人,满头乌发披散拥着被子,容貌是极美的,蒙着眼睛,神色却有些不自然,想来是听见了外面上官飞燕的话。 辛渺听见那个女孩儿脆生生的对她说:“辛渺姑娘安,我叫上官飞燕,是花五爷让我来伺候您的。” 上官飞燕看见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不自觉的抓了抓,似乎有些拘谨:“嗯,你好。”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说话时,脑袋似乎在找上官飞燕的位置,微微一侧,还冲她点点头。 上官飞燕便笑了,主动走上前来,很熟练的问:“姑娘喝不喝茶?” 她问着,手上已经倒了一杯走过来。 上官飞燕是个心很细,做事很利落的人。 花满楼渐渐放下心来,让上官飞燕照顾辛渺,自己去煎药,药熬好了,端进来,上官飞燕便接手了:“我来吧。” 辛渺也觉得她十分细心可靠,两人说话几句之间,就知道原来上官飞燕并不是花五哥买的婢女,而是住在附近找了份差事来做的民女,不由得一阵放松,便把她当做请来的护工,心里也自在好多。 硬着头皮喝了药,一小碗磨磨蹭蹭喝了十多分钟,她觉得不好意思,上官飞燕倒安慰她:“良药苦口。” 含着花满楼买的蜜饯果子,辛渺便听见上官飞燕说:“这会儿该用晚饭了,我去问花公子要不要帮忙,给您端过来。” 辛渺连忙摆手:“没关系,我起床出去吃。” 上官飞燕便帮她穿上鞋披上衣服,扶着她走出房间。 原来花满楼早叫来了外面酒楼送饭送菜,刚到门口,饭菜上桌,花满楼和辛渺都极为自然的让上官飞燕坐下来一起吃。 “哪里有和主家一桌做着吃的道理?” 辛渺拉住她的手:“没关系,一起吃,都一样的。” 上官飞燕垂眼看了看她的手,又看了一眼花满楼,终于还是扭扭捏捏的坐下了。 还真是一对善男信女。 上官飞燕笑眯眯的为辛渺布菜,她拿着筷子,既然看不见也没办法夹菜,偶尔碰掉了筷子,或者夹落了菜,晚饭吃的磕磕绊绊,时不时就要对上官飞燕说抱歉,添了麻烦。 辛渺越发小心翼翼,花满楼听见她动静,一时也沉默下来,唯有上官飞燕在餐桌上忙忙碌碌,吃完饭之后又利索的将碗碟都收拾起来。 辛渺坐着,用帕子擦嘴,低着头没说话。 忽然,花满楼的手轻轻放在了她的手腕上,握着她的手将她牵了起来。 “去哪儿?”辛渺茫然的跟着站了起来,顺着这力道往前走,小步小步的迈。 “去楼上透一透气,我给你泡茶。” 辛渺脑子里回想着这小楼的构造布局,走起来又未免紧张,赶紧连另一只手也拉住了花满楼的袖子,一道往前走。 感觉似乎是要上楼梯了,果然就听见花满楼笑道:“放心,摔不着你,脚下小心台阶。” 他稳稳地牵着辛渺,走得也慢,迁就她一步步的上了楼梯,速度慢得像蜗牛爬,辛渺摸索着往前走,更是贴得越发近了,花满楼顿了顿,手下微微用力。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88节 摸到阳台边坐下了,辛渺顿时感到凉爽的夜风拂面,带着各种花草清新的芬芳,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 水声叮咚,花满楼在她对面泡茶的动静细碎,对她说:“来。” 辛渺慢慢的伸出手来,摸索着找到了他的手,生怕茶水撒漏,越发小心,指腹从花满楼手背轻擦,近似于抚摸般的触碰,颤颤悠悠的取来茶杯。 她的手指凉而软,肌肤相触,明明也不过瞬息,花满楼却感到一阵心悸,无法控制的感到热意上涌,瞬间烧红了耳朵,几乎要涌到脸上。 他悄无声息的深吸了一口气,一顿之后若无其事将手收回,放在桌下默默攥起。 都怪五哥,一张嘴胡诌乱造,叫人心猿意马。 第112章 夜风习习,似乎将辛渺心中的燥郁都轻轻的抚平了,她低头喝茶,入口滋味绵长回甘不绝,也叫人心旷神怡。 她将脸昂起来,迎着风来的方向,风里带着清雅的兰花香气,柔柔的拂过她的脸颊鬓边。 “不知道今夜有没有月亮。”她喃喃的道。 花满楼虽然没有说话,但她知道他一定就在对面,静静的聆听她的话,胸中突然涌上一股倾诉欲,她以手支颐,默默地说:“花满楼,你还记得月亮是什么样子吗?” 如果是平时,她不一定会问这种话,虽然她几乎偶尔会忘记花满楼看不见东西,但心里始终潜意识的记得,从来没有提过关于花满楼的眼睛,或是提起旧事。 花满楼说:“记得,只是不是很清楚了,我娘以前给我讲过蟾宫月兔,吴刚伐桂,嫦娥奔月,我当时想,那么圆圆的一个发光的玉盘,怎么挤得下这么多人和东西。”他说着,发出几声轻笑。 “我娘还让我不要指月亮,说是会被割耳朵,我调皮故意指了好久,结果我爹和我哥哥都合起伙来诓我,吓唬我明天耳朵就没了,我还不信,结果第二天早上耳朵上好像真的有一个小口子,吓得我哭了一天。” 辛渺没想到花满楼还会有那种脾性的时候,和他一起发出笑声。 “我以前也听我奶奶这么骗过我,我也指了,什么也没有发生。”辛渺噗嗤一声,“我奶奶就说月亮只割调皮的男孩子,不割女孩子。” 认识这么久,花满楼还是头一次听辛渺提起以前,她说到自己的奶奶,他还愣了一下。 没有人细究过辛渺的过去,不过,相处日久,也就知道她也是肉体凡胎,并不是什么平地一声雷凭空冒出来的天外飞仙。 他听见辛渺忽然悠悠叹了一口气:“看来奶奶说的是真的……她以前就盼着我能照顾好自己,凡事不要逞强,我学了几天功夫,还越发的把她的话给忘了。” 花满楼听出其中寥落之意,心中一滞,想必辛渺的奶奶是已经过世了,她如今到这里来,自陆小凤起,似乎也只认识几个人,除去这些朋友,竟然是孑然一身,无亲无故。 辛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之前听花五哥称呼花满楼为七童,不由得好奇:“之前五哥叫你……七童?这是你的小名还是字啊?” 花满楼顿了顿:“七童是我的乳名,我排行第七,家里从小这样叫我……”说着说着,辛渺似乎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些赧然,忍不住嘴角一扬。 “七童……挺可爱的。” 没想到,花满楼看上去是个翩翩君子,行止高洁皎若明月,也是个令人见之忘俗的佳公子,却有个这么可爱的乳名,七童七童的这样被从小叫到大的吗? 花满楼听见对面传来她忍笑的细小声音,本来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现在连耳朵也开始发起烫来,在她面前竟然有些窘迫起来。 说起来陆小凤知道的时候很是大肆调笑了一番,他也淡定自若,从未有过如此害羞的情绪。 但辛渺当然不会像陆小凤一样打趣他,她清理清嗓子,很是体贴的礼尚往来:“我也有小名,叫妙妙。” “妙妙?”他下意识跟着念了出声,忽然意识到自己唐突,喊了一个姑娘如此私密的闺中乳名,顿时轰然脸红起来,险些失手摔了茶盏。 这就太失礼了。 辛渺对这种习俗毫无了解,她更不知道女孩儿的小名是不能随便让男人知道的,只是坦坦荡荡,甚至还应了一声:“嗯,不是渺渺,是妙妙,因为我奶奶是北方人,说这样喊着顺口,不过我上学时大家都混着念,我家里人叫我妙妙,后来我学……师姐也是叫我妙妙。” “不过现在这个世界,谁也不会这么叫我了。”她说完,还颇为感伤。 换了个世界,与她关系亲密的最后一个人也是再也见不到了,更不会有人亲亲热热的喊她妙妙。 她说完,花满楼半天没说话,等她反应过来,困惑的嗯了一声,就听花满楼忽然说:“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叫你的小名……” 她看不见对面花满楼脸色绯红,低下头喝茶以掩饰失态,听见他这么说,她愣了一下,刚才心中积累的感伤忽然像是被引燃了,一股酸意涌上鼻头,眼眶热了起来。 “……好啊。”她轻声说。 花满楼从来没有这么无缘无故的紧张过,他心脏跳得好快,乃至于没有注意到辛渺的语气中带着微微的不自然。 辛渺十分努力的忍着泪意,仗着眼睛上蒙着块布,飞快的眨了眨眼,滚烫的泪珠子涌出来就洇进了布料里。 楼梯上忽然蹬蹬蹬的跑上来一串脚步声,立刻打破了这里的沉默。 上官飞燕跑到辛渺身旁:“姑娘,我扶你去擦身洗漱换药吧?” 她眼珠一转,发觉对面花满楼面红耳赤的低头喝茶,辛渺对坐在桌前,也没有说话,两人黑灯瞎火坐着喝茶,一时之间气氛涌动,似乎有些暧昧,她便嘻嘻两声,有心怀疑这二人是在这里谈情说爱。 辛渺似乎是回过神来:“哦、好。” 她借着上官飞燕的手站起来,忽然想起:“现在天黑了吗?” 上官飞燕以为她只是随口一问,便看了外面天色一眼:“快黑了。” 此刻暮色四合,街上人烟稀少起来。 没想到,辛渺却说:“天黑了,那你怎么回家啊。” 上官飞燕便愣住了,辛渺的语气中带着点鼻音,眉间轻蹙,握住她的手,忧心忡忡的问:“你家住的远不远?有没有人来接你回去?” “……我家就在这条街上,姑娘放心吧,我走两步就到家了。”上官飞燕说。 “好吧。”辛渺只好点点头,还不忘嘱咐她:“那你回家路上小心点。” 这里的治安应该还好吧。 花满楼听了,才站起来去一旁点灯,转而对上官飞燕抱歉道:“不好意思,这里灯也没点,倒让你摸黑了。” 上官飞燕疑惑道:“花公子和姑娘在这里坐着,难道没发觉天黑了?” 烛光幽幽的亮了起来,花满楼站在烛台边,朦胧的灯火照的他面如冠玉,眼波温润,他微微一笑:“恐怕天黑了也用不着点灯。” 上官飞燕心直口快问道:“为何?” “因为我是个真瞎子啊。”花满楼笑着说:“你姑娘也就这两日看不见而已。” 上官飞燕当场愣住了,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从到这里和花满楼说了话,又吃了一顿饭,居然完全没有发现花满楼是个瞎子?! 辛渺轻轻扯了扯上官飞燕的袖子,使她回过神来:“那我们下去了。” 听花满楼说自己是瞎子,虽然语气若无其事,但辛渺听在耳朵里,略一回味,又替他有些心酸难过。 “好……”花满楼顿了顿,嘴唇动了动,最终含混道:“去吧。” ‘妙妙’两个字好像重如千钧,挂在他舌尖上吐不出口来,可是,他也不想像是之前那样喊她‘辛渺’,又似乎格外生疏了似的。 太亲密与太生疏,花满楼从没想过一个称呼而已,居然也会让人觉得进退维谷,不上不下,心都似悬了起来。 辛渺下楼回了房,发现上官飞燕竟然已经倒好了一盆水等着她,不由得又赶紧谢谢她。 上官飞燕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按理说都是本分内事,辛渺偏客气得如同她是来当白工的,真是天生的一个好心肠,又配了副好皮囊,怪不得那花满楼在她面前作那副样子。 她便装作天真烂漫的样子,与辛渺谈笑几句,很快又拉进了一些距离。 辛渺坐在床边,因为要擦洗身上,那就定然要宽衣解带,辛渺脸便不由自主的发红,不至于扭捏,但也是动作轻缓,上官飞燕暗笑她,一边又上前来帮忙解了她的衣带,将衣衫褪下。 两个女孩儿,有什么可害臊的。上官飞燕这么想着,目光落到她身上,却恍惚间还觉得自己成了个登徒子一样,好一个乌发雪肤,曲线窈窕的大美人儿,还一副羞赧楚楚,任人施为的情态,上官飞燕拧干帕子手伸过去的时候都忍不住哆嗦,颇有点血脉偾张的意思。 上手去碰就更销魂了,温香软玉凝脂水滑,比杨妃也比得过,上官飞燕难免分心,一时之间在心里感叹,怪不得都说牡丹花下死,温柔乡英雄冢,男人好美色的德行虽然恶心,倒也是人之常情,她尚且忍不住。 说起这个,上官飞燕忽然想到了风流出名的陆小凤。 “姑娘认不认识陆小凤?” 上官飞燕毫不担心她会起疑心。 果然辛渺也没有多疑,只当她只是随口一问,而且她巴不得能转移一下话题,便点点头,假装自若:“认识的。” “哦?陆小凤那么厉害的大侠你都认识呀!他是不是武功很高?就像外面江湖传言的那样风流倜傥?” 也是奇了!如此一个美人在侧,以陆小凤之风流,辛渺居然不是他的红颜知己?! 不过比起来,花满楼虽然是个瞎子,但是温柔小意知情识趣,两相比较,倒是比陆小凤更像个良人好郎君,看来辛渺倒是个不为江湖名利所蒙蔽,头脑清醒的。 第113章 上官飞燕给她擦了身,又将两只手和小腿上的纱布解开来,挑着药膏给她上了又包扎好。 “哎哟,姑娘这是怎么伤的,这腿上怕是会留疤了。” 她的手指在辛渺的小腿上拂过,痒索索的,一层颜色暗沉的药膏抹在伤患处,烧伤之后起泡又被挑破的过程辛渺正在昏迷之中,只是醒来之后觉得腿上剧痛,没想过会有多么严重。 一听这话,她顿了顿:“伤口很严重吗?” 留疤倒是没什么,只是她担心会感染,可是又不能亲眼看一眼伤处,不过涂了药之后,那种烧伤的灼痛感明显减弱了,辛渺只好提心吊胆的暗自祈祷,武侠世界的医药系统显然不能以常理论处,活死人肉白骨的也不是没有,她只是小小的烫伤,应当不算什么的。 上官飞燕帮她包扎完,便给她替换穿上了一件薄薄的小衣和寝衣,没想到小衣似乎有些不合适,她便嘻嘻笑着,猝不及防的往她胸前抓了一把,玩笑道:“好姐姐,你吃什么长得如此丰腴,真叫女人看了也眼热。” 女子穿的小衣本来就贴身,往她身上一裹,胸脯饱满不说,往下一把窄腰,真是一丝一毫都不多,倒似个葫芦,小腰收窄的曲线往下延伸,陡然又是一个惊人的起伏弧度,肉感十足,曼妙勾人。 辛渺整个人都僵住了,脸立刻胀得通红,往被子里一缩,结结巴巴的说:“你、你别瞎说。” 她没想到上官飞燕一个大姑娘家会如此大胆,羞得忍不住抓紧了被角,人都傻了。 只听上官飞燕窃笑两声,收拾了一下,和她告别:“那我回家去了啊,明天早上再来。” 辛渺都要冒烟了,但又不想在一个小丫头面前露怯,只好强装镇定,躺在床上回道:“知道了,你去吧,路上小心。” 听见人关门走了,她才失笑,按了按发烫的脸颊。 被女孩子这样调戏,还是上高中上大学的时候比较多,女孩子们在一起免不了嬉笑玩闹,她虽然性格内向一点,但是也总有些活泼的姑娘愿意带着她玩儿,偶尔谈到这些叫人害羞的话题,她越不好意思,越要被人调笑,揉来揉去摸来摸去一番才能罢休。 今晚老是回忆起旧事,辛渺躺着,心中不由自主怀念起曾经的校园生活来,没过多一会儿,她便迷迷瞪瞪的闭上了眼睛,隐约在睡梦中坐在了教室里,正吹着风扇听着老师讲卷子,夏日炎炎,热得她满头大汗,旁边的同学喊把风扇开大点声,头上吱呀吱呀的扇叶转个不停,辛渺握着笔写着写着,忽然没墨水了,她定睛一看,那圆珠笔不知道为什么漏墨了,漏了她一手,黏糊糊痒索索的。 怎么会这样? 辛渺正烦恼着,还想着要从抽屉里拿纸巾出来擦手,却朦朦胧胧的醒了过来。 “唔……”她的手心好像真的痒痒的,而且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阵凉风,吹过燥热发汗的额头颈脖,带来惬意的微凉。 她一动,面前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醒啦?” 居然是陆小凤。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89节 辛渺困倦难消,乍然一听他的声音,还以为是做梦:“你回来了?” 陆小凤是半夜回来的,他消失这么久,如今也是风尘仆仆,累得够呛,却遍寻不获,正是狼狈的时候。 这一夜回来,也只想倒头就睡好好休息一下,什么事都睡一觉第二天早上再说,故此也没有叫醒花满楼,翻进窗就想进屋爬上床,结果一进来,他就听见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借着月光一瞧,躺在床上的居然是辛渺。 陆小凤立刻就闻见这屋里淡淡的药味,辛渺眼睛还被药巾蒙着,心里咯噔一声,燃起支蜡烛拿到床边一看,她露在外面的两只手都包扎着,也不知都受了什么伤。 他一时心内震动,似乎从未想过辛渺还会受伤得病,顿时又是心疼又是后悔,自责当时任由她冲入火场中去救人,虽然当时担心,但也想着她也是有武功傍身的,何况还学了自己的凤舞九天,要救个人还不轻轻松松。 陆小凤看她蒙着双眼,心一下子就吊起来了,轻轻解开药巾看了一眼,眼周有些泛红,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将药巾给她盖回去,陆小凤又看见她热得额头上点点薄汗,映着昏黄灯光,歪着头熟睡,一截雪白颈脖上汗光微闪,黏着几缕乌发,显然睡得也不舒服。 他便拿来一把扇子给她轻轻扇着,一边小心翼翼解了她手上的纱布,托起她的手来借着灯细细打量。 被挑破了的水泡,严重处脱了层皮,连底下的红肉都露出来,看着都疼。 他不想把她惊动,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素来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表情,眸光也复杂深沉起来,又痛悔又怜惜,悄无声息的叹了好几口气。 轻轻触了触那掌心微微肿胀的伤处,他又躬身闻了闻那药膏,似乎想要分辨一下其中成分。 床上的人在这时醒了,想着她此刻看不见东西,陆小凤又叹了一口气。 难不成除了花满楼,他又要多一个瞎了的朋友? 陆小凤利索的将她的手又原样包回去,轻轻握了握她细长柔软的手指,继续为她打着扇,低声问:“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 辛渺刚醒来,声音有些哑:“没什么,就是被烟火熏了一下,大夫说过两天就能好。” 灯光如豆,摇摇曳曳,她这样躺在床上,显得尤其可怜可爱,在枕头上蹭了蹭,似乎正寻找他的方位,嘴唇轻轻一动:“你们找到人了?” 陆小凤又接连的叹气:“没有。” 他说完,又关心起她的眼睛来,伸手摸了摸敷在她眼睛上的布巾,隔着一层布料,她能感觉到他手指的温度轻轻滑过自己的眼廓,力道十分温柔:“眼睛疼不疼?” “不疼,就是暂时见不得光,忍不住流眼泪。” 陆小凤想再解开布巾,好好看一看她眼睛,便压低了身子,手指滑向她的脑后,辛渺说话时,陆小凤便感到她温热的吐息若有若无的喷在了自己下巴和脖颈处的肌肤上,忽而一僵,垂下眼,才发觉自己与她近在咫尺,她的脸大半都掩在自己所投下的阴影之中,微微一点暗光之中,她的肌肤光滑白净犹如瓷器,嘴唇嫣红得像花瓣。 陆小凤不是什么不谙世事不晓风月的小青年,这样的距离,已经是暧昧得不妙,但他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般顿了顿,才缓缓的拉开了一些距离。 揭开她脸上的布巾,陆小凤不自觉眨了眨眼,突如其来的紧张,也不知道是在紧张她的眼睛,还是在隐秘而不合时宜的感到心悸。 他凝视着她白皙姣美的脸庞,在烛光下慢慢睁眼的过程也叫他心跳加速,眉眼如画,眼波莹莹,长长的睫毛拉出晦暗的阴影,但是很快,她快速眨了眨眼,眨出了点点泪光,便又闭上了眼睛,无奈的说:“什么也看不清。” 这么暗的微光,也叫她的眼珠感受到一点些许的刺激,不得不阖上眼来,倒像是泪盈于睫。 “没关系,好好休息。”陆小凤又将布巾蒙上自己的眼睛,他的手发热,往脑后去的时候还不忘为她拨拢了头发,碰到辛渺的耳廓时,像是避嫌似的飞快撤走了。 陆小凤收回手来,那几绺发丝从他指缝间滑过,他无奈的攥了攥拳头,在心里默默念了几句佛偈来荡涤心中绮念。 辛渺依然困倦不已,这么一醒,她感觉自己在被窝里睡得汗津津的,陆小凤帮她把头发拢到一边去,脖颈上立刻凉快起来,便翻了个身,挨着枕头困意难当。 “唔……这么晚了,你也快去休息吧。” 陆小凤垂眼一看,她歪着头躺在枕头上,领口微敞,一截秀颈往下,软玉温香,难免令人心驰动荡。 他苦笑着站起身来,避开目光,心说,难不成他陆小凤什么时候改性坐怀不乱真君子了?无边美色,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但是,辛渺不行。 若是其他女子,男欢女爱郎情妾意,陆小凤是此中高手,不过游戏人间,及时行乐而已,他毫无负担,更不迂腐。 偏偏她不一样,对陆小凤来说,红颜易得,挚友难寻,他要是还想要这么一个朋友,就不能把她当做其他女人对待。 辛渺她……自然是要比那些露水情谊来的更珍重宝贵一些。 “花满楼说这本来是你的床,不过我现在受了伤,就劳烦你多包涵我一点了……” 她在床上嘟嘟囔囔,语气轻飘飘的,似乎是困得要随时昏迷过去了。 陆小凤拿起了床边的蜡烛,听得嘴角直翘。 他垂眼望着她,疲倦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几乎就要弯下腰去掐一把她的脸了。 “包涵啊,我怎么敢不包涵……” 陆小凤的声音听在耳朵里简直是缥缈了,辛渺一动不动,逐渐沉入睡眠,只隐约听见他离去的脚步声和微不可闻的关门声。 一夜好梦。 第114章 陆小凤躺在一张软塌上,这里其实是平时与花满楼用来喝酒闲话的小厅,但他也顾不得许多,将软塌上的凭几一挪,自己翻身靠在上面,瞬息间就已陷入了沉眠。 晨光微熹,离天亮尚还早着,但这时,门窗外忽然不知哪里飞来几颗小石子儿,砸出响动来,叫他一下子醒了。 “谁?” 陆小凤惊醒,翻身起来,一看窗户,一个矮矮的影子正在窗后,压低了声音,飞快的说:“陆小凤!丐帮要来找你麻烦啦!还不快跑!” 陆小凤一听这声音,还没有想起来是谁,那人就已经啪嗒啪嗒的跑开,耗子一样溜开了。 听见那足音在空旷的街道上逐渐消失,他脑中才闪出那个每天脏兮兮带着一群孩子在街上跑,给自己起名叫牛元帅的小乞丐来。 陆小凤也顾不得多想,飞快穿上靴子,先上楼将花满楼叫醒了,然后又跑下来,把辛渺摇醒。 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只听陆小凤喊她:“走,我带你回家去。” 丐帮上门来找事,多半是为了西门吹雪杀了南宫灵,此刻西门吹雪他们找不到,自然就要来寻一寻他陆小凤的晦气了。 他当然无所谓,只是现在辛渺身上有伤,不方便在此纠缠,倒不如将她送回娥镜山上,避开这些无谓的武林纷争。 他将人扶起,辛渺倦意惺忪,一头雾水,只是茫茫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听着陆小凤忙着收拾东西的动静,张嘴道:“……怎么了?” “丐帮的人来找西门吹雪麻烦了,咱们还是溜吧。” 辛渺身上穿着薄薄寝衣,陆小凤本来欲伸手去拉开被子给她披上衣服,又想着要避嫌,便不自在的挪开了视线,伸手往她衣襟处伸手去,帮她拢住衣裳,拉着衣带飞快的打了个死结。 胡乱为她裹上一件外袍套上鞋子就搂着她要往外走,这时,花满楼也从楼上走了下来,两边撞了个正着,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花公子?辛渺姑娘?我来啦~”上官飞燕敲了敲门,发现门栓是松动的,便推门而入,一进来也愣住了。 她的目光钉住了陆小凤,很快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她就看见了衣衫不整几乎是被他整个人拖拽着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辛渺,便惊叫一声:“呀!姑娘怎么连衣裳都没有穿就出来了?你是什么人?” 花满楼听得一惊,还真当辛渺没穿衣裳,整个人都慌乱了似的,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当即转过身去,随即就罕见的带着怒意喊了一声:“陆小凤!你……” “……”辛渺抓着自己身上的外袍,简直困惑至极,就听陆小凤叫苦不迭:“哎哟,我的祖宗,这都什么时候了。” 上官飞燕将门关上,上前来扶住辛渺,佯装好奇的看了陆小凤一眼:“姑娘,你们怎么都起的这么早?” 她看着陆小凤,惊讶道:“这位不会就是陆小凤陆大侠吧?” 辛渺被这么从床上生生薅起来,又经过这一遭,终于算是彻底清醒了,揉了揉脑袋:“嗯……没什么,我们一会儿要走了,麻烦你帮我把衣服穿一下,收拾收拾收拾东西。” 上官飞燕迟疑道:“你们要走了?那位贵人可是给我结了足足五日的工钱,这……” 花满楼站在楼梯上背对着他们,听她疑虑,便清了清嗓子:“无妨,那工钱你也不必还回来了,收着吧。” 上官飞燕高兴的应了一声,便扶着辛渺往屋里走,一面走一面说:“我以为我起的够早了,还好赶上送送你,不过,今日我看见那街上也有好多乞丐,这些懒汉,今日也起的这么早,倒也是稀奇……” 她嘎吱一声把门关上,陆小凤便叫了一声:“不好,丐帮来得这么快!” 他奔到窗边,掀开一点缝,往外面街道一瞧,天色将明未明,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连那早点铺子都关着门,而街角和街口已经汇聚了一群鹑衣百结,手持棍棒的丐帮弟子,三五成群的汇聚而来,往远处看,似乎还有更多人往这里来。 怪不得这一大早这么安静,连街面上叫卖的声音都没有了。 “丐帮的人已经到了?” 花满楼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他已经注意到了这一整条街上的不同寻常,想来是已经被包围了。 他叹了口气:“我看你们也应当没有找到那任慈老帮主吧。” 陆小凤也叹气:“连我和西门吹雪白玉堂三人共同追击,都没能找到那黑衣人的下落,也不知那人使的什么妖异功法,我瞧着不像中原武林一脉,诡异奇绝,难觅踪影,也不知道是什么邪门功夫。” 这时候,他反倒不急了,抓起茶壶倒了一杯冷茶饮尽:“后来我们便直接去了丐帮,秘密潜入了南宫灵的住处,胡乱搜罗了一通,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好在白玉堂摸出了一个暗格,找到了一些没来得及销毁的字条,似乎就是那黑衣人约南宫灵今夜去西湖上会面,不过这也证明不了什么。” 他特别遗憾地摇摇头:“南宫灵做下如此恶事,身后又有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想必是有一个大阴谋,不过靠着这个字条,也是无法证明他的罪行。” 花满楼面有忧色:“那西门吹雪和白玉堂怎么没有回来?” 说到这个,陆小凤便摆了摆手:“我告诉你,今日这个黑衣人,日后一定会惹出大乱来!他受了伤,又要挟人质潜逃,居然还能有余力扫尾清理,又故布疑阵,留下了几条似是而非的线索来故布疑阵拖延视线——此人定有大图谋。” 这人故意留了线索,一来是能拖延时间,二来也是给他们留了一线余地,他若果决的杀了任慈夫妇,那么便定然会留下痕迹,以西门吹雪之能,找到此人也不过要花费些时间。 但他不杀,丐帮便没有理由相信西门吹雪,他们再去循迹追踪,也要不断的被滋扰拖延。 如今,他们就算知道面前有可能是故布疑阵,也得继续追查那线索,不能放过一丝一毫,这人心机城府何等深邃,一番阳谋,彼此之间犹如猫抓老鼠,相互之间都是一步之遥,就这样达成了一个僵持角力的死局。 西门吹雪的性格,断然没有就此罢手的道理,他也不管其他的事,定要追杀得不死不休。 白玉堂便要去找那线索,南宫灵屋中书信提到好几个昔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英雄豪杰,他似乎给那些人同时去了信件,这十分不寻常,因为丐帮事务本不应涉及这些,毫无关联之事,自然是和背后真相息息相关。 他便也毫不犹豫去查了。 陆小凤也就揣着那字条回来,试图给他们拖延点时间,和丐帮周旋。 虽然知道南宫灵身死会引起极大的动荡,但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 丐帮众弟子很快浩浩荡荡的集结成了一大群,沿着街道行进而来,为首的是一个身着褴褛,却细皮嫩肉得惊人的高大乞丐。 他们停在了种满鲜花的这栋小楼前,旁侧忽然冲出几个护卫,抽出了长刀,对着这群乞丐。 “站住!尔等都是何人?到我们七公子府上是要做什么?!” 白玉丐魔阴恻恻一笑:“江南花家的公子,虽然是陆小凤的好友,此事却与他并无关系,不过我们丐帮今日前来,一定要找陆小凤问个明白……”这人生的如此凶恶,说话时却带着一些吴侬软语的方言腔调,他话音刚落,小楼大门砰地一声就打开了。 陆小凤伸着懒腰从里面走出来,懒懒散散的打了个哈欠:“是谁啊?这么一大早来扰人清梦?” 他虽然故作这幅模样,双眸却锐利的将这个为首的乞丐扫了一眼。 不巧,他正好认识这人。 一个多年前臭名昭著被任慈老帮主赶出丐帮的败类,不知怎么的,今日竟然又回了丐帮,还率领丐帮弟子前来找事,俨然是地位尊崇的样子。 果然,南宫灵接替了帮主之位,便难掩狼子野心,将老帮主亲自驱逐的恶人又请了回来,难道没有人发觉? 陆小凤的目光飞快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发觉里面果然站着些地位不低的长老,只是都隐而不发,并不出来做主。 “我道是谁。”陆小凤冷笑了一声,看着白玉丐魔:“原来是早年先被任慈老帮主欲杀之而后快的白玉丐魔,我听说你奸杀十几个良家女子之后,任慈帮主要将你正法,你怕得连夜逃了,从此销声匿迹。” 当众将此事点出,那白玉丐魔果然立刻脸色大变,陆小凤便笑眯眯的瞧着他,故作惊讶道:“丐帮各位兄弟今日押着这个魔头到我这儿来?难道是要我陆小凤做个见证?这可不好,多好的日子,我可没有耐心看你们帮派清理门户,我还要去喝酒呢。”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90节 “陆小凤!你少在这里装疯卖傻!” 白玉丐魔声音阴冷:“丐帮帮主南宫灵惨死于西门吹雪剑下,我就不信你会不知道?!” 丐帮众人纷纷喊道:“叫西门吹雪出来!” 等他们喊过了,只见陆小凤往门口一歪一靠,张口就是气人:“奇了,你们帮主死了,怎么来找我的麻烦?这和我有什么干系?还有这回事??” 第115章 “昔日任慈帮主在时,丐帮群集英豪,如今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 花满楼从门中走出,站在陆小凤身旁,淡淡道:“世人皆知西门吹雪的剑从来不杀好人,我看,他不仅应该杀了南宫灵,连这白玉丐魔也该一并除去才对。” 翩翩公子气起人来,也是不遑多让,丐帮众人顿时有些挂不住面子,群情激奋起来。 “这瞎子好大的口气!” “叫西门吹雪出来!我们丐帮和他势不两立!” 白玉丐魔明明气极,却悄不做声,花满楼在鼎沸的人声之中捕捉到细微的唿哨声,神思一动,腿下生风猛地一转,两指如箭般从袖中伸出,已夹住了一条遍体通红的毒蛇。 那蛇有一臂长,在他指间扭动着身子,蛇牙从上腔弹出,尖锐无比。 花满楼神色不变,微微用力,便将死蛇掷在了丐帮众人面前。 “不知道什么时候,丐帮由一个如此阴险狡诈的败类做主了?” 陆小凤抱着手臂,两眼如电般逼视着人群中默不作声的几位长老:“难道任慈老帮主人走茶凉,便是鼠辈居上位耀武扬威了?!” 白玉丐魔脸色顿变,凶恶之色从眼中迸发而出,手悄悄的探入了袖中。 可惜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什么寂寂无名之辈,论名声论武功都在他之上,他一击未能得手,已经是落了下风,身后丐帮弟子亲眼见了他偷袭未果,不免心中动摇,被陆小凤一骂,都不免面上挂不住,露出羞愧之色。 众人肯跟着他来,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高的威望,实际上正如陆小凤所说,他被任慈逐出门墙之事众所周知,如今也不过是因为南宫灵无缘无故被杀,丐帮自然有立场和胆气上门来闹,任谁也不能说丐帮是无理取闹。 但如今他如此叫嚣又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被当面啐了回来,也仿佛是啐在了丐帮脸上。 果然,人群中走出两三个布衣老叟,衣着简陋却精神奕奕,为首的更是童颜鹤发,手持竹杖,目光如炬,瞪视着白玉丐魔:“你这畜生,丐帮恐怕还轮不到你做主。” 白玉丐魔被当众羞辱了一顿,神色已经扭曲。 这老叟自然是德高望重的帮内长老,四平八稳的望向陆小凤和花满楼,两眼一眯:“‘灵犀一指’名不虚传,不过二位可是铁了心要与我们丐帮作对?不肯告知西门吹雪的行踪?” 终于出来了能说话的,陆小凤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西门吹雪的踪迹我的确不知,但列位大动周章的来了这里,难道就只为了泄愤报仇?” 人群中立刻响起怒吼:“西门吹雪杀了我们帮主,难不成还有逍遥法外的道理?!” 老叟抬手,议论纷纷平息,他冷哼一声:“江湖纷争如何说得清,我们来,不是为了听你三寸不烂之舌给凶手脱罪的!你要么说出西门吹雪的下落,要么就也如他一样,将我们丐帮弟子杀尽杀绝!如此大仇,若不能得报,丐帮从此也无立足之地了!!” 老叟形如干柴身躯佝偻,声音却如同洪钟一般,说到最后,竟然也是掷地有声,越发的震耳欲聋起来,激得众弟子气血上涌,悲愤难当,恨不得当场冲上来,好让全天下知道丐帮弟子宁愿以死明志决不受辱。 花满楼听着,神色却越发凝重,袖中折扇被他紧紧的攥了一下。 “……”好个精明老头子。 陆小凤在心里暗自骂他,可真是会卖惨,传扬出去,便是那万梅山庄庄主西门吹雪无故杀了丐帮帮主,震惊武林,干了这样的混蛋事还嚣张欺压丐帮弟子,伙同他陆小凤。 这样一个老江湖,怎么会不明白西门吹雪杀人必然是逮住了南宫灵什么过错,不过至今没有切实的证据,便要抢占先机,占着大义先把西门吹雪踩一顿,不然南宫灵的事抖落出来,到时候牵连整个丐帮,反叫丐帮面子往哪里搁? 这么说来,他倒也不是真心为了给南宫灵报仇,而是为了维系丐帮声名。 想到此处,丐帮众弟子已经挥动棍棒刀枪杀上前来,织就天罗地网般围扑而上,训练有素。 陆小凤和花满楼也不必多言,不约而同迎了上去,顿时打成了一片。 那白玉丐魔自然乘机杀了上来,袖中飞出好几条毒蛇,他的功夫也极其霸道阴毒,一对掌风如电,倏忽拍至面堂,若不是躲得快,就算不被一掌拍得七窍流血,也要沾上那掌上的剧毒,当场毒发而亡。 陆小凤有些怒了,虽然他素日和丐帮还有点交情,也十分仰慕丐帮代代英雄豪杰,但谁承想,出了个南宫灵,便连带着一个昔日威名赫赫豪情万丈的帮派也沦落得如此不成器,叫人不齿。 他本来很愿意彼此留一线脸面,但如今是不可能了,整个人展翅而起,翻腾高跃而上,一下子翻到了屋顶上去。 白玉丐魔还当他是要逃,不由得满心得意,哈哈大笑:“什么陆小凤!竟然也要怕的逃命去了!” 他刚说完,一张雅致精细绘着名家笔画的雪白扇面便倏忽从他面门上划过,生生画出一道血痕,逼得他大惊之下猛地倒仰,连退了好几步,心惊之下激怒,恶狠狠瞪向那翩翩的佳公子。 花满楼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修长的手指捏住扇骨一合,鼻翼忽然翕动,似乎是闻见了扇面上一丝血迹气味,眉间立刻一簇,堂而皇之的将那扇子扔了。 何等自然的羞辱。 这还不算完,那楼顶上的陆小凤,将衣袍一甩,气沉丹田,敞开嗓子对着四面八方高喊:“丐帮少帮主南宫灵!猪狗不如!背信弃义!人面兽心!囚禁欺辱老帮主任慈多年!!老帮主视他如己出呕心沥血,却教导出了一个狼子野心包藏祸心的畜生!!——如今天理昭彰!忤逆之徒伏诛于西门吹雪剑下,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杀得好啊!!——” 如此惊天的八卦,被他喊得如同天雷一般轰隆作响,一字一句都饱含内力,清晰入耳,传出上千米,震得人人目瞪口呆,呆若木鸡一般。 陆小凤喊了两遍,喊到第三遍时,那老叟凄厉的大喊道:“住口!!你竟敢如此污蔑帮主!!不过是仗着死无对证!!” 陆小凤便收力停下,高高站在楼上,对他说:“是非公论自然有定,尔等就没有发现南宫灵身上的蛛丝马迹?” 他看着丐帮弟子诸人脸色,便心里有数,越发笃定:“自南宫灵上位,任慈夫妇自此销声匿迹,你们对他俯首帖耳之时,他们夫妇俩正被这厮软禁虐待,被悉心教养扶植的养子百般欺辱!!” 那老叟腿上一软,虽然不肯相信这话,但显然,他心里已经渐渐有了倾向。 现场便沉默得犹如坟地,众人面面相觑,皆是面如土色,南宫灵从小由老帮主抚养长大,视如己出,自然也是倾力培养,他素来被视为接班人,在丐帮内的威信也是不同凡响。 如今被揭出这样阴暗的一面,无疑是爆炸性的颠覆。 老叟惨叫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在脸上,眼珠爆鼓出来,声嘶力竭的咆哮道:“任慈大哥他……当真是被南宫灵所软禁??!!” 除了他,也有好几个老迈的长老难以承受这样的消息,显然,比起这个年轻力壮的少帮主,他们对任慈的忠心和真情要诚挚得多。 陆小凤也不由得怜悯起他们来,但他还是沉声道:“我若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 第116章 辛渺在屋里全神贯注的听着外面动静,上官飞燕在她身后唤她:“姑娘?” 辛渺伸出手指来嘘了一声,神色有些紧张:“别说话,悄悄的。” 如今两人困在屋中出不去,好在那些丐帮弟子也不至于打进来,辛渺有些焦急,反倒是上官飞燕,平静地出奇,不过现在她也无心分神,任由上官飞燕为她挽发穿衣,甚至还换了新药。 上官飞燕已经为她将衣服穿上,手中拿着一条长长的白绫丝带,轻声说:“我昨晚新缝了一条系带,里面已经新装好了药粉,我为你换下吧。” 也不差这一会儿了,她的手伸到辛渺脑后,解开了之前的遮眼的布巾,这布巾中裹了养神明目的药粉,现在药味已经挥发得很淡。 辛渺立刻闭紧了眼睛,薄薄的眼皮外透进一些光亮,她不敢睁开眼,只感到身后上官飞燕默不作声,将一条崭新的丝带覆在眼前,动作轻柔的为她系上。 这时,外面似乎打起来了,她惊得一下子站起来,一只手却按在了辛渺的肩膀上:“姑娘别怕。” 辛渺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浓烈的古怪香味随之涌入鼻腔,她只一心听着外面的动静,居然一时没有察觉。 直到眼眶微微发热,辛渺忽的皱了皱眉,问道:“这药……” 她刚想说,气味怎么不像是药材,但不知为何,浑身的汗毛忽然倒立了起来,辛渺伸手一抓,竟然一下子抓住了上官飞燕的手。 她为什么要把手伸到自己面前? 只听“啪嗒——”一声,仿佛是有什么东西从上官飞燕手中被打飞了出去,落在了地上。 上官飞燕的手飞快的抽了回去,叫辛渺被带得一歪,她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后背一下子抵上门墙。 她听见上官飞燕轻笑:“怎么,怕我害你吗?” 她的语气非常不同寻常,似乎有些深意,辛渺没有说话,只是一把将蒙在脸上的那条丝带扯下,睁大了眼,心脏狂跳。 强烈的光线骤然使她的双目受到了刺激,眼泪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两眼灼痛难忍,目之所及更是一片模糊,恍惚之间,她只来得及看见面前站着一个身影,缓缓朝自己走来。 上官飞燕还没有走两步,本就昏聩的视野突然急剧恶化,一片朦胧的黑暗铺天盖地的笼罩了下来,渐渐的,连光暗的色块都彻底消失了。 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样沉重的事实只在辛渺心中一闪而过,浑身上下都瞬间紧绷了起来,她只知道上官飞燕在一步步朝自己逼近,她什么都来不想,完全是本能反应,七脉齐转,气运周身,澎湃巨浪般的内力凝聚于她的掌心,骤然击出。 她周身瞬间溢出的气劲如浪,上官飞燕情急之下躲过了她的一掌,却没想到她的掌风会如此刚劲霸道,直扑面门,砰然击中了她的胸膛,上官飞燕脸色大变,却也来不及躲开了。 她整个人都飞了起来,砸进床帏之中,顿时闷哼了一声,竟然喉头腥甜,眼前发黑起来,顿时惊愕不已。 上官飞燕捂住窒闷生疼的胸口,一时不可置信,她的内力怎么会如此厉害? 屋内忽然响起奇怪的嗡鸣之声,上官飞燕定睛一看,辛渺立于屋中,双眼紧闭满脸泪光,周身内气罡风却犹如江河湖海,滔滔不绝,倾泻而出,她一听见这嗡鸣之声,便转头毫不犹豫的望向声音来源。 辛渺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了,高度的紧张和专注之下,往日未必能运用自如的内力竟然举重若轻,引动青鸿剑清吟之时,她更是如有神助般,仿佛神剑有灵,与她的精神高度共鸣,竟然随着她一伸手,便飞入了她的掌中。 她一剑而出,纯是下意识毫无保留的灌注其中,剑意随锋走,如大江大河澎湃惊涛,轰然削落床头围靠,那剑意余力在墙壁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烟灰哗啦啦蓬起,上官飞燕死命一挣,破窗而出,噗的吐出了一口血。 屋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花满楼脸色一变,转身往里冲去。 陆小凤也听见了,他一惊,随后大怒:“你们竟然乘机偷袭!!” 那老叟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奄奄一息被人搀扶着,他身侧扶着他的中年大汉便代为说道:“绝无此事!我们丐帮绝不会做如此小人勾当。” 白玉丐魔躲在一旁,观两人情状,两眼忽然一转,动了动手指,悄悄将一条蛇从窗内扔了进去。 如今大势已去,丐帮上下恐怕要为了陆小凤的话而乱成一团,先前南宫灵请他回去,他满心得意,不过也看出,南宫灵虽然是任慈养大,却心思极深,任慈人走茶凉,他便推翻旧令,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他肯识时务的叫自己扬眉吐气了一番,便也勉强给南宫灵一点面子,回来给昔日仇敌添堵。 但他也没想到,好个南宫灵,胆子这样大,心机又是如此毒辣,比他自己也不遑多让,任慈都折在了他手里头。如今南宫灵没了,又被翻出如此违逆人伦的极丑恶行,他恐怕也是待不下去了,须得趁乱溜走,免得到时候丐帮众人要回头围攻他。 如此一来,他便是心有不甘,也不得不先走为上。 陆小凤也再无心搭理外面乱成一团的丐帮众弟子,往下一跃,便冲入屋内。 两人一前一后冲入房中,先是看见跌跌撞撞捂着胸口跑出来的上官飞燕,她迎面看见两人,脸上一瞬间露出惊恐之色,但很快,她便又吐出一口鲜血来,软倒坐在地上,语无伦次的指着房间里:“她……她……” 陆小凤失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上官飞燕捂着胸口,一副虚弱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又十分慌张害怕,只随便一联想,便无端叫人害怕。 他们来不及多想,大步流星冲入屋子里,砰的将门一推开,只见辛渺站在屋中,一只细长的小蛇如闪电般弹射向她持剑的那只手,她伸手便抓着那蛇扔出去,手背上却出现两个显眼的血洞。 她持剑站在屋里,双眼失神,更是犹如困兽一般,听到一点动静便敏感得猛地一转头,浑身紧绷,接连退了几步,何等惶恐无措。 直到花满楼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妙妙——” 辛渺身形晃动了两下,那蛇毒发作得极快,她的脸色在极短的时间内转而发青发白,青鸿随之脱手坠地,当啷一声。 两人只见她浑身骤然松懈下来,散出一波极其霸道精纯的内力罡风,竟然逼得他们俩都不得不往后退了一步。 但辛渺已经是强弩之末,两眼一闭,便往下倒去。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91节 陆小凤大惊,和花满楼不约而同的扑上前去,顶着那罡风接住了她。 陆小凤知她被毒蛇咬了,当即便将人扶正,两指疾如闪电,在她身上几个大穴上点了几下,将人打横抱起,放上竹床。 花满楼神色沉重:“她怎么样?” 陆小凤咬了咬牙:“定是那白玉丐魔趁我们不备,将毒蛇放了进来。” 蛇毒阴狠,更不要说是特地饲喂挑选出来的剧毒蛇,白玉丐魔恐怕在这些蛇毒上颇下了一番功夫,若是常人,只需擦破一些油皮,沾到那毒牙便铁定是一命呜呼了。习武之人或许有内力护体,但如此剧烈的毒性,也顶多坚持几息功夫。 但不知怎么的,陆小凤封了她几处大穴,毒液不会蔓延得那么快,但她此刻只是呼吸微弱,脉搏几乎静止,他甚至都以为辛渺是命悬一线了,但她的情况却没有继续恶化下去。 陆小凤这才注意到屋内被削去半截的床头,以及墙上深深的刻痕。 他脸上露出几分深思之色,又忽然走到角落,捡起了那条死蛇。 咬了辛渺一口的毒蛇已经死透,黑红扭曲的花斑纹,三角头,软软的垂下来,触感冰冷得叫人恶心,但细细一捏,陆小凤惊讶的发现蛇尸的每一块骨头都碎了,头骨更是一片软绵。 再想先前进来时,辛渺周身护体纯劲猛烈的雄浑内力,散去时罡风袭面,连他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陆小凤将这话一说,花满楼思忖片刻,忽然沉声道:“上官飞燕呢?” 不必多说,陆小凤神色一凝,立刻追出门去。 刚才还惊恐虚弱的小姑娘已经没了踪影,陆小凤四下一扫,只见桌上安放着一张信笺,大意就是说,辛渺的眼睛被下了与一种叫做‘顾盼’的奇毒,若没有在三个月之内拿到解药,她就会双目失明,而且眼珠连带眼周都会溃烂。 陆小凤看着看着,一股怒火从胸中熊熊燃起,他手指越发的用力,一张带着曼妙香气和花纹的薄薄信笺骤然四分五裂开来,碎成片片纸屑,纷纷扬扬。 他带着怒气回到房间里,花满楼正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搭在辛渺腕上。 听见陆小凤进屋的脚步声,许多事便不言自明,花满楼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长气:“上官飞燕要做什么?” 陆小凤握紧了拳,看着躺在床上,面如金纸的辛渺,他又愧又怒,神色很少见的充满了一种愤慨和焦急。 “……要我去帮他们做事,让我等着。” 陆小凤不是第一次遇见江湖上的人心险恶,谋略算计,但他少有如此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怒气和情绪的时候。 花满楼听出他语气反常,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轻声说:“这不怪你,是我太大意。” 陆小凤看着他,他脸上充满愧疚和悲意,一只手虚虚的放在辛渺的手上,最终却拿了起来,用力攥住了藏进袖子里。 “她会醒过来的。” 陆小凤听见他说话时语气中的几丝犹豫,一时之间不敢告诉花满楼,辛渺中了顾盼,就算醒来,她还能看得见吗? 这屋子里的气氛几乎叫人窒息,就在这时,屋外又响起一片骚乱。 陆小凤想要当做没听见,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情去搭理外面的丐帮,他们要打要杀要闹着上吊也不管他的事。 可是忽然间,他又似乎隐约听见了西门吹雪的声音。 别的可以不管不顾,可是西门吹雪…… 他若是和丐帮的人动起手来,那这条街上恐怕要血流成河了! 陆小凤咬了咬牙,便听见花满楼道:“你去看看吧,总不能一直这样。” 花满楼脸色沉郁:“等他们打完,我便送辛渺上山回家去。” 陆小凤心里忽然又有了一丝微弱的希望,辛渺不是普通人,她家里那么多奇异事物,指不定就有什么活死人肉白骨的天外灵药。 他便转身连忙出去帮忙了。 *** 外面的世界纷纷扰扰,辛渺却神思缥缈之间,渐渐清晰起来。 她只记得隐约听见花满楼在喊自己,但当时,她极度紧张恐惧,虽然不知道上官飞燕做了什么,但她已经反应过来,自己的眼睛有些不对劲,处于一片黑暗和对于失明的恐怖情形之中,辛渺的肾上腺素急速飙升,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的心跳瞬间失衡。 上官飞燕的脚步声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甚至还没有她血液飞速涌动的声音大,但极具威胁,她握剑挥出去的时候,大脑完全是一片空白。 然后在她浑身紧绷极度敏感戒备的时候,开门的响声几乎把她的魂给吓飞,与此同时,极其细微的风声从身侧倏忽而至,辛渺手背上一痛,她条件反射般伸手去抓,握在掌心里的触感冷冰阴森,细长的一条活物。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那是一条蛇,只是浑身的汗毛已经顷刻间本能的倒竖起来。 当她听见花满楼喊她,精神上骤然松懈,辛渺就一头陷入了黑暗。 昏昧沉沉仿佛过去了很久,辛渺朦胧中睁眼,飘飘荡荡的感觉自己好像落在了实地上,浑身软绵绵的坐了下来。 她神智缓缓清醒,才惊愕的发觉,自己所瘫坐的地方,是一只巨大的手掌之中。 辛渺猛然抬头,只见四下里宛如云天之巅,云雾缥缈,不见天不见地,不见日不见月,只是无垠广渺之中,祥云浮动,瑞气千条,一只修长洁白的手掌五指并拢,如同云海之中一只白玉雕成的小舟,轻轻的托着自己。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坐了,立刻站了起来。 头顶的祥云忽然涌动起来,四下散开,云霞之中隐约露出了一张精美庄严如玉雕的面庞。 居然是渠藏。 缥缈的云雾拂过他如画的眉眼,他正低眸垂首,长睫如鸦羽,静静的从云天之上俯视着自己。 辛渺吓得腿软,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渠藏这个样子,多少还是有些吓人,她现在顶多有他一个指节高,被如此巨大却眉目宛然生动的人脸如此注视着,简直像是噩梦。 虽然渠藏的脸美丽得超乎想象,兼具一种神性和令人魂飞天外的震撼。 但被他这么看一眼,恐怕没有人会不感到难以呼吸。 他的双眸如同泉水般清澈,却没有什么人类的情绪,如同一面空空如也的镜子,倒映出的只是人世间诸多烦扰和纷杂,滚滚红尘尽逝于眼底,却留不下任何痕迹。 辛渺抬头,只看见他的双眼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形,缩成一团,呆呆地仰视着他。 她觉得这幅样子实在不像话,深呼吸了一下,捂着胸口,艰难的开口道:“我……我……” 一开口,许多疑问纷至沓来,竟然不知道应该问哪一句。 我怎么在这里? 这儿又是什么地方? 我是不是死了? …… 总之,她脑子乱的很,而且情绪一时之间复杂得难以尽述。 辛渺张口结舌了一会儿,渠藏却竟然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盯着她,微微歪了歪头,那绝不是厌烦,到好像十分饶有兴致。 她一时又有些惊讶,能在渠藏脸上看到‘表情’和‘情绪’之类的倾向。 “你中了毒。” 渠藏悠悠的说,他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响彻,余音袅袅,却奇异的好听。 辛渺又懵了,不由得狐疑的看了他好几眼。 她还记得红红说过,渠藏身为神,‘真言’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他的力量蕴含所在,正是他口中所出的一字一句之间。 之前在湖里,他只说了一个字,就让她免于被溺死的命运,其神奇之处也是令她大开眼界。 不过这些神仙法术,她哪里知道其中奥妙,只当是渠藏忽然转了性子,天天在她身边,听人话听多了,自然就会讲了。 但是这样一来…… 辛渺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自己要和他聊两句吗?虽然总共没有说过几句话,但他在自己身上呆了这么久,而且她虽然对渠藏没有什么敬畏之心,但如今说到底她是顶了个山神供奉的名头,渠藏算是顶头上司,也是老熟人了。 她想着想着,目光就放空了,直到身下忽然一动,是渠藏缓缓的抬起手来。 辛渺感觉自己体会到了被人捏着的昆虫的心情。 渠藏动作很轻,但眼见着自己离他的脸越来越近,她还是怪害怕的。 他注视着自己的眼神像是好奇,又有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一瞬不瞬,辛渺傻坐着,几乎感觉到一阵温软的呼吸快拂到面上。 他要干什么? 她这样想着,悄悄攥紧了拳头,这时,渠藏轻轻眨了眨眼,辛渺浑身上下顿时涌上一股热意,直冲颅顶。 他的另一只手靠了过来,手指修长,但这样大的手一靠近,简直如同遮天蔽日。 辛渺凝神屏气,僵硬的闭上了眼,却只感觉头顶上轻轻被碰了碰,奇异的凉意伴随着瞬间心神涤荡上下一清的力量仿佛瞬间被灌注到身体中,随着自己的经脉运行四处飞速游走,四肢百骸通行了个遍,行至右手手臂时有些刺痛瘀滞,但瞬间被贯通了,那点点刺痛便随之消失了。 不仅如此,当她运行过一个周天,体内的内力也随之不由自主的运转了起来,随着这股力量的余力贯通了周身经脉,随之相融,激发出了一种类似于过电般的奇怪刺激感,从丹田一路窜到天灵盖,辛渺浑身一颤,头脑瞬间一片空白,只觉得神魂飞驰天外,达到了一种玄妙之境。 顿悟。 辛渺感受着这浑若圆融,天地合一的玄妙境界,脑海之中如闪电般一一走过自己所修行的内功心法全式。 说来也奇了,她至今唯一可称道的就是内功心法,其余招式身法都是从他人那里复刻来的,随学无遗漏,且应用自如,但也是别人的东西,她更没有经历过一招一式的摸索和点滴心力交融之后瞬间通达浑然一体的心境,学得其形,学不得其神。 但如今,她却像是开了窍一般,忽然如同醍醐灌顶,不管是那无名剑法,还是凤舞九天,其中精粹毫无遗漏的展示在她面前,她全然能够领略其中奥妙尽了! 不仅如此,脑海中如同走马灯般,西门吹雪在湖上与南宫灵交缠时出剑的惊鸿一瞥,陆小凤花满楼的灵犀一指,两指之间爆发的超乎神技的力量与技巧,展昭乃至白玉堂各有风采各有精髓所在的剑法和高绝造诣,还有楚留香先前偶尔展露出的轻功,看似平平无奇却举重若轻…… 辛渺忽然惊觉,她已见识过如今世间第一等的武林高手,一招一式皆是武学精粹,顶尖风流。 如果把武学形容为极其精妙难解的难题,那么如今,辛渺恍惚间仿佛感觉到自己手中握住了能解密这些难题的□□,能无限应用的公式,此间至高的密码。 原来,这就是她的武学之道? 辛渺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气旋上涌,托着她轻悠悠的往上漂浮,她好像变成了一片羽毛,不断的往上漂浮着,整个人都像是没有重量,乃至于最终变成了风的一部分,静静的飞了起来,飞向了天地浩渺之中。 她昏昏沉沉,最终却看见渠藏云雾中露出的一个淡淡的微笑。 他竟然还会笑? 辛渺朦胧中想着,闭上了眼睛。 第117章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换了个地方。 耳边响起贾维斯温和的提示音:“您现在已经回到家园。” 辛渺恍然,鼻间立刻嗅见熟悉的气味,是她房间放的香,还有窗口放的一盆兰花。 她从床上缓缓的坐了起来,屋里很安静,并没有第二个人在,她便放心的对贾维斯说:“我现在身体什么情况?” “蛇毒被及时拔除,需要自行运功修养,但宿主你的眼睛目前暂时没有好转迹象,毒素已经深入,如果不及时得到解药,您的眼睛恐怕会永久失明。”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92节 辛渺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伸手去摸,脸上还绑着一条丝带,她的手指勾住丝带一扯,缓缓睁开眼睛,果然,一片黑暗,连先前见光流泪都不如了。 这不能不算是一个重大的打击,辛渺静静坐了半晌,又问:“没有特效药吗?你也不能解毒?” 贾维斯语气平静:“如果能得到毒药样品,我能为您分析出毒药成分用以制造解药,但可惜没有。” 它的语气又转换为欢快:“不过您又升了一级,恭喜恭喜!积分加30,家园面积增加一百平方,奖励铜宝箱一个!” 辛渺心里又升起一点期翼,她现在都这样了,系统说不准会人性化一点,直接开出一个灵药来。 于是翘首以盼开了宝箱,结果掉落的是一个自动揉面机和一个音响。 “……” 这倒也不必了。 辛渺掀开被子盘腿坐好,摆好姿势,索性运气修炼起来。 确实,身体素质和武学上的悟道比起之前又起码高了不止一个层次,她略一运气,只觉得浑身上下奇经八脉中的真气滔滔不绝如澎湃浪涌,她运了几个周天,将身体中的余毒暗伤一概拔除,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浑身通泰,正收势,明显得叫人无法忽视的脚步声已经走到了她门口。 门吱呀一声开了,动静震若雷霆,辛渺当即嘶了一声,捂住耳朵,调转内息来调整自己的听觉。 她现在,也算是被动学到了花满楼那耳听八方细致入微的神奇技能了,原来是这种感受,什么声音都听得真真儿的,比如窗外的风声,都显得极其刺耳,如果不是大脑会自动屏蔽一些杂音,她现在不得像大钟里的老鼠,被震得头晕眼花。 那脚步声轻捷,走得又快又稳,辛渺辨认了一下,觉得这像是陆小凤。 “哟,醒了?” 果然是他。 杯盏细微碰撞的声音,他手上似乎端着碗盘杯碟,疾步走进屋里,又惊又喜。 陆小凤没想到她能醒的这么快,心中沉闷郁卒顿时一扫而光。 到她床边放下托盘,辛渺就闻见微弱的药味,正在分辨,陆小凤已经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触手温热,但也不烫了。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往她床边一坐,帮她把被子拉起来围住:“怎么坐起来了?快盖上,躺下。” 陆小凤俯身为她扯来抱枕塞在身后,辛渺不免顺着他的力道半躺半倚:“不用了。” 陆小凤身上的药味很浓,还有些烟火气,他看辛渺虽然面色红润,一双眼睛也亮晶晶的,根本看不出像是失明的人,但偶尔一个转动之间,还是能看出她双目失焦。 陆小凤心里揪着,悄无声息叹了口气。 “来吧,喝药。” 他将药碗端上手来揭盖,一股浓郁的苦药味立刻在床帏之间弥漫开来,也不知是不是辛渺现在感官更加敏锐,她闻了一下就有些难以承受,眉头不由自主的皱紧了。 “我现在喝药也没用了。” 她犹豫了一下,默默的将头扭开,情况不可能更糟糕了,她的眼睛只有解药能救,身体其他不适喝药调节见效缓慢还不如自己打坐。 眼睛彻底失明前她没有过这种想法,但现在,既然药石无医,她还这么听话干什么?倒不如顺着自己的心意,或许还能好得快一点。 不得不说,辛渺现在虽然表现得十分平淡,但从几日之前开始,到上官飞燕给自己下毒,又被蛇咬,她的心态忽然发生了一些转变。 卷入这些她从来没想过要主动参与的江湖事,的确对她造成了一些影响,真实的接触过这世界的这一面之后,她也不是先前那种与世无争,武功平平也安之若素的咸鱼心理了,倒不是说她打算气势汹汹的去报仇雪恨,但她现在连看都看不见了,何必还躲躲藏藏息事宁人,失明是多大的事儿啊,她就算因此而情绪爆炸也是情有可原。 稍微任性一点也没什么,她现在还是病人呢。 就像先前一直使她隐而不发的最大担忧终于出现了,她反而心平气和起来,打算坦坦荡荡的去面对一切了。 没什么好怕的。 “没错,我不喝了。” 辛渺难得任性一次,陆小凤便嗯了一声,将药盅放下。虽然有些稀奇,但想到她的眼睛,他又没了追问的心情,踌躇半刻,小心的斟酌着语气,将上官飞燕所留下的纸条上的留言告诉了辛渺。 说来,这算是因他而起,虽然知道辛渺性格一直温和,绝不会因此责怪他,但陆小凤反倒心里难受,一直忧心忡忡。 听他说完,辛渺若有所思的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猝不及防的抬起手来气鼓鼓的打了陆小凤几下:“原来她是冲你来的!我说她怎么还费尽心思给我下毒。” 陆小凤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辛渺居然还会露出这样的神情,简直像是变了个人,要是以前哪怕辛渺绝对不会像这样一点儿也不见外,多半会估计他的心情,反倒来安慰自己。 但不知怎么的,被锤了两下,陆小凤反而笑了,按住她的手:“放心放心,我一定将功折罪。” 辛渺反而停了手,转而认真道:“你等等,上官飞燕绕这么大一圈给我下毒,一定是要威胁你去做你原本不愿意做的事情,而且关系一定很重大,你可别为了解药铤而走险……” 说来,要是没有自己,那上官飞燕恐怕得去挟持花满楼来胁迫陆小凤了,她这么鬼精灵的一个丫头,花满楼人单纯又对别人不设防,这么说来,辛渺反而松了一口气,好在不是花满楼。 虽然自己记不得这号人,但上官飞燕应该是陆小凤小说里本来就有的人物,既然是这样,那不管是反派还是正派,陆小凤的主场,铁定是妥妥的,顶多有些波折,不过结局应该会很好。 辛渺想通了这一点,心里顿时放下一块大石,轻松百倍。 “放心,我可不会做傻事,不管她要我干什么,我接招,不过我可不会傻乎乎的当她的打手,一旦有机会拿到解药我立刻就溜,说不准还得坏了他们的好事,叫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陆小凤摩拳擦掌。 第118章 辛渺自觉没什么可担心的,便说:“我睡了多久?” 她最近真是躺的够难受的,便要掀开被子下床,陆小凤连忙按住她:“唉,你醒来得不是时候,现在月上中天,正是该睡觉的时候。” 辛渺摇摇头,不肯:“我不想睡了,我想起床下楼溜达溜达。” 陆小凤便发觉她现在是有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气了,倒也不以为意,替她披上了衣裳,领着她往楼下走。 “你送我回来的?” 她按自己的回忆摸索着,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陆小凤只虚虚护着她,并不刻意扶着搀着,这让辛渺心里舒服了点。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理解了一点花满楼平时的想法,纵然是看不见了,但是也不想叫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有时候被刻意的照顾了,心里反而难受得很。 她问:“花满楼呢?还有其他人?” 陆小凤答:“花满楼和他哥哥去王府找世子妃求药,西门吹雪今天来得巧,什么也不说,和他们一顿好打,只留下句‘问心无愧’——唉,然后他就跑了,听白玉堂说他找到了点线索,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找到那黑衣人。” “求药?” 两人走到院子外面,随风而来一股清雅香味,林子飒飒作响,隐约还能听见玉狮在后面马棚里呼呼大睡的呼噜声。 辛渺想到多增加的一百平面积,心里未免遗憾,她先前想等下一次升级,正好修一个小花园子,如今天气渐热,正好做乘凉避暑赏景之用。 不过现在都得往后放了。 她默默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还是先在家里安置一些无障碍生活设施吧。 “可不是么,原来花五哥本来就是为了求药而来,听闻世子妃本来是沿海光州人士,是杏林世家,在当地颇有声名,尤其治眼疾很有建树,花家请了多少名医,至今未有成效,不过花五哥倒还放在心上,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便来请教世子妃了。” 两人凭栏而坐,辛渺若有所思:“那花五哥为什么不去找世子妃母家的人?” “世子妃母家早败落了,家业也不复存在,如今家里没几个行医的,全仰仗着世子妃,就算有什么密不外传的奇方良药,怕也早没了吧。” 陆小凤摸着下巴。 大门忽然被叩响,陆小凤连忙跑去开门,来人站在屋外,正是花满楼。 “咦,你这么快就回了?” 花满楼进了门,随着陆小凤往里走,辛渺听见他的脚步声,便说:“怎么了?” 花满楼意外她竟然这么快又醒了,而且言谈之间平静从容,仿佛丝毫还不知道噩耗,便一顿,陆小凤轻咳了一声:“我告诉她了。” 辛渺听花满楼没说话,只是沉默,就轻轻一笑:“没关系。” 但说完,她又叹了口气,事情已成定局,她难道还得撒泼打滚一番么。 花满楼脸上没有多少笑容,他说:“世子妃那边……” 陆小凤察言观色:“怎么?世子妃说了什么?” “她说倒是说了,不过并不是什么奇药或者药方,只是个无根无据的偏方志怪罢了。” 听见花满楼苦笑一声,陆小凤一愣,清了清嗓子:“你不如先说出来,成不成的……再瞧呗。” 花满楼也只好说了。 原来世子妃祖上传说的那治疗眼疾的仙方灵药并不是什么真的草药,而是她祖上某日去海边悬崖采药,正好看见那海面上有海市蜃楼的奇景,他一时看得入迷,失脚就跌了下去,昏迷之际有条大虬入梦而来,说你今日把我砸死,是我命中一劫,不过只要你取了我的眼珠子去做药引,将你隔壁被啄瞎了眼睛的那个李家小孩儿救治复明,那么我以后还能借他的功德飞升,以后你自然会有好报的。 于是这人醒了,发现身下果然垫着一条大虬,被自己砸死,不过眼珠如夜明,闪闪发光,他便老老实实挖了大虬的眼睛回家去,果然到家门口之后,听家里人说隔壁家孩子被鸡啄掉了眼珠子,快死了。他就赶紧带着大虬眼珠过去,熬药煎汤,让那孩子喝了,结果三日之后他眼眶里果然重新长出了一对眼睛来,而且双目如电,彷如明珠。 后来这家小孩考科举做了本地大官,断案如神,目如金刚,而这大夫也发迹起来,开了许多医馆救人无数,靠着这两人的功德,这大虬三十年后飞升成龙,在当地传为佳话。 这听上去就像一个许多地方都有的神怪传说,花满楼和花五哥听后,世子妃还憾然道:“我虽未传家族医术,但如此传闻,怎么能信呢,若是真的倒好了,花公子和辛姑娘的眼睛就有救了。” 花满楼只对她说了辛渺眼睛恶化,可能会有失明危险,世子妃和赶回家的世子听了,本打算赠以厚礼酬谢,但花满楼推拒了,让世子妃不要担心。 听完,两人俱是沉默不语,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听上去太虚无缥缈了,大虬飞升成龙,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就算他们去了光州,真找到一条大虬,难不成也去把它砸死挖眼睛? 辛渺听了,却微微一顿。 先前红红好像也是往光州那边去的,它会不会也在那边? 又听陆小凤重重叹气:“这也太过于光怪陆离了。” 本来这还算是另一条路,没想到如今也是被堵死了,他果然还得去找上官飞燕。 “……倒也不全然是。” 辛渺半天没说话,却又低声说了一句。 花满楼立刻侧首:“你是想……” 辛渺倒也不完全肯定,但一有了这想法,她反而忽然像是坐立难安了,几个瞬息间,便在她脑海中生根发芽,她脱口而出:“你们忘了,怪力乱神一流,我也算个行家里手。” 两人便都愣住了:“可是……” 辛渺摸了摸头发,反倒坚定起来:“不管是真是假,我倒很想去看看。” 他们也说不出什么反驳言论,辛渺又说:“红红走了这么久了,我非得去找找不可,你们不知道,它如今踪迹正指向那边,或许这一路上我就找到它了,那也挺好的。” 就这么一会儿,她便打定了主意,脑中骤然又响起贾维斯的声音:“既然如此,咱们一起踏上全新的征途吧!寻找消失的狐妖!” 这任务来得巧,既然如此,那就是不得不去了,辛渺顿时神清气爽,做了这样的决定之后,她长舒一口气。 “我过两天就走,你们该去做什么就去吧,咱们兵分两路,说不定我还要快些。”辛渺的语气顿时轻快起来。 陆小凤没想到素来平和温吞的人做起决定来这么雷厉风行,吓了一跳:“你若是想出门散心,倒也罢了,去光州路可不远,走水路也要七八天呢!” 花满楼更是一愣,随即便平静地说:“我觉得不太妥当,其他不论,你如今乍然失明,在家里尚且举步维艰,何况出远门。”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93节 陆小凤立刻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说话会如此不顾忌,但辛渺也没有生气,她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差别,实不相瞒,我如今看不见了,其他地方倒是有了点进益。” 她随手折了一支旁边海棠花树上的枝桠,在手中比作剑舞了两下,花枝上从来不曾凋谢的花瓣随风轻颤,辛渺游刃有余,一支树枝也舞得生风,陆小凤站在一旁,很快看出其中妙处,不由得大为惊愕。 枝上一朵花也未曾被抖落,可是那偶尔扫过的剑风却十分含蓄澎湃,蓬勃的内力隐含其中,最基础的几个动作,一挥一撒之间,也是写意风流,举重若轻,隐约也有些绝顶高手的风采。 辛渺手中枝条忽然轻轻一甩,满枝花瓣骤然纷纷而落,随风一股朝他们面上袭来,嫣然缤纷,倒还有些春风拂面之感,颇为浪漫好看。 但两人不约而同运气高高一跃,不得不避开这股落英缤纷的春风,飘然的花瓣滑落衣角,竟然割开一条长长的口子,悠然拂落一地。 辛渺收势,笑着问:“怎么样?” 陆小凤十分惊愕,但他拈起衣角一瞧,四五道小口子,再看辛渺,她浑然不觉,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一挥之下隐含的杀意,只以为是略略展示了一下。 他拍拍衣角放下来,转而服气道:“你还真是……好,很不错,我看你这一剑就该让西门吹雪看看,他指定后悔先前说的话。” “怪不得你决定去光州。”花满楼却轻叹了一声,略一犹豫,他又问:“你真打算一个人走?” 他心中微微一动,一句话已到了嘴边,却说不出。 辛渺却已经嗯了一声,随手撂开树枝,她深吸一口气:“我才发现我在这里留了好久,其实到其他地方去转转也挺好,主要是现在这里事情太多,我就忍不住想避开一段时间,等你们俩解决了那上官飞燕,那黑衣人和丐帮,我再回来也不迟。” 她沉吟片刻,忽然又说:“哎呀!现在天越发热了,倒是去海边吃海鲜的好时节!” 辛渺笑容满面的拍了一掌:“海里好吃的可多了,手臂这么长的大龙虾,大章鱼,大扇贝,随便清蒸也好吃得很啊。” 这话说得陆小凤顿时大笑起来:“原来你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他又打趣道:“我看红红还是像你,说不准也是这么想的,才会去了沿海州府不愿意回来了。” 花满楼脸上却没有多大的笑容,他听着辛渺的笑声,心中却怅然,只轻轻笑了笑:“……你保重。” 辛渺想了想:“嗯,我会的,尽量和你们保持联络,不过你们也要小心,那上官飞燕也不是好对付的。” “什么时候启程?” 花满楼忽然问,随后他说:“若决定要走水路,那正巧,我五哥的船泊在码头,你便坐他的船去,如此一路顺风顺水,也无需和其他人一块挤,沿路不必停,应该能快个两三天。” 辛渺道:“也不及,等我打点一下这边其他事。”她顿了顿,坐花家的船走,那当然很方便,不过她又难免觉得太麻烦别人,但略一顿,她忽然又觉得,她不该和花满楼如此生分。 “那就谢谢你了,回头我还去谢一谢五哥帮忙。” 花满楼含笑:“不必了,你若真找到了那奇方,他恐怕才要对你感恩戴德呢。” 他说完,又忽而说:“妙妙,你若是到了光州,别忘记来信告诉我们。” 他这一声妙妙,听得辛渺心里突然跳了一下,这个很久没人再叫过的小名叫她心中一悸,但随即,她就微微一笑:“好,我想法子寄信来。” 陆小凤在一旁,一顿,笑道:“妙妙?这是你的小名?” 辛渺点点头:“是呀,奶奶给我起的,好久没人叫过。” 陆小凤下意识看了花满楼一眼,他脸上带笑,眉眼中浮动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陆小凤心中不知作何想法,轻咳一声,忽而转头打趣道:“好听又好记,妙得很。” 他插科打诨,又说临走前要好好吃一顿,便约了时间,夜色越来越深,三人各自回房休息。 躺在床上,辛渺睁着眼,入目一片漆黑,她忽然听见渠藏的声音,语气无比平实:“我想看《武林外传》。” 她懵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我。”渠藏言简意赅。 四下里寂静,辛渺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太荒谬了…… 真是渠藏?他说什么了? 辛渺抓了抓头发,又听见渠藏平静无波的说:“很久没看了。” 哪怕是辛渺,也是一阵无语:“以前我看的时候您也在么?” 渠藏嗯了一声,然后再没说过话,似乎正等着她从床上爬起来下楼,走过院子去家庭影院里给他放电视剧看。 渠藏的形象很快从先前缥缈云端上的神明变成了个闹着要看电视的熊孩子——但辛渺还是默默地下了床趿着鞋摸索着往楼下走。 这也太突然了,辛渺心中大逆不道的腹诽,不过好在自己躺在床上也没有丝毫困意,倒不如满足了他。 毕竟是顶头上司。 不过,渠藏最近出现得比以前频繁,好像并不是先前那个她以为无心无情的山神了,很奇异的,她隐约感觉渠藏其实并不是无情无欲难以接近,反倒像是单纯过头,对这个人世间没什么多余想法。 哦,说来,他来人间不就是为了历经人世,现在都开始要闹着看《武林外传》了,那倒是也说得通。 小心翼翼踩着楼梯走下来,她打开门迈步的时候,却忘记了门槛的存在,一个趔趄,险些被绊倒。 一股风自面前扑来,无形中托了她一把,辛渺刚站稳,就听渠藏理直气壮道:“你为什么看不见?” “……因为我中毒了。” 然后渠藏就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关心她中的什么毒,只是得到了回答就满足了。 辛渺小心迈出门槛,伸出双臂四处摸索,就又听渠藏说:“我看得见。” “……”辛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多新鲜呐这话说的…… “你们有了眼睛才能看见吗?” “……是的。” 辛渺和他一问一答,恍惚间有种自己在和两三岁小孩儿说话的感觉,这毫无意义的对话,他还不如像之前一样保持沉默呢。 多少有点滤镜破碎的感觉,辛渺忍笑,又很想直说,但还是不敢,怂怂的。 “你应该也可以看见的,清炁盈于天地之中,你能引清炁入体,为什么不能看见?” 渠藏问得很直白,仿佛对辛渺竟然连如此简单的问题都无法解决而感到困惑不已,辛渺一愣,一时之间没听懂,但又一惊,干巴巴的啊了一声:“我不知道……” 渠藏没说话,但她耳边忽然响起嗡的一声,仿佛钟鸣,震得她心口直跳,有些晕眩之感,内力便自动上涌,忽而眉间一凉,那内力便如江河般一股脑涌了上去,眼前骤然一亮,白茫茫的一片。 面前的世界顿时从一片漆黑变成了雾气般不停涌动的气,有多有少,有浓有淡,时而汇聚时而盘桓,她惊得缓缓抬头,天上有一轮巨大的银盘,散发着几乎是刺眼的光芒,而且那光芒如同水流般缓缓逸散,流淌到地面上,像是蒙了一层纱,那纱下的各种物体,凸起凹陷,形状分明,有的像树,有的像屋瓦…… 她骤然意识到天上那个银盘是月亮,天地中的气兀自游走,但她却可以分辨出那些景物。 虽然眼前的世界如此怪异,但不得不说,她还是‘看’到了! 辛渺几乎是往前奔跑,气雾之中,她伸出手去,摸到了石栏,冷冰冰的,池中的鱼现在看起来不像鱼,散发着萤火虫一样的光亮,而池水中的莲花枝茎花盘则更暗淡,朦胧地发亮,只有一株中心的青莲宝光万丈,显眼极了。 往周围看,建筑的轮廓分明,一应花草树木则微光而已,天上偶尔疾飞过亮点,看了半晌她才确定那是鸟儿,池边的海棠树,微微泛红的光亮显得十分特殊不寻常。 竟然还能这样! 辛渺又惊又喜,换了一种方式看世界,虽然还有些不适应,但总归她是能看见了。 “谢谢大人!” 纵然她不因为失明而痛苦,但现在这样,也叫辛渺不免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 渠藏也不理解她在开心什么,看她在这里左顾右盼四处打量,很不留情的催促道:“《武林外传》” “好好好。”辛渺连声答应,趁着夜穿过院子,悄悄进了家庭影院。 找到位置坐下,辛渺呼唤贾维斯调出武林外传来看,她现在是看不见屏幕上的内容,但能听,耳熟能详,脑子里自然能有画面,不过她正高兴着,左看右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拿零食吃,也努力适应自己全新的视野。 屏幕上的电视剧一集一集的播放,辛渺困意上来了,盖着毯子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渠藏有电视可看,似乎心满意足,再没开口说话。 第二天醒来,只觉得浑身气虚疲乏,内力不济,虚弱得比熬夜还难受。 头晕眼花的坐了起来,运气,内力真气凭空蒸发一半,耗损极其严重。 “……”啊,她昨天保持那个状态睡着了,真气内力源源不断的空耗,怪不得早起突然这么虚弱了。 太离谱了,辛渺怀着对自己深深的无语立刻打坐运功,疯狂吸纳运转,大约坐了半个小时才缓过来。 门忽然被推开,她正收势,缓缓吐气,就听陆小凤说:“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他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她盘着腿,一副运功调息的样子,大步走进来:“你不会在这里呆了一夜?你屋里没人,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辛渺只是茫然,抬起头来,武林外传还在播放着,陆小凤也是无话可说,失笑:“怎么?半夜起来就为了看这个?” 那倒不是自己想看,辛渺想了想,没说,自己爬起来,再次引清炁入体,同时运气周身循环,如此相生相克,可以说是永动机也不为过。 她面前的世界再次变化,转头一看,却着实被陆小凤吓了一跳。 她现在能看见面前的‘人’形,但只能勉强靠五官轮廓认出是陆小凤,不过陆小凤体内气特别浓郁,而且光芒灼灼,精气十足。 辛渺立刻就领会到高手之间只需要一个照面就能看出对面武功高低是怎么回事了,虽然他们不能目视清炁,但彼此之间只要够强,五感敏锐,自然也能分辨。 她觉得有些奇妙,盯着陆小凤,看得他一愣,两人四目相对,只见辛渺双眸生光,剔透明亮,如湖光潋滟有色,直视着自己,只是没来由叫人心慌。 但她分明是看不见的。 陆小凤心里纳罕,她虽看不见,但目光怎么还如此有神?普通人的眼波还没有如此灵动生辉。 说着,他细细一瞧,辛渺的眼珠颜色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但这变化太小,一时之间他也难以分辨是不是真的和先前不一样了。 陆小凤心里一紧,生怕这是因为顾盼而起的变化,不由自主上前去,握住了她的肩头。 陆小凤这样突然,辛渺虽然看不见也感觉到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得人心里一突,她便脸上一热,把他推开:“你看什么?” 他才恍然自己刚才有些冒失,不知如何解释,只问:“你眼睛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辛渺说完,犹豫了一下:“我新领悟了一个视物之法,虽然还是看不见,但大约能不受周围环境制衡了。” 她这样说,陆小凤自然大惊:“什么?” 辛渺往屋外走,他赶快跟上去:“什么视物之法?” 他很快理解了这意思,因为辛渺走出去的时候,几乎就像花满楼,明明看不见却完全不像个盲人。 她准确的走出门,两道台阶,走在小径上,转弯,十分流畅。 这就十分离谱,明明昨日她下楼还不得不四处摸索,虽然一样是自己家里,但这可不一样。 其实辛渺在院子里活动,打开地图也勉强能做到像这样,不过小地图也不至于连这也标识出来。 “你……你昨夜一夜没睡,难不成是在记这些?”陆小凤只能想到这个,俗话说熟能生巧,花满楼能做到如今生活如常人,也就是靠日复一日的练习。 辛渺摇摇头,想了想,解释道:“你知道蝙蝠吗?” 两人走进荷风亭,辛渺在美人靠上坐下,目光望向天上,现在,挂在天上的不是月亮而是太阳,一轮金碧辉煌的金盘,不断散发出炙热耀眼的光,比起晚上,又多了一种灿烂堂皇。 不过在她眼中,日夜的分别也没有那么明显了,若是遇上阴天没有太阳,又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蝙蝠就是看不见的,但它依然有分辨事物的办法。” 陆小凤倒是闻所未闻:“如何?”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94节 辛渺说:“靠声音,其实声音虽然无形,其形态和水一样,声音就像水中涟漪,碰壁就会反弹,长短远近,大小高低,如果能感受到反弹回来的声波,就能分辨周围有没有东西。” 她说完,又让陆小凤往水里扔了一块石头。 望着那水波,陆小凤竟然也懂了,不由得击掌大赞:“世上竟然有如此妙法?!” 辛渺嘿嘿一笑:“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高深奥妙的道理,不过我的确有法子像这样辨别周围的景物,至少是不会被绊倒了。” “虽然只是寻常事物,你却从中悟出如此精髓,已经很了不起了。” 花满楼的声音忽然从亭外的竹林里响起,他缓步朝这里走来,脸上也分明挂着笑容。 第119章 如今在辛渺眼中,世间万物都只有个轮廓形状,花满楼走过来,她也只能看见一个人形朝自己走过来,打眼一瞧,内气精纯含而不露,倒也和陆小凤不相上下了。 她一时间有种自己变成了行走的扫描仪的感觉,来人男女长相一概不论,只看得出是不是武林高手。 “你能这么快就适应,竟然还悟出一套功法来,怪不得要说你是武学奇才,我原以为陆小凤和楚留香之流已是上天垂爱,人中龙凤,没想到你也不逊色。” 陆小凤一听,脸上就忍不住挂上笑容,辛渺倒是神态轻松的耸了耸肩:“哦?我倒觉得我是天字第一号倒霉蛋,随随便便就遇上个坏人,那毒蛇谁也不咬偏偏来对我落井下石,我看也没什么值得羡慕的。” 她立刻听见陆小凤的大笑声,花满楼用拳头抵住下巴轻轻咳了咳,声音里带着笑意:“这话倒也不错。” 他扫了扫袍角在她身旁坐下,三人对坐在亭中,温风和煦,眼光普照,气氛倒也和从前一样静谧而愉快,不过自辛渺一锤定音说要走,陆小凤心中便一直萦绕着一股隐约的伤怀似的。 前些日子几人在这里度过了一段十分愉快的时光,如今想来好得和做梦似的,突然又出了事,致使辛渺如今失明,两相对比,叫他一时间感慨颇多。不过陆小凤从不是什么伤春悲秋之人,毫不洒脱,说出来也怕花满楼笑他,便清了清嗓子,故作平常:“你何时动身去光州?” 辛渺便歪头想了想:“不急,我还有些事要做。” 花满楼轻轻嗯了一声:“你放心,船只已经备好,随时都能出发。” 辛渺丝毫不担心,以花满楼的周到,那必然是已经安排得妥妥帖帖。 不过听他这么说,她想到自己若是离开,那是连行李都不必打点,提脚就能上路了,只要坐上行船,便远离了这方的水土,也远离了这边的人。 她安静的想到这里,心中立刻冒出一股依依惜别之情。 说起来,她已经在杭州城娥镜山山头上待了一整个春末夏初了,如今一回想,倒像是一年半载似的,什么人都遇见了,结识了好多形形色色的人,别看她避居在山上,但是确实又在这里有了许多挂念牵绊。 “咱们今天下山逛逛去,怎么样?”辛渺突然说。 她居然后悔之前能看见的时候没有多下山去玩了。 陆小凤头一次听她说要出去闲逛,有些惊讶,辛渺并不热衷于四处游玩,她更爱待在自己这小小的桃源仙境之中享受安逸惬意的日子。 但他很快理解了辛渺,一时想到她也并不是很洒脱,便释然了:“也是,你这一走,好些日子要见不着你人了,我也怪舍不得的。” 辛渺闻言便一笑,嘴角扬起,露出一点白牙,眼睛也弯起来,一闪一闪,眼珠毫无焦距的转了转,落在一片虚无中。 他这话说得十分直白坦荡,且一反常态的没有嬉笑打趣之意,有种说不出的真挚热烈,更叫人意外。 花满楼因此而沉默了片刻,温声道:“那就走吧。” 按说来,刚出了事,他们三人按理不该在街上招摇,陆小凤在街上见到那些乞丐,不躲不闪,走在大马路上,一副浑然不怕他们再来找事的样子。 三人漫无目的四处闲逛,很快,一个大摇大摆走上来的小乞丐就拦在了他们面前。 陆小凤一见他就笑了:“原来是牛元帅啊。” 他往人来人往的街角看了两眼,果然看见几个丐帮子弟三五成团,坐在阴影处抖着碗往这边看。 牛元帅被派出来当先锋,自然是因为他毛遂自荐,夸耀过自己和陆小凤交情不浅,他指定要给自己面子。 那些弟子不知信不信,但陆小凤不可能和一个小乞丐计较,牛元帅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他们面前来拦路搭讪了。 陆小凤哈哈一笑,还对他戏谑地拱了拱手:“前几日还要多谢你来给给我报信。” 牛元帅十分满足于他的态度,得意万分回头对那几个丐帮弟子现了现眼,才故作大气的摆摆手:“都是江湖兄弟,不值一提。” 他话没说完,就看向辛渺,忽然支吾了一声,看着她笑容满面的样子,又狐疑道:“我、我听说你成了瞎子了?” 别看他人小,但是消息倒是灵通,知道先前西湖上游船走水,陆小凤一干人英勇救火,这姑娘武功不怎么样,却救了世子妃,结果自己眼睛活活被熏瞎了,然后还被西门吹雪殃及,叫白玉丐魔的毒蛇咬了一口。 他还以为她死定了呢,没想到居然在大街上出现了,但是牛元帅偷偷观察了他们一会儿,发现她是真瞎了,心里又震惊,又失落,还有些难受。 辛渺倒也不介意他的用词,好脾气地笑笑:“嗯……算是吧。” 牛元帅咕哝着:“什么叫算是啊……”他盯了辛渺一会儿,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怪没滋味的,又瞧了花满楼一眼,有些没好气:“瞧你们这些爱管闲事的,本来好好的,这下子可好了吧。” 花满楼手里摇着折扇笑而不语,牛元帅这个小乞丐,虽然混迹于街头,但毕竟是个小孩子,依然有着纯善的一面,他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惋惜之情,说来也是辛渺对这样的孩子容忍度极高,当初那几屉包子算是结了个善缘。 街边忽然响起馄饨叫卖之声,陆小凤笑道:“你来得巧,赶上饭点,我也要请元帅一顿饭聊表谢意,不知道你赏不赏光啊?” 这种街边流浪的孩子,天上掉下来一顿饭不吃白不吃,牛元帅的眼睛立刻噌噌亮起来,眼珠一转:“哦?那我只好勉为其难了!” 说完,他便如兔子般直窜向那摊子,三人紧随其后,那摊主本来要把邋里邋遢的小乞丐赶开,没想到又来了三个贵客,居然和那小乞丐坐到了一张桌子上。 牛元帅立刻点了三碗馄饨,陆小凤也不敷衍,还特地问了摊主什么好吃,三个人都点了自己的,那摊主才发现那小乞丐是打算一个人吃三碗。 嘿,真是人小肚皮大。 牛元帅坐在板凳上左顾右盼动来动去,还不忘时时看辛渺几眼,可见年纪虽然小,却也知道美丑了,越看越标致,比戏台子上的天仙还好看,人还温柔和善,可惜如今变成了个瞎子,哎呀,老天爷真是不开眼。 陆小凤拾起筷子敲他脑袋:“臭小子,乱瞧什么。” 牛元帅吃个疼,刚想混不吝地抓起桌上的筷子还击陆小凤,忽然又想到他请今天请自己一顿饱饭,还没吃到肚子里,须得忍忍,而且辛渺坐在他对面,面带微笑的听着他们说话,他便也勉强消了气,立刻躲开横了陆小凤一眼,哼哼道:“虽说我们南宫帮主如今……可是你们可别小看我们丐帮,如今西门吹雪拿不出证据来,万一他是信口胡诌,最后那可就不好收拾咯!” 牛元帅颇有些耀武扬威,毕竟丐帮一直有天下第一帮的威名,虽然江湖上人人都畏惧剑神,但是毕竟是死了个帮主,丐帮面子上过不去。 他也听了那耸人听闻的老帮主被囚禁的惊天大反转,不过,他这样的小乞丐,听这样天大的事也不过和故事一样,只惊叹咋舌一番便罢了。 但江湖上已经波澜乍起,丐帮内部也乱极了,有人信也又有人不信,有的说要杀上万梅山庄,有的说赶紧去救任慈帮主,更有些人忙着选举新的帮主管事。 不过,大多数人都已经把重点从其他无关人等身上移开,也就是说暂时也不会有人来找陆小凤的麻烦。 丐帮弟子遍布天下,消息网更是网罗详尽,说来西门吹雪和白玉堂一去没回过,陆小凤便问:“说的这么厉害?那你可知西门吹雪如今在哪里?还有白玉堂,他指定是查到了什么,不然不会这么久也不回来。” “西门吹雪?你们不是说有贼人把老帮主夫妇都掳走了?他自然是去追凶去了,我们帮里的兄弟可是时时关注他的消息,我今早上还听说剑神似乎出现在了平县……” 牛元帅说着说着语气中便显出几分憧憬钦羡:“嘿!不愧是剑神,脚程真快,才几天跑这么远去了!” 陆小凤一阵无语:“那白五爷呢?” 牛元帅就说:“说是往鹤蒙去了,我们丐帮兄弟可不敢找他麻烦,白五爷就跟展昭似的,一路追查着一个商队撵去了。我说你们几个不是一拨的吗?怎么你们三人就在这玩儿,他们俩一西一北的追去了?” 他总算还记得自己是来打探消息的,眼睛咕噜咕噜转。 花满楼沉吟片刻,纸扇轻摇:“照西门吹雪的性子,他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追,一定是跟着那个黑衣人去的。” 陆小凤完全同意:“是他做出来的事,不过先前那黑衣人狡诈得很,他追丢了一阵子,黑衣人受了伤,如果是带着任慈夫妇,那也撑不到现在。” “任慈夫妇如果不是……那就是他已经把他们偷梁换柱,白玉堂追的那个商队,会不会有蹊跷?” 辛渺眉头皱起来,心里期翼着商队中有任慈夫妇的下落,白玉堂能把人救回来。 但是万一黑衣人已经杀人灭口,而那商队其实只是他故布疑阵扰乱视线的假线索…… 他们点的热气腾腾的馄饨和面条上来了,正好终止了这段谈话。 辛渺摸索着拿起了汤匙,一时间有些食不知味。 不过目前谁也没办法做些什么了,西门吹雪和白玉堂一马当先,紧追不放,就算他们立刻赶到也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何况目前诸事繁多,陆小凤还要预备上官飞燕再来上门。 牛元帅倒是一下子就把乱七八糟的事都抛到了脑后去,拿起筷子埋头吃馄饨,像是怕人半路抢走似的,烫的龇牙咧嘴,也要唏哩呼噜的把碗里的食物全装到肚子里。 第120章 五月中旬,辛渺乘上一艘往光州去的小船,走前,她召见群妖,不露声色,谁也不知她如今是看不见了,肖山姑和絮儿分庭抗礼,一时之间倒是平衡了各路妖精内部势力,如今也鲜少发生妖物作乱的事情,肖山姑的田地长势极好,她虽然看不见,但骑在马上,能感觉到脚边扫过稻谷和生长起来的作物。 她这一去不知道多久,只希望这些妖怪各司其职不要生事。 临走前一天她去拜访了藤颇塔吉,不知为什么,她虽然很高兴,甚至买了一头羊来亲自给她烤肉践行,但与辛渺言谈说话时,总是流露出许多伤感和茫然,不像是舍不得她,似乎是有什么其他的愁事,使她心事重重。 藤颇塔吉第一次与她说起自己的经历,原来她本来是古契国宫廷舞师的亲传弟子,几十年前随使团来了中原,王朝当时争斗不休,波及到使团,她的师父死了,就只好独自一人留在这里,尝尽了心酸,每每思念故国,却已经无法再抛下一切回去了。 和辛渺说起自己国家风土人情时,她的语气要轻松一些,辛渺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经历,不免为她伤情,但藤颇塔吉倒似乎已经不再执迷往事,只是说:“各人有各命……或许会有些变数呢。”她言语中似乎有深意,但辛渺不好多问,唯恐让她又伤心了。 离开的那一天,杭州城下着小雨,两岸烟雨朦胧,她坐在船上的厢房里,听着水声打在窗口,几丝微微的凉意迎着她的脸拂来。 船下来送行的人已经再三告了别,陆小凤等只是默默凝望她远去,只是心中丝毫不松快。 她的双眼短短数日间已经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眼睛的颜色日渐的浅淡,琉璃琥珀光,泛着微微的青色,明亮清澈异常,根本不像是一个瞎子的眼睛,眼波灵动,顾盼生辉,这毒药的名字恐怕就是出于此。 但这样的美丽却更使人心惊,若是不解毒,那么这双眼睛就会从琉璃珠子顷刻间化为一片血水烂肉,多么恐怖。 辛渺倒是不害怕,只是忧心毒素加重的过程会不会疼痛难忍,让她失去自理的能力。 不过现在说那些也是为时尚早,还不到那个地步。 花五哥给她安排的船只不大不小,并不十分引人注目,船上只有他雇来的一家子,船把头是行船的老手,带着家里老婆和两个女儿一起做工,船把头的老婆是来做厨娘的,而他的两个女儿则是帮手,又方便照顾船上的女客,几日的水路,能赚一把客观的收入。 辛渺没什么可挑剔的,对花五哥谢了又谢,这安排不可谓不周到体贴了。 沿着运河顺风顺水了半日,她在厢房里待着闷了,就下到甲板上来,一个听着只有十五六年纪的小女孩迎上来:“姑娘要什么?” 辛渺摇摇头:“我不要什么,只是下来透透气。”小女孩立刻给她搬来凳子:“姑娘坐。” 辛渺对她笑了笑:“多谢。” 小女孩在一旁好奇的打量她,她爹娘早听说船上唯一的女客是看不见东西的,带着两姐妹上船来帮忙伺候,再三叮嘱了不许冒犯,她当然不敢违抗,只是忍不住好奇。 辛渺一上船来,她就看呆了,这样在水面上风吹雨打讨生活的人们很少能见到城里的贵人,那些地位高的女客出行乘船要带帽遮脸,三五个侍女围绕,她顶多见过些细皮嫩肉站在船头上吟诗的书生,从来没见过辛渺这样美貌白皙的女子。 辛渺独自坐了一会儿,没听见离去的脚步声,就转过头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二妹。”但她倒是也不怕生,听见辛渺搭话,还很高兴。 陈二妹说话吴侬软语又轻快爽朗,叫人心生喜欢,辛渺嘴角扬起:“你几岁啦?” “夏天里就满十五!我姐大我一岁,她叫陈大妹,姑娘,你是哪儿的人啊?” 她听出辛渺说话口音不是江南乃至苏杭人,不由得好奇。 “我从很远的地方来的。”辛渺只这么说。 后面船舱里传来陈二妹母亲的低声叫唤,她渐渐走过来,用手指无声的点了点陈二妹,虽然辛渺看不见,但她脸上还是露出了谦卑的笑容:“姑娘,我家孩子没吵着您吧?” 厨娘生怕不懂事的孩子得罪贵客,便有些局促:“她不识字,不会说话,横冲直撞的,姑娘别见怪。”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95节 “没关系。”辛渺连忙说“我一个人也无趣,她跟我说说话挺好的。” 陈二妹便如同得了圣旨一般高兴起来,偷偷对厨娘吐了吐舌头。 厨娘松了一口气,没空理会二妹,对辛渺说:“姑娘,饭食好了,您在这儿吃还是在楼上厢房里去吃?” “就在下面吃吧。”辛渺说完,站起身来,摸索着往船舱里走,陈二妹十分机灵,连忙上去扶着她,又得了辛渺一句:“谢谢。” 船虽然不大但五脏俱全,厨房仓库都在后头,把头一家睡在下面,船上又有个小客厅,桌案橱柜俱全,又设有小榻,供起居坐卧。辛渺的厢房卧室在楼上,更是经过好一番装饰,宽敞明亮,侧房还有浴室。 陈二妹把她扶到小客厅圆桌上坐好,从屋后小门与姐姐和厨娘给她端上饭菜来,蒸的一条鳜鱼,鸡蛋羹,腌的小菜,一碗海参炖鸡汤,香气扑鼻,馋的陈二妹直咽口水。 她姐姐看见了,不免皱眉对她摇头摆手,小心的看了一眼辛渺,她双目凝望着虚空中的某一处,温柔和煦,但确实是看不见的,陈大妹心里不免为她可惜。 辛渺听见三个人的脚步声,就知道大妹也来了,先前她在厨房里帮母亲料理厨房,因此一直没有上甲板上来。 “你是二妹的姐姐吧?”陈大妹也没想到辛渺知道她,不善言辞的大妹便有些脸红,垂着手站在桌边,细声细气的回话:“是。” 辛渺对她说了谢谢,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们都吃饭了吗?” 陈大妹有些侍奉的经验,还以为辛渺是觉得他们偷吃了东西,脸又一白,紧张起来:“姑娘,你没吃我们哪儿敢先动啊。” 辛渺没发觉她的害怕,只是轻轻啊了一声,脸上有些歉然:“以后你们别等我吃完再吃了,我吃不了多少。” 厨娘连忙上前来:“姑娘放心,五爷给足了银钱的,姑娘的饮食想吃什么只管说。” 辛渺应了一声,又说:“你们别太拘谨,我也不是什么处处要人伺候的大小姐,不要讲这么多规矩,也别做的太浪费,鱼和肉这些一起分着吃才好,否则我也吃不完。” 厨娘听她说完,就知道她是个平易近人的,心里开阔起来,脸上带笑,连声答应。 吃完一顿,辛渺又自己在甲板上走动,陈家两姐妹都上前来和她聊天说话,厨娘知道辛渺不会对下头人动怒,便由着两个女儿靠近了。 得了特赦,陈二妹就更显得活泼了,辛渺跟她一聊,就如同打开了话匣子。 运河上水鸟来来去去,倏忽飞过,时而下水叼鱼,时而又飞到船舷上休憩。 陈二妹说:“这些鸟儿最可恶,有些专往人头上拉屎。” 陈大妹瞪她一眼,什么屎啊尿啊的,最忌讳在主人面前说,陈二妹说得粗鄙,但辛渺却只是一笑:“鸟是直肠子。” “它们还聪明着呢,喂过一次就记得你了,还要天天带着一家子来找你。”二妹立刻又转移了话题,大妹也说:“是啊,跟听得懂人话一样,怪不得那些打仗的将军都爱用飞鸽传书。” “你说那些鸟儿是怎么知道自己该往哪儿飞?它们也认路吗?” 两个女孩儿说着,一只鸬鹚忽然冲入水面,溅起水花儿来,陈二妹连连拍手:“哎呀!快看!它抓鱼了!” 果然,片刻之后这只鸬鹚就叼着一尾小鱼破水而出,立在不远处的船舷上,梗着脖子往下吞咽,扇翅摆尾,抖落身上的水珠。 辛渺若有所感的朝它望去,只见隐约的鸟类轮廓中闪着一点白光,与其他平凡的飞禽走兽都不同。 这鸬鹚也忽然脑袋一甩看见了辛渺,都吞了一半的鱼一下子从喉咙里滑出来落在甲板上,猛然嘎嘎叫起来,慌乱的扇着翅膀,一头栽倒船下去了。 “哎哟!”陈大妹惊奇地叫了一声,陈二妹则惊喜得拍掌大笑:“瞧!它送给咱们一条鱼!” 那鱼虽然小,但白来的就很值得一乐了,陈二妹就连忙跑去把那在甲板上弹动挣扎不休的小鱼捡起来,抓在手里,和姐姐头碰头紧挨着说笑把玩了一番。 玩了没一会儿,两姐妹便把这不到巴掌长的小鱼又扔回河里去了。 第121章 大妹和二妹都是水上生水上养,天清地秀的江南风光里生长的渔家妹子,真挚朴实天真烂漫,辛渺对这样的人不由得心生亲近,三个人很快熟稔起来。 船行一日,又在早晨停泊在一个城镇的码头,厨娘上岸去采购新鲜食材,小船靠岸也稍作休憩整顿。 天雾蒙蒙的一片鸭蛋青,水面上浮动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晨光乍现,穿透这雾气照耀着江南的水乡。 空气湿润,但窗口的阳光又是暖洋洋的,将人从睡梦中唤醒过来。 辛渺睁开眼,她已经熟悉了水面船上随着水波晃动的感觉,同时能听见镇子里码头上热闹的人声。 恍恍惚惚间,还以为自己在家里,直到听见违和的烟火声气。这感觉其实挺好的,辛渺在被子里又呆了一会儿,才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屋外传来轻巧的脚步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还有陈二妹小声和姐姐谈笑的动静。 这脚步声到了门口,辛渺不等她们敲门就扬声:“我醒了,进来吧。” 两姐妹推门进来,陈大妹将手里的热水盆端进来放在盆架上,伸手一摸,转头对辛渺说:“姑娘来洗漱吧。” 昨晚也是两姐妹帮忙照顾端水洗漱,辛渺虽然很惭愧,但如今形势不允许,她也只好接受别人的帮忙。 她走到盆边,听见陈大妹已经利索的将帕子浸进水里要代劳了,赶紧说:“没事,我自己来吧。” 她自己刷了牙又洗了脸,船上甚至还准备了胭脂水粉,可见细心,不过辛渺没有用过,只擦了一点点带着玫瑰香气的香膏,不过两姐妹对这些罕见又昂贵的化妆品很向往,都是青春好年华,谁不爱美呢。 这些胭脂都不是便宜货,不用倒可惜,辛渺坐在妆台前,整装束发,摸索着找香粉和胭脂,精致的瓶瓶罐罐上都贴了条,不过她如今也看不见,问两个女孩儿,都说不识字。 “姑娘要梳妆?这可怎么办?我可不会呀。”陈二妹有些犯难,只好望向自己的姐姐,可惜大妹在富贵人家家里帮工,是见识过一些场面,但梳妆手艺可不是她能学的,辛渺又不是渔家女子,总不能和她们一样。 辛渺摆摆手,笑了:“我不用这些,就是想给你们俩一些,我闻着都挺好的,你们能用上吧?” 陈二妹有些脸红,疑心是自己问东问西叫辛渺看出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姑娘别臊我们,我们哪儿用得了这种好东西。” “谁说的,我看你们不用才是浪费了。”辛渺说完,伸手摸着一个圆圆的小盒子,上面全是繁复细腻的雕花,就拿起来,凑到面前闻了闻,拉了拉陈大妹:“来,你看看这上面写字没有?” 陈大妹一看,盒盖上确实刻了字,就点点头:“有。” 辛渺把手掌伸到她面前:“来,你把上面的字描到我手心里,我就知道是什么了。” 陈大妹就照葫芦画瓢,笨拙的伸着手指头在她手掌心划字,二妹在一旁指挥“你少写了一点!”“这横太长了!” 逗得辛渺忍俊不禁,不住要发笑。不过她还是磕磕绊绊的辨认出来了:“哦,是胭脂啊。” 陈大妹抿了抿嘴,小声说:“好几盒呢,有红的有白的有粉的,其实我也觉得这是擦脸的胭脂,又怕说错。”她说完又嘿嘿一笑,“我们连自己名字都认不得呢。” 辛渺听了这话,心里突然不知道是什么轻轻触动了一下,她愣了愣,将胭脂盒放到陈大妹手里:“现在你知道胭脂是怎么写的了,也算是学会了。” 两姐妹都不敢相信,但辛渺真把这些胭脂水粉都送她们了,还借妆台给她们俩互相梳头装扮。 她们给辛渺端上来醪糟小圆子做早餐,辛渺就坐在一旁吃,只是耳朵还听着两姐妹欢声笑语,彼此装扮谈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桂花头油的香气和其他水粉的气息,十分快乐。 之后辛渺就开始教她们认字,写自己的名字,船上有笔墨,但厨娘不许她们糟蹋,十分过意不去,辛渺便教她们在手上划,或者手指沾着水在桌子和地板上,以及任何可以写字的地方写。 这日子过得十分安逸,又是一日,天色黑了,月明星稀,两姐妹便教着辛渺在船上钓鱼,厨娘给她们在一旁生了个小炉子,支起来煮茶,或者烤紫菜,便下去点灯缝衣服了。 辛渺在甲板上坐着,其实她是无法参与进来的,不过现在在一旁参观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倚着小竹椅,夜风拂动,水面波涛涌动的声音中,忽然出现收杆的动静,陈二妹随即高兴得大叫:“呀!上钩啦!” 两姐妹抢着拉鱼竿,叽叽喳喳间,那鱼浮出水面 ,疼得甩尾,响起一片噼里啪啦的水声,听着体型颇大。 辛渺听着也高兴,站起来远望,也看不见,只是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看来是要钓起来了。 风中忽然传来猛力拍动翅膀的声音,辛渺侧耳一听,便觉得异样,再一‘看’,一只水鸟扑着翅膀在船周盘旋,身上带着一阵妖光,原来是之前那只鸬鹚。 水里的鱼挣扎得没了力气,两姐妹就乘势一提,鱼线吊着这鱼破水而出,还没来得及欢呼,一道劲风斜奔而来,鱼竿为之一轻,两姐妹差点摔个倒仰。 陈二妹指着那夺鱼的鸟大喊:“哎呀!!” 她们自然是生气,但又没办法飞,也就只好都气鼓鼓的散去了。 辛渺没多说什么,稍稍安慰了她们俩一下,不过心里就有些慎重了。 这鸬鹚是想干嘛呢? 心里有些疑虑,但这鸬鹚抢了鱼就跑,也不像是要作乱害人,叫人困惑。 结果当夜,辛渺正睡着,窗口忽然传来一阵笃笃的声音。 她一下睁开了眼,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又听见笃笃声,才从床上坐起来。 窗外可没处落脚,哪儿来什么东西的敲窗户? “……”辛渺还来不及害怕,就听见一阵细细的说话声:“大人?大人?小妖来请罪了——” 她只好下床,慢慢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 果然是那只鸬鹚,它缩着站在窗边,伸头摆首的说:“我今天抢了您的鱼……实在是罪过,但是前日小妖好不容易博得口粮又白白失去了,总得拿回来吧。” 鸬鹚嘀嘀咕咕的说。 “……你既然抢回去了,那干嘛还来?” “哎呀,哎呀。”鸬鹚在窗台上畏畏缩缩,“虽然如此,但抢的毕竟是大人您的鱼,小妖还是心有惴惴……” 这妖怪还挺轴,大半夜的,辛渺无奈得忍不住扶额,又笑:“那倒也不必了。” “大人……大人若是不嫌弃,小妖也可在您这里某个一官半职啊……”鸬鹚嘿嘿嘿的笑起来:“我们鸟中弟兄都传遍了,那山魈和那羊精,您都收用不弃,那咱们这些长翅膀的,也不能显得太没用了吧。” “……” 辛渺再次无言,每次她为这些妖怪直白而天真的脑回路感叹的时候,总会有些惊人之举来打破这种她对于妖怪智商的误解。 “原来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大半夜的来拜访,看来是做了完全的准备了?” 辛渺又笑,这鸬鹚果然又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还真是呢!” “您瞧瞧!”它特地打开翅膀,扇出一阵狂风,“我们这些天上飞的,用处可大着呢,又能传信又能打探!可太便利了!!” 没想到它还是个挺能推销的,这两点一说出口,辛渺本来一直想笑,但细想了想,确实很有道理。 打探消息还在其次,她又不是运筹帷幄行兵打仗的将军,不过传信这点,确实很重要。 古代消息不灵通,隔着老远,书信往来滞后性太大了,始终不够便利快捷。 要是真能飞鸽传书,那要联系朋友就方便多了。 之前出事,通知楚留香的书信寄出等他收到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差不多,先前陆小凤又给寄出一封,不知道他收到没有。 “你既然这么说,那我还真有个忙要你帮。” 辛渺说完,转头去柜子里摸出一个东西,递给了鸬鹚。 “你飞得比我快,麻烦你去找一个叫楚留香的男人,把这个给他。” 鸬鹚端详了片刻,小心的伸出爪子抓住她手里奇奇怪怪的毛线玩偶。 辛渺又沉思片刻,说:“要是可以,就麻烦再传个口信,就说,事情已经了结,我在去光州的路上。” 这可有些难度,她也不知道如今楚留香还在不在哪儿,他如果受到了第一个消息,知道南宫灵死了,那必然会折返回杭州,这一来一回,说不准俩人就错开了。 楚留香现在再去也没用,说不准会卷入无谓的争端,如果他还没来得及走,那正好能见面,她能亲自告知他详细情况,在做打算。 鸬鹚知道这下可是全靠这第一个差事打响招牌,立刻信心满满道:“小事!小事!小妖这就去办!!!”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96节 呱唧完,便一飞而上,直接消失了。 第122章 楚留香站在船头,运河上夜风习习,两岸景色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不过月明星稀,朗照河川,就这样站得高高的,衣摆随之翩翩而飞,倒有些心旷神怡。 不过他现在没有如此的兴致,只因他胸口藏着的一封短短信笺。 他沉沉叹了一口长气,又伸手入领,两指将其夹出,翻开白纸,黑色墨迹字体也容不得他心存侥幸。 当他看见信纸上陆小凤略显潦草的笔迹时,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荒谬之感。 南宫灵死了? 这怎么可能?他身为丐帮少主,盛名在外且武功极高,怎么会像这信中所写,与一个来历不明的黑衣人为伍,死于西门吹雪的剑下? 剑神之名他不至于一无所闻,但这整件事都透露着一种荒诞的感觉,西门吹雪要杀的人都是穷凶极恶之人,他的理由似乎很充分,可是这不免又更添几分错愕,南宫灵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呢? 这些看似令人难以置信又毫无关系的人和事骤然摆在楚留香的眼前,陌生得就像别人的事,但偏偏当事人他都认识,整件事就像一团从天而降的迷雾。 迷雾中,那个黑衣人的存在显得突兀而至关重要,楚留香有种和他们一样的直觉,所有的谜底全系在那个不知所踪的黑衣人身上。 纵然如此,惊闻一个朋友横死,无论如何都不能叫人高兴,他心里十分沉重。 他前脚回到自己的船上,与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三人相见,后脚就接到陆小凤的急信,一下子打破了和家人相逢的惬意。 想到曾经和南宫灵喝酒,把臂同游无话不谈的情景,纵然是从信中寥寥得知他犯下惊世骇俗的罪行,但一时之间也很难接受,更难以将这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放在一个人身上。 他太震惊了。 心中五味杂陈之间,便决定驶着船赶去,不管是个什么情形,楚留香只想一探究竟。 这时他还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本想一个人走,但三个女子都想和他一起上杭州去。 不过,除却想要陪伴楚留香之外,她们都对他在杭州城偶然的奇遇倍加感兴趣。 三人虽然常年在船上,但并不是隔绝世事,江湖动向各路英豪,她们都如数家珍,听闻楚留香一去杭州城,不仅遇见南侠展昭和锦毛鼠白玉堂,甚至还有陆小凤这样的人物也在,听他说,这些风流人物汇聚一堂,大家饮酒作乐,切磋武功,简直是一见如故,在那山上一处世外桃源中逍遥快活,简直不知年月,那么多天的时间一下子如流水般就过去了,令他到现在都感觉像是做梦一样美好。 当然,那传说中的桃源境,听他说话间,就真玄乎得如同天宫仙境一样,甚至于连楚留香这样口齿伶俐的人,都一度词穷,像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那个地方的美好和脱俗。 三人越听,越觉得这简直就是一番话本奇遇记,压根不像是真实的故事。 而且,这奇遇中还有一个天仙似的美人,独自居住在瑶台琼室之中,身边还伴着一匹雪白又通人性的神骏宝马。 虽然三人心里不免因为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美人酸溜溜了一回,但又有据说是她亲自钩织送给宋甜儿的绒线娃娃布偶佐证,可见这人真是风采脱俗至极,反倒叫人神往起来。 故此,她们也忍耐不住这好奇心,也想看看这样的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楚留香正对月伤怀,茫茫的水色夜色之间,忽然远远的飞来一只水鸟。 空中传来它扑动翅膀的有力破空之声,那灰黑色的鸟儿在水面上高高的盘旋,不远处似乎还有它的同类。 过了一会儿,它径直朝运河上一艘三桅帆船飞来,身后还跟着另一只体型略小一些的鸟,几乎要融进黑夜中。 这样的飞鸟实在常见,他本不应该在意,但那鸟长得出奇的大,直愣愣的飞过来,叫人难以忽视。 他心中稍感异样,眼见着它扑扇着呼啦啦飞过头顶,抬头一看,爪子上似乎抓着什么东西,只是一闪而过。然后它就飞上了桅杆,抓着站稳了,缩回翅膀,朝楚留香呱呱大叫了一阵。 楚留香看着它,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他感觉这只鸬鹚似乎是有话要对他说。 另一只鸟跟着落在了鸬鹚旁边,一大一小,他看见小的那只居然是只八哥,两只鸟排排站,歪着脑袋,似乎正在瞅他。 “楚留香!楚留香!!” 那只八哥忽然口齿清晰的喊出了他的名字。 楚留香一惊,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当那八哥喊了两声之后,他就顿了顿,然后试探着对它回应:“我是楚留香,何事?” 那鸬鹚似乎很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将爪子上藏着的东西扔给了他。 楚留香心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莫不是什么人特地训练了这样的鸟儿来找他麻烦吧? 但那东西从半空中掉下来,他忽然瞳孔一缩,纵身一跃,伸手将那东西接住。 这个东西他立刻认了出来,是辛渺的小绵羊娃娃。 楚留香心中咯噔一下,心里有些不好的猜测苗头,然后就听那八哥扯着嗓子打断了他的思绪:“她来啦!她来啦!” “谁?辛姑娘?” “供奉大人来啦!还不快去迎接!”这小八哥活像皇帝身边的太监,说到辛渺语气甚至有些人性化的谄媚。 楚留香是知道辛渺有些神异能力在身上,也听陆小凤他们说起辛渺是‘山神供奉’,不过她始终没有显示过什么劈山填海的法术能力,在楚留香的印象里,辛渺是个再温柔体贴不过的女子,很难把她和妖魔鬼怪这些事联系起来。 但显而易见,在他面前的这两只鸟恐怕是两个小妖怪,而且还是为辛渺办事的小妖怪。 那鸬鹚忽然转头叨了小八哥一口,那八哥缩缩脖子,清清嗓子,用略正经些的声音说:“事已毕,见面详谈,在路上!” 完整的传达了辛渺的意图之后,八哥十分自得,用尖嘴梳理起羽毛来,根本不管楚留香一脸惊愕的站在原地的样子。 船舱里的人也终于被惊动,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依次走出,苏蓉蓉蹙眉,目光在甲板上四处巡视。 李红袖好奇道:“你在和谁说话呢?” 她们只见楚留香面露惊讶,直愣愣的站在原地,手里握着一个玩偶似的东西,宋甜儿看得眼熟,两步走到他身边,掰开他的手指:“哇!你怎么还藏了一个!” 她的裙摆旁坠着两个绒线娃娃,一个是小羊,一个是小女孩儿,正是先前辛渺给她做的,她十分珍视,特地随身带着。 宋甜儿要拿走这个,楚留香才收回手:“不,这个不是给你的。” 苏蓉蓉缓步走到他身旁,轻轻扫了一眼,便看出端倪:“这恐怕是……那位辛姑娘的吧?” 三人已经把一览无余的甲板上看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一个人在,抬起头来,也只看到桅杆上两只鸟儿,不足为奇。 正要问楚留香,忽然,半空中传来一阵嘿嘿的笑声,顿时戒备起来:“是谁?!” 桅杆上的八哥活泼地拍动着翅膀:“是我!是我!” 三个人抬头,看了半天才确定,说话的原来是个小八哥。 这是怎么回事?实在叫人一头雾水。 另一只鸬鹚歪着脑袋盯着楚留香,忽然嘎嘎叫了两声,似乎要打算拍翅膀飞了,楚留香这才突然想到,赶紧抬手留它:“等等!我写个回信,劳烦你带给她!” 宋甜儿和李红袖嗤嗤的笑:“他傻了吧,怎么和鸟儿说起话来?” “他还请劳烦呢,难不成这鸟真能听得懂?” 话音未落,那鸬鹚本来欲飞起的姿态便止住了,翅膀拍了拍,又干巴巴的放了下来,还嘎嘎叫了两声,仿佛在抱怨楚留香不早说。 三人便惊住了,只听楚留香催促她们:“帮我拿纸和笔来!” 李红袖宋甜儿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便急匆匆跑去给他拿纸拿笔去了。 苏蓉蓉吃惊极了,抓住楚留香的袖子:“这是怎么回事?” 楚留香也是并不很明白,只是苦笑一下摸摸鼻子:“这两只……似乎是她的信使。” 她有些无法理解,又看向那两只鸟。 这又不是两只鸽子…… 总不能什么鸟都能训练成信使吧?不过,苏蓉蓉总觉得这两只鸟有些奇异,仿佛是特别的聪明通人性,歪着脑袋看她,那鸬鹚还别开脑袋去,两只爪子轮流的提起落下,一歪一斜,仿佛一个不耐烦的人在等着差事。 纸笔送到,楚留香只能把纸放在船舷边上,匆匆沾墨,问她如今在哪里,自己如今已经在运河上,某城附近,他们什么时候见面。 吹干墨水,楚留香将信笺卷起,举起来对鸬鹚示意,它就呼啦啦飞下来,抬起一只爪子将纸卷牢牢抓住。 四个人心里都觉得奇异极了,八只眼睛盯着它,这鸬鹚根本不怕人,小眼睛里闪着聪慧灵巧的光芒,小心的拿好了回信,回头对八哥嘎嘎两声,另一只鸟闻声而去,它又看着楚留香叫了两声,仿佛是在示意,然后就直接从他们面前飞走了。 “……” 宋甜儿有些激动,一把抱住了楚留香的胳膊,不住摇晃:“我一定得亲眼见见辛姑娘才行!!!” 楚留香顿时苦笑了一声。 看来如今辛渺在她们三人的心里已经是个顶顶高深莫测的神秘人物,但他根本提不起兴致和她们聊天。 辛渺久居娥镜山上,似乎也很不喜欢到处游走,如今连她都入世了,难道情况比他想象的更不妙? 第123章 天色将明未明,山水蒙昧之间,远处的城镇模糊得如同一团墨迹,上空飘出袅袅炊烟。 船泊在码头上,一夜过去,四周都极安静,大多数人还没醒来。 辛渺睁开双眼,四下仍然是一片漆黑,但她已经逐渐习惯。 “你醒了?” 她缩在被子里,整个人一僵,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但很快,她的视野中亮起一团萤火似的光芒,渠藏的身形在这朦胧的光芒之中被笼罩着,在一片漆黑的视野中令人无法忽视。 他似乎是坐在她床边,脸庞上的神情淡淡的,黑发从他脸颊旁垂落下来,顺着肩膀落在被褥上。 不知为何,他这张无欲无求的脸上竟然让她看出几丝百无聊赖。 “大……大人……” 清早一睁眼就看见自己顶头上司坐在自己旁边,辛渺深吸了一口气,从被子里爬出来,往后缩了缩:“您这是?” 渠藏与她对视,他的坐姿可称不上端正,一只脚抬起来曲着踩在床边,整个人歪斜着,姿态放松,听见她说话,他伸出手来撑膝支着脸颊:“你何时能到那地方?” 辛渺发现他似乎有些变了,若不看他的眼睛,他的口气和模样几乎已经很像个人,越发的有人味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人相处日久,渠藏那种如山石草木般超凡脱俗的无情神明的样子似乎正在逐渐改变。 说来也合理,他到红尘中来是为了感受人间的七情六欲助益修行,遇上她已经过了好些日子,也见识了不少人事。 “也许再过三五日吧。” 她并不确定,含糊回答完,不禁开始想,他都是和谁学的?如今是越来越像人了。 渠藏在她的注视中站起来,她能看见的除他以外都是一片漆黑,渠藏周身围绕着淡淡的青光,他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是站在了窗前,然后默默地环顾一圈:“有些无趣。” “……” 辛渺沉默了一下,也是,在船上可不比在家中,有诸多不便,但她毕竟是个成年人,而且已经是被花五哥照顾过了,并不觉得难受,这样远游出行的辛苦是能克服的。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97节 不过渠藏如今没得《武林外传》看,每日只是跟着辛渺在船上日复一日的看水,看山。 辛渺还能有两个渔家妹妹聊天解闷,他却实在百无聊赖。 看出了这一点,辛渺不由得想笑,但也忍住了,清了清嗓子:“大人若是觉得无趣,那边书架上有两本书倒是可以看一看。” 渠藏又踱着步走过去了,辛渺见他伸手,手中就立刻多出一本黑封皮的游记,不由得嗯了一声。 他拿到手上的东西她也看得见了?这倒是好。 渠藏垂眼,捏着那书本,盯着书皮上的书名看了一会儿,然后便翻开了封面,但令辛渺意外的是,他翻看的速度非常快,似乎只是飞快瞥过,偶尔停留,就揭过下一页去了。 神仙看书一目十行,真厉害啊…… 她正这样想着,便见渠藏抬起头来,淡淡的望向她:“我看不懂。” “……” 辛渺整个脸都僵硬了,现场顿时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沉默。 她与他面面相觑,渠藏的脸庞上没有一丝一毫心虚和不好意思,十分理直气壮。 他可能完全无法理解,但辛渺已经默默在被子里攥紧了脚趾,脑子里一片混沌,然后她结结巴巴的说:“也、也是,您也没有机会认字呢……”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渠藏长得一副仙气飘飘的模样,却不是那种生而知之的神仙,他懵懵懂懂的作为一朵花开了千百年,也不过是空度岁月而已。 看辛渺微微涨红了脸,渠藏倒是似乎有点不解,盯着她半晌,眉梢似乎往上轻轻扬了一下。 “您要是想学,我也可以教您。” 她想了想,一时之间也有些不敢置信,渠藏的地位如今要和陈大妹陈二妹一样了,不过反正教三个也是教,就当是以前奶奶下乡给村民扫盲一样的…… 天色大亮起来,两姐妹又照旧给她端水梳洗,吃过早饭,她就拿着两本游记出来教认字儿。 她虽然看不见,但还是有法子,先是教她们写名字,然后又认一些‘大’‘小’‘左’‘右’‘你’‘我’之类的常用字。 渠藏在一旁默默地听,也没有任何反应,不过当着人前她没法子问,只好当做他都会了。 就这样打发了一上午的时间,两姐妹还意犹未尽,不过她倒有些困了,就回房准备睡午觉。 渠藏这时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枯燥无聊的教学给吓走了,她反正是不敢问的。 不过,午时之后,便听得有逐渐变大的雨声响起,想必是厚厚的阴云遮住了太阳,她也无法借用日精月华视物了,真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既然如此,她也只好待在自己房间里,只是静静坐在床沿上,听着茫茫的雨声,忽然‘砰’的一声,一阵冷风冷雨席卷进窗内,原来是窗户被吹开了。 辛渺站起身,伸手摸索着,迎着拍在脸上的细雨走到窗边去,正要关窗,一阵劲风带着硕大的雨点扑面而来。 “大人!” 一听就是那只鸬鹚,它扑了扑翅膀,志得意满的将藏在腹部的爪子伸出来,上面抓着楚留香的信:“口信已送到,那楚留香还给您写了回信呢。” 辛渺伸出手去,鸬鹚小心翼翼的将爪子放在她手心里,然后把信给她:“好大的雨!差点给淋湿啦!” 辛渺便让开,让它进来避雨,又关上窗户。 她有些不敢置信,问:“真送到了?没找错人?” 鸬鹚缩在房间的地板上,左右打量,小心地抖了抖羽毛上的水珠,说:“绝对没错,一个俊的不得了的男人,他在一艘大船上,亲口说自己是楚留香!” 辛渺听它说便知道八九不离十,不过如今回信拿在手里,她却突然反应过来,楚留香并不知道她现在看不见了,虽然有回信,她却没法看。 “你认不认字?”辛渺对鸬鹚说,“还得劳烦你帮帮忙。”她苦笑了一声,坐在桌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还真别说,鸬鹚虽然只是个水鸟妖精,但它还真认得几个字,不过,现在有这么个大好机会现殷勤,它刚要喜滋滋的张口,突然一阵凌人的寒意扫过它全身,就仿佛是房间里一下子进来了一只大老虎似的,吓得它抖抖索索,如小母鸡似的扑扇着翅膀惊慌得缩到了桌子底下去。 辛渺困惑之间,又见一团青光缓缓出现在了视野中,渠藏不知怎么的又出现了,而且脸色微妙的不好看,他往地上不知道看什么瞥了一眼,然后走上前来,垂眼对辛渺说:“信拿来。” 她一头雾水,也不敢耽搁,将手里的信递给了渠藏。 他用指尖夹过信笺,那页纸便在她眼中出现了,辛渺心里闪过一个不太真实的猜想,就见渠藏面无表情的将信笺展开来,呈在她面前。 “……” 辛渺简直是受宠若惊,一目十行的飞快扫过那纸上的墨迹,等她读完,渠藏就将那页纸随手搁在了桌上。 “多、多谢大人。”辛渺有点不敢看他,窘迫得几乎有些坐立难安。 她不自在的说:“说来认字也不难,大人应该能很快学会。” 渠藏应该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情生气吧。 不过,等她抬头时,人是又不见了。 他一走,她反而松了口气,问那鸬鹚:“还在么?” “小妖在呢。”它胆战心惊的回答。 鸬鹚送信的确效率一绝,给她极大的惊喜,毕竟这样的速度真是远超这个时代任何通讯方式。 “你自己要飞那么远去送信,也太累了。”辛渺说着,从桌上的碟子里抓了一把花生,弯腰放在地板上。 鸬鹚大喜,笃笃笃的啄着,还不忘抽空回话:“大人体恤,不过我们鸟生来就是飞在天上,他们人马跑一天一夜,咱们飞个半日,何况还是开了灵智的妖精。如今能有机会为大人效劳,这是我的福气,实不相瞒,这也不是全靠我一个,以后大人若是想要往千里之外传信,只要沿途有鸟儿,倒也都很乐意替您传递呀!如此一来既快又不累,不必担心。” 辛渺一愣:“你们倒是聪明,难不成有很多鸟儿乐意替我传信吗?” 鸬鹚扭捏了两下:“嘿嘿,大人不知,像我们这样的小妖,修炼几百年也未必成气候,须得投效大妖,不过如今既然有了您这真仙,我们又何必担着生死给大妖作牛作马的……能近身效劳,已经是莫大的福分啦!” 辛渺也是被它说得尤为心动,思忖片刻,温声对它说:“既然如此,以后就劳烦你们替我传书了。” 不过,辛渺也是不可能让这些可爱的鸟儿替自己干白工的,既然这些鸟进了山神的体制内工作,那就要有编制有福利才行,996绝对不行,这可是正儿八经的菜鸟驿站,每只出力的鸟儿也须得有提成,起码花生瓜子吃吃喝喝都管够。 正巧家园里还有一百来平方没有决定好用来做什么的奖励面积,不如就用来修个员工宿舍吧。 第124章 “姑娘,您这……“ 陈大妹和妹妹搀扶着辛渺,沿路在小径上走了几十分钟,最终,她们到了一个远离岸边,周围寥无人烟的荒野地里。 此时已经是日暮时分,林子里偶尔飞过两三只老鸹,远处传来幽幽的虫鸣,更显得这儿静得吓人。 辛渺对她们微微一笑:“好了,你们回去吧。” 她站在原地,对她们摆摆手:“别担心我。” 大妹二妹两个面面相觑了一下,但她们也只好听从了,只能一边担心,一边结伴挽着手往回走,将辛渺一个人留在荒野中。 姑娘来这里干什么呢? 两姐妹虽然满肚子疑惑,可是都不愿违背辛渺的意愿。 她们离开后,辛渺召唤出小地图,距离目标点还有一小段路,不方便让这俩姑娘陪她了。 辛渺弯腰把裙子挽起来,小心的迈步,其实她心里也打鼓,独自一人什么也看不见,走在野地里,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失明,但现在才发现,真正一个人的时候,她还是会感觉到一种孤立无援的恐慌。 定了定神,她往前走去。 水路走了好几天,玉狮收在家园里没有放出来,它应当也想念自己得紧,她这两天心里也牵挂惦念,今天抽空回去看看,自然要找个僻静的地方屏退旁人。 走了几十米,更近了,她已经听见林中传来隐约的水声,脚下却忽然一滑,险些摔倒。 周围的噪声骤然抽离,广阔天地之间的虫鸣鸟叫都湮灭,她肩膀上搭了一只手,将她扶住了。 辛渺下了一跳,下意识转头,渠藏正站在她身后,默然看着她,并不说什么关心嘱咐的话,只是将手收回,拢在袖子里,直看了她两三秒。 辛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脸上有些发烫,窘迫时正要张口说话,只听渠藏说:“今夜戌时三刻月出,你要行动该等一等。” 他口气淡淡的,但辛渺也有些惊讶,渠藏竟然也会说这样的话了。 “可是我等到那个时候,船家今夜恐怕要彻夜赶路,我只是想着,我早些去早些回,今夜还能赶到下一个镇子码头泊船歇息。”辛渺喃喃解释完,渠藏便默默挪开了视线,从她身侧走过,到她面前去了。 “跟上。”他吐出两字,便信步闲庭往前走去。 辛渺便挽着裙摆,沿着他的足迹,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走。 进入茂林修竹寥无人烟的所在,小溪潺潺,辛渺便知道地方到了,手一挥,阔别已久的宅院蛰伏在密林之中,精美的建筑轮廓在夕阳中宛如巨兽的背脊,屋瓦粼粼。 “恭喜回家!!” 黑油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连带着门上院内的灯笼乃至小楼中的灯光依次亮起,在昏暗的暮色中闪烁着光辉,辛渺虽然看不见,却骤然又感受到了家的温度,整个人深吸了一口气,难以掩饰自己的雀跃,快步走进大门。 渠藏跟着她回了家门,身形快得化为一道清影,直直往家庭影院里钻去。 纵然是一路青山绿水大好山河,也是比不过个小小的沙发和那块叫人着迷的大屏幕有意思。 渠藏熟练的进屋,心念一动便打开了投影,心情愉快的看起了《红楼梦》。 辛渺暂时顾不上她,她进了院子,老远便听见马棚里传来清脆嘶鸣,心里几乎有些发酸,迫不及待的踢踏声由远及近,在小径上和辛渺撞了个满怀。 玉狮几日不见,院子虽宽绰有余,可它从小到大活动场地就没这么憋闷过,每日里去祸害一番辛渺的果林菜地,沿着池塘绕上几圈,在宅院中也不知日夜,昏昏然然就到了现在。 辛渺将它一把搂住,顺着颈脖摩挲了一顿:“乖乖,在家听话。” 玉狮不住用脑袋拱在她怀中撒娇,好一阵,她才再往屋里走去。 红棠负责照料家里,倒也无错漏差池,只是报告那窝兔子生了十来只小兔子。 辛渺点点头,他就隐回树中去了。 坐在池塘边,闻着那熟悉的清芬沁人,辛渺几乎舍不得走了,不过却还是呆不久的,只好站起身来,将玉狮好生安抚一顿,将那新的一百多平土地增添到地图上,就在小楼后的位置。 她如今目不能视,但在贾维斯的辅助下,一栋高塔拔地而起,飞檐翘角,六七丈那么高,屋脊琉璃瓦,檐下铃铛响,朱红漆满,绘着祥云花草各色飞禽,十分雅致富丽。 她走上塔楼,只觉得风极大,衣袍都吹得飘拂起来。 忙忙碌碌摩挲着装点设置一番,辛渺才觉得满意了。 远处忽然传来鸟鸣之声,她就知道是那鸬鹚来了,只是未得准许不能擅入,她嘴角含笑,对着那方招了招手。 鸬鹚左看右看只见得她一个,遂安心飞来,看着这精致雍容的高高塔楼,喜不自胜:“大人!莫非此地您要给了我们?” 辛渺点点头,眼中水波闪动,嘴角扬起,指了指楼阁上那些小巧漂亮的水碗食盆等物:“我先前说好的,你们替我传信,我当然要包吃包住。” 原来这楼阁上,已经安置下一大堆各种器具,屋顶上悬下树枝似的盘绕相接的顶架,悬挂了三五十个大小各异的鸟窝,可供栖身,下面还有成套的流水小池子,装着稻谷小米的碗儿七八个,满满当当,居然还有些乱七八糟的小球吊环什么的,好像是玩具。 鸬鹚幸福地要昏倒过去了,嘎嘎叫着四处扑腾乱飞,埋头吃了个饱。 辛渺便坐在一方小桌边,从抽屉里拿出纸和圆珠笔来,慢吞吞写了一封小信,折起来装进一个毛线钩的小兜里。这本来是她先前随便钩着玩的,谁知道现在能排上这样的用场,正好给挂在鸟儿脖子上,还有个搭扣能盖上。 这封信是给陆小凤和花满楼的,也只是顺道能报个平安。 鸬鹚吃完,便蹦跶到她面前桌子上,伸着脖子让她把黄澄澄的小兜挂在自己胸前,扇着翅膀飞去了,路途中顺道通知三亲四友的,都来谋个好差事。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98节 辛渺送走这鸬鹚,也差不多该走了,心里顿时一股不舍之情,下了楼,好好安慰一番哼哼唧唧的玉狮,便收拾了一个小藤箱子,从家里拿了两件舒服的换洗衣服,装了一盒笔和橡皮,还有之前完成日常任务奖励的一本格林童话。 虽然商城中不卖书,但这格林童话她是真没什么好看的,只略翻了翻回忆了一下童年就放下了。 拿硬笔则纯粹是因为方便写东西,她虽然从小学过毛笔字,但现在这个情况,还是硬笔好写。 收拾好东西,她便走出宅院,四下里一看,渠藏却并不在,略一犹豫,喊了两声,不见人影。 辛渺并不知道渠藏一回家就钻进家庭影院去了,她是如何也料不到山神大人对现代影视剧十分痴迷,只是不显山不露水罢了。 一袖收了院子,渠藏却冷不丁出现在她面前,眉头微簇,似乎极不满意,甚至有些郁气。 她被盯了两三秒钟,好不自在:“大人……” 刚要开口,渠藏便如烟似的嗤然散去了。 “……” 她总感觉自己好像是把人给得罪了,但是又确实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能一头雾水的往外走了。 山路走过一遍,就好走多了,辛渺小心的挪动脚步,沿着地图又走到江边。 此时月亮似乎慢慢的要出来了,她感到一阵充盈的清炁浮现在天地之间,在清幽寂寥的山水之间回荡。 江水无波,四下只有些蝉鸣鸟叫,更显得安静。 辛渺慢慢走近原来船泊的地方,正要喊两姐妹,忽然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辛渺心中咯噔一下,毫不犹豫提气就飞身而起,气运周身,正好一缕清辉从天边垂下,她黑暗的视野逐渐便亮了起来,月华如丝,朦胧的罩在大地之上,江上的船只静静的泊在水面上。 呼救之声正是从船上来的。 辛渺猛地一震,足尖踏着清波,一刹那间便凌风而起,落在甲板上。 她四顾打量,才发现不知何时空荡荡的江面上又多了一艘小帆船,紧靠着他们的船只。 船中传来刀剑之声,只听得一阵凌乱的脚步和叫声,三个女子从船舱内奔逃出来,后面紧接着一个踉跄,跌出来一个人。 “爹!!”陈二妹被姐姐和母亲拉扯庇护着,此时他们都没有一个人发现辛渺站在甲板上。 船舱中有人冲出来,手中举着不知是刀是剑,就要砍向陈把头,母女三人骤然发出悲怆的哭喊声,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砰——”一个黑乎乎的物件骤然破空而来,将那行凶恶徒砸得噗嗤一声,重重吐出一口血,飞进屋里,叮铃桄榔一阵响。 辛渺两三步上前,将六神无主惊诧得要命的母女三人护在身后,她们才惊觉是她回来了。 陈二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抖抖索索的紧挨着她:“姑娘!有漕帮河盗!!” 小姑娘吓得牙关咯咯响,她虽说长在水上,却还没有碰见过这些强盗。 厨娘扑向自己的丈夫,和大女儿一起将把头扶起来。 “当家的……” 把头似乎是被踹了一脚,昏死过去,一家子抱作一团,哭了起来。 “你们别怕,我会武功。”辛渺温声安慰。 船舱内又响起一连串脚步,粗略一听有四五个人,直奔甲板而来。 几个手持长刀的大汉鱼贯而出,立刻发现了她们,彼此飞快对视一番,冷笑连连。 这船他们跟了有几天了,确认船上无护卫家丁,只有几个女流和一个船夫,除却那美貌盲眼女子外,其余都是伺候她的,那女子不必说,那船上想必也有些资产,船也是艘好船,便生了歹意,要一口吞下。 “小娘子,兄弟几个刀剑无眼,怕伤了你那花容月貌,你还是乖乖束手……” 没想到这边话没说完,辛渺身形便一花,月色下青衫如鬼影一般猛然袭来,一掌就拍到他胸前。 黑暗之中,辛渺清晰的感受到他的胸骨在掌中咔嚓一声,清晰入耳,猛地塌陷下去,隔着衣服,那皮肉下骨骼碎裂的感觉令人作呕。 她一瞬间有些懵了。 第125章 杀人的滋味总不会好受的,辛渺一时之间也难以接受,但眼下情况实在不能容许她细想。 江上现在静悄悄的,除了她们好像没有别的船只经过,辛渺全神戒备,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耳中,顷刻间又抬脚,往斜后方一旋一踢,又踢着一个人,那凶徒手中钢刀当啷落地,被踹飞出去,翻过船舷直接惨叫着落进了江中。 这无疑又惊动了更多他们的同伙,辛渺似乎已经听见那河盗帆船上传来紧急的呼和之声和脚步声。 辛渺不知这些人是如何上到船上来的,但船把头如今晕了过去,她也顾不得许多,凝神细听,恐怕还有人。 “先把船开走!” 她疾步走向前,拉住陈二妹:“你们能不能开?” 只听得大妹哭着说:“我和娘也许能划动。” “好,先把你爹送到楼上我房里去。” 辛渺点点头,让母女三人一块儿将把头搬动到自己屋里,辛渺从床头抽出自己的剑来,锵啷一声,剑光雪亮,几乎将整个屋子映出。 母女三人看见辛渺如此临危不惧,又武艺高超,立刻像是找着了主心骨了。 她们丝毫不知道辛渺看着有条有理,实际上后背冷汗都要把衣裳浸湿了,但她也知道,此刻一定要冷静,否则别说是她自己,这船上一家四口人的命怕是都得没了。 因此,她咬了咬牙,半点不露惶恐之色,握着剑时,一股力量仿佛支撑住了她的手脚似的。 “咱们去开船,二妹,你在这里守着你爹,别点灯,把门堵上。” 二妹吓得涕泪直流,却也抽抽噎噎的点头,跪在床边紧紧的拉住无声无息的父亲的衣角。 厨娘与大妹对视一眼,心里自然也怕的不成,但辛渺走在前头,她的背影实在是太让人安心了,只见她紧紧的握着剑柄,裙摆与衣袖皆利落的挽起掖住,虽然目不能视,却疾步而行,迎风而立。 三人到船舱后,母女俩撑篙摇桨,满脸大汗,引动船只缓缓的往河中逃去。 船后爬绳索的河盗哎唷几声,一两个掉进了水里,扑通一声,而其余的却都气势汹汹的翻上了船来,昏昏暗暗的甲板上只有三个女人,两个划船的见黑乎乎几个人影翻了上来,怕得惊叫,却都不敢逃开,只是更加奋力的摇桨。 原来是有一个女子手里也持一把长剑,似乎正等他们来。 那剑刃在黑夜中折射着月色,清凌凌一片,他们还来不及反应,剑光已至。 那把剑细长,刺来时轻飘飘如一道流光,须臾之间,他们还来不及抬起刀,就发现那剑光闪烁之间,映亮了一张已经近在咫尺的脸庞,那脸仿佛仙子下凡似的,只是在瞬间与光影中转瞬即逝而已,倒也称得上惊鸿一瞥。 但下一刻,剑刃就无声刺破了皮肤血肉,那点点温热飞溅到脸上时,他们才惊觉不好。 这女子会武功! 当这个认知出现时,这些凶徒也顾不上什么美人不美人了,劈手一刀,大喝着冲上前去。 辛渺也短暂的思考过需不需要留手,但当这些杀人如麻毫不手软的河盗冲来时,她就发现自己也没有留手的余地。 这是她真正意义上接触到所谓的‘江湖’。 那些武林高手,少年英雄是江湖最灿烂的一部分,但其余的,便确确实实只是野兽间的互相厮杀了,刀光剑影,腥风血雨,刺激着人的底线,她也分不清自己是恐惧还是愤怒居上,她好像和自己的剑融为了一体,唯一能做的尽可能杀掉更多敌人。 她所学的武功在如此关头,如同本能般被使用出来,辛渺的身影与这几个大汉相比实在是纤瘦柔弱了些,如恶虎中的一只兔子,但偏偏她的动作却如水流一般,奔流般迅疾,灵巧敏捷又更胜一筹,手中的剑刃随之飞旋,刺破他们的衣服和皮肉。 母女俩听见甲板上惨叫连连,不多时,这些河盗接二连三的倒下,黑暗中涌起一股极重的血腥气,杀气冲天。 她们的腿已经抖如筛糠,但看见这些凶恶的男人连着倒毙与辛渺的剑下,都不由得放下心来,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快了一些。 大妹看见辛渺的身影站立在他们之间,衣裙上大片污了血迹,虽然片刻不发一语,却不住的喘着气。 而往后看,那艘叫人毛骨悚然的河盗的帆船也如同跗骨之蛆般紧随而后,又放下了两艘小船,起码有十来个河盗乘在船上,行进得极快,不时就要赶上了。 她吓得大叫了一声:“他们追上来了!!” 这话一说完,不知道怎么的,江面之上忽然刮来一阵大风,吹得人不由眯起眼来,波涛俱兴,站都站不住了,连着晃了两下。 她们的大船尚且这样,那下面的两艘小船就更晃得厉害了,这一阵邪风一吹,一艘小船上本来就满载着人,立刻晃得倾覆了,连着那上面的河盗也都接连落下水去,在水面上叫人救命。 大妹又惊又喜,厨娘也连连叫菩萨保佑。 但终究还有另一船,那小舟摇摇晃晃的急速破浪而来,抛出三四个爪钉勾在船上。 辛渺奔到船边,那爪钉位置刁钻,再一看,那些河盗便如同老鼠,又像是手脚都沾了胶,窸窸窣窣沿着绳往上爬,动作快得很。 她情急之下用剑气斩断了两根,虽然有人扑通落水,但到底有两三个练家子腾空而上,勾着船舷便跳了上来。 陈大妹又看辛渺和人战做一团,纵然知道辛渺是有功夫的,并不怕这些蝇营狗苟之辈,但这些人也太多了,怕是磨也要把她给磨死了,又急又慌,怕辛渺被耗了气力,最终不敌。 果然,辛渺这回依然又击毙几个河盗,却没躲开,肩上似乎被划了一刀。 她的确已经有些气力不足了,脚下晃了两下,脚底踩着甲板似乎都已经变得湿滑,她知道这甲板上已经躺着许多尸体,却也不愿去想那是何等景象,现在她几乎有些感谢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姑娘!你伤了?” 大妹急切的问她。 辛渺吐纳运气一番,竭力忽视自己肩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她不能退,要是叫母女俩看出来自己受伤了,她们怕更要六神无主了。 “没关系,我运一运气就好。”辛渺侧首,剑刃抖了抖,血迹簌簌沿着剑锋往下滴落。 母女俩便稍稍安心了些,这么一会儿功夫,她们已在江上划出五六十丈去,也俱都是满身大汗,手脚都发软发抖,却也不敢停下,只管往前划,只想立刻逃出生天去。 大妹频频回首,紧张的望着那帆船,似乎是追赶不上了,也不曾派小船下来了。 母女两人顿时喜出望外,如蒙大赦般喊道:“他们怕是赶不上来了!” 辛渺的心却始终高悬着,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是沉浸在方才那种杀戮之中,根本不能安心。 她高度敏感的神经在此刻忽然捕捉到一阵极易被忽略的飒飒声。 条件反射般,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乃至后背都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是一种预警,她相信了自己的直觉,猛然后撤了两步。 大妹和厨娘都忽然尖叫起来—— 一个人影如鬼魅般从船下飞了起来,凌空而起,精纯的内力和悄然无声的轻功都昭示着他是个高手。 辛渺的‘目光’锁定在这人身上,他的动作极快,几乎令人无法分辨,袖子一抖,远远的朝她抛掷来一样活物。 弹射而来的毒蛇蜿蜒着直冲辛渺面门,那嘴张开时毒牙闪光,辛渺汗毛倒竖,想也不想,抬手一剑,裹挟着罡风劲气的内力灌注与青鸿之上,逼得青鸿剑发出一声嗡鸣,乍然天地间一闪,那花青长虫只触碰着她的剑尖,一刹那间就被这一剑击得粉碎。 那鳞片喷张,血肉迸溅如齑粉,依旧还被剑气罡风冲击带出,如飞弹般溅射出去,嗤嗤几声,尽数没入那人的身体之中。 “啊!!——”如此空前绝后的一剑,是白玉丐魔始料不及的,他惨叫了一声,重重跌在了甲板上。 他亲自饲养的毒蛇的血肉化为利刃嵌进了他的身体,但更恐怖的是那道剑气。 辛渺如张弓之弦,如临大敌比先前更甚。 她一瞬间就认出了这个人的声音。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99节 丐帮的那个人!! 怪不得自己反应如此激烈,她被他的蛇咬过,险些丧命,这种恐惧感迫使她记住了这个极度危险的人。 这个人武功极高,她……打得过他吗? 辛渺立刻握紧了剑,手臂几乎因为用力过度而颤抖。 而白玉丐魔则更是大脑一片空白,他的肠肚五脏似乎正在被那道剑气一点点的搅碎,甚至连被毒蛇血肉所腐蚀的剧痛都不算什么了。 荒谬!!!! 难道他会死在如此一个寂寂无名的女人手上!? 他立刻调转内息护体,眼睛被逼的血红,白嫩的掌心中似乎要沁出毒液来。 他白玉丐魔凌辱杀死过多少如牲畜般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子,不管是身份贵贱,武功高低,就算是那些江湖侠女也曾被他折磨得连个人形都不像,怎么可能死在一个他看上的猎物手中?! 大妹母女俩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她们也直觉这个人不是先前那么好对付的,他散发出来的气息就像残忍的鬣狗,面对这样的人,她们本能的感到极度的恐惧。 “救命!!” 辛渺听见母女俩惶恐逃窜的脚步声,正好这样也就不需要她提醒让两人逃命了,可惜,无论如何呼救,这涛涛江河之上,除了远处的河道船只,没有人会听见她们的呼救。 白玉丐魔大喝一声,阴冷寒毒的掌风直击而来,辛渺旋身而起,仿佛飘然成仙而去,但白玉丐魔的毒掌却不是这么好躲过的,他紧随而来,掌风险险的蹭过她的裙角,将辛渺的衣角击得粉碎。 辛渺感觉到自己的汗珠从额角滑落,她丝毫不敢分心,斜刺一剑,白玉丐魔也是堪堪躲过。 她心中骤然闪过一丝疑虑,他的动作为什么好像变慢了? 但辛渺仍然不敢轻敌,剑锋追击而去,白玉丐魔旋身躲避,踩在船舷上,又是凌风而起,下盘一刹那间似乎漏出一个极大的弱点来。 辛渺毫无迟疑,一剑挥去,却瞬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一种极为恐怖的预感从后背袭来,辛渺猛地一个飞旋,躲开了白玉丐魔一掌,她几乎是听见了他的冷笑之声。 白玉丐魔也没有料到她竟然躲开了,这一击不中,他怒火攻心,嘴角竟然淌下一丝乌黑的毒血。 辛渺并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愣神,但她却知道这会是绝无仅有的一次机会。 这是全然不留余地的一剑,当她将内力灌注于剑身之中,随着青鸿的铮铮清吟刺出这一剑的时候,她对于自己的心法剑法忽的有了一种若有若无的了悟。 白玉丐魔大惊失色,他全然不顾自己五脏六腑绞痛,骤然运气一提,竟然凭空飞起三五丈来。 可是辛渺那一点剑锋,仿佛巨浪滔天,顷刻之间倾泻而下,竟然无处可挡!这恐怕是连任何剑术高手看了都会为之咋舌的一道至精至纯的剑气,如浪卷奔袭,轰然尽出,令人胆寒。 “啊!” 白玉丐魔几乎已经感觉到那股凌人的力量,绞碎了他的衣角,迎面而来。 可是终究那道剑气也没有触碰到他。 辛渺听见他惨烈的痛呼,噗嗤一声,空气中陡然一股浓浓的血腥气。 五脏六腑尽碎的白玉丐魔肚腹猛然炸开,一腔血肉将衣裳瞬间沁透,下一刻,他的身体重重的栽进了江流之中。 而辛渺也来不及运气再起身,她还未反应过来,便噗通一声,也掉进了冷冰冰的河水里。 这倒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仓促之间,倒也立刻闭气,吐出两个气泡,握着剑努力的往上游。 不能确认白玉丐魔死没死,辛渺心内狂跳,害怕他忽然从水里冒出来给自己一掌,河水汹涌得叫她始料不及,辛渺慌了,整个人紧张起来。 她掉进水里,并没有听见船上陈大妹和厨娘着急的呼救声,也没有发现远处驶来了一艘三桅帆船,那船上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毫不犹豫的一跃而下,朝着自己如鱼儿一般飞快的游过来。 辛渺挣扎着与汹涌的河水对抗,勉强将头颅伸出水面,刚如获至宝般大吸了一口河面清凉的空气,身后忽然伸来了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 她猛烈的挣扎着,在水中却无法自如的用剑,恐惧慌乱之间,辛渺呛了一大口水,无法控制的眼泪立刻落了下来。 正在这时,身后的人一顿,似乎很惊诧:“怎么是你?” 辛渺听见他的声音,也怔住了,胸脯剧烈起伏着,呆呆愣愣的回头,正好叫楚留香看清了她的脸。 他虽然看不见那眼泪,但她眼圈通红,双目在夜色中显得极亮,莹莹生光,几乎叫人看迷,但她的神色又如此紧绷,这样的表情楚留香不可能不熟悉。 他远远的看见时,白玉丐魔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的尸首落进河里,可是楚留香却闻见空气中极其浓烈的血腥味,想必是辛渺和他有过一场恶战。 楚留香大为惊愕。 第126章 听到楚留香的声音,辛渺也渐渐从高度紧张的情绪中放松下来,她迟疑的不再挣扎了,但依然睁大了眼睛,胸脯激烈的起伏着,楚留香都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 “我带你上去。”楚留香一看,她情况说不上很好,肩上的伤口很快洇红了一片衣裳,便不再犹豫,提气一窜,歇着辛渺飞身而起。 哗啦啦水声涌动,辛渺无力的拽着自己的青鸿,一口气泄了,她才后知后觉,累得连手也不想抬起来。 落在一艘三桅帆船的甲板上,辛渺脚一沾地,就腿软得要滑到地上去了,楚留香看她实在是不好,眉头一皱,弯腰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来,快步往船里去了。 船上三个女子本来都站在甲板上,看楚留香把那女子救上来,神色焦急,宋甜儿便叽叽喳喳的问:“她伤了哪儿啦?” 苏蓉蓉本以为这艘被河盗拦截的船是过路倒霉的人,楚留香向来很热心,但从他刚刚的表情上看,他又仿佛是认识这姑娘,心里生疑。 三个女子也连忙跟上去了,只见楚留香跨步进了屋,便直奔床下的软塌去,将那上面的毯子拽着飞快掀到一边去,把辛渺轻柔的放了下来。 不必他说,李红袖和宋甜儿已飞快的将所有的蜡烛点上,捧了一两只过来,苏蓉蓉到榻边借着屋内明亮的烛火一看,这湿淋淋的女子形容狼狈,但却也不难看出她难得的美貌,并无丝毫折损,眉尖紧蹙,连她都不免生出我见犹怜之意。 不过只看了一眼,她便对着女子的身份有了个大概的猜测。 楚留香将她放在榻上,凝神握住她手腕,一搭上经脉,眉头就松缓下来,长出了一口气,抬手点了胸前几个穴位,手掌蓄上一股内力,虚虚的罩在她卤门上,辛渺只觉得一股暖流立刻驱散了浑身的寒意。 楚留香见她痛苦神色缓解,舒一口气,对苏蓉蓉说:“蓉儿,替我拿点舒魂香来。” 苏蓉蓉应了一声,转身进屋里拿出一个香炉,将一根香点上,放置在软塌边。 “辛姑娘应是气虚内耗,点上香调息一夜就无碍了。”苏蓉蓉语调轻柔,徐徐道。 宋甜儿立刻啊了一声:“什么?辛姑娘?难道是辛渺姑娘吗?” 她瞪大眼和李红袖对视,没想到还有这么巧的事。 辛渺给她钩织的毛线小娃娃还挂在腰上,一听见她是谁,宋甜儿几乎要跳起来了:“哎哟!她还受了伤,我去给她拿药来!” 她急匆匆就走,李红袖看辛渺落汤鸡似的,也跟着去了:“我给她拿些衣物来换。” 辛渺逐渐缓过劲来,虽是气息恹恹,但还是费力睁开双眼,烛光下,一双泛着青幽琉璃色的眼眸如明珠一般,柔光灿灿,波光流转,叫苏蓉蓉看得一愣。 “是楚留香?”辛渺低声问。 “是我。”楚留香回神,忙不迭应答。 “……多谢。”辛渺挤出两个字来,知道今夜的噩梦算是完了,终于放下心来,沉默着休憩养神,调动心法来调内息。 宋甜儿和李红袖又匆匆的回来了,拿着干爽的衣服和伤药走到软塌边。 宋甜儿关切的看着她的脸色,那苍白的嘴唇有些血色了,便放心的问:“好些了吗?我来给你上药。” 辛渺虽然不知道这是谁,但楚留香在旁边,她就安心,复又睁开眼来,那双眼睛又看得宋甜儿惊奇的咦了一声,人都呆了一下子。 好生美丽的一对明珠,真是顾盼生辉。 再看吧,辛渺果然也是个美人,若不是经历过一场鏖战,有些狼狈,不然恐怕真和楚留香所言相差无几,天上下来的神宫仙子一般。 “多谢。”辛渺恢复许多,又有了力气和精力,捂着肩上剧痛伤处艰难坐起身。 一双温热的手轻柔的扶了上来,苏蓉蓉温声细语:“你这伤口有些深,动作小心。我帮你换。” 说完,她的手往下拉住了辛渺的衣带,又一顿,转头瞥了一眼楚留香。 他才轻咳两声,默默退出房去。 纵然现在伤口疼得很,气又虚,但辛渺现在需要人帮忙换衣裳,她还是免不了有些难为情,低着头,任由三个姑娘给她把衣裳褪下来,捧着她的胳膊上药包扎好。 三个女子素日在海上相依为伴,不似住在岸上的人,没什么规矩避讳,衣着随性,彼此之间也亲密,洗澡还一块儿洗呢。 不过瞧辛渺羞涩,也只是悄悄相视一笑,宋甜儿捂着嘴,还窃笑着把她打量一番,只觉得一身肌肤白的耀眼,真是乌发雪肤,身段好生曼妙,连女人尚且要目不转睛。 而且看见辛渺脱下自己的内衣,她更是好奇的偷偷去拿起来看:“辛姐姐这小衣模样怎么如此新奇。” 她明目张胆的这样一问,辛渺的脸登时红了,抱着胸有些结巴:“还、还好吧。” 她现在虽然买不到内衣,但好在自己点了缝纫制衣的技能点,穿肚兜什么的实在是不习惯,摸索几次也就做出来款式简单的内衣内裤了,虽然有时她也不是一定要穿,但有时候运动幅度大,不托着点坠得很疼…… 三个女子好奇的看着她那成套的内衣,布料柔软服帖,她闲的没事还往上面加了蕾丝边,怪好看精致的,刚才辛渺脱衣服虽然背过身去了,但她们想象一下这样的小衣穿在这样的身子上,都不由得心旌荡漾,回过神来,宋甜儿脸蛋有些发红,把小衣放下,自己也不好意思。 她们几个对视两眼,都像是被辛渺感染了似的微微脸红起来,又帮辛渺换了干爽的衣物。 衣服换完,这软塌上早被浸湿了,辛渺比先前好太多了,便也起身。 “多谢三位姑娘。”她恍然自己还不知道她们几个是谁,便有些歉意的问:“你们帮我上了药,换了衣服,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 宋甜儿噗嗤一笑:“姐姐虽然不认识我,但我却对姐姐仰慕已久啦!” 她走上前去,十分热情的自我介绍:“我叫宋甜儿,这两位是苏蓉蓉和李红袖,楚留香还请你帮我做了娃娃做生辰礼物呢!” 她一说自己叫什么,辛渺立刻了然:“原来你就是宋甜儿,我听楚留香说过你们三个的。” 宋甜儿上前来亲昵的拉住了她的手:“姐姐手艺好,我特别喜欢,现在还挂在腰上呢。” 辛渺听见她这样说,脸上也带上了淡淡的笑意,她唇色略有些苍白,但比先前好多了。 不过此时,苏蓉蓉却发现了些端倪。 她盯着辛渺的眼睛,一双极其美丽的眼睛,但与她们交谈这段时间,辛渺的眼神总是不自觉的游移,有时候别人说话,她仿佛要寻找一下那说话的方位,有些不自然。 但才和辛渺相识,苏蓉蓉不好多问。 楚留香等了许久,终于在门外试探性的敲了敲门。 “衣裳都换好啦!进来吧!” 她说完,楚留香便推门走了进来。 看她站起来,他就放心道:“好些了么?” 辛渺循着他的声音转过头来:“嗯,好多了。” 她脸色并不很红润,但想必是不碍事了,楚留香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先前的绵羊娃娃递向辛渺:“这是你的……没想到你的信使如此特别,吓了我一跳。” 他语气轻松,惹得屋里人都一笑,辛渺也勾起嘴角,展颜一笑。 然后,她伸出手来,却顿了顿,犹疑的往前探去,却碰到了楚留香的手指。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00节 楚留香一愣,但辛渺一触即离,冰凉的指尖往上摸索,才放到他掌心,握住了那个小小的玩偶。 这令人无法忽视的怪异终于使得楚留香发现了,他不由得抬起头来,直视辛渺的脸。 虽然离开了一段日子,但他不至于忘记辛渺的容貌,她的双眸颜色果然有异样,眉睫微垂,却遮掩不住那泛着碧色的眼眸,如同湖面拂过微风,青色的波光在眼中闪动,当然是美的,但她先前眼睛却不是这个颜色。 “你的眼睛……”这疑问脱口而出,却没说完。 “这个啊。”辛渺语气十分平静,她下意识伸手,像是要拭泪,但却将手又放下了,嘴角反而无奈的勾起一点笑意:“我现在就是……看不见了。” 这话惊得屋里都没人开口说话了,苏蓉蓉这才知道先前自己感觉到的奇怪之处是什么。 辛渺看不见东西,自然要靠耳朵来辨认方向。 楚留香怎么也没想到,他离开一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但这一切都不如辛渺给他带来的惊异,她好好一个人,怎么会看不见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辛渺略带着点苍白的脸庞,倦怠的眉眼:“你们给我那封信我已经收到,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辛渺安静的摇摇头:“大概这就是世事无常吧。”她苦笑了一声。 “我会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你别着急。”辛渺抬起头来,温声安慰。 楚留香看着她的眼睛,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能有什么好急的?她遭受这样的变故,一夕之间目不能视,想必也没有过多久,竟然就又孤身一人离开了杭州,她究竟是什么心情?此刻竟然还来安慰自己。 辛渺知道南宫灵是他的朋友,楚留香和陆小凤在这一点上很相似,他们对朋友都真心实意。 骤然听闻这种事,楚留香不知道心里该作何感想,一定也煎熬极了,可惜这事迷雾重重,大家又都四散开来,她茫然不已,何况是楚留香。 不过也不着急于这一时,想到自己的船,还有船上的把头一家,辛渺忽然抬头问:“你看见我坐的那艘船了吗?船上还有人呢。” 楚留香看她脸色严肃起来,二话不说:“我送你回去。” 说完,他顿了顿,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辛渺的胳膊,带引着她往外走去。 三个女子都面面相觑,不做声,她们刚才给辛渺更衣上药那么一段时间,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出她其实是个盲人。 先前楚留香说到辛渺,那真是一个妙人,又会钩织漂亮小娃娃,又会做好菜,温和又有情趣,远离凡尘在山中自耕自种,这样天降的噩耗,这才几天?她们竟然一点也看不出她痛苦颓丧的踪迹,这要多大的胸怀和坚强。 她们一时之间都呆住了,宋甜儿回过神来,都有些为她难过,眼中有些湿意。 第127章 到了甲板上,辛渺举目四望,在远处瞧见了模糊的船只轮廓。 楚留香发觉她如此精准的看向了那艘船的方向,老大不解:“你怎么知道……” 他希望辛渺跟他说自己刚才其实是在开玩笑,就算她是骗了自己也好。 但辛渺只是摇摇头:“我修行的功法和你们不一样,我看不见之后,偶然钻研出一个能分辨方位物体的功法,虽然也如同雾里看花,但总比什么也看不见来得好。” 她说完又笑了,楚留香知道她本身奇异功夫很多,方才揪得紧紧的心才松了松。 “那就好,那就好。”他连声说,叹了口气。 辛渺说:“河盗来袭的时候我船上还有帮工的一家人,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得回去看看她们。” 白玉丐魔死了,那些河盗须臾间就消失在波涛之上,大约是安全了,但船上受伤的受伤,小的小,辛渺依然为之忧心,而且船把头伤势不知道如何,两姐妹和厨娘恐怕会被这样的场面吓着。 “我送你回去。” 楚留香毫不犹豫的说,立刻便去摇桨撑篙,一鼓作气飞快划到船边,陪着辛渺回了船。 那三个也想跟去,但辛渺船上才经历一场恶战,恐怕早就血流成河,她坚决的回绝了她们的好意。 越过船舷落到甲板上,辛渺左看右看,没发觉人在哪儿,喊了两声,楼上房间的门猛地打开,大妹急匆匆跑下来,看见辛渺好端端的在这里,立刻热泪盈眶:“姑娘!你没事就好。” 辛渺安慰她两句:“你爹娘和妹妹呢?” “刚才您掉下船去被救起来,娘害怕河盗还要上船来,便拉着我到楼上去躲着,好一会儿也不见有动静,不过我爹醒了,好像没什么事。” 她看见了楚留香,认出他就是那个不知道从哪儿飞过来把辛渺捞起来的男人。 不过她此刻也没心情去管这生人,她站在甲板上,旁边散落了一地死人,都还没凉透呢,月色下隐约可见一大滩血液几乎成小河了,顺着从船舷往下淌去,血气冲天,她能勉强站着说话都不错。 天黑看不清楚还好,要是白天,她早吓得昏过去了。 辛渺听她说话都直哆嗦,拍了拍她的后背:“别害怕,我在呢。” 小姑娘听她一安慰,果然好了很多,紧紧的贴着她,只觉得无比的心安。 楚留香看她还抚慰这船上的女孩儿,顿了顿:“有谁受伤了吗?我来帮你看看。” 那自然最好不过,大妹虽然害怕,但依然记得她看不见,搀着她小心走上楼,进了房间,把头躺在床上,厨娘在旁泪眼婆娑,此刻安全了,二妹才敢点起灯来,一看辛渺回来了,顿时泪流满面,扑上前来。 “姑娘……” “好孩子,别害怕,都过去了。” 辛渺可怜她年纪小小,经历这种事,沉默着拍拍她的手:“船把头怎么样了?” 进了屋她就又看不见了,厨娘转过头来,看见是她,连忙磕了几个响头:“姑娘救我一家性命了。” 辛渺见不得这种事,她沉声道:“别这么说,快让我朋友看看。” 厨娘便让开来,楚留香沉默着走到床边,为船把头把了把脉:“没什么事,船把头身体健壮,也没受伤,挨了窝心脚一时气岔了,休息两三天就行。” 陈家人立刻如释重负,厨娘双手合十,直念菩萨保佑。 楚留香用内力给把头梳理了一下,当时就能坐起身来了。 船把头只觉得这一家子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如此穷凶极恶的河盗,若不是船上有辛渺相救相护,这一家四口都得命丧江上了。 沉默寡言的把头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只是当即下床跪了下来,连带着老婆和女儿也跪了一地,给辛渺磕头。 “你们谁也别跪。”出乎意料的,辛渺的态度却好像很强硬似的,几乎是立刻就提高了声音,神色严肃,伸手拉住他们:“都不准跪了!我是受不得别人跪我的,快起来。” 她甚至亲手去把人都拉起来,楚留香默默看着,辛渺很认真的说:“我就不用谢了,都是一条船上的,难不成那些凶徒光杀你们不杀我?” 说来,她认出了那个会放毒蛇的乞丐,当初她就是被白玉丐魔的毒蛇咬伤了,怎么会这样巧?又遇上了。 保不齐这就是冲自己来的,想到这里,她更加难受,她没有连累这一家人伤及无辜就谢天谢地,怎么还受得起他们跪谢? 她这样说了,他们也只好作罢,但又说不能占了她的房间,要把船把头搬到楼下船底舱里去。 辛渺又连忙制止了他们,底下的船舱连个窗户都没有,就是个睡觉的地方,不如楼上房间宽敞,好养伤。 她这话一出,他们更无话可说了,只是默默流眼泪,望着辛渺的神色更叫人无法不动容,千恩万谢,只是也再不敢跪她了。 走出房间,楚留香半晌无话,就是说了一句:“……你真是,菩萨心肠。” 他一时心中满是感慨,却说不出来,船把头这样一家子,实乃最贫苦辛劳的百姓,若换做是他,遇上辛渺这样的人,真恐怕恨不得下半辈子都尽报答了。 不受跪拜等等可以算是体恤下人,心肠慈悲,但她这样的女孩子,肯把自己的房间床榻都给把头睡,她既不嫌弃他们卑弱低贱,也并不顾忌讲究这些终日劳作的人身上汗臭尘污。 仅就这一点,难能可贵。 难不成真是个菩萨托生? 楚留香摇摇头,笑着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忽然说:“今夜就到我船上去睡吧。” 他说完又不着痕迹的补充:“我那三个妹子肯定很乐意照顾你,空余房间也多。” 没想到辛渺连考虑都没考虑过就摇头:“不了,我船上也有其他客房,我铺个床也能睡的,而且这船上不能少我,她们会害怕。” 楚留香哑然,心里情绪起伏,他自认挺会说话的,还很少遇上说不动的人,尤其是女子,但对上辛渺,他是一点别的理由都找不出。 说实话,他现在对辛渺有些肃然起敬的意思了,也不愿哄她。 不过,眼睛往四下一看,又一笑:“也行,不过,我还是能起点作用的。” 甲板上的死人虽然不说积累成山,但也是腿叠着腿,横七竖八一地都是:“这天热起来了,你总不能让两个小姑娘和她们娘去搬动尸体吧?总算还有我能代劳的地方。” 他一说这个,辛渺果然浑身一僵,脚就像生根了似的迈不出脚去了。 楚留香便一笑,慢条斯理将上衣褪去,免得脏了衣服,露出个健壮结实的上半身,搬麻袋似的把那些死尸提溜起来,一个个扔下水去。 那边船上三个女子看见动静,便远远的问道:“搬什么呢呀?!” 是李红袖的声音,她问,楚留香便故意使坏,抡起来扔过去,高喊一声:“死人!” 尸体噗通一声砸进水里,溅起高高的水花,有些还溅到那边站在船边上看热闹的李红袖和宋甜儿身上。 两人立刻尖叫起来,连连后退,宋甜儿气得大喊:“楚留香!你今晚别回来了!” 苏蓉蓉在后面直摇头。 楚留香很快就把那些尸体全部清除,他真做起事来也是细致,还找来水桶,打起水来,把甲板上的血迹冲刷了一遍,空气很快清新许多。 但他扫除干净了,再看,辛渺都不在原地了。 楚留香吓了一跳,赶紧找她去,才发现她正坐在角落里,在黑乎乎的阴影里抱着腿埋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弯下腰来凑近了看:“你这是在?” 辛渺微微从胳膊里把眼睛露出来,神色十分痛苦,半晌没说话,最终说了一句:“这是我第一次……” 回过神来,满脑子都是自己杀人了,剑锋刺破人体的手感似乎依稀残留,糟糕的回忆顽固的盘旋在脑海中。 青鸿剑摆在她脚边,剑鞘不知道哪里去了,细窄的剑身在月光下银光如洗,如一线秋水,静静折射着光芒。 楚留香便了然,他笑了笑,毫不在意的自一盘腿坐在了她面前。 他对她虽然不是知根知底的了解,但到底相处过一段时日,她武学天赋奇高,高的令凡人望尘莫及,但是她的武艺并不是真刀真枪磨炼出来的,甚至没有真正与人交战过。 “我杀人了……”辛渺说话的声音像是在梦游,说完又深深吸了口气,眉头紧蹙,紧紧闭上眼。 “正如你所说,你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你,还要杀了船上的其他人。” 楚留香说的不疾不徐。 辛渺沉默了一下,这话不错,不过楚留香估计也无法理解,一个在现代社会成长起来的人,突然拿起刀杀人的心情,而且她一开杀戒,竟然就杀了几十人…… 她并不觉得害怕,只是单纯的恶心,还有一种冲击感。 她喉头滚动,突然干呕了几声,只是吐不出什么来,倒把楚留香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在她后背上拂。 缓了一会儿,辛渺说:“你不知道,在我们哪里,你可能一辈子遇不上一个杀人犯,我平生从来没有想过我会亲手杀人。虽然来了这里之后,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总不可能什么都一帆风顺,或许有一天我不得不自保,但是我就是……心里过不去。” 她脸色很不好,默默的掩着嘴唇。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01节 楚留香听她说‘我们哪里’又是‘这里’的,不由得暗自猜测,天上的神仙还有斗战胜佛二郎神一类杀神呢,真不知她以前在什么地方长大的,说不准她连死人都没见过。 她如今难受得这样,倒是情有可原了。 辛渺难免失魂落魄一会儿,她努力不去回想之前发生的细节,有气无力道:“你有过为自保而杀人么?” 她没想到楚留香居然摇头了:“我……还真没有过。” 辛渺有点难以置信,楚留香这种级别的高手,难道从来没陷入过武林争斗? “你是怎么做到的?”辛渺殷切的问。 楚留香认真的回答:“只要你足够厉害,就能在保全自己的同时,又留有余地。” 辛渺想了想,不解:“要是对方没你厉害那倒是可能,可是总有武艺高超在你之上的人吧?” 难不成他其实不止是武林中顶尖的高手,而是那种传说级别的‘天下第一’? ……怪我不看武侠小说,辛渺心里叹息一声,随之谨慎的说:“如果遇见比你厉害的人怎么办?” “智取。”他给出了一个简短而令人无语凝噎的答案。 “可惜我也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不能回回都有急智,若这也不管用……” 楚留香正色道:“你觉得我轻功怎么样?” 辛渺郑重想了想:“就我所知,起码是武林中前三的位置。” 光她认识的人里面,轻功顶尖的人里面除了他有两个,一个是陆小凤,一个是司空摘星,只是不知道他们谁更厉害。 “这就对了。”楚留香笑眯眯的说:“只要和前面两个交好,起码不要得罪,那天下其他人我就算打不过,总跑得过吧?” 辛渺整个人都呆住了,又听楚留香说悠悠然道:“在下武功虽然不才,但也可以看得过去,毕竟承蒙各位盗业同仁谦让,叫我得了个盗帅虚名,虽然不会什么葵花点穴手,但轻功也够保命了。” 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候玩梗啊? 辛渺很用力的抿嘴,但最后还是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浑身直抖,只好把头埋下去,好半天才又抬起头来。 把她逗笑了,楚留香也露出浅浅的笑意来,语气轻松:“不过,我看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如今的功夫,我看也足以跻身一流高手行列。” 他真不是为了安慰她,他认出了白玉丐魔,那人虽然恶名昭彰,令人不齿,但不得不说,他的武功虽然阴毒卑鄙,但的确厉害,犯下无数恶行,许多人想要伸张正义,但却奈何他不得,可见精深。 最后还是任慈老帮主亲自清理门户,但白玉丐魔居然还能在正值壮年的丐帮帮主手下逃出生天去。 如今死在辛渺手中,足见辛渺如今的武功修为到了何种地步。 若是传扬出去,这样如同天方夜谭般的事,谁会信? 但就辛渺内力境界和功夫进步之迅速,已经是远超人力所能及。 若是再过两三个月,辛渺精进到了击败自己或者陆小凤、白玉堂和展昭的地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楚留香在心里暗叹,细细想来,真是恐怖如斯。 第128章 总算能得一点空隙时间,辛渺将先前那一堆杂乱事都说于他听,楚留香听到她被人害了下毒导致目不能视,眉头不免深深的蹙起。 但辛渺对此的态度却安之若素,现在最叫她烦恼的并不是这个。 她叹了一口气:“如今大家天各一方,还不知道以后怎么样。” 楚留香便安慰她:“我想不论是陆小凤还是白玉堂,论武功不在我之下,他们向来在江湖上走动习惯了,这点事不至于难倒了他们,你不要太担心。” 辛渺却笑了笑:“你们几个当然不用说,都是老江湖了,又能打又聪明,我不担心你们吃亏,不过是记挂以后聚不齐这么多人,园子里浇菜种花没人来搭把手。” 楚留香大笑:“这有什么,你有那么快的信使,不论天南海北,一封信到,我难道还不来帮你?” 说到信使,楚留香就不免好奇:“那鸟……也是妖怪吧?” 辛渺点头:“是,也是这几天才遇上的,它们给我送信,我给它们些食水。” 菜鸟驿站,一送直达,挺好的。 楚留香劝了她一阵,辛渺心里稍微好些了,其实早知道总有这么一天,她依然无法接受,不过不至于在心里耿耿于怀,这也是无可奈何,她会习惯的。 但晚上躺在床上,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手臂上的伤还隐隐的作痛,一点点的钝痛挥之不去,好像是在顽固的提醒她先前发生的事。 辛渺平躺着,她睁着双目,在一片沉寂的黑暗中,始终无法平静,陈家人还没有睡,她能听见隔壁房间里细微而无法忽视的脚步声,窸窸窣窣的动静和低声说话的声音,江面夜风中似乎有几声呜咽,但也很快消失了。 这些小小的声音像刺一样扎在她细微的神经中,辛渺临睡前将青鸿放在了被子里,就在手边,冰冷的剑柄在柔软的被衾中散发着寒意,她的手掌虚虚的按在上面,不想握实。 她最后闭上了眼睛,试图让自己赶快睡着,但手指却在无意识中痉挛似的抽动了两下。辛渺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似有似无的发颤的叹息,还是把眼睛又睁开了。 但当她睁开眼,却看见不知何时出现的渠藏正坐在她床边。 他正襟危坐,两手放在腿上,却微微侧过了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的脸庞。 渠藏那张令人失魂的脸庞在黑暗中如明月般皎洁,微光笼罩着他的轮廓,他脸上依然是没什么表情,但辛渺却从他定定注视自己的双眸中看出了一点好奇。 她惊得心跳快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大人有事吗?” 渠藏面无表情的摇头,然后却忽然朝着她伸出手来,素白修长的手落在她额头上,辛渺才发现自己出了些薄汗。 “你心绪动荡,为什么?”渠藏将手缓缓收回。 辛渺觉得这场景很奇怪,坐也不是躺也不是,他收回手之后,她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但渠藏伸手过来,袖中仿佛散发出一股清幽的莲香,与幽暗之处淡淡弥漫,很快充满了她的鼻腔。 但他的问题,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心中忧惧惊躁不定,我也无法安宁。”渠藏微微的眯起眼来,甚至微微歪了歪头。 辛渺有些窘迫,不由得暗自抓紧了袖子:“……对不起,影响到你了。” 渠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嗯,依然看着她,眼神十分清亮,像是在等着她继续说。 “庸人自扰罢了,我会尽力定心的。” 辛渺心情复杂,没想到渠藏会被她影响。 但是她现在实在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想法,如果一会儿还是睡不着的话……那不如起来打坐好了。 但是闻着床帐中清幽香气,辛渺却发现胸中燥郁之气缓缓的褪去了,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家园里,有一种别样的安定。 渠藏身上好香,也是,他本体就是青莲,也不奇怪。 辛渺无法控制的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依然直勾勾的看着她,并不躲避。 时间一长,这种对视就变得很奇怪,气氛逐渐尴尬起来,辛渺想挪开视线,但又觉得太明显了,越发窘迫起来。 “大人……” 渠藏好像察觉到她的不自在了似的,了然的略扬起下颌,淡淡的又嗯了一声。 然后他就又不见了。 辛渺的视野重归一片黑暗,她松了一口气,闭上眼,心里倒觉得渠藏竟然还有如此善解人意的一面,默默的惊讶了一会儿。 那股萦绕鼻尖的清幽香气持久不散,在她的嗅觉中若有如无的存在着,辛渺逐渐泛起困意,眼睫眨动两下,终于阖上了。 睡到天亮,她也并没有做什么梦。 从屋里出来,推开门,立刻听见楚留香的声音:“醒了?” 辛渺一愣,点点头:“嗯.” 楚留香从倚靠着的围栏边起身,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确定她一如平常之后才含笑道:“伤口怎么样?还疼么?” 他不问还好,一问,辛渺一愣,若不是他提起,她都快忘了,自己手臂上还有伤。 下意识摸上伤口处,隔着衣袖布料,那处新鲜的伤口毫无异样,不痛不痒。 怎么回事? 她有些茫然,不言不语的将丝绢长袖往上拉,一直摸到昨天被包扎的地方,轻轻按了一下。 楚留香看她神色异样,抬起手伸过来,手掌却停在了她身前,顿了顿,抬眼一看,辛渺毫无防备,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神色古怪,睫毛连着眨动了几下。 “我好像是好了……” 她转头向楚留香:“你帮我看看?” 她既然已这样说了,楚留香也并不扭捏了,辛渺努力将袖子往上撸,露出白生生的一条胳膊,上好的丝绢料子被她抓着堆积在肩上,颜色是淡淡的桃花粉,衬得肌肤如雪,犹带三分红。 那道伤口自肩头往下斜,七八厘米,不深,但想必会留疤。 楚留香心中无端生出几分遗憾来,犹如看见本应在手中珍惜把玩的珍贵玉瓷上裂了一道痕,叫人不忍又可惜。 他小心的解开昨夜被三个妹子上药包好的白绷带,手指偶尔无意间触碰到她的肌肤,他却无旖旎情思,只是抬眼看了辛渺一眼。当他解开之后,却没有看见本应该存在的猩红伤口。 辛渺臂上只有一线很淡的红痕,因为肤白,才显得明显。 楚留香的眼睛不由得微微睁大了一瞬,直盯着那道红痕,不可思议。 他无意识间用指腹在上面摩挲了一下,温软的皮肤在他指下微微下陷,仿佛顷刻间散发出灼人的热度,叫他回过神来,立刻意识到不妥。 这时,辛渺也转过头来,她好像也有一丝诧异。 楚留香近距离对上那双水波青碧的眼睛时,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发出当啷一声清脆的回响,让他刹那间几乎产生了一种心慌的错觉。 “怎么了吗?”辛渺的眉梢微微上挑了一下。 楚留香放下手,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辛渺的目光还停留在刚才与他相对的那个角度,并没有变。 他下意识的用食指蹭了蹭拇指指腹,好像上面还残存着她的温度,楚留香好笑的勾起嘴角:“无事……应该说是很好,你的伤口已经好全了。” “……”刚才楚留香碰到的时候辛渺就觉得触感不对,他这么一说,她便自己去摸了摸,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一片光滑,伤口是真的消失了,就像她没有受伤一样。 辛渺不由得惊了一下,但很快她就知道这是谁干的了。 除了渠藏,还有谁有这样的能力…… 太意外了,没有七情六欲的山神,居然会有如此体贴的一面,辛渺一直把他当上级看,这会儿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被老板加了工资的打工人的感激之情。 想起昨天晚上渠藏还特地现行来慰问自己,真是比以前更有人情味了。 楚留香看见辛渺嘴角往上扬起,好像有些开心的样子。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02节 辛渺放下袖子,将胳膊和肩头淡淡的红痕遮住了,他的目光随着宽绰桃粉衣袖落下,也不由得勾起一点笑意。 想必,又是她其他的神异能力了…… 楚留香并不打算问,因为她也没主动说。 今日是个好天气,辛渺感觉到一阵被阳光笼罩的温暖,风从脸颊和耳朵边拂过,也是温热的。 她行气视物,眼眶热热的,暴露在日光下的山水都在她眼中朦胧显形,俱都柔和的笼罩着淡淡的光芒,可以依稀辨认。 “你这回要去何处?” 楚留香与她并肩而行,二妹招呼她去一楼吃饭,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她身边的男人。 二妹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见他眉目俊朗多情,好像时时刻刻都含笑。微侧着脸,阳光下的轮廓如远山,鼻梁直挺,微风拂得他几丝不规矩的黑发扫过鼻尖,嘴角有很浅的,不自觉的笑意。 他的眼睫毛在强烈的日光下变成了浅金色,目光一直垂落下来,落在比他大半个头的辛渺身上,一直不挪开,有些深情款款的意味。但他气质舒朗,宽肩窄腰,个头高大修长,瞧着是个很正气的堂堂好男儿,因此并不显得暧昧不清。 他甚至还分神对陈二妹报以一笑。 二妹并不觉得害羞,嘿嘿一乐,溜下去找姐姐了。 辛渺跟他说了目的地,但没有说找那什么大虬的眼珠,只说要去找红红。 听她说了红红和老虎精的爱恨情仇,楚留香沉吟了一会儿,突然说:“既如此,那我跟你一起。” 辛渺端着碗,很茫然的抬头:“啊?” 楚留香坐在桌边,手撑着下颌,看她这样,就笑了。 “你不去杭州找他们吗?”辛渺捏着勺子,微微蹙眉,顿了顿,说:“那个南宫灵……” 楚留香因为这个名字而沉默了几秒。 “再说吧。”他淡淡道。 南宫灵死于西门吹雪之手,其中又有一个黑衣人的影子,又涉及丐帮事务,乱得如麻线一般。 他再去,也未必能比白玉堂和陆小凤做的好,说不定还会搅乱浑水。 这事蹊跷,他不想置身事外,但最好先放一放。 楚留香的目光又无奈的落在了辛渺身上,她正用勺子去舀面前的蒸鸡蛋,一勺下去落了个空,因为勺子伸到了碗外。 辛渺神情如常的沿着碗边沿改变方向,成功舀出半勺蒸蛋,颤颤巍巍的送到了嘴里。 虽然辛渺有点神通广大超出想象的能力,但他要是真放任她自己一路去光州地界,心里绝对过不去。 第129章 辛渺有意要调节心态,剩下的路程没有两天了,她大多数时间都花在教导陈家两姐妹识字上了。 把头卧床休息,他接一趟活,虽然不愿意到最后砸了招牌,但也无奈,只能由厨娘接手行船,要兼顾做饭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但这也不算问题,宋甜儿一手好厨艺,一听说这事,巴不得把辛渺接过来,虽然不成,但她也很乐意每天多做几个人的饭菜。 两艘船并行而前,倒也不比先前慢。 天气一天热似一天,南国的暑气越发厉害,辛渺也穿得越来越单薄,坐在檐下吹吹风,倒也清爽舒畅。 陈二妹对于识字这件事有莫大的热情,辛渺给她们姐妹不少纸张和铅笔橡皮,两姐妹简直受宠若惊。但她们不敢随意浪费,如此神奇的东西,用也舍不得。 辛渺小时候正经学过毛笔字,还在特长班得过一等奖,不过真要教人的写法,还是用硬笔便利,虽然容易写歪了,但慢慢写,慢慢教,两姐妹也是能看懂学会的。 这时候日头渐渐不那么毒辣了,大妹给母亲帮忙去,留二妹陪着她。辛渺一天能教二三十个字,二妹学了就用手指头沾着水在甲板上写,一遍遍的写到熟练,水渍在光滑的木质表面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她蹲在地上盯着地面,聚精会神,学会了就高兴得要蹦起来,再小心地握着铅笔,在雪白的纸张上写两三遍。 “哟,今天又学这么多啊。” 楚留香提着食盒悄悄站在后面,把两人吓了一跳。 陈二妹写的‘有’字写歪了一横,她心疼的哎哟了一声,很不情愿的拿起橡皮,轻又轻的擦掉。 辛渺的声音从桌子另一边传过来:“错了重新写,没关系的。” 陈二妹听她轻声细语,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心疼橡皮擦。 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神奇的笔,还有这小小的,能擦除字迹的橡皮,她竟然能拥有这样的好东西,比那些书生老爷用的金贵的笔墨纸砚还要珍贵。陈二妹心里稀罕得不行了,用一点都心疼,甚至觉得这铅笔和橡皮都能当她以后的传家宝了。 她就用一点点,剩下的就传给自己的女儿,到时候也教她识字,这样就能不受欺负,更让人高看一眼。 楚留香身后蹦出一个明眸善睐的姑娘,是宋甜儿。 “妙妙姐姐,我又来了。”宋甜儿嘿嘿一笑,看见辛渺仰起头朝她一笑,便挤过去贴着她:“今天我给你炖了一罐羊羔排骨汤,你尝尝嫩不嫩。” 楚留香将手里提的沉甸甸的一个食盒递给陈二妹:“去叫你娘和姐姐一块儿吃。” 陈二妹闻见食盒里香喷喷的味道,虽然不好意思,但也受不住馋,脆生生答应了,提着食盒上楼去了。 她爹躺在床上,三母女俩就不得不忙起来了,虽然辛渺的伙食被另一艘船上的包了,但她们也抽不出时间做什么给病人吃的好饭菜,好在宋甜儿心细,每次多做些给她们,实在是帮了大忙。 辛渺为此谢了她好几遍,两人也更熟络了。 宋甜儿和楚留香坐到桌边,顺手收拾桌面顺便看看她们的学习进度。 楚留香拿着手里的绿色铅笔,看着上面纂刻金色的‘2b’字样,虽然先前也见过了,但还是不由得默默赞叹,这笔和橡皮实在是方便,世上若有这样的东西流传,那些学子也不至于寒窗苦读多年,幼龄孩童开蒙能用这样的文具,就连那些村头巷尾的孩子们也能识字了。 宋甜儿想不到这么多,只觉得新鲜,拿着铅笔刷刷的在纸上乱画了两笔,又写自己的名字,结果用力过猛,笔芯咔哒一声断了。 她讪讪地看了辛渺一眼,将笔收到旁边大妹手工缝制的笔袋里。 辛渺听见声音了,嘴角扬起:“没关系,这个笔削了还能用呢。” 宋甜儿也不玩笔了,在辛渺面前理出空来,摆上饭菜。 辛渺仿佛能感到两道无形的期待目光,嘴唇抿了抿,想笑又忍住了,顺遂说:“好香啊。” 宋甜儿果然十分满足,嘿嘿笑,无不得意地说:“炖了两个时辰呢!” 楚留香拿着一张纸和笔写写画画,悠然道:“可不是,最嫩的排骨都不许我动一筷子,要给你留着呢。” “哼。”宋甜儿觉得楚留香好不识大体,不搭茬,只顾和辛渺说话。 “妙妙姐,今天那只鸟儿还来吗?”她期期艾艾,十分期待。 辛渺端着碗和勺喝汤,闻言一笑:“要来的,你要等等吗?” “好哇!!”宋甜儿立刻眼睛一亮。 昨天晚上鸬鹚带着花满楼写的回信来了一趟,正好他们都在,辛渺就让楚留香代为念一念。 那鸬鹚作为辛渺的信使,自觉身份特别不一般,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投食,宋甜儿拿小鱼逗它,也忍痛拒绝了,颇为通人性,还很好玩,宋甜儿对它简直感兴趣得不得了。 花满楼的信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但他和陆小凤似乎也有一番麻烦,被卷入了一个名叫金鹏王朝的昔日王族密辛里去了,那个给她下毒的上官飞燕消失了,他们俩为了得到这个女人的消息和顾盼的解药,也不得不插手。 楚留香只略看,就从这看似平淡的字里行间琢磨出了这事本质的扑朔迷离,但显然,陆小凤和花满楼似乎都只是报了平安,让辛渺宽心,并不多提其他的。 他为自己两个朋友叹了口气,也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辛渺,她自然意识不到这些曲折,听他们这么说就信了,并不为自己双目中的奇毒而感到焦躁痛苦。 花满楼写的前半段,笔触很温和,简单的问了好,紧接着便关心起辛渺的状况来,让她放宽心,多养神对眼睛好。南边天气更热,别总是晒太阳,让厨娘做些清热开胃的菜品,晚上风大别贪凉……林林总总,虽然是他一贯的含蓄口吻,但楚留香还是从这三四段克制的文字中感受到了一种难以掩饰的,超出于朋友情谊的柔情。 楚留香略一琢磨,便苦笑着想,一个男人就算再如何温柔似水,也不会对普通的朋友嘘寒问暖到如此地步,此间情愫暗流涌动,但对于楚留香来说,简直是昭然若揭的心思。 一张信纸的下半段就是截然不同的字迹了,是陆小凤写的,倒还没有忘记他,问候了两句,拜托楚留香关照辛渺,来日自然好酒相酬——楚留香笑着摇摇头,好像隔着信纸都能看见陆小凤的笑脸似的。 当然了,他也就被提了一下,接下来陆小凤就开始对辛渺耍起宝来,又说什么找到了红红记得让它把老婆带出来看看,到光州一定要试试南方的特色美食煎食追,除此之外,海里好吃的都捞起来,等他过来,看看这些大虾大鱼大扇贝是烤着吃还是蒸着吃最好。 楚留香给她念信的时候,便看见辛渺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显露出来,眼睛弯弯的发亮,也不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他的声音,认真而专注的倾听着,笑起来的样子,说不清的动人。 楚留香也像是被她感染得情不自禁想要微笑起来,这又使得他微微一愣。 因为在信中,不论是花满楼还是陆小凤,都亲昵的叫她小字,宋甜儿在一旁听着,立刻跟上了要叫她妙妙姐,如此以示亲密。 女孩子的情谊总是比他们来的亲切热络,辛渺和宋甜儿立刻好得如手帕交一样,连带着李红袖和苏蓉蓉也一起一块儿熟稔起来,三三两两的过来聊天。 楚留香立刻被几个女孩无意识的忽略了,他也难免带上了微微的妒意,但要让他和他们一样亲亲密密地叫妙妙,居然令楚留香生出几分前所未有的赧然。 他拿着铅笔给远方的友人写了一纸小信,不留名,只画了个圆圆的牌子,上书盗帅两个大字,看着像个随身的佩饰。 吃完饭,辛渺也提笔写信,因为看不见的缘故,没人看着就要写歪,说不准两行会合到一起去,所以楚留香便坐在一边帮她看着。 楚留香倒没想看别人的信件,只是也没别的办法,但辛渺看上去并不在意,自己该写什么写什么,问好,有来有回的也关照他们的衣食住行,问天气热不热,身体怎么样,提了楚留香三个妹妹,感谢了宋甜儿做饭给自己吃,李红袖陪自己聊天,苏蓉蓉给自己把脉什么的。 她认认真真又兴致勃勃的将一些小事写上去,送信的鸬鹚想让她给起个名字,该起什么好。还有南方的太阳颇为毒辣,晒一会儿就觉得脸上发烫如此种种。 辛渺写得很琐碎,但并不招人烦,楚留香倒觉得,陆小凤和花满楼看到这信,说不定会很高兴呢。 她写信凭手感,不免写得慢了,略快点就不正了,辛渺浑然未觉,直到手上被轻轻按住,旁边楚留香无奈道:“往下些,要歪了。”他拿着她的手和笔往下挪了挪,直到她的笔尖碰到纸张才松手。 辛渺不好意思的歪过头对他一笑,目光虚虚的在手下的纸面上游弋,楚留香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她把结尾写完,署名。 然后她又从信下面抽出一张白纸来:“我再写一张。” “给谁?” 辛渺用笔头戳了戳脸颊,笑眯眯的:“给展昭啊,他虽然回开封去了,但我们可别把他忘了,要时刻保持联系才好。” 楚留香失笑:“说的不错,虽然各自都不在一起,但能像如此随时联系也是殊为不易。你就别费神了,我来吧。” 他从她手里抽走了纸笔:“有什么想说的?” 辛渺摇摇头:“帮我问个好就行了……等一下,你问问展昭,能不能给我讨一张包拯包大人的签名,我想留个纪念。”她很不好意思的压低了声音,但两眼顿时闪亮起来。 楚留香的表情立刻无声的扭曲了一下,沉默的将笑意憋住了之后,他嗯了一声,提笔便写。 第130章 当楚留香和辛渺驶船进入光州的时候,陆小凤却没有这么惬意,虽然他此刻与花满楼一起,受着一位绝色美人的热情招待,好酒好菜,精心准备的客房,还有一院子芬芳娇艳的繁花可以欣赏。 但对方越是这样,就代表这件事越发的麻烦。 陆小凤将昨夜自己睡觉的厢房里发生的事告诉了花满楼。 花满楼站在廊下,却扬起了嘴角:“想不到你也有无福消受美人恩的时候。” “……”陆小凤没说话,只觉得他如今是越发促狭了。 但他悠悠叹了一口气,满园春色都难以入眼,只说:“他们既然已经完全拿捏住了我,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03节 花满楼嘴角的笑容便淡去了:“说不准丹凤公主只是迷上你了呢。” “我倒是希望如此,否则,让她以公主的千金之躯如此放下身段,对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惜半夜来房里找我……” 陆小凤虽然如此说,但脸上是半点高兴的表情都没有。 “你的意思是,她们或许根本没有解药?”花满楼的声音如同紧绷的锈弦,凝滞而紧绷。 陆小凤没有说话,但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变得沉重起来。 这是一个最坏的结果,但谁也不敢贸然下如此定论。 就在这时,远远的花丛里忽然响起嘻嘻的笑声,一个十二三的小姑娘站起身来,似乎在那儿蹲了好一会儿了。 上官雪儿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小的蟋蟀笼子,里面的小虫正发出嘹亮拉长的虫鸣声。 她就那样借着虫鸣声躲在哪儿,连花满楼的耳朵都骗过了。 陆小凤一惊,随即就眯起眼来:“你还有这样偷听客人说话的癖好?” 小女孩儿精致的俏脸上满是得意:“谁叫你们发现不了我?而且分明是我先到的,你们后来。”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狡黠的转动着,十分机灵:“不过,你们猜的倒是对了,顾盼其实根本没有解药。” 她这话一说出口,顿时感觉到一股凉意,花满楼脸上前所未有的出现了愤怒的表情,连一直显得从容不迫的陆小凤都僵住了,看向她的目光凌厉得吓人。 上官雪儿吓得肩膀一抖,她又不笨,分得出来他们现在是真的被挑动了怒火,并不是做样子。 “虽然没有解药……”因为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压迫力,上官雪儿不由自主的说:“但是……” 她咽了口唾沫,忽然又不说了。 陆小凤高高地挑起眉毛:“你怎么不说了?” 上官雪儿又发觉自己占了上风,放下心来,又有点恼羞成怒似的:“哼,就是没有解药,你要救人,还不得听我们的?” 她说这样的话,反叫两人放松下来。 若无解药,他们是不会如此大胆行事的,难道真的有人会把陆小凤当做傻子么? 上官雪儿提着蟋蟀笼子一溜烟跑了。 花满楼从胸口中长长的吐出一口长气,他忽然听见陆小凤踏着重重的步伐走进了花园中。 “你做什么?”听见一阵异响,花满楼忍不住问道。 陆小凤随手找了一个花盆,将里面开得好好的牡丹倒出来,他蹲在花圃前,又挽袖子又撩下摆,颇为恶狠狠地说:“他们这花园里,最贵的恐怕就是这株素冠荷鼎,我这就给她拔了,种到辛渺家里去!” “……” ***** 白玉堂也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在他的一路追踪下逃上这么久。 事实上,他再往前,就要出关外了。 站在云州城内,他相当肯定,这个黑衣人并不是独身一人。 这一路上,任慈夫妇的踪影就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势力抹去了,越靠近关外,白玉堂的追踪就越发吃力,反倒是最开始,他几乎都要摸到对方的尾巴了。 不过那次也确实是他轻视了那黑衣人的狡猾和诡谲,才至于失手,不过前后脚的功夫,当他找到那个城外寺庙时,任慈夫妇住的厢房里甚至还留着三杯余温尚在的清茶。 不过就是这次失手,才叫白玉堂被激起了火气。 这三杯茶简直就像是挑衅一样,白玉堂本不必连日奔波非得找到人不可,但现在他就心甘情愿一路从杭州追到了云州。 再往前追就进了大漠了。 任慈夫妇到了云州,便被人隐姓埋名的塞进了一个商队里,白玉堂今日到了云州,当他赶到那个商队所租住的小院时,这一队人却已经出城,进入茫茫无边的大漠了。 “客官可还有别的事?”牙人搓着双手,讪讪地看着黑着脸的白玉堂。这位虽然看着是个锦衣绣袍的公子,但却不像是要租房的样子,何况这样的人住客栈岂不方便,何必来租这样不上台面的小院子。 但他却不敢得罪,白玉堂相貌堂堂英姿飒爽,腰上却悬了把剑,一看就是个中高手。 白玉堂确实忍耐着一股无名的怒火,但最终也只是冷笑了两声。 “你说,这商队里后面突然多了两个人?” 牙人连连应了两声:“正是,昨日他们退租走的时候,瞧见多了辆马车,还有个遮面的女子在驾车。” 这些行走于关外大漠和关内的商队一般是不会带女人的,那牙人脸上露出了些想入非非的神色:“您是不知,那女子虽然遮住了脸,但我一瞧那身段,那举止,简直比咱们县太爷的姨娘还漂亮。” 白玉堂神色不动:“哦?那女子驾车?车里坐的谁?” 牙人便道:“说是夫君受了风寒,昨天还借锅熬了药。”他一面说,一面啧啧摇头, 走大漠行商的身子骨这么弱,还要带个漂亮婆娘,当是出来春游的呢? 一粒闪闪的银锭子飞到他怀里,牙人瞪大了眼,看向白玉堂。 “我这儿不用你了。” 白玉堂说完,牙人便连声答应着,捧着影子忙不迭走了。 院门一关,白玉堂便径直往里走去,终于在墙根草丛里找到一片药渣。 白玉堂胸中积攒的郁气随之烟消云散,看着药渣里一片不起眼的乌糟糟的纱布,连他也忍不住哼哼笑了起来。 无他,这位一直被忽视的丐帮帮主夫人,实在是比他想象的要聪明。 这纱布用水清洗了也还是一样呈现出脏兮兮的棕色,被药水泡过之后,是很难洗干净了。 但是去除了仿佛无意中沾到上面的大片凌乱的蜡油之后,字迹便如此显现了出来。 白玉堂本不必管这闲事,说起来,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不过是西门吹雪杀了南宫灵之后惹出来的一系列乱子,他与陆小凤等人交好,与西门吹雪不过一面之缘而已。 但他还是一路追踪任慈夫妇到了关外,这又是为什么呢? 其实刚开始只是觉得不过举手之劳,他锦毛鼠白五爷天生傲气就要比人足些,连人都追不上,岂不笑话? 但到了如今,他就想起当日湖面上烧起大火,大家一起冲上去救火救人,辛渺平日疏于练习,纵然是学什么都会的天纵奇才,也只能算初入江湖的生瓜蛋子一个。 但是她毫不犹豫的去了,天下闻名的轻功凤舞九天叫她用得像小麻雀一样,扑棱棱的飞起来,奔赴一片烧红的火光,灼人的热浪掀起她翩飞的衣角和裙摆,映着水面纷飞的火星飞舞,她的身影渺茫得好像马上就要被烈焰吞噬了。 白玉堂承认自己当时是被震慑了一瞬,那种感觉伴随着当日仿佛烙印在眼中的火光留到现在。 所以如今迎着关外这漫天的飞沙,看着前方沙丘上架着马车朝自己奔袭而来的帮主夫人,还有后面一路追兵,手中利器在大漠烈日下折射出一片刀光剑影。 白玉堂的血液仿佛都随着大漠上的热浪一起沸腾起来,白衣少侠的嘴角高高的扬起,眼中寒光闪烁如星,修长的手指牢牢握住画影剑的剑柄,抽出的瞬间,他一夹马肚子,伴随着烈风马嘶,迎阵上前! 他可不比任何人差,绝对不会输!! **** 当辛渺闻见空气中一阵淡淡的特别的咸腥味,感受到湿润又酷热的气候之后,她就敏感的发觉快到了。 站在甲板上长吸一口气,连头都仰起来,辛渺睁大了眼睛:“前面是有大海了吧?我都感觉到了。” 楚留香负手站在旁边,嗤的一声笑了:“不错,但还没到,再半个时辰,就能看见海了。” 很难得看见辛渺有如此略显稚气的时候,多少有点稀奇,而且她看上去似乎十分期待,雀跃之情溢于言表。 辛渺长长伸了个懒腰:“终于啊……” 她从来没有试过在船上漂这么久,虽然她并不晕船,但是在船上呆久了,就越发想念陆地,而且她已经非常想家了,总算能让玉狮出来遛一遛。 这条通向大海的运河上越发的的热闹起来,许多嘈杂的声音充盈了听觉的感官,辛渺也不觉得吵闹,只觉得久违了,还有些亲切。 船泊在码头,辛渺的东西已经提前被两姐妹收拾起来。 临分别,陈把头强撑着起床了,一家四口人一定要来送她,甚至齐齐跪了下来,要给她磕头。 他们说不上什么漂亮话来,最机灵的二妹也因为舍不得辛渺,忍不住哭了,抽抽搭搭的说不上话。 辛渺亲手把两姐妹拉了起来,她沉默不语,却拿出了银子塞到她们手里。 “姑娘,怎么能再拿您的钱,花五爷的给的工钱足够了。”两姐妹的母亲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辛渺只说:“我给的是我给的,你们拿去买补身体的药和吃的,现在不要急着赚钱,把身体养好了比什么都强。” 船把头发白的嘴唇嗫喏几下,深深的点了点头。 辛渺握紧了两姐妹的手:“你们很聪明,剩下的钱拿去买笔买墨都好,女孩子认字是好事。”她语气很郑重,一向沉默寡言的大妹却小声说:“没有先生肯教女孩的……”她很失落地说。 二妹不服道:“他们看不上我,我找别人学去。” 辛渺噗嗤一声笑了,点点头:“没错,要真想学,就削尖了脑袋学,谁也拦不住咱们。” “要是有咱们女子能上的学堂就好了。”二妹孩子气地嘀咕道。 因为这话,辛渺胸口为之钝痛了一下,很不是滋味。有是会有的,只是那不知道要过几百年了,而站在她面前的两个小姑娘,穷尽一生也等不到。 辛渺与陈家人告别,终于一步踏上了光州的土地。 一步踩下去,好像坚实的土地都在起伏摇晃,她的脚站在地上,软绵绵得叫人站不住。 楚留香的手掌轻轻贴在她后背上抵住了她后仰的趋势,辛渺还浑然不觉,就听他笑道:“哟,走路可要踩稳了。” “……” 辛渺定了定神,好家伙,坐船久了,船不晃,换她晃了。 第131章 辛渺当天夜里睡觉都不踏实,仿佛床也跟着水波在摇晃,梦里还听见窗外哗哗的江水声。 光州已经是酷夏的天气,太阳光火辣辣的当空照着人,辛渺很快感觉脸上头上都是一阵滚烫,不过尚可以忍耐。 但在这样的天气里在野外行走,也着实是难受,刚开始她和楚留香还一路聊着天,她听楚留香讲着这边风土人情,不过到了后来,她就只剩嗯嗯点头应和的力气了。 楚留香也觉得这天气真不适合散步,还是在海边某处山崖上,咸湿的海风吹干人体表面的汗渍,却很不清爽,越发的热黏。 但他不能放任辛渺一个人来,这黄龙崖离最近的村子有个十来里,荒僻无人,风景固然是好,但对于目不能视的人来说,也太艰难了。 两人听着水声往上走,很快听见树林中传来隆隆水声,迎着日光一看,他们已经走到了崖边一处断壁上,山涧流水不绝,飞珠溅玉,玉带般的水流从山壁上往下飞落,直落进海水中。 这崖上风大得多,凉飕飕的扑面而来,而且周围树荫环绕,郁郁葱葱,又别有一股阴凉惬意。 楚留香顿时眼前一亮,赞不绝口:“好地方,果然又是个洞天福地了!” 先前辛渺说要找地方安置,他还好奇为什么要费劲跑到这种荒无人烟之境来,若要宜居,离城镇近得多的地方也有风景好的。 果然,辛渺这样的方外之人,对宜居的定义和他这些凡人有些出入,非得找些风水怡人的洞天福地才配得上。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04节 但实际上辛渺对家园放置点也是毫无计划,只是沿着贾维斯给的目的地导航一路走罢了,当然,她知道定居点肯定是不亚于先前娥镜山的环境,一直有些期待。 上下两辈子没住过海景房,真幸福。 楚留香看着那山涧水洼,清凌凌凉丝丝,打着旋儿从山壁中流下来,拍在石头上溅起清凉的水珠,当即有些按捺不住,三两步冲上前去,捧起来拍到脸上,滚烫的脸皮立刻被冰凉的山中水激得一阵畅快。 “这可痛快!” 他任由水珠淌过脖子打湿衣领,带来一股凉意,伸手将几绺湿发往后一捋,转头笑着看向辛渺。 “来洗把脸,也凉快凉快。” 树影被风吹动,在辛渺盈着笑意的嘴角摇曳,她脸颊红扑扑的,一步步走到他身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叠的方方正正的丝帕来。 楚留香便一笑,拉着她的裙角牵引到水洼边:“小心湿了鞋袜。” 他蹲在她旁边,手肘架在膝盖上,饶有兴致的侧头看,辛渺果真十分小心的理顺了裙摆蹲下来,低头把帕子放在水里涤荡,又用手感受了一下从山中奔涌而出的冰冷水流。 “真凉啊。”她感叹了一番,把帕子拧干了之后借着冰凉的湿意擦拭自己的脸庞和颈脖耳朵。 楚留香看得莫名想笑,只觉得她动作细致又小心,像小猫小兔子洗脸,两手捧着帕子勤勤恳恳在脸上擦来擦去。 其实她脸上并无一丝汗意,只是晒得脸颊绯红,楚留香还真没见过所谓的肌肤清无汗,想来也就是这样了。 辛渺来回用凉水镇了镇脸,风吹过的时候带走水分同时也迅速降低了体表温度,舒服极了。 她不想把衣服弄湿,水边没这么热了,让人忍不住想休息一会,重新站起身来,往旁边走了两步,她摸到一块大石头,便倚在边上吹吹凉风。 深吸空气里的咸味,辛渺想象着这样的阳光下大海漂亮的景象,惬意之余不免有些遗憾。 正想着,她忽然听见水声,是楚留香。 她的脸便往声音来处转去,楚留香已脱了衣裳骤然跳进水里,激起一片水花。他倒也没敢脱干净,只是去了上半身衣服和鞋,将臂膀胸膛袒露着,强健修长的好身板如游鱼一样在水影中滑动。 粼粼的波光倒映到他湿漉漉的脸上,楚留香将水珠甩了甩,幽幽望着岸上的辛渺。 他眉目俊朗无匹,潮湿的水汽让他眼底多了几分难言的情愫,楚留香摸了摸挺直的鼻梁,道:“太热了,你等等我。” 岸上的姑娘好像有点讶异,脸上闪过几分不自在的神色,但也点点头:“没事,我也休息一下。” 楚留香悠然的在水中游动,一面看着辛渺手脚并用的爬上大石,找了个凉荫遮蔽的好地方,半倚半靠,十分自然的微微侧过了身,望着海面的方向发起呆来。 也不知为何,他就想笑,楚留香的目光没从她身上移开,嘴角微微上扬。 这种空气中都仿佛流淌着令人忍不住想要微笑的惬意氛围短暂在这个小天地停留了十几分钟。 山涧里的水寒气逼人,凉快是凉快,但不适合游得过久,楚留香浑身湿淋淋的上了岸,将脸一抹,捡起衣服往她哪里走去。 辛渺正把下巴放在膝盖上发呆,听见他上岸,很快就感觉迎面而来一股凉气。 楚留香走到她面前来,却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捋了湿发,辛渺感觉有细小的水珠溅在手背上,便说:“水很凉吧?擦一擦吧。” 楚留香笑着,整个人悄无声息,像只山猫一样跳上了大石,往阳光暴晒的那一半一坐,笑道:“没事,很快就晒干了。” 他舒展开高大的身体,又弓着背屈起膝,流畅的肌理线条在阳光下尤其分明,水珠闪着光往下滑落,在晒得发白的大石上留下清晰的水迹。 虽然这么说,但辛渺把自己的手帕递给他时,他还是笑着接过了。 手帕方才摊在太阳下晒了一会儿,已经干了。 楚留香只用来擦了擦脸上的水珠。 两人便在周围一片寂静的水声中坐着,辛渺躲在阴凉处,楚留香大喇喇坐在日头下,两人之间隔着一点距离。 奇怪的是楚留香竟不觉得这样的安静叫人不舒服,反倒很静谧,心里好像也被这炎炎夏日中的凉风微微的吹拂着,让人忍不住浑身都放松下来。 他甚至想就地躺下,就在辛渺身边安逸的睡一觉,把身上的水汽都晒干,一身清爽。 辛渺也不催促他,只是抱着膝盖撑着脸颊,好像也完全放空了,睫毛倦怠的眨动一下,眸光像是倒映着这山色水光,青粼粼的浮动波光。 楚留香就放任自己在这种气氛中休憩了十几分钟,眼睛也闭上了。 但很快,他听见窸窣的动静,将他惊醒了。 睁开眼睛,辛渺已经站起来了,她扶着大石悄悄站着,像是要往另一边去。 “去哪儿?” 楚留香冷不丁的开口,辛渺转头,像是一惊:“我以为你睡着了呢。” “确实有些犯困。”楚留香又放松下来,微微一笑。 “哦……我想也是,想着到了地方,安好宅院了再来叫你呢。” 楚留香纳罕:“你不是要来这里?还没到?” 辛渺摇摇头:“不远了,很近,在那个方向。” 她抬起手指指着林子,楚留香顺着往上一看,并没有路,而且是个斜坡,还在往上走。 从影影绰绰摇曳的树影中往上看,平缓上扬的山崖袒露出一片石灰色空地。 是个悬崖啊。 楚留香眯眼打量一番,确实比这里开阔些,但没想到辛渺想要住在悬崖上。 他拨弄了一下半干的头发,将衣裳套上:“我陪你一块儿。” 最后一段路也不过几十米,不过是个没有路的小陡坡,楚留香不得不伸出手扶着辛渺,他非常妥帖,只是伸出手臂,让辛渺自己用手隔着衣服抓着他的手腕。 她的力道总像是不敢抓实了,但又迫于路况不得不突然抓紧,然后又松开,又抓紧,楚留香被她一下一下的力道搞得忍俊不禁。 直到踏上最终的目的地,辛渺听见贾维斯通报任务成功,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海风,不由得一阵神清气爽。 楚留香站在她身后,当她的裙裾和衣带被海风吹起来的时候,便隐秘的嗅见她身上淡淡的一股香气,但他实际上是闻不见任何味道的——所以大概是错觉。 她伸出手来,像是用手轻轻拂过春日的柳条一样,可是须臾之间,就因为她这一挥,空阔的山崖上,只长着些杂草矮木的绝壁之中,竟然忽的凭空出现了白墙黑瓦,楼阁房屋,在烈日下反射出金光的屋瓦窗沿。 楚留香对她的身份一直有些合理的怀疑揣测,但在真实面对这一幕的时候,还是有着极大的冲击力。 他静默的看着这熟悉不已的宅院,一时之间依然觉得虚幻如梦,方才在他身边坐着乘凉的姑娘表面上没有变化,她没有突然长出翅膀或者披上羽衣平地飞升。 但她挥挥手从无到有,千里之差移地成居的本事立刻将之前那段静谧的时光击破了。 楚留香的喉咙像是被扼住了似的说不出话。 辛渺的裙裾被风拂动,衣带飘飞起来,在他面前凌乱地飘曳之时,楚留香下意识的突然伸出了手,将它紧紧的攥在了手中。 就像是他担忧辛渺在这一刻要乘风而去了,这种想法迫使他突兀地想要留住她。 这担忧来的毫无道理而且有些失礼,等楚留香注意到之后,他便微微松开手,任由那绸带轻飘飘地从他指间滑开。 辛渺恰时转过头来,脸上带着长途跋涉之后终于回到家的那种如释重负,她对楚留香雀跃地说:“总算到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第132章 苏蓉蓉全然不解天快黑了楚留香还要拉着她们三个到荒郊野岭来爬山是做什么。 他手上提了个菜篮子,里面都是些跑到远处城镇买的新鲜蔬菜和肉,宋甜儿一看,都是自己拿手菜的食材。 她本想问问辛渺在何处,但眼睛一转,就憋住了没问。 她们对楚留香的决定颇有疑问,但也顺从了,李红袖实在好奇,就问:“咱们这是要上哪儿去?” 楚留香这样的气度,哪怕是提溜着菜篮子也有一种从容,款款道:“今夜月色好,自然是带你们寻仙访道去。” 李红袖可不信,她左看右看,这黄龙崖虽说也是面朝大海,碧树成荫,能算登高望远的好去处,但这一带虽然没什么名山大川,也有些名胜古迹,黄龙崖这样寂寂无名荒僻无人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要说寻仙问道,咱们不去海明寺凤留观,倒要来这个黄龙崖?这是什么说法?” 苏蓉蓉好笑,与李红袖对视一眼,心里都猜测,楚留香朋友多,或许他又有哪位仙风道骨的朋友隐居在山上…… 想到这里,苏蓉蓉心念一动,辛渺和一早他走了没消息,也许是她在此地有别院或者落脚处,楚留香送她过来安置好了,便让她们三人过来一聚。 果然是故弄玄虚,楚留香一贯是这样的性格,偶尔插科打诨的乱说,三个女子都对此心知肚明。 不过,若来小聚,也算给辛渺接风洗尘,他就买了一篮子菜肉,这也算么? 只听楚留香在前面笑了一声,有些未尽之意:“你们见了,便晓得了。” 苏蓉蓉过了一会儿,便猛然懂了他这话是何意。 而且她也没想到,先前楚留香说过的那些离奇夸张的描述居然是真的。 在夕阳下灯火辉煌的宅院,亮得如同点燃了千万只灯烛,又像是把漫天燃烧的红云残存的余烬都揽进了满园琉璃窗。海风拂动下,一池净莲芬芳弥漫,亭台上屋檐下垂着风铃,正叮当作响,静谧唯美。 三女懵懂地跟在楚留香身后,进了那自己吱呀一声打开的院门,走过廊檐,走马观花似的看了一圈,停留在客院外,远远隔着玻璃窗,她们居然看见里面缓缓的亮起灯来,里面装饰陈设无一是前所未见,反光的地板折射着满屋子亮堂堂,十分惊人。 她们有些发蒙,不免没有及时注意到远处池后一栋小屋里走出来一个人。 屋前一颗繁茂过头的海棠树盛放着,蹁跹的竹青衣影从花枝空隙中闪过,楚留香若有所感地转头看去,辛渺披着湿发走到栏杆边,摇动的水光在她脸庞上晃动,模模糊糊的不真切。 三个姑娘便也随着回头,正看见凭栏倚立遥遥相望的女子。 这么看一眼,根本看不出她失明,她脸上逐渐扬起和煦的微笑,眼睛弯起来,分明是知道他们到了。 正要打招呼,一匹雪白的骏马从她身后钻出来,品相千里挑一,而且此刻透着一股欢脱劲,轻快蹦跶着,从她手臂缝隙里拱进去,发出撒娇似的喷气声,又好奇地瞅着这边几个人。 辛渺被玉狮分散了注意力,便用手顺了顺它的鬃毛,也不忘抬起另一只手来对他们打招呼。 “来得正巧。” 她施施然朝他们走过来,风中有着荷花的香气,拂动她的衣角和发丝。 她走到面前的时候,楚留香闻见她身上有新浴后的气味,发间还带着湿意。 玉狮像是赖皮糖似的黏在她身后,时不时用嘴拱一拱她的手臂,辛渺于是只能用手,将他蠢蠢欲动的小脑袋按下去。 三女像是做梦一样,被引着走入屋中,都不自觉地靠在了一起,小心翼翼垫着脚踩进门。 辛渺不用猜也知道,她们现在的心情一定十分紧张,低声说:“你怎么不提前跟她们说明白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客人们要是带了谁来,都好像是故意的想要看看对方的反应,有一种恶作剧似的心态,这样就能弥补先前第一次进门时,自己瞠目结舌的黑历史。 当时楚留香也是这么被带上来的。 “我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描述过这里的一切,不过她们都当我是在逗她们玩儿呢。” 楚留香看了一眼宋甜儿,她两只大眼睛扑朔着,十分亢奋地左顾右盼,显然是最先缓过神来的。、 哦,当时也只有宋甜儿特别相信他的话。 进门旁边开放式厨房的一角迅速将宋甜儿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她盯着台面上的三眼燃气灶台,仔细打量了一下挂在灶台上的吸油烟机,还有面板上的旋钮,一下子就确定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05节 她激动地一把抓住楚留香的袖子:“唉!这是不是就是那不用烧柴火的灶!!” 宋甜儿厨艺一流,算是天生的厨子,对这些特别敏感。楚留香跟她说辛渺这里,连灶都不用烧火,油烟都会被吸走不熏人,做包子不用剁馅放进带刀的碗里一绞就行,连碗都不用手洗放进一个大箱子里过会儿拿出来就是干净的。 这简直是厨艺爱好者的梦。 辛渺也没想到她一进门直奔进厨房了,几人一下子都堆了进去,楚留香终于能体现一下老房客的优越感,他连说带演示的讲解了一番,三个人基本都是懵的,真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了,只觉得云里雾里,特别不真实。 连最活泼的宋甜儿都被镇住了,上手开水龙头,眼见着那管子里唰的一下淌出清水,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叫人百思不得其解,一切都完全超出认知。 她们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楚留香说来说去,最终只能感叹,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桃花源,而是真正仙人的居所。 仙人站在她们旁边,听见水龙头开开关关的动静,只能无奈的等着。 楚留香轻车熟路的找来围裙给宋甜儿系上,把肉和菜等等一样样拿出来,宋甜儿站在自己最熟悉的厨房里却浑身不自在,有些露怯,可怜巴巴道:“真要我在这里做饭呀?” 楚留香已经开始淘米了,难得见宋甜儿这么蔫巴,忍不住笑:“会开火,能拿锅铲就能做,你怕什么?” 辛渺有些不好意思:“哪儿有第一次来就自己动手做饭的,你放着吧,我来。” 虽然看不见,但是如果楚留香在旁边打下手,再加上贾维斯给自己提示,磕磕绊绊做顿饭还是行的。 但她刚迈出一步就被拉住了,苏蓉蓉不疾不徐的声音从她身旁传来:“叫楚留香帮忙,甜儿厨艺高超,你这里又这么便利,她三两下还不就适应了。” 楚留香也推她:“这儿虽然是你的地盘,但说到底是给你接风,和她们坐着聊会儿天吧。” 宋甜儿忐忑过后又跃跃欲试起来,拿着菜刀比比划划,一挥手:“就是!!换了个地儿我手艺还能丢了!等着我上菜吧!” 哇哇,这儿真和楚留香说的一样!!她一会儿也要用一下那个自动洗碗的大箱子洗洗看! 楚留香倒成了半个主人似的了,娴熟的拉开橱柜找了一套茶杯出来,烧了水拿了柜子里的茶叶,给泡了四杯茶。 他还没坐下就听见厨房里宋甜儿大呼小叫:“这火怎么关小点儿啊!?” “来了来了。”无奈地站起身,楚留香对她们说:“说打下手就打下手,我可没食言。” 苏蓉蓉和李红袖闻言都忍俊不禁。 等楚留香转身进了厨房,两人才对视一眼,苏蓉蓉的目光转移到辛渺脸上,温声道:“我实在没有想到,他跟我们说的居然是真的,辛姑娘的居所,真叫我开了眼界。” 李红袖忍不住说:“简直是见所未见……那些东西,都是机关吗?” 辛渺眨眨眼:“你们也可以这么理解。” 她虽然这么说,但两人都觉得这些绝不是可以用机关术来解释的,如果是的话,能有这么一间充斥着精妙得超出人想象的各种机关的房屋,而且这些机关居然都是用在生活起居上的,本身就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事了。 所以,辛渺这个主人的身份,也是着实令人震惊。 苏蓉蓉还想着她先前受伤的事,她怎么还能受伤呢?难道仙人也是肉体凡胎不成? 不过,不管她是不是仙人,在南宫灵身上发生的事一定是比自己要清楚的。 苏蓉蓉带着忧虑之色压低了声音:“辛姑娘,我其实有一事不明,但又不好问他……” “他素与南宫灵交好,近日江湖上有些传闻,是真的吗?” 辛渺想了想:“这件事其实也还没有定论,不过就我自己的话,我比较相信西门吹雪。” 江湖上对他杀了南宫灵这件事,决定大众看法的其实就是俩人的声望,南宫灵是交游广阔的丐帮少主,西门吹雪是剑神,据说目前还没杀过不该杀的人。 先前因为碍着天下第一大帮派的情面和南宫灵本人的风评,也有很多人觉得其中或许有些误会,但对面的毕竟是剑神,一个真正的江湖传说人物。 苏蓉蓉看似只是楚留香的红颜知己,但她对于整个江湖动向的把握足以让人害怕。 她清楚的知道现在大多数人都基本已经相信了西门吹雪,尤其是在疑似南宫灵做了极度大逆不道的事,模棱两可的传闻很快在江湖上传播开后,惊人但似乎很具有可信度的幕后秘闻已经瞒不住了。 苏蓉蓉知道楚留香一直和南宫灵交好,她都为楚留香感觉难受了。 第133章 宋甜儿一上手就知道这厨房有多好用,洗菜备菜,水龙头一转就可以换热水换冷水。菜刀也够快,切个肉,剁个骨头,不在话下。 她还是头一次做菜做的这么高兴,感觉自己跟玩儿似的,菜刀在菜板上铛铛铛跺碎了配菜,切的细细的姜丝洒进热油冒着烟的锅里,一颗颗的花椒接触到热油瞬间爆发出一股香味,整个屋子里都是这个味道。 汤也滚得快,蒸腾的热气中弥漫着一股肉香,指使着楚留香往里面放菌菇提鲜,宋甜儿的动作和气势逐渐娴熟起来。 吸油烟机呼呼的将那些油烟都抽得一干二净,宋甜儿最喜欢的就是这一点,她做饭做的多,女孩子嘛又爱漂亮,最担心的就是油烟熏的脸黄黄的,天长日久下来,还不变成个黄脸婆了? 宋甜儿拿着菜刀在那里愣神,盯着吸油烟机想,这好东西是谁做出来的?如此贴心,可太好用了,怪不得辛渺这里的厨房这么干干净净的。 电饭煲忽然滴滴滴的响起来,吓得她一下子跳到楚留香身后去。 “哦,饭好了。”楚留香转头对她说。 宋甜儿立刻装的一副淡然的样子,点头如捣蒜:“知道了,菜也快齐了。” 刚才楚留香把吸油烟机打开,她也是差点窜出厨房。 这一顿饭,初次来此的客人,都表现得有些拘谨,辛渺生怕招待不周,因为眼睛看不见的缘故,也没办法替她们一一介绍,楚留香倒是很乐意代为其劳。 他领着三个姑娘四处转了一圈,侃侃而谈,倒像是成了半个主人似的。 吃完饭,又张罗着她们安置歇息,等到万籁俱静,连院子里的灯都灭了一半,正是夜色深了,困意渐浓的时候了。 楚留香的心情在今夜起码是愉悦而平静的,近日来难得的安宁,他几乎忘了那些让人烦恼的事情。 以为今天就会这样结束了,但他没有注意到,辛渺今晚显得格外安静,但当他准备回屋睡觉了,却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楚留香心中纳罕,便又起身走出客院,与牵着玉狮往外走的辛渺撞了个正着。 “你……” 他心中一惊,看着头戴麟主白骨面具的辛渺,昏黄的灯光下面具狰狞得像是恶鬼,她漆黑的长发高束,腰上佩着长剑。 像是没有意料到会在这里碰到他,辛渺身形一僵,转过头来。 “你怎么还不休息?” “你怎么还不休息……”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 楚留香上下扫了她这个装扮几眼,眉头微动:“这大晚上的,你要到哪里去?” 辛渺握着缰绳,玉狮喜滋滋跟在她身后,喷出一口热气。 “去遛马。” 他是一点儿也不信,狐疑地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些微的不赞同。 半夜出去遛马需要穿成这样吗?楚留香盯着她扎束利落的头发,窄袖小衣外套了件紫袍,衣摆下露出缎子长裤,掖在鹿皮小靴里,瞧着十分便于行动,如同江湖上的游侠儿。 在一阵微妙的沉默后,辛渺解释道:“玉狮关久了浑身难受,带它出去跑两圈。” 这个理由好像十分说得通,但楚留香看了看她腰间的佩剑,直觉不妙。 “夜深了。” 辛渺如蒙大赦,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他说:“我陪你去。” 她僵在那里,片刻,听见一声轻笑,楚留香抬脚朝她走过去,拉住她手中缰绳:“你难道以为我会说夜深了早点回来,然后任你大半夜去外面人生地不熟的荒郊野外么?” 楚留香叹了口气:“光州可不是杭州城,你才到这里一日,难道有什么不能等明天天亮了再去?我会陪你的。” 辛渺却十分踌躇,她的手握着缰绳不动,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塌下肩膀:“正是因为刚来,才要急着出去。” “这是个什么说法?” “红红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久一定是有原因的,我虽然不认识人,但总有办法和妖精鬼怪们打听消息。”辛渺也惊讶于自己的胆量,她居然还有主动出去找事的一天。 “就是不知这里的地头蛇好不好说话了。”辛渺说是这么说,但楚留香却从中听出几分从容。 “……”她都做这幅打扮了,一看就不是要好声好气去走访打探的。 楚留香一时哑然,他虽然有些身手,但不至于对怪力乱神之事妄自尊大,还真是帮不上什么忙。 他见惯了她与人为善的一面,偶尔想不起来她身上还有个山神供奉之位,看来也不是好做的,也是打打杀杀,其中艰险不足为外人道也。 但他依然不得不为她忧心,只是这话在肚子里酝酿一番,却无从落地出口。 夜风中带着海水气息,淡淡的不明显,远处潮汐的声音却很清晰,哗啦啦的拍在山石上,一阵一阵起伏涌动。 楚留香沉默的时间久得让辛渺忍不住问:“你现在要去休息吗?” 他只好卸下一肚子翻涌的思绪,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突然道:“我现在总算理解蓉蓉她们的心情了。” 没想到,辛渺听了这话,却说:“出门的时候有人记挂,一直等你回家,这是福气。” 她的语气格外温柔,楚留香抬眼,心里莫名被这话触动了一下,凝视着辛渺。 隔着面具,他好像都能看见她的神情,仿佛有些怅然若失。 “我也会等你的。” 他也不知这话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兽骨面具黑黝黝的眼眶中,楚留香看见她的眼睛像水面的波光一样,闪烁间格外明亮起来。 “好。”她声音里带着笑意,听得楚留香心里突然一阵熨帖。 花言巧语他也会,不过竟然都比不过如此朴实的几个字能叫她高兴。 楚留香从她手中接过缰绳,送她到了门口,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早点回来。” 他顿了顿,给这叮嘱加了些码:“明早甜儿会炖银耳莲子羹。” 辛渺也确实听住了,想到今晚吃的那顿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便连连点头。 她虽然看不见,却毫无滞涩的翻身上马,玉狮浑身被月光照得白莹莹,鬃毛翻飞,像是要驮着辛渺乘风而去了。 柔和的月光披在她身上,辛渺骑在马背上,腰背舒展,墨发飞扬,倒也英姿飒爽,兽骨雪白狰狞,平添几分诡谲张扬。 玉狮发出一阵嘶声,便载着她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楚留香却一直站在门口,在沉默中听着夜风嚎啕。 他此刻的心情很奇妙,思绪翻飞,却像是随着辛渺离开也跟着她飞走了似的,亦酸亦甜,这是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情愫。 楚留香所熟悉的男女之情,是像怜惜花朵一样去怜惜女子。他见过许多花一样的女孩子,她们各有各的脾气秉性,他很享受和她们相处,女子的娇羞恋慕之心是十分贵重的东西,情到浓时,正如花开,他是抱着一种珍惜的心态去赏玩。 人道楚留香是风流浪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但他并不喜欢这种亵玩的轻浮说法。 他只是觉得聚散皆是缘法,自己如船一样在大海中漂泊无定处,有些人有些事,一生也不过遇到一次,有花堪折直须折罢了。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06节 不过如今,见到辛渺,他才觉得,她才像是一缕握不住的烟雾,出现的时候,带着香气扑面而来,朦胧的为他造了一个梦,但这一切都像是转瞬即逝。 即使上一刻他还与她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看着她带着红晕的脸颊和凌乱鬓发,为她添饭布菜,在一屋子烟火气中谈笑玩乐。 但看看现在,他就要看着她突然变成另一个人似的,去到他从未接触也琢磨不到的妖气横生之处。 楚留香一时觉得不可思议,辛渺这样如烟如雾,好像随时都会飞回到天上的人,若他还有些理智,就该意识这根本就是梦幻泡影。 就像大海上追寻海市蜃楼的船只,找寻的不过是一片绮丽幻影而已,最终什么也看不见。 可是他竟然有些情难自已,心神寄托于这样虚无缥缈之人。 楚留香只能在门檐灯笼下望着黑夜,微不可闻的叹出一口气。 没办法,他就是这样一个喜欢自找麻烦的人。 不知站了多久,楚留香在心中取笑了自己如闺阁女儿般的绮思,转头往院内走去。 转过廊角,却见一个娉婷的人影立在池边石栏旁,披着衣裳,静静望着一池静水青莲。 “……蓉蓉?”楚留香一怔。 苏蓉蓉并不转头看他,只是慢条斯理的将手里的鱼食洒进水里,活蹦乱跳的锦鲤个个金红灿烂,肥得不同寻常,灵气十足。 “辛渺姑娘真如天上月,令人难忘怀。”苏蓉蓉语气明明很平静,但楚留香却从中听出了一丝笑意。 她环顾整个院落,带着几分感叹:“能入此地,正如武陵渔人入桃花源,机缘巧合,而且可说是三生有幸了。” 楚留香摸摸鼻子,这话他虽然同意,但是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蓉蓉太了解他了,恐怕足以从他只言片语中见微知著,看穿他的心思。 她会有什么反应? 楚留香还没想出来,就见苏蓉蓉转过身来,用一种忧虑中带着好奇,同时又有几分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他。 “辛渺姑娘十分可亲……”苏蓉蓉顿了顿才说出下文:“但你还想做楚襄王不成?” “……” 楚留香没想到苏蓉蓉会突然给他一刀,嘴角难以自控的抽动了两下:“蓉蓉……” 第134章 这楚襄王做不做得就不由楚留香了。 苏蓉蓉看着他神色尴尬的回了屋,自己站在水边出神良久,心中酸涩难免黯然。 第二天一早,天色刚蒙蒙亮,海面上升起一道金光。 楚留香赤脚踩在沙滩上,脚边一个竹篓子,里面已经装了几尾鱼。 他坐在大石头上,光着上身,未干的海水从结实修长的臂膀上淌下来,散开打湿的头发,吹着海风。 宋甜儿一大早气冲冲的指使着他去抓鱼炖汤,还指定要抓不足手掌长的狼鱼,折腾得他不得不天没亮就起来潜入海里去给她抓。 黄龙崖下,有长长的白沙滩,楚留香潜水捞鱼,又在滩上捡了些海螺螃蟹,便坐在礁石上休憩。 他侧首一看,在晨曦的阳光中,白沙滩上出现了一人一马,慢慢的朝着这里走过来。 是辛渺,她的面具已经取了下来,挂在马背上,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牵着玉狮慢慢地往前走。 楚留香精神一震,立刻朝她奔去。 还没到她面前,她便听见了他的脚步声,警觉地抬起头来,放在剑柄上的手一握,但随即又松开了。 楚留香说:“你去了一夜?” 辛渺点点头,一副累的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 楚留香打量她一番,才惊觉她岂止是疲惫,简直是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她的衣服破了好多个口子,而且不像是刀剑伤,而是被利爪撕开的,半边袖子都被扯开了,十分狼狈。 暗暗的黑红色血迹喷溅在衣摆上,也许是太累了,没有注意到,她苍白的脸颊上也有几个猩红的血点子。 楚留香却顿时放心了下来,因为她身上的血迹没有一点是属于她的。 辛渺的手一直抓着马鞍,若非如此,她就像是要从马背上掉下来似的,看得人心惊胆战。 “你下来歇息一下吧。”楚留香不由分说,将她扶下马背。 玉狮长长打了个响鼻,也有些无精打采,辛渺一下马,它便立即跪倒在沙滩上,累得卧在原地。 楚留香将自己的上衣披在她身上,扶她就地坐在沙滩上。 辛渺本来想撑着一口气到家了再睡,但现在一坐下,浑身仅存的力气就全部被抽空了,彻夜鏖战后的肌肉骨头都统统酸痛起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往后靠在玉狮身上,脑袋一歪就抵住了楚留香的肩膀,有气无力的从胸腔中舒出了一口长气。 楚留香浑身一僵,随即又无奈地看了她几乎快闭上的两眼,自己便也就地坐到她身侧,任由她靠着。 “你可有其他不适吗?”楚留香斟酌了一下,辛渺道:“我就是累的。” 她也没想到自己真会和此地的妖怪们打成一片,但两边都心存忌惮,好好说话没两句,就化为野兽扑来。 这些妖怪虽然修为不高,都是些野猪鼠鼬山中走兽,但奈何数量太多,尤其有一只最为聪明的黄鼠狼,在林中窜来窜去,指挥着这些走兽攻击,十分难缠。 而且她目不能视,到底还是有些漏洞,可以说是斗智斗勇,才将那黄鼠狼精打服了。 但是她也的确是精疲力尽,撑着一口气让玉狮带她回来。 她没想到长时间战斗对人的消耗这么大,要是早知道,可能会忍耐着不立刻还手,提前带只鸡去说两句好话。 这不还是和人交际往来那一套么…… 嗯,不过她自觉又多了一番经历,慢慢的也觉出味来了,原来在这里也不是全靠武力值高就能一帆风顺了,除非她厉害到变成天下第一。哦不对,在人的江湖里达到顶峰,不一定能在妖魔鬼怪里捞着好,要是遇上如红红这样罕见的大妖,那还是可能打不过。 她累归累,脑瓜子倒是转个不停,净想一些没用的。 胡思乱想了片刻,她闭上的眼睛就睁不开了。 *** 杭州广燕王府里,也是一番不消停。 顾惜朝拿了折子往议事书房走,他刚从小满村赶回来,先前写的报告刚发到姜子靥案头,他立刻差人将他从村里叫回来。 他脚步稳重,带着难掩的意气风发,顾惜朝在一线监察,日日风吹日晒,皮肤从先前的白皙细腻变得黑了不少,不似先前风姿楚楚,但他心中却毫不在意。 若一个人在做自己喜欢,或者极有前程的大事时,自然是踌躇满志的。 顾惜朝不能说自己喜欢整日风里来雨里去,和泥土木料工匠村人作伴,但他觉得自己做的事是有意义的。 对此他也觉得有些意外—— 姜子靥是个不成气候的二世祖,顾惜朝如今已经推翻了这个想法。 他或许乖戾荒唐,但令人意外的是,他是个很聪明的人,这种人突然想要做正事了,就顺利得像是玩儿一样。 日头高悬,毒辣辣的阳光照得人眼前一片白花花。 顾惜朝抬头看了一眼天,心头微动。 如此高温酷暑,连着半月没有一丝雨,说不定会引起某些地方的旱灾。 姜子靥让人修建水渠,倒像是早有预料,未雨绸缪? 仆婢将顾惜朝引到书房,立刻听见里面传来世子的怒吼。 令人意外的是,里面传来了姜此玉的声音:“我知道大哥生气,大哥气也没用,我行装都已经点好,马上就出城门。” 顾惜朝吃了一惊。 王府里的大小姐今日像是吃了炮仗一样,这语气像是故意要和世子吵架。顾惜朝和她关系不好,偶尔寥寥几面,略知道一些,她虽然脾气大,但没有对世子如此无礼过,撒泼使性子。 顾惜朝站了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避一避。 但他还没来得及躲开,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姜此玉倒退着从里面走出来,世子的声音紧随其后:“你这个混账!” 房里飞出一个茶盏,当啷一声在顾惜朝脚下砸得粉碎。 “……” 他可不想掺合王府的家事。 姜此玉几乎没躲,她穿了一身紫锦的骑装,腰上挎了刀,掉头就跑。 看都没看顾惜朝一眼。 姜子靥从门里探出头来,一眼就看见这个撞进家庭冲突的外人。 顾惜朝看见他脸上带着点不耐烦,但是好像又感觉这场面滑稽有趣,因此嘴角上扬,有些讥诮意味。 他扫了顾惜朝一眼,看着妹妹气冲冲的背影,幸灾乐祸道:“上赶着去帮人出头,人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 姜此玉都已经一路冲出十多米去了,听见这话,恶狠狠地回过头来,突然蹲身抓了一把土石,气得扔过来:“关你屁事!!” 人恨得脸都涨红了,竖眉立眼,眼刀子嗖嗖的扎过来,波及到旁边的顾惜朝。 两兄妹互相伤害的场面似乎时有发生,连仆婢都习以为常的样子。 姜子靥嗖的一下躲回门内,还不忘一把将顾惜朝抓了进来,小石子噼里啪啦的砸在门上。 顾惜朝并不想以这种方式进王府的议事书房。 他对上坐在书桌后的世子的眼睛,虽然他余怒未消,但顾惜朝认为他是这屋里唯一一个体面人,将自己的惊愕和茫然收起,假做平静,拱手行礼。 世子气得顾不上他,顾惜朝看他神色,好像在忍耐自己立刻站起来把跑走的妹妹抓回来打一顿的冲动,用手摁着青筋跳动的额角。 书房里没有婢女小厮,姜子靥是目前屋里唯一一个自在的人,他对他摆摆手,让顾惜朝坐下。 左看右看一番,发觉没人伺候,竟然自己走到世子身侧,把世子手边价值不菲的紫砂壶端起来倒了两杯茶,走到了顾惜朝身旁递给他。 顾惜朝瞳孔地震。 在他走过去倒茶的时候他就开始坐立不安,直到姜子靥真的走过来给他茶杯,顾惜朝几乎是立刻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姜子靥……是如此礼贤下士的人吗? 他好像看出顾惜朝的愕然,但一点也不在意,更没有乘机拉拢人心,倒像是拉家常似的,有些眉飞色舞:“看见姜此玉吃瘪你不高兴吗?”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07节 顾惜朝脸上的交际笑容一点也不变,他一面笑着一面心里默道:这话叫人怎么接。 反正姜子靥表现得像是过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捡着钱了,幸灾乐祸之意显而易见。 令人想要深思一下他们的兄妹之情。 “她本来就没几个朋友,人嫌狗憎的还跟人闹翻了,以前气得蒙着被子哭的时候忘了?现在人受了委屈,写信给这傻丫头诉苦,她居然还要带人去帮忙出气。” 姜子靥甚至还跟他详细描述了前因后果,像是要找个和他同样想法的人来一起嘲讽姜此玉。 顾惜朝:…… 他真的非常不想听。 姜此玉在封地内横着走,但闺阁女儿交际来往也是自有一番道理的,虽然无人敢对她无礼,但大多数同龄的大家小姐们和姜此玉实在无话可说,何况她又是霸王一样的性子。 王府没有年长女性长辈,那些夫人们不敢得罪她,但私下却都觉得此女大不成个体统,暗中叮嘱自己的儿女不要去招惹,一定要小心捧着姜此玉。 但姜此玉对这些闺秀不屑一顾,眼高于顶,半点不留情面,若是虚情假意凑上来,两句话的功夫能把人说哭。 但到底还有几个女孩儿和姜此玉颇为投契,其中一个是个千户的女儿,性格刚强,又颇通文墨,姜此玉觉得她与一般闺秀不同,便对她另眼相待。 姜此玉从小惯会折腾,知道有些地方有办女学的,不知怎么的异想天开起来,拉着几个志同道合的女孩儿一起,轰轰烈烈的要兴办女学,到百姓家去找些有志气的女儿,培养她们文墨事理,以后还要搞女科举,也搞一番事业,比男子还强。 这事荒诞离奇,一时成为笑柄,但无人敢在明面上说什么。 不过很快就受到了无形的阻力,王府的小姐无人教养才无法无天,她那几个朋友却都是父母俱全,而且都是有头有脸,怎么能由着女儿在外面胡闹? 这一番事业还没坐起来,便中途夭折。 姜此玉身边的女孩子慢慢变少,家里再不许她们出来,又打又骂,或是配了婚事,或是在闺房里学针黹女工,没有人再有精力搞什么女学。 那位千户的李小姐也是差不多,和姜此玉密谋要大力抗争,甚至于到了姜此玉偷偷去人家墙外把人偷出来的地步。 如此偷了几位朋友出来,还没过半日,便被几家人联合找上王府大门。 那时候世子妃刚嫁过来,就面对这样的局面,简直是一头抓瞎。 世子本来是不管姜此玉在外面做什么,但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免为姜此玉的无法无天大动肝火。 王府丢脸还在其次,但这事闹得满城都知道了,事关几个未出阁小姐的名声清白,姜此玉不怕,但她们未必就不怕,以后怎么嫁人? 姜此玉挨了一顿打,世子妃亲自去一家家登门,还人家女儿。 当然没有不识抬举的人敢对世子妃表达不满,但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世子妃家世不显,刚嫁过门就遇上这种事,要拉低姿态去挨着替小姑子道歉,一时流言蜚语也是免不了。 姜此玉从此在府里最敬重的就是嫂子,唯有在世子妃面前,从来不敢耍霸王脾气。 但她还依然觉得自己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道! 但真正打击到她的,是李凌云嫁人。 李凌云是千户女儿,虽然父亲是个武将,但母亲是南方诗礼人家的小姐,见女儿和姜此玉混得如此离经叛道,吓得连夜向家里去书,与娘家子侄说了女儿亲事。 李凌云被家里规束呵斥,又罚跪又打骂,将母亲气得晕过去,便回心转意了,发誓再也不瞎胡闹,要痛改前非。 姜此玉听闻了消息,还来偷偷传信,问李凌云愿不愿意这么被被嫁人。 她以为她一定是不愿意的,如此盲婚哑嫁,一辈子碌碌无为,这都是她们先前最恨的女子命运。 但姜此玉没想到,李凌云已经‘痛改前非’了。 李凌云刚开始也不肯,但男方很快上门来了,她的未婚夫小时候见过一两面,如今大了,倒是出落得仪表堂堂,学问很好,只交谈一两次,她心中便生出女儿绮思,动摇了。 她还来信给姜此玉,说他也不是迂腐粗蠢的人,觉得女孩儿读书很好,将来可以和夫君吟诗作对,舞文弄墨,一定不会拦着自己和姜此玉来往。 姜此玉简直觉得五雷轰顶,完全无法忍受如此的背叛,和李凌云断交了,随后对方就出嫁到了南边去。 两人断交到现在,不过才两年时间,前日从南边来了李凌云的信,泪痕斑斑,似乎在夫家过得很不如意。 姜此玉先是一把烧了信纸,在家里狂怒了一番,和姜子靥吵了八顿架,然后今天,点了二十来个府兵,拿了刀剑,气势汹汹的要杀去。 第135章 辛渺在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都静悄悄的。 她往旁边一看,渠藏散发着白光的身影果然在一旁。 “……” 渠藏也许是伫立在床边,姿势很放松,两只手甚至还很随意的交互抱着,长长的头发从衣领上垂落下来,黑如鸦羽。 辛渺被他这个姿势一惊,觉得有些眼熟,一想,好像是楚留香还是陆小凤习惯的姿势,抱着手臂站着,闲散自在。 但是渠藏做这个姿势,因为一张如玉无尘的神子般的面容,看上去就是如莲花枝蔓摇曳姿态,无尽风流。 她感觉自己都已经要熟悉这种场景了,一片黑暗中只有渠藏发着光纤毫毕现,是她唯一能注视的存在——当然,他长得这么赏心悦目,就更让人心旷神怡了。 很久没有看到过什么东西了,辛渺便大胆的注视着渠藏,直到他掀动眼帘,回望过来。 “你为了那只狐妖战至力竭?” 这话说得无情,红红陪伴他许多年,但也许在渠藏眼中,也和那些草木花鸟没有区别。 因此,他更觉得辛渺这么在意红红是很有意思的事,明明他们认识,也不过几月而已。 辛渺睡得很饱足,便缓缓的坐了起来,浑身的疲惫因为这一觉而一扫而空。 她拥着被褥,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自己身上。 衣服换成了睡衣,便暗自松了一口气,略放松自在了些。 “红红是我的朋友。”渠藏听到她慢吞吞的说。 他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好奇还是茫然,又像是初生婴儿一样懵懂纯然。 “这就是友情。”辛渺像个幼儿园老师一样,循循善诱:“凡人有七情六欲,一辈子会遇上许许多多的人,一旦人与人之间有了交际,就会滋生出各种情感。” “对父母是亲情,对朋友是友谊。”她想了想又说:“男男女女之间也会生出爱慕,最起码这三种情感,大多数人都有其中一二。” 她想起渠藏是一颗掉落凡尘的莲子,不知道按仙界规矩,那莲花算不算他的父母,但怎么想都和亲情没关系,毕竟他是野生野长,不用像凡人一样被照顾教养。 他又没有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更别说什么男女之情…… 辛渺一怔,猛然发觉,渠藏在这世间除了自己和红红以外,再没与第三人有接触交往。 哇……这也不知是好是坏。 干巴巴的感叹了一下,却忽然听见渠藏说:“我也想要。” “……” 辛渺抬头看他,对上他淡然自若的脸:“我、我可能没办法……” “你有吗?” 这句话比先前那话还突兀,辛渺一愣。 亲情当然是有的,虽然她父母早逝,但是奶奶给她的爱不比任何人少,而且在她心里,学姐也已经是家人了。 她哽住了,然后张了张嘴:“有过啊。” 辛渺抿抿嘴:“现在的话,朋友也很多了,不只是红红,还有其他的人。”她眼前闪过许多张面孔,惊讶的发现她居然拥有了这么多的朋友。 她生平真正能称得上朋友的人加起来还没有到这里几个月来得多。 渠藏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笑了起来,但又见辛渺轻咳了一声,神色迟疑的说:“但是我没有……喜欢的人。” 大眼对小眼的沉默了半晌,渠藏说:“我也想要。” 辛渺试图解释:“……大人,这种东西不是可以要到的。” 渠藏居然也不争辩,只是没说话,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那你是我的什么?” 他长眉微微蹙起,清朗的目光在眼帘下如同阳光下闪动的波光,一望到底。 辛渺觉得脸颊一下子发热起来:“我是……” 她第一个想到的词居然是朋友! 她何德何能?虽然也许自己能算是和渠藏说话最多,相处最久的人。但是渠藏根本没有朋友这个概念,他可能看她和红红也没有任何区别。 “我是你的供奉,你的下属。” “这算是什么关系?” “就是为你做事换取酬劳的单纯的雇佣关系。” 辛渺下意识的说。 “不对。”渠藏很敏锐的摇摇头:“我没有给你酬劳。”他知道什么是钱。 同福客栈的老板娘和她的伙计们就是靠钱来换取劳动的雇佣关系。 辛渺居然在他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犹豫和心虚。 她愣了一下,最后失神道:“但是我好像也没有为你做过事。” 他们再次陷入了大眼瞪小眼的奇怪气氛中。 辛渺无法控制的感到一阵脸热,自觉自己成了入职后每日拿着工资摸鱼的薪水小偷——虽然也没有薪水。 对啊,自从成为供奉,她好像没做过什么正事。 娥镜山那些妖怪,就是没有她之前不也相安无事好好的吗…… 她好像真的一直在摸鱼诶。 好在她的上司也和她一样在摸鱼。 缓了缓,辛渺偷看他神色,便试探着说:“您要是有什么想做的事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力的。” 渠藏默然:“我能给你什么?” 如此说来,渠藏自认没有什么可给予的东西。 辛渺好像不缺钱。 渠藏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便突然消失了。 辛渺总感觉这番没头没尾的对话似乎是对他有所启发。 门外笃笃响了两声,非常轻。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08节 “请进。”辛渺回过神来,说:“我醒了。” 三道脚步声跟着进来,伴随着一股浓浓的香气。 宋甜儿端着一盅花胶炖鸡,进来时已经看见她坐在床头。 辛渺抬头对她们一笑:“好香啊。” 宋甜儿原本心中五味杂陈,因为知晓了楚留香对辛渺似乎有意,她酸到现在。 这实在是人之常情,不光是她,一直与楚留香相伴多年的三个小姐妹,心中对他的感情都是似兄似长,年纪越大,除了深深的依赖仰慕,女儿绮思便砰然情动,暗流涌动。 恐怕很难有人,尤其是女人不喜欢他。 楚留香虽然惯性怜香惜玉沾花惹草,但是他对这三个几乎是他一手养大的女孩儿没有过逾越之举,也许在世俗教条中他们的亲密已经是过线了,只是几人都不理会这些规矩而已。 尤其这对楚留香来说证明不了任何事,他把她们当妹妹看待。 但是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吸引了他的视线,令他驻足,她就成了让其他人都失色的特别的人。 三个女孩儿一直笃定,楚留香是浪子,但他总是会回到那艘三桅帆船,他们共同的家里的。她们什么都不需要,只想自由自在,不被那些岸上的规矩所束缚,作为楚留香的归处永远在船上等着他。 但他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倾倒,就仿佛是断了线的风筝,要随着风飞到看不见的天边去了。 这不能不让她们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和难过。 宋甜儿反应最大,苏蓉蓉没有瞒她们,将楚留香的意动告诉宋甜儿和李红袖之后,李红袖脸色一点点的苍白,只是坐着不说话。 但是宋甜儿立刻流出了眼泪,跳起来说:“咱们走!” 她才不要留在这里!让楚留香爱赖在这儿就赖吧! 她先是气,然后又觉得委屈,还感到几分羞耻。 她多喜欢辛渺啊,在她眼里辛渺就像仙女一样,美丽又温柔,眼睛还看不见了。 纵然这个宅院美好神奇得宛如仙宫,但是一想到楚留香喜欢上了这里的主人,她就忍不住生气。 这里再好又怎么样,我才不稀罕! 宋甜儿一边哭,一边试图迁怒辛渺——但是失败了。 因为苏蓉蓉说:“辛渺姑娘似乎不喜欢他。” 然后宋甜儿和李红袖就愣住了,这是个她们没想到的可能性,世界上并不是所有女子都会被楚留香打动的。 但是她们都在心里反问道:“有可能吗?” 居然有女孩子不喜欢他…… 可是她们很快意识到,辛渺真的不喜欢他。 她活在仙宫一样的地方,要什么有什么,自己武功也不弱,又拥有如此的美貌,养的马比世上所有名驹宝马都要神骏无匹,身怀大能,能与鬼神通,随意指令那些飞鸟传信,皇宫大内都不敢用这么多大块琉璃镶窗户。 她结交的都是武功人品声望不亚于楚留香的江湖俊杰,与他们平起平坐不露弱势,她要是乐意,什么样的男子不爱她? 天上的仙女来爱凡夫俗子,这不是美梦一般的事么? 连楚留香都不敢把喜欢两个字宣之于口,可能他也知道,自己没有把握,一说出口,辛渺可能就不理他了。 因此,宋甜儿又觉得十分解气,乃至于有一些幸灾乐祸了。 她面对辛渺唯一仅存的忐忑,就是疑心楚留香真能哄得辛渺喜欢上她,一想到这个,她居然为辛渺生出几分焦急——可千万别信他的鬼话! 要论起来,楚留香可不一定配得上她……宋甜儿越想越觉得是,心中竟然更偏向辛渺得多。 现在心里虽然有些别扭,但还是一早起来开火炖汤了。 闻到屋中一股浓香,辛渺立刻被勾起了馋虫,心里一暖:“多谢你。” 宋甜儿也是嘴角一抿,不由得露出一个笑来,盛了一碗送到她手中。 苏蓉蓉坐在床边,望着她闪动青碧之色的眸光,便伸出手来:“小心弄到身上。” 她温声细语的把碗接过去,一边吹冷了一边喂到她嘴边。 辛渺都有些受宠若惊了,耳根发热,只有乖乖张嘴的份。 李红袖也不闲着,左看右看一番,也坐到床边,伸手捉了她的手腕,为她把脉。 辛渺一时受到如此细致入微的照顾,简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习惯是一回事,又觉得简直是掉进了温柔乡了,脸上不受控制地升起一团热气,羞赧地眨着眼,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因为嘴里一勺一勺喂进鲜香浓郁的鸡汤,让她只顾着吞咽了。 楚留香平时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吗? 辛渺前所未有的于心中爆发出一股羡慕与嫉妒交杂的情绪来。 他也太招人恨了! 包揽了院中一应杂事的楚留香锄了地摘了菜给果树施了肥,又给玉狮刷了毛喂了兔子喂了鱼,像个农夫一样忙得团团转,有心要去看一眼辛渺,还特地洗了澡换了衣裳。 他走到辛渺小楼里就闻见了一股淡淡的鸡汤香气,跟着到了二楼,刚走进敞开的卧房门,就与几双齐齐转过来的眼睛对上了。 三个容颜娇艳的美人团团围在辛渺床边,众星拱月似的又是喂汤又是捏手,闺房暖帐,美人如花锦绣团簇,辛渺穿着睡衣,面色红润艳若桃李,简直是不能再惬意了。 “……” 辛渺好像也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前所未有的向他投来了锐利又复杂的目光,颊上染着晕红,因此看上去有些娇嗔模样。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见她说:“这就是人生赢家的感觉吗?” 简直如怨如诉咬牙切齿。 “?????” 第136章 躺在床上给人喂饱了,辛渺如何也躺不住了,便起身下楼,煮了一壶花茶,一起在池边海棠树下坐着乘凉。 藤编椅子只有四把,楚留香看着四个女孩儿施施然落座,便很自觉的往池边围栏边一靠。 辛渺从屋里拿出纸笔,慢慢摸索着写了一封短信。 楚留香低头一看,是给白玉堂写的。 多是问候之语,然后很雀跃的说有了红红的踪迹。他不由道:“你有了消息了?” 辛渺笑得眼睛弯弯:“总不枉费我打了一场。” 那黄鼠狼果然有红红的消息,说是十来天之前闻到两个大妖的气味从北方来,一强一弱,弱的那个气息微弱,远远吊在后面。强的那个从村镇里穿行而过,闹得百十户人家不得安宁,养的鸡都被吃了,倒也不是偷,每个鸡窝里都丢了银子,出手倒是很阔绰。 这一听就是红红会干的事。 就是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尾随其后的妖怪是谁。辛渺疑心是那只老虎精,但想必气息微弱也不能对红红怎么样,便稍微放心了些。 黄鼠狼说红红的踪迹最后消失在圆缕,一个发迹于桑麻织作的繁荣镇子,闹得那附近的小妖望风而逃,不敢待在方圆几十里内,都躲进了山里。 也正是因此,妖怪们每日斗殴争抢,常常生事,所以昨日一见着辛渺,二话不说就开打。 圆缕镇据黄龙崖大约也就百里,不算很远。 “这个地方我知道。”李红袖突然道。 她们三个听了一耳朵妖怪老虎黄鼠狼什么的,都有些茫然,但先前楚留香提过红红,虽然当时都疑心是他编来哄人玩儿的。 所以现在一听这话,又惊愕又觉得理所当然。 李红袖微微皱眉:“那个地方倒是热闹,家家户户早年以耕织桑麻为生,还有知书识礼的大户,不过……” 苏蓉蓉听得了然:“哦,我也知道那个地方,十多年前光州新来的知府怒斥圆缕镇民风陈腐辱没人伦,生女儿就溺死,甚至还立了弃婴塔,把初生婴儿弃置其中,堆骸八丈,恶不可闻,遭了天谴闹出疫病来。” 她神情流露出几分厌恶:“被申斥之后,此地生员院试常遭黜落,女子婚嫁也很少嫁到圆缕,毕竟他们民风如此。” 这事在十多年前也是人人皆知,世情重男不重女,光州乃至周围几个州府的民风较之上京都更是如此,但圆缕弃婴塔这种耸人听闻的习俗也是不多见,当时的光州知府上折,连皇帝都很唏嘘,长此以往,男女失衡何以婚配?女子数量太少,也会连带当地人口锐减,于民生长久不利。 因着这一层考量,光州知府亲自去圆缕将弃婴塔推倒,原地建起送子观音庙,宣讲一番,不许再有此陋习。 这种事听在女子耳朵里,自然更令人毛骨悚然,心里生出一阵反感。辛渺前所未闻,听得眉头紧皱,往椅背上一靠,抿着嘴:“天下还有这样恶心的事情。” 也是,封建社会的习俗,更惊悚恶毒的也不是没有,但是现在,一想到十年前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伫立过如此罪恶可悲的证据,就不由得令人感到一阵寒意。 楚留香便感觉她情绪不好,说到:“你可要差鸟儿去送信给红红?” 辛渺点点头:“我写一封给它,告诉它我在这儿。” 不知道是什么耽搁了红红这么久。 她心中一面疑虑一面写信,写完了走到高塔之上,楚留香抓住悬挂在檐下的铜铃坠子,用力摇了两下,沉重的铜铃铛渐次响起来,由于注入了内力而响声不止,传出很远。 不多时,远处便飞来几个小小的影子,扑扇着翅膀落在了塔楼栏杆上。 毛绒绒的几团很兴奋的挤在一起,嘁嘁喳喳了一阵子,充满了期待直勾勾望着辛渺。 虽然不会说话,但这几只灰雀已经很明显的表达出了踊跃的积极态度。辛渺先抓了一把谷子进食槽里,然后将信塞进小布口袋,挂在两只鸟儿脖子上,其他几只大失所望,但因为白吃了一顿,倒也不多么沮丧。 夕阳的余晖在远处蔚蓝的海面上照耀着,一片粼粼的波光,楚留香忽然想到早上她回来的时候,在沙滩上累得靠着他的肩膀昏睡了过去,若不是情况不适合,那倒是很雅致,很有气氛的相处。 “去海边走走吗?天又快黑了。”他微笑着发出邀约。 辛渺却果断了拒绝了:“不去了。”她的理由是:“我们几个约好了,要一块儿裁制些新衣。” “……”楚留香低头,正看见三个女子的身影惬意的在花园中穿行。 女孩儿之间的相处,有时候男人很难插得进去。 宋甜儿也把做晚饭的活计推给了楚留香,然后四个人便跟辛渺一起去学踩缝纫机裁衣服了。 客厅里顿时堆满了各色的布料和纸样,楚留香围着围裙在厨房里摘菜,还能听见她们在外面的欢声笑语。 缝纫机是个好东西,苏蓉蓉很快就上手了,哒哒哒飞针走线,李红袖便用剪子裁布,也是娴熟流畅,动作飞快。 天气热,该做夏装了。 辛渺先前闲暇时间做了五六身衣裙,基本都没有什么工艺难度,布料适合春夏,但在烈日炎炎的海边,也显得不够轻薄透气。 但是夏装的纸样她早提前预备好了,但现在眼睛看不见不能自己做,先前说到这个,三个女子便自告奋勇来帮她,却之不恭,辛渺也想做点什么送她们。 于是现在辛渺就坐在沙发上抱绒线团教宋甜儿钩娃娃。 女子之间的情谊总是来得莫名,越相熟,她们就越觉得辛渺性情柔和叫人喜爱,虽说她们的关系总暗藏了几分不为人说的微妙之处,但也不得不承认,辛渺就是有着让情敌都无法讨厌得起来的气质。 苏蓉蓉和李红袖都觉得惊讶,对着这个楚留香喜欢的女子,她们竟然生不出半分酸苦难耐的心情,只是心平气和,将罪魁祸首抛到脑后之后,她们之间的相处是多么愉快。 宋甜儿不想这么多,她高高兴兴的跟着辛渺学钩织技法,只觉得好玩有趣,与辛渺亲热着,也早把楚留香的事忘了。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09节 辛渺看不见,但要是动作慢点,细细的感受,还是能演示基本的技法的,没一会儿就让宋甜儿上手了。 她还不忘和苏蓉蓉讨论布料花色,说着说着还和她们压低声音说起私密衣物的缝制和好处。 这种闺中密话,楚留香根本不敢听了,偷偷把厨房的玻璃门合上,十分难得的感觉脸上起了一阵热意,为难而窘迫的僵在厨房里。 如果不是和她们说话气氛太好,辛渺估计还要顾虑一下古代人的接受能力,但三人俱是野生野长,不受世俗女子规矩拘束的,根本也不在乎话题言论是否越矩尺度过大。 于是她们嘻嘻哈哈的赞同了辛渺特殊的小衣和内裤的特殊形制,并喜滋滋的照着辛渺说的量体法,各自用软尺测量了维度,挑选合适的布料和花样来给自己做。 家园日常任务奖励总是些日用品,布料花边什么的非常常见,有时候连着几天都是,因此她囤了好一堆,后来还特地买个架子来放置。 现在就用得上了,织金的蕾丝的雪纺的,漂亮的丝带和各种褶皱五花八门,看着让人心情很好,尤其是对女孩儿来说很有诱惑力,光是挑选好看的面料,搭配颜色和花纹再添加花边之类的事就让她们兴高采烈地讨论了一会儿。 楚留香全然不敢去打扰,悄无声息的守着锅里炖的汤。 这时候出去叫她们吃饭得多尴尬。 他打定了主意不出去,靠在灶台边闭着眼默默的努力屏蔽无法被玻璃门隔绝的谈话声,无可奈何的在心里念起清心经来,若他是个和无花一样的和尚,说不定还真能清心寡欲。 但他终究还是找到了合适的时机,用勺子叮叮当当的敲着盆:“开饭了!” 已经把楚留香的存在忘得一干二净的几个女子才突然想起他来,把做出来的贴心衣物遮了遮,才肯抽身前去吃饭。 吃完饭洗碗的事儿倒是不用楚留香了,有洗碗机,但他还是完全无法参与话题,成了被剩下的。 “……” 没办法,客厅里满地散落的,裁剪好的布片,等着她们去发挥创意,心灵手巧的把这些漂亮的面料裁制成衣,谁也顾不上他。 辛渺怕他失落似的,有些歉意,小声说:“要不然你去剧院随便看点什么吧。” 热闹是她们的,楚留香只能一个人去看电影。 但他不能说这是无趣的,因为他看的是《福尔摩斯》——对楚留香这样的男人来说这种电影简直是精彩至极,虽然心头刚开始还有些被抛弃的落寞,但当屏幕上开始播放,楚留香就难以抑制的沉浸在了精妙绝伦的剧情,恢弘大气的音乐,以及如同身临其境般的画面中去了。 虽然剧情很刺激,但楚留香总感觉房间里很冷。 他心不在焉的想,或许是辛渺给他打开的那个叫空调的东西吹的冷风太大了。 楚留香是绝对想不到房间里还有第二个对女孩儿们的手工不感兴趣的男性生物存在的。 与他隔了一个沙发的地方,渠藏正抱着手臂盯着屏幕,然后又索然无味的看了一眼楚留香,默默的想,还是《武林外传》好看点。 这种阴恻恻的故弄玄虚的电影有什么好看的。 完全无法领略悬疑剧情抽丝剥茧险象环生魅力所在的山神如是想着。 第137章 陆小凤半夜翻进窗去,如水的月光在室内拖出长长的光影,斜斜的照到桌上。 桌面上放着两杯热茶,花满楼神色如常,坐在凳子上,将其中一杯朝他推了推。 “如何?” 陆小凤脸上有几分显而易见的烦躁。 他坐下来,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我觉得这事越查我的朋友就要越少了。”陆小凤郁闷的说,这件事明明看上去和他没什么关系,但是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不止两三个他认识的人被牵扯进去。 陆小凤不由得为此感到诧异,并且想到之前偶然听辛渺说的一种理论——你和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联系转折都不会超过六个人。 她就是当个闲话讲的,但现在陆小凤觉得这可能是真的。 他本来以为自己根本和什么大金鹏王朝没关系,只是无辜卷入,但自从被迫和这里的人扯上之后,他发觉不是这么简单。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平时朋友太多的缘故。 这江湖上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陆小凤也有,所以他不愿意去掀开这些人的伪装。 比如他没想到大智大通就是龟孙子大爷,霍休不是一个脾性孤僻的大富豪而是另有目的,还有其他的重重谜团,摆在他面前,将他和本来的目的隔开一道沟壑。 当然,如若不是辛渺的眼睛等着解药,他倒也不介意给生活来点调剂,和这些层出不穷的谜题周旋到底,最后亲手揭开神秘的面纱,用真相来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 陆小凤摸了摸胸口贴着的一封短短信笺。 从南方飞来的鸟儿时常带来一些慰藉,但这不足以平息陆小凤和花满楼日渐焦灼的隐约情绪。 辛渺的字落在信纸上,语气平缓悠闲,好像她是去南边游玩,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眼睛了似的,能看出她心态平和,当然,这份故意为之的平和是为了不给他们增加多余的压力。 但是楚留香会把她的病情如实相告,他坦诚的将辛渺眼睛的变化记录下来,刚开始只是泛出青碧之色,不明显,但最近似乎是恶化了,眼瞳边缘越发明显的朦胧青色,一日比一日浅,而且日渐趋近瞳孔。 这是真正的迫在眉睫。 陆小凤暗想,他已经有个看不见的朋友了,可不想又再多一个。 “事急从权,这回我可要做个梁上君子了。”陆小凤摸摸自己的小胡子。 花满楼轻轻一笑:“我以为你会智取。” “他们也以为我会智取,唉,我竟不知我有如此良好的人品。” 到现在,他们似乎是真的相信陆小凤会说到做到,对他的戒心有所下降,也因此,他成功的得知了所谓的解药是个什么。 顾盼是很久之前留存下来金鹏王朝秘制的毒药,并没有现成的解药,但是解药的方子是有的。 他与丹凤公主周旋之后,也成功拿到了方子,也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如此笃定陆小凤走不了。 因为解药的药引子在金鹏王朝的宝藏之中,他不找回宝藏,自然就做不出解药来。 但这个前提建立在陆小凤不知道其中内情,比如霍休的秘密身份,比如他们的真实目的,还有其他被当做计划某一环而被利用的人。 陆小凤虽然不是什么洞若观火生而知之的天才,但是辛渺的鸟儿们给了他意料之外的帮助。 谁也想不到天上飞的鸟儿会成为别人的耳目,但是这也不是不可实现的。 陆小凤突然某一天脑子里蹦出来的奇思妙想,这个想法落实于花满楼的亲和力和作为酬劳的各种豆子炒米。 能来送信的信使都是听得懂人话的小妖,虽然不一定能说话,但是城里有许多养八哥鹦鹉的人,他们估计也想不到为什么自己家的鸟笼子会在半夜打开了,精心饲养的小鸟儿都飞走了。 这些小鸟妖负责带着学舌的八哥鹦鹉去窃听,再给花满楼把这些秘密统统带回来。 小鸟妖就此开启赚两份粮的路子,还无师自通的玩起了外包。 所以所有人都不知道,花满楼整天待在困住他的院子里怡然自得的养花又养鸟,陆小凤天天买几大包鸟食回去,似乎没有认真办事,但又总能奇迹般的未卜先知。 而现在,陆小凤没有这个耐心和他们虚与委蛇,打算来个釜底抽薪,然后抽身离开。 花满楼轻笑,听见屋外鸟雀清吟,淡淡道:“早知就让你和楚兄多学两手了。” *** 又等了两日,新衣制成穿上身,薄裙窄衣,是很适合夏日穿着的,但辛渺的心情却随着一日比一日酷烈的阳光而焦躁起来。 高台上站着,一阵阵温热的风从远处海面上刮来,空气中的热度和湿度都到了一个让人情不自禁让人怠惰的程度,身体就像是在湿热的空气中泡软了,懒洋洋的提不起劲来。 三个姑娘都更喜欢在船上待着,因此把船开到附近,偶尔还去打渔。 辛渺居高却不能远眺,但她还是想在上面站一站,等消息。 她心不在焉的往陶钵里注水,听着檐下叮叮当当的铃声,似乎也变得不清脆了,也变得湿湿黏黏的。 塔上的鸟窝里有几只幼鸟,此刻也在酷热中休憩,偶尔发出细微的鸣叫。 辛渺心烦意乱地坐在藤椅上,心中仿佛有些隐隐的不安。 天气太热了,失去视觉之后其他感官更敏感,如果不待在空调房里,皮肤上总是黏着不清爽的汗,就算静静坐着,额上也会沁出细汗,无端燥热。 或许这不安的由来就是天气。 辛渺往藤椅上一靠,实在想不清为什么还没有红红的消息,他们离得很近了,红红鼻子灵,应该知道她来了,但是现在也没出现,是出了什么事么? 辛渺闭上眼,在浮躁的空气中迷迷瞪瞪的睡着了。 白日里睡觉容易发梦,辛渺这就做了一个,但她在梦中也知道自己是在浅眠做梦,所以当熟悉的现代情景出现时,她不由得感觉到一阵亲切的怀念。 梦境纷乱,她一会儿在高中,一会儿又在大学,还梦见自己在出租房里看着窗外的大雪写作业,奶奶坐在她身旁给她剥橘子。炉子里的热水咕噜噜的滚着,在狭窄的小屋里升腾出一阵雾气,“好好学习,以后才能有出路,可不能指望别人,得自己立得住才是真的。”中气十足的教诲落在耳朵里,辛渺目不转睛的看着奶奶皱纹横生的脸,笑着点头。 然后她又穿着校服站在了公司门口,盯着走廊上的表。 时间显示的是八点五十几分,辛渺一阵紧张,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要抓紧时间打卡上班’。 然后张默然脚步如飞的从她旁边走过,还回头叫她:“怎么还站这儿?快进去啊!” 辛渺也一样盯着她的脸,她没有照片,要见故人,从此只有梦中相见了。 张默然的脸还是很清晰的,单眼皮大眼睛,略方圆的脸型,淡淡的妆,嘴唇红艳如火边缘清晰利落,看着整个人都有股向上的精气神,好像什么都难不倒她。 这让辛渺心中稍感欣慰,她还没有把学姐的脸忘记,恍如昨日见过一样。 张默然看她发呆,要是别人,她就要嫌弃人傻了,但对辛渺,她也只是朝她努嘴,回头一把抓住她的手:“哎哟,你昨晚上喝酒喝多了,脑子都喝笨了吧?” 温暖的手一直牵着她到学姐自己的办公室里,接了温水塞进辛渺手中,张默然弯腰从抽屉里拿了两颗药:“药总不能让我喂到你嘴里去?” 她天生大嗓门,而且还有点烟嗓,吼人的时候像个摇滚乐手似的,对面整个人都像是被低音炮近距离洗礼了一遍,耳膜都嗡嗡的。 “唉,我可能是上辈子欠你的。”她站在她面前插着腰直摇头。 辛渺就是笑着看着她,好久没见着学姐了,乍一听她说话还有点怀念。 梦里的事,毫无逻辑,办公室忽然变成了大学的图书馆,张默然坐在她对面,把声音压得很低,两人面前的桌子上堆着辛渺的毕业论文,还有张默然给她的实习生申请表。 “别难过,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总有好起来的一天。”这话张默然说的很温柔,却总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辛渺一下就想起来了,这时候毕业在即奶奶去世了,张默然已经在毕业一段时间公司干得如鱼得水,特地给她一个实习的机会,找她的时候正好撞见她在图书馆一边写论文一边哭。 张默然的手紧紧的拽着她的胳膊,好像是怕她想不开,又像是要给予她一点力量。 即使是在梦中,辛渺也有点鼻酸。 她对她太好了,好到在她最脆弱的一段时间里成为了精神支柱,张默然掏心挖肺的对她好,有时候连她自己都纳闷,还感叹:“人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要不然我怎么就乐意带着你?我对我亲弟都没对你这么好,要不然就是上辈子你救我命了这辈子我得往死里还呐!” 她一下子有好多话想说,涌到嘴边就不成句子,辛渺张了张嘴,反手拽住张默然的手。 她手腕上有一片不小的红斑,形状像个小狗尾巴,摸着比其他地方要粗糙一些,张默然还说她妈当初还嫌弃她有这么大个胎记,但还好没长脸上。 “姐……” 辛渺刚说了一个字,对面的张默然的脸却突然笑了,喜滋滋的,嘴角往上咧开:“我知道你是可以的,总有好起来的一天。” 总有好起来的一天。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10节 这句话的尾音忽然飘了起来似的,变成不成调的叮铃声。 楚留香走上楼梯的脚步将梦境的尾声踩碎,辛渺幽幽清醒过来,只听见檐下的铃铛被狂风吹得不住响动。 呼呼的风声灌进高台,辛渺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黏黏的汗液带着热度附着在皮肤上,然后被穿堂风带走,又是一阵凉。 “要下雨了,别睡在这里。”楚留香走到她身侧。 辛渺恍然,似乎隐约听见一阵轰隆雷声,是要下雨了,而且要下大雨。 第138章 辛渺决定动身前往圆缕,她坐待几日,小鸟们为她带来的消息却语焉不详,那个镇子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但红红的气息却停止在了那里,再也没有后文。 那镇子不算远,骑着马去约莫一天多的路程,楚留香毫不犹豫的要陪着,却把三个女子留下了。 他的意思是,留人在家里看着,果树上已经结出小小的果子,菜地和一窝兔子需要照料,他们俩快去快回,也就去两三日。 三个女孩儿不约而同的给他一个白眼,就好像谁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若不是如今她们三个迷上了《红楼梦》电视剧,说不准心里还发酸,但前两日辛渺特地带她们进家庭影院看剧,她们一下子就陷进去了,立刻将缝纫机抛在了脑后——在这之前,她们就和织女一样,沉迷于那一架老式缝纫机,踩着它一发不可收拾,把之前辛渺囤积许久没能用上的各色布料消耗一空。 从女子的小衣乃至罗裙衫袄,身上的一些香囊衣袋做了个遍,最可怜楚留香只得到了三双一模一样的袜子,还是最开始试用缝纫机的时候打出来的。 辛渺看她们这么喜欢,就用积分兑换了一台电动智能缝纫机,不仅能缝还能锁边乃至绣花打褶,上百种线迹,功能繁杂。 宋甜儿喜欢钩织小东西,她猜她会喜欢羊毛毡,就买了材料给她。 自然又是一番一发不可收拾,直到辛渺怕她们天天狂踩缝纫机腻了没事干,就带她们看电影电视剧。这一项活动倒是没把楚留香排除在外,但是他一对三,从此失去了对遥控器的控制权。 他喜欢看超级英雄片以及悬疑和恐怖片,但辛渺给苏蓉蓉三人推荐的《红楼梦》一击即中,她们还没从骤然接触过于生动鲜活的声光画面的震撼中抽离,就立刻被细腻典雅的故事剧情俘获了。 辛渺陪着她们回顾了一次童年,虽然只能听,但也是津津有味的,她们晚上甚至为了讨论剧情睡一间房,苏蓉蓉喜欢薛宝钗,李红袖喜欢王熙凤,宋甜儿喜欢贾宝玉——她就爱贾宝玉俊俏的脸和扮相,每次看到贾宝玉出场都要嘻嘻嘻的笑两声。 虽然各有钟爱角色,但所有人都喜欢林黛玉。 家里的气氛日渐的越发轻松融洽,辛渺心里却一直隐隐悬着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大约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下过雨了,每次都是阴云密布,空气潮湿黏腻,雷声轰隆一阵,雨云竟然又散开了。 天还没有亮,辛渺和楚留香就已经准备好出门了。楚留香不知从哪里牵来一匹黑马,也是膘肥体壮,但站在玉狮旁边就仿佛逊色许多,叫玉狮顿时生出一股优越感来,摇头甩尾,炫耀自己的姿态。 苏蓉蓉三人将他们送出门去,看着两人骑着一黑一白两匹马儿融入未明的夜色中,天空就像干涸在砚台上的残墨一样,沉甸甸的泛出微微的蓝。 晨起还有些凉爽的风,黑乎乎的树林里传来虫鸣鸟叫,幽幽的回荡在空旷的荒野之中,只听得嘚嘚马蹄声。 起的这么早,就是为了能在晚上彻底天黑之前到达目的地,赶夜路还是放在早上有充沛精力的时候最好。 辛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早起空气好清凉。” 楚留香笑着侧头看她,她今日穿的都是簇新的衣裳,苏蓉蓉按照她的衣服纸样做的,颇有唐风,银红间色裙,裙摆下露出缎子鞋和一截脚踝,踩在马镫上,随着马背摇晃。 辛渺忽然抬起手啪的拍在自己胳膊上:“哟,有蚊子咬人。” 楚留香眯眼一看,忽而笑了:“你给它咬一下还要划算些,一巴掌下去一片都红了。” 她上身单穿的一件白底胭红小团花的坦领半臂,做t恤穿,为了凉快露出胳膊,倒给了蚊子可乘之机,早知就把里面内搭的衫子穿上了,透透的纱,还能有防晒衣的功效。 楚留香看她把胳膊挠了一阵,越发的红了一块,天色暗淡,她露出的胳膊和脸显得越发的白莹莹,像是珍珠一样几乎要发光,因此更显得明显。 辛渺正在后悔忘记了带驱蚊水,楚留香却已经将一个香囊递到了她手边。 “这个也能驱虫,你带上。” 辛渺接过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不香不臭,有淡淡的药味:“这是什么?” “蓉蓉做的驱蚊香囊,带上之后保管蚊虫不近身。” 辛渺这才恍然想起来:“她也给了我一个,我把它挂在床帐上了,还以为是普通的香囊呢。” 她也不与楚留香客气,嫣然一笑,低头把香囊系在了腰上。 日夜交汇之时,天地间的日精月华十分浓郁,借此她可以看到周围树林里各色虫鼠蚁兽,纷纷被马蹄声惊动。 赶路到天色大亮,便稍稍放慢了脚步,不急不缓的往前行,他们依然在密林中,但路从羊肠小径逐渐扩宽,策马齐平往前继续走。 玉狮耀武扬威一番,但楚留香的黑马却很温顺,并不搭理小马驹的挑衅,玉狮便转而软化下来,好奇的将头凑过去,打量自己很少见到同类。 也因此带得辛渺也跟着贴过去,晃晃悠悠的坐不稳。 楚留香顺手接过她手中的缰绳,牵在左手里,低头看了玉狮一眼:“钉上蹄铁了?” “走时钉上的,陆小凤亲手钉的马蹄铁。”说起这个,两人都笑起来 楚留香仿佛不经意般问起:“那天你怎么在塔上睡着了?风那么大,亏你睡得着。” 想起这个,辛渺便若有所思似的摸了摸胸前的头发:“不小心就睡着了,还梦见了故人呢。” “梦见谁了?我看你睡醒了一身汗,还以为你做了噩梦。”楚留香暗自舒了一口气。 辛渺顿了顿:“我以前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如今我来到这里,怕是永远也见不着了,但是却一次也没梦见过她。” 她抿嘴,说:“其实我虽然对陆小凤他们说我没关系,但其实我至今为止还有些难过。” 四下无声,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往前走,好像要在这静悄悄的荒野中一直走下去,太安静了,导致辛渺忽然起了想要倾吐的欲望,胸中一直隐而不发的忧虑坦诚述出。 “刚开始,我适应了双目失明的时候还很有信心,虽然很不方便,但我总觉得会好的,到如今不见天日越来越久,反倒越发难以忍受了,我很想看点什么东西,什么都好,人也好,花草也好,饭菜也好。” 楚留香看她慢慢把手抬起来,手指在虚空中抓握着翻覆,眼睛聚精会神的盯着自己的手,但其实什么也看不见,那双漂亮的眼珠如同上好的宝石,顾盼生辉,碧色生光,也好像只是她脸庞上的美丽装饰品一样,反倒衬得满脸的茫然。 “可是我就是什么都看不见,黑漆漆的,有时候甚至连黑色都没有,就是一片空洞,我都忘了这就是黑色。”辛渺苦笑了一声。 “生活不方便不是最难受的,光是看不见这一点,就有点让人绝望了。”她慢慢的说完,把手又垂下去了。 楚留香神色沉凝,干巴巴的安慰说不出口,但看着辛渺此刻脸上的表情,他只觉得胸口滞涩难忍。 但这种沉寂的氛围很快被辛渺所打破了,她眨了眨眼,长长叹了一口气:“你说,花满楼是不是很让人佩服?” “当然。”楚留香也想起来,心中反复将辛渺的话品味了一番,再看花满楼,他毫不矫饰迟疑的说:“他是我见过心性最坚定纯粹的人。” 听闻花满楼遭遇失明时还只是个孩童,被歹人所害,致使失明,江南花家何等富有,遍寻名医却药石无医,可是花满楼在这么多年的失明加上不断尝试又失败,怀抱希望又次次落空,却依然保持了乐观和对世界的友善,不得不让人钦佩。 辛渺很赞同的点头:“是啊,如今真的易地而处,我就越发的佩服他了,我以前学过一句话‘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就是认清生活真相后依旧热爱生活’花满楼这种人,我小时候只在书本里见过。” 楚留香却突然沉默了,他愣了愣,无声的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思忖着谨慎道:“花公子确实人品贵重……想必也不少人赏识,不知以后哪位闺秀能与他举案齐眉,莳花弄草,想必也是神仙日子了。” 辛渺一时没想到楚留香居然操心起花满楼的婚配来了,有些反应不过来,心不在焉的唔了一声:“金子总会发光的,他这么好,并不比多了一双眼睛的人差,不过我倒是觉得他说不定不会成婚呢。” 辛渺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感觉怪怪的:“梅妻鹤子还差不多,他这么钟情花草,分得出精力去谈恋爱吗?” 他和陆小凤绑定着天天被带着跑,陆小凤还这么喜欢四处找麻烦事解决,花满楼能抽出时间照顾花草已经属实不易。 第139章 说起他们两个,楚留香忽然想到一件事,从胸口摸出信笺来:“昨晚又来了一封信。” 他本来不打算说的。 因为这封信里,陆小凤和花满楼似乎是找到了解药下落,打算釜底抽薪,但终究不知道能不能成事,要是能成功自然是很好的,但是若是不能成,楚留香也想先不把这事说出来,免得最后空欢喜一场。 但方才辛渺陡然暴露出内心脆弱的一面,他就有些心软了,想着那边解药的事好歹是个希望,告诉辛渺,她或许能开怀一些。 果然,他一说完,辛渺眼睛都为之一亮,不免惊喜:“真的?” 她对陆小凤似乎很有信心,一点也不担心他们会失败似的。 整个人气场活泛起来,脸上不由露出笑容,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样就不用担心了。” 楚留香自然不愿意做个泼冷水的不识趣儿的人,便也忍不住随之展露笑颜。 两个人精神振奋,踏马而去,很快出了无边似的树林,转进大道。 一路骑着马到了中午,日头正当毒辣,顶在天上,路上无凉荫遮蔽,叫人口干舌燥。 两人就放慢了速度,躲着太阳走。 苏蓉蓉早预料到这二人要顶着烈日赶路,给他们备了遮阳斗笠,楚留香取出来带上,就见辛渺还坐在马上摸索。 因为她的斗笠上罩了一层遮蔽风沙的垂帘,与系带珠串搅和在一起,分辨不出来。 她也是头一次戴这么个东西。 看辛渺皱着眉,额上微汗闪闪,楚留香便翻身下马来,拉住玉狮的缰绳:“下来吧,歇一歇。” 辛渺一面下马一面问:“到哪儿了?” “快了,我瞧见有个照幌在路边,前面应该有个歇脚喝茶的地方。”楚留香扶着她的手下来,伸手拿过了她手里的斗笠,笑着说:“你不会戴?我来吧。” 有时看她这样笨手笨脚的样子,也觉得可爱。 辛渺便老实哦了一声,站在他面前等着帮忙。 她没有楚留香高,便也不需要低头方便楚留香动作了,楚留香理顺了斗笠上的薄纱,盖在她乌云般的素净发髻上,用簪子卡住。 他不可避免的看向她的脸庞,掩映在纱帘中,出了一层薄汗,白净的脸颊上被太阳晒得泛起微红,如同脂粉敷面,倒也不显得狼狈,只是更鲜妍明媚许多。 他不敢拖延,手指反倒加快了速度,轻轻将系带捋顺,在她颌下打结。辛渺顺势抬头,眼帘自上而下抬起,好像风吹得水草伏倒,露出波光碧翠的一片水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时间令人心头悸动,不敢直视。 但随后楚留香就想起,她是看不见的。 这样近距离的对视,一时之间仿佛亲密无间,氛围变得很莫名,但恐怕只是他单方面的情绪。 楚留香拉住轻纱整理,顺势掩住她的脸。 “好了。” “多谢,咱们走吧。” 辛渺语气轻快,她当然不会发现楚留香莫名发红的耳根,也无从得知他刚才凝望自己的眼神。 牵着马缩在道路两旁窄窄的树影中往前走,过了一会儿,辛渺就听见了人声。 “到了,是个小茶馆。”楚留香牵着马,领着她往前去。 这小茶馆落在路边,此时路边无人过,只有他们俩,因此分外显眼,坐在茶棚下的小二立刻站起来,远远招呼:“二位来喝口茶歇歇脚啊!” 楚留香对他含笑道:“来一壶茶。” 包袱里带了吃的,也不用点了。 小二见有女客,殷勤的将桌椅擦了擦:“您二位坐啊。”他拿眼睛去瞟辛渺袅袅娜娜的间色长裙,还有她上身略贴身的小半臂露出来的两条雪白胳膊。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11节 但没看两眼,便直觉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身上,立刻打了个哆嗦,收回目光,便看见楚留香从斗笠边缘看他的眼神。 脸上是带笑,但目光如炬,带着一股寒意。 他打了个哆嗦,立刻清醒过来,看见俩人腰上挂的武器。 小二立刻脚底抹油往后缩,对灶台后坐着的妇女喊了一声:“来一壶茶!” 楚留香把马拴在路旁树上,玉狮自然是不用拴的,自我管理意识可太强了,还拱了拱他示意让楚留香去旁边缸里舀点水来。 回来坐下,辛渺已经在桌上摆了小提篮里的干粮。 说是干粮有些不合适了,酥脆的饼干和猪肉脯卤牛肉卤鸡翅鸡爪,还有些干果点心,简直像是出来春游的。 两人轻松惬意的坐下来吃着东西聊天,过了没一会儿,一个有些年纪的跛脚妇人从里面提着茶壶走过来:“二位的茶水。” 一看,原来是小二缩到了灶台后不敢出来。 楚留香将铜板给了她,开始问路,那妇人不敢胡乱打量,回话道:“是快到了,往前再走上几十里便能看见送子娘娘庙,这庙就落在镇子外头。” 她说完,脸上露出犹疑的神情,楚留香便追问:“那里可是有什么不好?” 辛渺闻言便抬头,红红的踪迹被百姓发现引起惊惶了? 但这妇人嗫喏两声,低声说:“倒也没什么,只是听闻那镇子最近不太平,好像是闹鬼了。” “??” “这天总是不下雨,但老是夜里起雾瘴,请了些道士和尚作法,反倒死了人了,最近人都不往那处去。” 这事一听就不同寻常,辛渺思忖,有些担心,总感觉和红红有关系。 妇人说完,大着胆子劝他们:“二位若要去,还是不要在哪里过夜为好,免得惹是非。” 楚留香轻轻一笑:“我们去找人,哪里能惹什么是非呢。” “这可说不准,前些日子我亲眼见十来个官差兵丁似的人拿刀拿枪骑着马往圆缕去的,不知是去做什么,到如今一点消息也没有,也没人走啊,怕是过路被鬼害了性命了。” 妇人说完,啧啧称奇:“那镇上人也好久没到外头来了,不知道是怎么了。” 她透露出的信息量让人不得不在意。 楚留香谢过妇人,低声与辛渺说:“这……恐怕不寻常啊。” “或许是有什么妖精鬼怪作祟吧。”辛渺皱起眉来。 妖怪见了不少,鬼是真一个都没见到过,辛渺更愿意相信是那镇上有什么妖怪在闹事。 红红刚和老虎精打斗一场,虽然赢了,但说不准就有些战后疲乏亏空,到了圆缕撞上妖怪,被趁虚而入了也说不定。 辛渺立刻有些担心,不过随后一想,这世上能偷袭红红还成功的妖怪恐怕没几个。 不过,现在它指定是被困住了。 辛渺不由得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吃了个七七八八,两人便又上路了。 紧赶慢赶,终于在日暮之时,看见了前方小河边的一座庙宇。 说实话,真是门庭冷落,或许是因为天快黑了,陈旧的屋脊在暗沉天色的映衬下显现出一种寥落的寂静,走近之后才看出这几栋矮小空荡的房屋是个庙宇。 这里格外的安静,连鸟叫都没有一声,只有河床上涓涓水流的声音回荡。 但往远处看,淡淡的雾气中,村镇的轮廓隐约可见,小小的窗口里透出些光亮来,让人意识到这是个有人烟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在从庙旁边经过的时候,辛渺突然感到一阵恶寒,浸骨的凉意从背脊发散到四肢去。 这一瞬间的寒意让她一惊,下意识捏紧了缰绳,玉狮同时也突然发出长长的一阵马嘶,竟然不再往前走,而是犹豫似的原地踢踏了一下。 辛渺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它的颈脖,继续骑着马走进镇子里去。 这地方很显而易见的有大问题,但他们今天还就非得进去不可。 辛渺心里有些无奈,感觉自己像是那些恐怖片开场一步步踏入剧情的主角。 但过了那一阵明显的不妙的预兆,这个镇子就好像又正常了,街道上有人在来往,两边店铺到了打烊的时候,也都在关门上锁。 这种小镇子,自然和杭州不能比,大街上没有流连的人,只有客栈之类的店开着,大多数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楚留香和辛渺找到了一家小客栈,老板看到人走进来,不由得露出一脸的惊讶神色,好像许久没见过生人了。 要了两间房,又要了两碗面来,坐在大堂里,楚留香一面吃一面和老板闲聊:“怎么这样冷清?” 圆缕其实并不是个偏僻的地方,当地有种桑织麻的产业,总有商人来往收货买卖。 老板站在柜台边上一边擦拭一边叹气:“时节不好,闹些不干净的东西。”他好像并不怕客人被吓走,反倒和他们细说起来:“晚上别出门,起大雾会很危险,好几个掉河沟里没了的。” “那些人许是被吓住了,都不敢往这里来了。”老板愁眉苦脸的说,“哪里就有这么吓人了,不到处跑,也不会出事。” 辛渺心里一动,问道:“这段日子都没外面的人来了?” “那倒不是,前几天来了十多个呢,拿这么长的刀剑,都穿皂黑色的衣裳,一瞧就不一般,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护卫。就是人也不会住我这小店里,大晚上的,一路直奔章家去了,想是章家的城里亲戚吧。”老板啧啧感叹。 楚留香沉吟片刻,轻轻拽了拽辛渺的袖子。 两人吃完面,老板带着他们上楼去,楚留香提了一桶热水上去洗漱,老板还很好奇:“二位住两间房,是兄妹俩?” 迎来送往,见得多了,两个好样貌的男女,瞧着很不一般,老板疑心这是私奔的一对爱侣,但又开的两间房,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亲生兄弟姐妹。 楚留香笑了两声,也没否认。 老板进屋子帮忙点灯,就见楚留香刷洗一下屋里的铜脸盆,才倒进去大半热水,招呼辛渺来洗漱,温柔殷勤不同一般,还为她摘斗笠顺头发。 老板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偷偷撇了撇嘴。 如今私奔的小男女,倒是都惯会表面避嫌。 走时,老板又嘱咐一句:“晚上可别出门。” 整个二楼空无一人,楚留香回房用剩下的热水洗漱完,又无声的推开辛渺的房门走进去。 灯火如豆,辛渺已经换了衣服坐在桌边,洗去一身尘土,她的面颊被橘黄的火焰映照得辉煌朦胧,一头长发垂落在身后。 “你觉得晚上起的雾会不会有古怪?”辛渺若有所思道。 楚留香没有坐下来,而是走到窗边,将紧紧关闭的窗户推开了。 外面的街道上几乎已经弥漫了一片乳白色的浓雾,满镇都浸泡在这雾气中,露出一片片相连的灰黑色屋檐。 天一黑,雾气一起,整个镇子就突然静的不同寻常,之前还有一些的人声动静像是被这雾气吞噬了,又像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缩进了安全的地方,营造出一种寂静得吓人的氛围。 “别的地方起雾不一定有问题,但这里,肯定是有些古怪了。”楚留香轻声说。 他话音刚落,街面上忽然响起一阵简直可以称之为巨响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的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大雾中穿透出来。 这有点不同寻常,就算是楚留香,若是行走在这种死寂而被大雾遮蔽视野的街道上,也会下意识的放低脚步,不发出动静来。更别提普通人了,身处于这种过于安静的场景中,还看不见,更会下意识的感到恐惧,从而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辛渺也听见了,她立刻从桌边站起来,走到楚留香身边,悄悄说:“是什么?” 两人静静的站在窗前,听着那脚步声从雾里跑出来。 第140章 一个小姑娘,大约十二三的样子,个子不高,脑袋边的两个双丫髻跟着步伐一蹦一蹦的,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一边跑一边回头看。 她在街道上拔足狂奔,后面很快追上来一个又高又大的男人身影:“站住!” 小姑娘跑得更快了,那后面的男人便将手伸向腰间,似乎要打算拔刀了。 忽然,他的手如同痉挛般一抖,痛呼了一声。 “谁!” 这人猛地抬头,看见了楼上站着的两个人。 楚留香翻窗而下,落在了那个小姑娘面前,吓得人一个趔趄,哎哟一声滚地葫芦似的倒在地上。 “兄台和这小女孩有什么过节?何苦在这样的大雾天来追?” 对方警惕的甩了甩不知道被什么打中的手,微微侧身按住腰间刀把,抬头盯着楚留香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身形。 他打量着楚留香,楚留香也在打量他。 他的姿态,身形,还有身上的黑衣,都不像是江湖游侠,倒像是行伍之人。 联想到之前所听闻的消息,楚留香便猜了个七八。 “阁下是什么人?为什么多管闲事?” 对方看上去十分紧张,几乎有些过分地防备,脸上眉头紧皱,似乎是十分的焦躁不安。 “误会了,我并不是要多管闲事,只是今日初到此地,没想到这个地方颇有些古怪之处,想找人打听打听。” 楚留香弯腰,将那小女孩儿扶起来,一看,这女孩儿额角上有个红红的胎记,满脸稚气,圆而大的单眼皮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他为什么要追你?”楚留香态度和煦如春风,小姑娘躲闪了一下,才结巴着说:“我叫小桃,我……我……” 对面的男人厉声道:“这小丫头一定有古怪,你让开,我来问她!” 他立刻就要上前来捉拿小桃,谁料楚留香身影如幻觉般,顷刻在浓雾中退出几丈远:“我劝这位兄台还是不要动手脚得好,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小桃又惊又喜,张大嘴巴哇了一声。 那男子没料到楚留香轻功身法如此高妙,便知道他的武功恐怕远在自己之上,态度便更加谨慎了,依然握紧了刀柄,缓缓拉开,刃上闪出利光:“不知阁下是江湖上哪门哪派的大侠?在下广燕王府李奇,如今在这里实在是有要事,还望行个方便。” 他说完,楚留香脸上微微露出讶异的表情,还没回答,一道人影便忽然悄然飘落在他们之间,素衣长裙,乌发飞舞,对他说:“广燕王府的人,为什么在这里?” 小桃发出了更加大声的感叹。 李奇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大为吃惊:“辛渺姑娘!您怎么也在这里!” 随后他眼中立刻爆发出一阵精光,像是看见了大救星:“姑娘,我们家三小姐不见了!” 他说得辛渺一愣:“不见了?什么意思?” 楚留香看街上大雾越来越浓,而且仿佛越发的阴冷了,便说:“咱们别在这里说话,进屋里去吧。” 客栈老板看到他们又进来了,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见鬼似的表情,楚留香多给了他一锭银子才让他对这两个多出来的人视而不见。 在大堂里坐下,楚留香提起水壶,倒了两杯水。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12节 小桃自从辛渺出现,就直勾勾地盯着她瞧,虽然楚留香救了她,但她却更亲近辛渺,此时更是小心的往她那边蹭过去。 辛渺感觉到她挨过来,知道她也许是心里害怕,将水杯推到她面前,轻声道:“喝吧。” 小桃躲避着李奇的视线,挨着辛渺不吭声,端着杯子小口喝。 李奇也紧紧盯着辛渺,连水也顾不上喝:“这个地方闹鬼!” 两人听见他如此笃定,奇道:“这又怎么说?” 李奇斩钉截铁:“并非是我信口开河怪力乱神,两位不知道,此地种种怪异之处,不是一下子能说完的。” 楚留香想了想:“那就先说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突然来?” “是因为我们家三小姐一位故交,听说嫁到这里之后受到婆家苛待,写信来诉苦,三小姐她……是个热心肠,因此点了我们几个兄弟来讨个公道。” 李奇说着这起因,脸上的表情也讪讪的,毕竟这说出来也是够荒唐的,姜此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就算和人家再要好,也没有越过人家爹妈直接带人打上人家夫家的道理,嫁了人,受些委屈,父母尚且不便说什么,女子出嫁后多是如此。 辛渺却不以为然,似乎并不觉得姜此玉行为不当,只追问:“这客栈老板也说见一队人连夜到了镇上的章家去,应当就是你们吧?你怎么在这里?姜此玉呢?” 李奇重锤了一下桌面,把小桃吓得一抖,整个人都靠到辛渺身上去,她低头,伸出一只手来搂住了小女孩儿的肩膀拍了拍。 “确实如此,我们到了这里,小姐带着我们直接去了章家,就是这里出了蹊跷!”李奇说着脸色都白了,不安地往门口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扉和窗户后,弥漫着厚重的浓雾和一片死寂,似乎在屋外蠢蠢欲动。 “我们叫门没人应,雾越来越重,甚至连站在身边的人都看不清了,只听见脚步声,当时我就知道不妙,周围的人似乎越来越少,小姐身边就只剩我一个,然后这个小丫头就出现了。” 他锐利的目光直直扫向小桃,看到辛渺半搂着她,便不由得抿抿嘴:“我看见她的脸了,绝不会看错,她走到小姐身边,我一个错眼,两人都不见了,然后……然后我就昏了过去。” 楚留香眯了眯眼:“这中间起码隔了有两天了,你昏过去这么久时间?” “……其实也不是。”李奇脸色更白,渗出点点冷汗,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又费解又恐惧:“我中间昏昏沉沉,但并不是全然没有意识,但每次我感觉我醒了,都像是做梦,周围都是一片大雾,我走着走着又昏过去了,都是在晚上。” 怪不得他说这里闹鬼,听上去的确无法解释。 “所以你今天晚上在雾里走着走着又看见小桃了,就追上去了,是吗?” 李奇连连点头:“不错!我是看见她了才追来的。” 辛渺便问:“那你们记不记得,你们是从哪儿跑到这里来的?” 李奇是个外地人,又有着这样的遭遇,他自然是一头雾水,这问题自然只有小桃知道。 小桃看对面两个男人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便情不自禁缩了缩,张了张口:“我……我……” 辛渺低头,语气平和:“如果你现在害怕,那就等明天天亮了再带我们去看看,行不行?” 小桃感受到她无声的宽容和温和,抬起圆溜溜的眼睛望了她一会儿,想了想又说:“我怕你们不相信我说的话。” 她也不是没有试图求救,但是镇上没有一个大人相信她的话:“我没有撒谎!” 楚留香叹了口气:“说吧,我们相信你。” 于是,小桃便开口了:“章家在闹鬼。” 微微发哑的稚气嗓音一字一句的回响在安静的大堂中,瞬间让气氛变得扑朔迷离,无声的恐惧和诡秘仿佛随着那屋外的雾气从缝隙中钻进来,让众人心里不自觉发毛。 李奇说是这个地方在闹鬼,小桃说是章家在闹鬼,不管这闹鬼的事是真是假,总归是在闹,而且似乎章家才是一切怪事的源头。 “大家谁也出不去,被关在大宅里,我娘也出不来,里面每天都死人,一到晚上就起大雾,第二天早上就有死人。”小桃说着里面的事,自己打了个寒颤,伸出双臂抱住了辛渺的胳膊。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辛渺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是从祠堂那边的烂墙洞里钻出来的。”小桃眨眨眼“我娘是章家厨房里厨娘,她说如果大家知道我能出来,一定会把我打死。” “为什么要打你?” “我也不知道,我在里面当丫头,总挨打,我娘说府里规矩大,让我老实点。反正现在闹鬼,晚上死人,白天也有人要砸门或者翻墙出去,但是怎么也出不去,而且晚上一定就会死,而且府里的主子们现在也越来越凶了,有人想逃出去,还不等晚上,他们就拖出去打死了。” 怪不得厨娘让小桃别说,看来章家已经被莫名的凶恶力量控制了,完全封闭的环境,再加上残酷的死亡威胁,这都会将整个气氛渲染扭曲得如同斗兽场一般,人与人之间会互相厮杀起来。 这种情况下,小桃一个小女孩,要是被知道只有她能自由出入,会出什么事还真不好说。 “小桃,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发生的?章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无人能出入的?” 小桃想了想,似乎并不是很清楚,迟疑道:“好像就是四五天前……老太太屋里死了个丫鬟,大家都在说,肠子肚子都洒了一地,头都扯得飞到屋顶上去了。” 她打了个哆嗦。 大堂里再次因为这句话而沉寂了,楚留香和李奇对视一眼,李奇脸上的冷汗都要滴在桌上了。 到底是什么厉鬼,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能完全将一整个宅院都封锁起来,肆意的杀人,而且是钝刀子割肉,简直像是故意要把这院子里的人一个个日渐逼疯。 这是凡人能对抗的吗? 楚留香想到消失在圆缕的狐妖,但立刻就觉得不可能,红红是强大的大妖,但素来清修,不像是具有如此残酷的秉性。 “我们家小姐……”李奇艰难的开口,几乎不敢问了。 如此凶险的地方,姜此玉失踪就是凶多吉少,他捡回这一条命还不如不要,就算他回到王府禀报了回来救人,也是救护不力,重大失职,恐怕也难活。 “那个姑娘还好好的。”小桃一句话,几乎让他的心从地狱一路上了天。 “真的?!!” 小桃看他几乎要跳起来,喜形于色,连忙说:“她被我带进祠堂里去了,祠堂里关着二少奶奶,她们俩好像认识。” 李奇脸上刚刚上涌的血色又立刻尽数褪去,跌坐下来。 姜此玉居然直接进了章家那个鬼地方! 小桃解释道:“我也没办法,晚上起雾还在外面待着可危险了,她当时都昏过去了,我怕她也被鬼瘴迷了,只好把她弄到祠堂里面去了,不过正好,二少奶奶和她认识,一见她,都不疯了,病好了似的,还交代我让我别告诉别人。” 第141章 “如今,恐怕也只有等天亮再做打算。”楚留香缓缓道。 李奇心急如焚,楚留香又说:“和你一起来的护卫们估计也和你情况一样,如果你现在贸然出去,说不定还会中招。” 如今既然已经知道章家才是问题根源所在,那就打蛇打七寸,必要进去涉险了。 辛渺默然半晌,轻轻搂了搂小桃:“你今天晚上为什么出来?” 小桃抿抿嘴,从腰里摸出一串铜钱:“我娘让我躲出来,尽量别回去了,我想如今没人进去送菜送粮,早晚要开始抢吃的……” 小桃眼里泛起泪光,章家的院子里,第一要紧的是主子们,其他的仆役恐怕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是最先饿死的。 如今还好,但其实府里已经在克扣削减她这样的粗使丫头的米粮了,还好她娘是厨房里的人,总能背着人存点粮。 但小桃和她娘都已经清晰的感受到危险在逼近,恐怕早晚要生大乱子。 小桃可以出来,有了这样一条生路小桃娘就放了大半的心,说起话来,隐约有让小桃自己逃命出去的意思。 但是府里如今还没有全然乱起来,她要是不见了,总会有人发现,小桃担心她娘到时候要被逼问自己行踪。 她是万万不肯弃母亲而去的。 没想到如今能遇见辛渺,突然感觉燃起渺茫希望,又是惊又是喜。 小桃说得不多,但辛渺也能猜测出这母女二人艰辛情况,大为恻然,只是默默无语,按了按她的头:“你今晚和我一起睡。” 定了明天要去章家,四人便各自回房休息,楚留香另给李奇开了个房间,虽然多半也知道他今夜恐怕很难入眠。 “等等……”楚留香忽然叫住她。 辛渺牵着小桃的手回头,听他道:“明日我跟小桃进章家,你留下和李奇一起寻找其他王府护卫吧。” 思忖片刻,辛渺摇头:“恐怕不行,我总觉得这其中和红红定然有关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它消失在这个地方,一定有原因。” 楚留香忧心忡忡的看着她的脸,准确的说,是她的眼睛。 他沉默一瞬,正在绞尽脑汁的想如何说服她,却听见辛渺笑道:“你是担心我给你拖后腿吗?” “怎么会。”楚留香无奈,他微微举起手中烛台,昏昏烛光将辛渺的脸庞照亮,双眸在黑暗中闪着温润的碧光,如同一块上好的美玉含而不露。 “我虽然功夫不比你这样的顶尖高手好,但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还能借一借山神大人的势,万一真碰上了什么鬼啊怪啊,你的武功可不一定管用。”辛渺轻松的莞尔一笑,楚留香也露出一抹笑容,不再劝说了。 苦笑着摸摸鼻子:“也是,说不准,到时候要靠你来护着我了。” 两人玩笑两句,也各自回房去了。 小桃从墙洞里钻出来,自然一身灰,进了房便扭捏起来,生怕弄脏了客栈被褥。 虽然年纪小,但她也是个很有主意,也颇有些要强的姑娘。 辛渺牵着她去睡觉,见她有些犹豫,心里便很快恍然,轻声说:“你要是不嫌弃用我洗漱过的水,就擦一擦吧。” 水还有余温,边上搭着帕子,小桃一听就连忙点头,走到脸盆边,打湿了帕子洗脸,哗哗响起水声。 辛渺伸出手去,叮嘱她:“别把头发打湿了,袖子也挽起来,随便洗洗就睡了吧。” 她的关切之语让小桃很受用,连连点头,任由辛渺的手伸出来帮自己理头发,自己便把袖子两下挽起来。 辛渺摸到她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手指便轻轻帮她梳理,将落在脸颊上的发丝都捋到耳后,这一梳理,指尖擦过小桃额角,顿时感觉到一片微微粗粝的皮肤质感,和脸上别处都不同。 她一碰到,就感觉小桃立刻往后躲了一下,然后很不好意思的说:“姐姐,是我脸上有胎记。” 小桃方才就看出了,知道她是看不见的,但只在心中想想,并没有冒失提及。 “胎记?”辛渺愣了一下,怪不得觉得那感觉还有些熟悉。 “胎记呀,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好朋友也有个胎记。” 小桃听见她含笑的声音,立刻抬起头来,辛渺脸上的笑容弧度很明显,因此显得有几分明媚,好像脸一下子亮起来了。 “真的吗?” 辛渺很肯定的点点头:“她说这世界上这么多人,但只有少数人会长胎记,这就是为了让亲人朋友能一眼识别出来。” 这个朋友自然是张默然,她当时原话可没有这么温馨。 要是意外死了面目全非,有胎记的尸体可比普通的好认,保准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过这种话可就真不适合让小桃听了。 但小桃却一下子笑了,脸上流露出几分轻松来。 她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那片红斑,那么显眼的一大块,像个卷卷的狗尾巴,为这个不知受了多少白眼。 可是现在,看着辛渺笑盈盈的脸,她就忍不住相信了她的话。 “那可不是吗么?我娘这辈子都不会认错我的!”这话说得很提气,有种神采飞扬的感觉,辛渺一听,顿时笑了,听着就像张默然说的话,而且小桃也不知道怎么的,声音也有点哑哑的,跟张默然拔高了语调和人吵架的时候有点像。 辛渺更觉得亲切了,和小桃一块儿躺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睡吧。”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13节 熄了灯,在黑暗中,小桃忽然说:“姐姐,你能不能帮我把我娘救出来?” 辛渺感觉到她的小手轻轻的伸过来,拉住了自己的衣摆。 “我一定尽力。”她认真的说。 小桃再没开口说话,很快睡着了。 辛渺心中因此微微触痛,沉默片刻,也闭上眼睛睡着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小桃就盯着窗口透进的青光,翻了个身,身后的辛渺立刻随之醒来。 “天亮了吗?”辛渺低声问了一句。 “有点亮了。”小桃自然是心情急迫,但辛渺和楚留香与她无亲无故,能帮忙就让小桃心里感激极了,现在也想着自己不能催促。 没想到辛渺立刻翻身起床,还问她:“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小桃听她温声细语,心里更觉得感动,涌上一股暖意,也连忙起床:“我不睡了。” 等她们洗漱完,就听门口楚留香轻轻敲门:“醒了吗?” 辛渺带着她打开门:“咱们走吧。” 现在去是最好的,夜里大雾弥漫,危机四伏,但白日青天要溜进去也要小心,天刚蒙蒙亮,大街上也没有人走动。 李奇留守客栈,他还要去寻找其他护卫的下落,便只能将这件事托付给辛渺了。 两个大人带着小桃走在街上,雾气依然久久未散,天色昏沉,有几分凉意,缥缈的脚步声在四周回荡,让人心里无端发毛。 小桃领着他们俩走得很快,楚留香发现,在影影绰绰的雾气中行走,连他也不自觉心生戒备,仿佛随时会有什么未知的变故突然降临,这片雾气就像是无形的一双手,将其中包裹的生灵置于危险的处境,暗自窥探着他们的行踪,伺机而动。 他们走进一处窄窄的巷子,两面坚实的灰白墙壁反而给人一种安全感,但往前后一看,都是令人心慌的一片白茫茫。 好在辛渺看不见这场景。楚留香定了定神,屏息在这一片莫名的沉寂中继续往前。 越走,身侧的墙壁逐渐显出一种陈旧破败来,巷子越来越窄,堆着些破砖烂瓦,朽烂的竹筐鸡笼等杂物,到最后几乎有些无法落脚。 最后就剩一片夯土墙,黄泥满地,长着些干枯的杂草,小桃小心的踩着一地破瓦片往前走,掀开靠在墙面上发霉的木板,指着里面说:“就是这儿了。” 这就是一个仅供一个人出入的狭窄墙洞,以楚留香的体格,要挤进去可不容易。 小桃猫着腰,窸窸窣窣往里钻,片刻后传来她压低的声音:“进来吧,里面没人。” 楚留香本想和辛渺商量一下,要么干脆翻墙过去,免得把身上弄脏,虽然有可能弄出些声响—— 辛渺毫不犹豫的往前一步,先伸手摸着试探了一下,然后便猫着腰往里挤进去,悄声提醒:“这洞口不大,你进来的时候可能有点难。” 小桃在墙那边接应,将她从墙洞里拉了过去,忙不迭给她拍身上头上落的灰。 简单清理了一下身上,辛渺回头,却没有听见身后有动作,眉头飞快蹙了一下:“楚留香?” 墙的那边一片死寂。 小桃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吱声,辛渺稍微提高了音量,俯身到洞口又喊了一声。 依然没有回应。 看着那黑洞洞的墙洞口,小桃只觉得心头跳如擂鼓,用发抖的小手抱住了辛渺的胳膊。 他人到哪儿去了? 辛渺的心口也开始咚咚直跳,僵持了一会儿,她往前迈了一步,似乎打算要返回去看看。 “姐姐别去!”小桃压低声音,抓住了她的手。 “万一那后面有妖怪呢?” 小桃要怕死了,她不敢想象什么情况才会让一个大活人转眼之间就没声音了。 第142章 气氛一时变得十分诡秘,小桃和辛渺僵持半晌,辛渺猛然回头,腰间的长剑乍然出鞘:“谁!” 小桃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一把被护到身后,不知所措的看着她面朝着前方。 过了这一截破墙,里面就是章府的祠堂,落在西北角无人来的地方,年久失修,只有一间破败的屋子,郁郁葱葱长满了野草。 无人打理的树木杂草遮蔽了天光,绿得阴郁暗沉,将这一片房屋笼罩在一种静谧而森然的气氛中。 祠堂屋后门帘薄得像纸,撕裂的痕迹和毛边丝线遍布原本织满花纹的布料,随着风在陈旧的门扉上轻轻摇摆,露出里面一片黑洞洞,仿佛什么都没有。 风忽然吹动门帘,小桃从辛渺身后悄悄探出头来,往门口一瞧,隔着几十米,那单薄的长帘被风刮得飘摇不住,往门内卷去,骤然在那无人的门槛后勾勒出了一个枯瘦的人形!! 小桃失声尖叫,然后又恐惧地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头缩了回来。 辛渺听见有人,但看不见那景象,听见小桃尖叫,立刻神色一凛,剑锋闪烁利光,锵然出鞘。 一只干巴巴的手从门帘后伸出,随即露出真容来。 原来那是个女子,衣饰陈旧,空荡荡的挂在身上,可见人瘦得已经没样子了,一头枯乱蓬松的长发挽在脑后,凌乱的发缕中隐约可见其样貌。 一身形容虽然如同老妪,脸却年轻,青白的皮肤薄薄地绷在骨头上,没有一点肉似的,眼眶深陷,黑洞洞的两个眼珠直直地觑着前方不动,睁得极大,因此显得有几分狂乱疯癫之色,让人看得心头发麻。 她颤颤巍巍的迈过门槛,落地时发出轻若无物的脚步声。 但这足以让辛渺分辨出来的是个人,而且还是个十分虚弱的人。 小桃这时又大着胆子将头探出来,看见了那女子,十分诧异:“二少奶奶……” 原来,这就是姜此玉那个嫁到章家来的朋友。 李奇说,她叫做李凌云。 小桃顿时松了一口气,也从辛渺背后走出来了,小声对她说:“这就是二少奶奶。” 小桃也没见过她几次,厨房离这里近,但整个章家的男女老少都不敢靠近这里,因为二少奶奶疯了,所以被锁在里面。小桃负责每日送饭,从门底下放进去一个小碗,第二天收走,虽然简单,但这是个晦气差事,厨房里四五个做活的,只有她肯来。 后来那门锁不知道怎么的,一拉就开,小桃追猫不小心进去,才发现祠堂后面的墙烂了个洞可以连通外头,但这时候她就听见祠堂里传来女人哭哭笑笑的声音,吓得赶紧溜走了。 出了事之后,小桃意外发现这里可以出去,来回几次,都没有碰上李凌云,直到昨日,把姜此玉一拖进来,正好撞上李凌云站在面前,吓得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不过,她发现李凌云似乎没有那么疯了,看见昏迷的姜此玉,她还知道哭,一边哭一边喊她的名字,太过瘦弱无法将姜此玉挪动,小桃看着不忍心,就和她一起把人弄到屋里。 祠堂里没点蜡烛,旁边小屋里有一张小床和薄薄的被褥,小油灯里燃着微弱的亮,李凌云便在这里起居。 把姜此玉放在床上之后,李凌云便只晓得对着她哭,说一些听不懂的话,旁若无人,小桃乘机溜走了。 辛渺将剑收回鞘中,定了定神:“这位姑娘……” 李凌云皲裂的嘴唇动了动,目光落在小桃身上,好像是认出来了,然后又看向了辛渺。 “我受人所托,来找姜此玉。” 辛渺的声音情不自禁变得非常柔和,好像怕惊吓了她。 好在李凌云现在似乎比较清醒,她说起话来有些咬字不清:“她在,她来了。” 然后,李凌云便带着她们往屋里走去,贴着门边走到小屋里,晨光从破漏的窗棂照进来,可见姜此玉闭着眼躺倒在床板上,盖着一层漏出板结里絮的被子。 辛渺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烫手,轻声唤了几声,也没有反应。 小桃在一旁,努力的帮忙:“她脸色不好,有点发青。” 辛渺忧心忡忡,立刻站起来:“有水吗?” 小桃忙不迭应声,两人便搜罗起东西来,李凌云木呆呆的站在旁边。 这祠堂里简直不像是住了个活人的样子,铜盆水壶火盆杯碗之类的东西上都落了一层灰,也没有水井,只有院子里一口屋檐下接雨水的大缸,李凌云住的这个屋子里,也只有一张床,一口破衣箱,敞着口,只有一两件颜色灰扑扑的衣服,还有孝布孝服。 这地方寂静陈旧得像个坟墓,连人也像个活死人似的。 小桃看见的唯一一抹亮色是那衣箱底下露出的一片襁褓,颜色鲜亮的织花缎子,还有个小小的虎头布偶,花样斑斓,坠着一个鎏金铜铃,打着漂亮的流苏络子。 这是给小孩儿的玩意儿。 小桃立刻想起来,当时李凌云死了丈夫,老太太天天哭,骂她是丧门星,克死了二少爷,非要李凌云打着肚子搬进祠堂守孝给章家的先祖赎罪磕头,当时这里还没有这样落魄,她还有个丫鬟伺候在旁边。 直到这李凌云生孩子,厨房那边的下人房听了一夜哭嚎,第二天早上大家都说生了个女婴,老太太干脆将祠堂锁了起来,自然也没丫鬟伺候了。 祠堂那边声音越来越小,几天之后进去给母女俩收殓尸体,才发现李凌云彻底疯了,婴儿不知所踪,于是这里就彻底没人来了。 李凌云嫁过来也不过两年,她还是这家的外甥女呢。 小桃觉得心头一阵寒,但是在这么个地方,好像没人觉得如何,李凌云克死自己丈夫,还断了二房的香火,大家都觉得这样一个女人落到这种境地里,仿佛也是因为自身有错,就算将来她娘家来人,章家还要问罪呢。 不知道为什么,进来之后,仿佛没有人想交谈说话了,一种无形的东西将这整个不大不小的府邸笼罩着,尤其是这个被人遗忘的角落,风声都很轻,没有虫鸣和鸟叫,置身其中的人,都能感受到沉重的阴霾和恐惧,悲愤,忧思等等喷薄欲出的情绪重重的压在舌尖上,叫人说不出话来。 小桃和辛渺不说话,李凌云像是已经化身成了供桌上的层层黑漆牌位,单薄的伫立着,晨光将她的身形模糊,拉长,仿佛也要在她黑洞洞的眼睛里刻上生卒年月。 忙活到姜此玉退烧,已经过了大半天。 辛渺终于开口:“我们走。” 小桃坐在床边,抬头看向她。 辛渺神情坚定:“去找你娘,先带着姜此玉和李凌云出去。” 这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不管墙外有什么,总比待在这个吃人的府邸里要好。 小桃重重的点了点头。 李凌云没有说话,她还是站在那里。辛渺知道她在这里受了太多痛苦,恐怕精神上不是很好,好在她看上去也十分稳定,起码她还认识姜此玉。 小桃带着辛渺小心的往祠堂外去。 这章府大白天也静悄悄的,走在夹道里,更是听不见别人的脚步声。 天虽然灰蒙蒙的,却热得出奇,两人快步往厨房走去,很快就到了下人房。 厨房里有一个厨子,两个厨娘,大厨半月前告假,却恰好逃过这一劫,如今厨房只有两个厨娘掌灶,姓付的那一位正是小桃的娘,另一个姓王,手下有个徒弟,和小桃一样都是烧火的小丫头。 王厨娘和她的徒弟与付大娘不对付,小桃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两个屋都没人,应该是都在厨房里。 “姐姐,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我娘来。” 小桃还特地换了件干净的袄子,才往前面厨房走去。 厨房里烟熏火燎,她一进去就撞见了王厨娘的徒弟。 身量高瘦的丫鬟比她大几岁,吊眼睛龅突嘴,平日里惯会尖酸刻薄,手里提着一根笤帚,一看见小桃,立刻立起眼睛来:“好呀,这种时候还敢躲半天懒,火也不烧,活也不做,还当你被鬼嚼了呢!”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14节 站在灶边的付大娘一见着女儿,立刻眉毛一跳,随即又平静下来:“又上门口去看了?成天乱跑乱跳什么,老实待着!” 她紧紧地攥了一把锅铲,这才放下心来。 旁边王厨娘眼光在母女俩身上转了一圈,没吱声,悠悠的喊:“佳南,还不快去拿碗来,老太太那边可要叫午饭了,这几天皮子可都绷紧点儿,省得被他们绑了活喂给鬼吃。” 她话音刚落,屋外走进来一个脸色浮肿的丫鬟来,神色疲惫而阴沉,两只眼睛满是血丝,她硬邦邦的喊了一声:“老太太的饭呢!” 她一来,王厨娘立刻脸上堆起了笑容:“春红姑娘来了?饭菜都好了,这就给您装上,还请坐着歇一歇。” 佳南不用她再催,三两步跑去放好笤帚,狗撵似的将提篮和碗筷等备至齐整,也只有两三道素菜和米饭小菜等,十分含酸。 春红丫鬟扫了一眼,立刻满面怒气地瞪着佳南:“就这么几道?!你们胆子也忒大了!” 吓得佳南一缩,不敢说话,王厨娘三两步走上前来,满脸陪笑道:“姑娘别动怒,难不成我们还敢克扣老太太的饮食么?如今府里坐吃山空,昨天大少爷才来交代过,米面粮食都要节省,但不能短了老太太的。” 她又拉着春红往桌案上看,掀开大盆上盖的蒸布:“你瞧,如今府上总共三十四个下人,一日两顿,只有两个掺了糠的窝头一碗菜汤……” 春红嫌恶的看了一眼,冷笑一声,斜眼看王厨娘:“主子们自然要吃好,我们吃糠咽菜也心甘情愿,就怕有些人监守自盗,别以为人不知道,世上没有饿死厨子的道理,平日里也就算了,如今要是谁再刮油水,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她清秀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极狠厉的神色来,通红的眼睛盯着王厨娘:“昨夜死的是谁可知道?府里管库房的,偷了东西想翻墙出去,叫大少爷他们逮住了,昨夜绑在前堂,今早去看,肠肚可都叫鬼给啃没了,眼睛倒还睁着……” 她有意要吓她们,说得吓人,那边佳南果然呜呜哭了起来,顺着门边往下倒,腿软得站也站不住。 第143章 春红一走,留下满室的寂静。 小桃面色都白了,心里更着急,蹲在灶台后不住的抬头看向付大娘。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直到王厨娘没好气的呵斥佳南:“闲着干什么!还不滚起来!” 佳南便抽抽噎噎的止住了哭声,四个人依然在厨房里忙得转不开身,将整个章府上下人的午餐备好,便有来来往往的人领饭。 小桃站在灶台后,看着这些下人们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睁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面色麻木,动辄就吵闹厮打起来,用碗把头都打破了,那一点血红让压抑诡秘的气氛变得更不安了,年纪小的丫鬟再也忍不住,嚎啕起来。 章府的管家毫不犹豫的用巴掌声制止住了丫鬟的哭声,空中啪的一声脆响,那个丫鬟整个儿被扇倒,也不敢哭了,那两个打架的小厮也白着脸跪倒在地,被管家两脚踹翻。 在人心浮动,随时都会被逼作无理智困兽的大宅里,唯有来自高层的高压暴力手段能制止动乱的苗头。 灶膛的热气哄得小桃面皮滚烫,但她却从头凉到脚。 必须要逃了,再留在这个地方,她和娘都活不成了。 管家收拾完其他下人,便踱进厨房,阴冷的目光扫过所有的米面存粮,挨个数鸡蛋鸭蛋个数,所有的菜蔬定量他都让付大娘和王厨娘挨个上报损耗。 稍有迟疑,管家的耳光就扇到脸上了。 啪的一声,小桃惊得从灶台后腾跳而起,看着付大娘脸颊上逐渐浮现的鲜红肿胀印记,小桃瞠目结舌,两腿直抖。 管家注意到这个半大的小丫头,朝她走过去,小桃立刻害怕得往后坐倒进身后的柴火堆里。 付大娘立刻跪倒了下来,伸出手拽住了管家的衣角哭着哀求。 管家冷冷的目光从那三角眼里扫出来,嫌恶的落在小桃脸上:“你这个丑巴癞的女儿怎么能留在府里,叫主子们看见了吓人,倒不如捆去用了……” 付大娘顿时像是被浇了一桶冷水,连眼泪都要冻住了:“您发发善心,她还小呢,用不得啊!” 如今夜里闹鬼总死人,总不能死到主人头上,与其让所有人都在晚上关好门窗缩在被子里等着鬼来挑选,不如主动把人给送到院子里捆住,鬼一晚上吃饱了,其他人自然就逃过一劫了。 府里人是越发的少了,连着几天,仆人们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主子发落,要在平时最多也就是被打得半死扔出府去,但如今是真要开膛破肚惨死。 两母女哆嗦着,涕泪满面的求饶,不知是不是把管家给打动了,又或是他想起来屋外还有两个敢在这时候触霉头的小厮。 管家一走,付大娘就扑过去把小桃抱进了怀里,像是害怕管家回头来把她带去喂鬼吃了。 王厨娘没说什么,佳南却说:“也就捡一天的活头,有什么意思,不如带着女儿一头碰死,或者自己往灶膛里一钻还死的干净,还救别人一命。” 她神色扭曲,好像恨不得亲自送这俩母女上路。 付大娘浑身都没了力气,今日或许没轮到,明日呢?管家一定会记住这厨房里还有个没用的小丫头,只要有机会,小桃一定会是那些人的目标。 小桃把脸埋进母亲怀里,狠狠的擦干了眼泪,抓着付大娘的衣襟,她轻声说:“娘,我们回房里去。” 付大娘心里一突,怔怔的呆了一下,果然带着女儿转头走出了厨房。 谁也没拦她们俩,王厨娘坐在案板后,咬了一口窝头,看着她们俩的背影消失。 回到下人房,小桃敲了敲门。 这房间是母女俩住的,她的动作看得付大娘愣住了,小桃敲完门把门推开,她就看见了坐在床上等待的辛渺。 灰蒙蒙的房间里,她的样貌好像一束光一样显眼,而且身侧携带一把长剑,与普通人有极大的差别。 何况付大娘从来没在章府见过这样的人。 辛渺站起身来,小桃疾步奔到她身边,眼圈红红:“姐姐,咱们快走吧。” 她听出她语带哭腔,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怎么了?你娘呢?” “这位姑娘……我是小桃的娘。” 辛渺闻声,转向她,安抚这两母女:“大娘,你和小桃别害怕,我是来带你们出去的。” 付大娘一听这话,又落下泪来,又惊又喜:“真的?” 她喜极而泣,用手捂着脸:“那些人已经疯了,他们如今到处找替死鬼,管家看见小桃,已经开始打她的主意。府里的下人但凡想逃或害怕出错,就要被他们捆去喂鬼,不知道以后还要死多少人!” “你们府上有多少人?死了几个了?” 辛渺神色凝重,付大娘哭了没一会就平静了:“章府上头有一个老太太,还有她两个儿子,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二房少爷早就病死了,二少奶奶在祠堂叫他们逼疯了。下人三十几个,五天之前,是老太太身边的夏绿死了,然后是大少爷身边的守夜小厮,大少奶奶的陪房丫头,看大门的叫大少爷捆起来……还有听说昨晚又有一个库房偷了东西想翻墙跑的,也叫拿住了,今早一看,果然死了。” “这些死掉的人,都是死在屋里吗?”辛渺敏锐的察觉到了异样。 付大娘叹了口气:“夏绿是半夜出门,死在老太太房前,大少爷的小厮要守夜,也应当是在屋外死的,后来就没人敢在外面了,天一黑就躲在屋里藏在被子里。就这样还是死了个丫头……” 于是那个章家的大少爷就发现了这规律,故意将人绑在屋外…… 辛渺一阵恶寒,不自觉攥紧了剑柄。 如此,怪不得盯上小桃,她年纪又小,派不上用场,自然是最先被牺牲的人。 放下其他乱糟糟的想法,辛渺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走,我们……” 她话音未落,突然眼光一厉,迅速低声道:“有人。” 母女俩惊得失色,这屋里两张床一张桌子一览无余,怎么藏得住人。 正在后背发凉,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之时,辛渺身形一晃,飞似的窜上了房梁,粗苯的木梁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她闪转腾挪,一道影子在上头一晃,贴着角落静止了。 只留下母女俩一脸惊愕的看着屋中徐徐落下的淡淡烟尘,下一刻,门扇被粗暴地推开,佳南瞪着一双眼睛迫不及待的闯进屋里,却只看见她们俩呆呆站在原地。 她的目光飞快的在整个屋子里一扫而过,显然是迫不及待的要找出点什么,好治这母女俩的罪。 她正要抬头,小桃突然尖叫一声:“滚出去!” 小桃立刻转身,抓起四方桌上的一个茶杯,朝门口摔去。 不过失了准头,砸在门扉上,砰得砸得细碎,碎瓷片却从失声大叫的佳南脸上划过去,立刻渗出一道血痕。 “死丫头!你还敢伤人!!”佳南面色扭曲,她大几岁,只有她欺负小桃的份,此刻居然在小桃这里吃了一大亏,简直怒不可遏。 这母女俩就像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但她们俩一起离开厨房往屋里走,立刻就让人心中生疑,鬼鬼祟祟不知来做什么,要是密谋逃跑,那倒正好可以让管家来抓个现成。 王厨娘远远站在屋外,付大娘一见她抱着手驻足在外头,那打量的目光,便一横心,也暴怒起来,转身一把抓起针线篓子里的剪子,作势要杀过去。 “你们倒想先逼死我们娘俩!我就是死也要先拉你们垫背!!” 门口的佳南顿时失色,连滚带爬的转身跑了,小桃也乘势又抓起茶壶,母女俩一块儿追出门去,王厨娘也变了脸色。 这俩人是疯了!! 王厨娘和佳南被撵得在院子里左躲右闪,生怕真做了付大娘的刀下亡魂,小桃这回没失了准头,那茶壶飞着出去,在佳南头上开花,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砸得她叫了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你就不怕管家来把你们俩都捆了!”王厨娘情急之下,呼哧带喘,不敢再落井下石,毕竟现在可没别人,要是真让付大娘一剪子扎死了,就算晚上紧跟着也被鬼吃了,那自己也是白死。 这话好像还有点用,就是最快小桃也还能活到明天,付大娘这时候不敢真拼命。 王厨娘周旋着,看母女俩都不追了,赶紧说好话:“是这丫头多事,和我可没相干,大姐你别生气,现在是什么时候?谁敢生事,以前是我不对,如今天降大难,咱们也该保全了自己的性命,不要喊打喊杀的,伤了和气。” 佳南白着一张脸,打着滚爬起来,哭求道:“我错了,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大娘你饶我一条命吧。” 付大娘看她们俩是真被镇住了,便暗自松了一口气,冷冷的将剪子揣进怀里,对她们说:“府里这么多死人,我是不想再杀了人脏了手,你们往后少胡说八道,不然咱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厨房里大闹一番,好在没人知道,付大娘估量着她们也不敢去找管家告状,毕竟府里人人自危,都不敢闹事,这俩人一面怕付大娘真豁出去了找她们垫背,一面也怕管家趁势把她们也捆去。 不过如此一来,付大娘反而不敢立刻跟着辛渺走了,恐怕太引人注目,这俩人不是省事的,带着小桃离开厨房不出一会儿,就会叫人给发现。 晚上更不能出去了,若要走,那就趁着晚饭之前,厨房还要正常开火,一时忙起来,母女俩抽身而退,能争取更多时间。 第144章 辛渺听着外面闹腾一阵子,付大娘带着女儿往屋里走,砰地把门关上。 她犹自喘着粗气,捂着胸口。 回头一看,辛渺从梁上跃下,面色担忧:“还走吗?” 付大娘满脸苦涩,用力的攥着小桃的手,摇摇头:“姑娘,求你再等一等,我们娘俩现在要是走了,那些小人恐怕立刻要上报给管家,就是跑也跑不了多远。” 辛渺心中重重一落,如今突然生出这样的变故,耽搁这么一会儿,她心里生出许多不安来。 不过无论如何,她都要带着她们一起,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她只能再等一会儿了。 付大娘和小桃也不敢在屋里多呆,潦草的打点了行装,随时准备动身,然后就又回厨房去了。 厨房虽然只有王厨娘和佳南,但时常有人来往,不能长时间离开。 要做一府上下的饭菜,厨房不空闲,王厨娘看母女俩照样回来,仿佛平日里一样料理忙碌,虽然心中仍然疑窦不减,但还是畏惧随时都会豁出去的付大娘会暴起伤人,不敢招惹。 佳南倒是时时刻刻地盯着两人,她像是笃定了她们一定会走投无路,说不定就会像那翻墙逃跑的人一样,若是叫她逮住现行,她定然要去狠狠告上一状,以此解气。 但母女俩始终没有异形异状,烧火的烧火,吊汤的吊汤,付大娘站在灶前盯着给主子们炖的鲜汤,里面是如今唯一剩下的几块腌肉,吃完就再没有了。老太太让立刻炖了,全送到她哪里去,估计大少爷能分到一碗,大少奶奶是不要想了。 几日前这些人还在嫌弃猪肉腥羊肉膻,一桌子摆满动两筷子就全撤下去倒掉,叫人看了直叫造孽,如今,天气热,什么鲜牛羊肉鲜鱼早坏了,主子们不屑吃烂肉,也不准下人吃,全喂狗了,今天倒是连几块腌肉也忍不住要开始抢起来了。 小桃缩在灶膛后面,不知道是紧张还是被火烤的,满脸都滚烫,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15节 然而这时,管家又来了。 母女俩心中都陡然一惊,佳南却恨恨的泄了气,在管家眼皮子底下,谁还敢胆大包天?她自觉痛失一个好机会,也只好今晚再说了。 她希望这母女俩昏了头,学那翻墙的库房下人逃跑,那就指定是死路一条。 管家如今手段比平日更狠辣,稍有不慎,下人都怕被他下令绑起来,步了其他死人的后尘。但越发严酷,也是因为府里上下人心浮动得厉害,像是一笼子野兽,如今还有的吃,尽管命在垂危,但众人总觉得侥幸,下一个未必是自己。 可是日子越长,一条一条人命惨死,空中血腥味日益浓烈,即使是地位高如管家,也感觉如芒在背,上下三十多人,要是发疯起来,管家平日行事酷烈,下手狠毒,他的下场只会比那几个不幸死于恶鬼的下人更惨。 那些人死状何其恐怖,睚眦尽裂,惊惧扭曲的神情被凝固在僵硬死白的脸上,肠肚被撕开,内脏都被啃噬,血在地上花砖缝隙间流淌,他带着人去清理,腿肚子颤抖,最好勇斗狠的护院都吓得软倒在地,哭嚎不止。 在如此极端可怕的环境下,人人都被激发出一股凶性,谁都不想当下一个,谁都想让周围的人先死。 主子们只知道下人们吓坏了,躁动不安,只有他知道现在情况何其凶险。 但再如何,府里的主人还要继续好活,好吃,好穿。 管家一踏进厨房,压抑嘈杂的空气为之一净,干活的人越发谨慎,瑟缩着不敢与他对视,没人敢动歪心了。 但是他越紧盯了厨房,就越不言自明——没多少吃的了。 这更让人人自危起来。 滚烫的蒸汽升腾起来,王厨娘铛铛铛切着菜,指挥佳南和面,面盆里大块的糙面还带着细碎的谷糠。 小桃躲在灶膛后,不敢与门口的管家对视,却听见付大娘叫她:“小桃,去添一罐盐来。” 她惊慌的抬头,对上付大娘的脸,她将盐罐子轻轻推向自己。 厨房里越来越多的人来取饭菜,管家目光如炬的盯着人头例数,脸上带着冷冰冰的恫吓。 小桃心跳如擂鼓,心里明白不走不行了,站起身来,接了盐罐子,贴着墙边出去了。 她又害怕又恐惧,快步走向下人房,不住的回头,后面空无一人,却无端让人更害怕了。 辛渺早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她一进来,嗖的从床上站起来,手里抓着她们的家当包袱。 小桃紧紧的将包袱抱在胸口,却按不下心跳的频率,挤在门边,目光紧盯着厨房的方向,只等着付大娘的身影出现。 她在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出任何意外。 她确信自己出来的时候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可是付大娘要出来就麻烦些了,只能指望好运气。 厨房里热气腾腾,来领饭的下人在管家的目光下瑟瑟发抖,付大娘抬头一看,喊道:“小山,替我拿个汤盅来。” 被她叫到的小厮硬着头皮从柜中取了来,付大娘将炖的鲜香酥烂的汤盛起,滚滚香气冲的人肚子直叫,小山垂涎欲滴,付大娘将锅刷往他手中一塞:“你替我把锅刷一下子,我去取一把芝麻来,等会我的馒头给你。” 她说得极自然,平日里付大娘也时常照顾这些小厮,何况他还白得一个馒头吃,无有不应的。 付大娘离开灶台前,往旁边存放米面的小库房里掀开门帘走进去了,管家远远扫见一眼,不以为意,不耐烦的呵斥佳南:“动作还不快些!” 小桃望眼欲穿,终于,在她几乎要哭出来的时候,,鬓发散乱飞奔而来的付大娘出现在了眼前:“娘!” 三人一汇合,一句话也来不及说,付大娘抓起包袱和女儿,与辛渺一起立刻马不停蹄的开始逃命。 “能管多久?”辛渺知道她一定是借故离开,恐怕不能拖延。 付大娘咬着牙关:“她们如今忙着呢,得好一会儿!” 三人几乎是在长长的夹道里狂奔,直到远远的离开了厨房,小桃心中豁然,只觉得得救了,她们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可是突然之间,一阵尖锐的喧嚣从远处传来,在空荡荡的院墙上方回荡。 三人同时悚然:“怎么这么快?!” 更让人害怕的是,身后很快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一声叠一声:“快!一定在这边!” 这些叫喊声中除了焦急甚至还有些兴奋,这几乎让人生出被捕猎的恐惧感。 辛渺立刻抽剑出鞘:“快走!!” 她很快发现,奔来的脚步声越发的多了,终于,他们跑入夹道,看见了前方逃跑的猎物。 四面八方掀起了一阵狂呼,如潮水一般蔓延开去,她们瞬间成为了众矢之的。 昏黄的天光笼罩着这座死寂的宅院,它乍然沸腾起来时,就像一头野兽猛然对猎物伸出了利爪,辛渺拔出剑时,追上来的人瞬间从狂热骤然冷却。 夹道两头都被裹挟住了,越来越多的人往这里来,管家气喘吁吁的快步赶来,身后跟着五六个拿着长棍的护院。 “给我抓住她们!”一声令下,他们便冲了上来,各个膀大腰圆凶相毕露,辛渺是个女子,尽管手持利器,却依然显得柔弱无依,身后两母女更是手无寸铁。 纷杂的脚步声气势汹汹的靠近,辛渺不由得神色冰冷起来。 这些人只是普通人,会些拳脚功夫,不比先前死于她剑下的那些武林中人厉害。 但她很难生出犹豫和怜悯。 还不等他们靠近,剑光便在视野中一闪,惊鸿一片,辛渺快如闪电,须臾间刺进身前。 锋利的剑刃在空气中擦出轻微的嗡鸣,不偏不倚地切开皮肉,血花顿时飞溅起来,沾到了她的袖边。 她身影如舞,在徐徐喷涌而出的渺茫雾气中急旋漂转,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响起,夹道惨白的墙壁上绽开一朵朵血花。 人们先是惊叫着后退,很快,他们发现这些护院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无情地挥动长剑,五大三粗的护院们通常在她一击之下就惨叫着倒地或者捂着伤处后退。 然而就在此时,小桃惊恐的发现,天色骤然暗沉下来了,微弱的天光从头顶迅速变黑,而夹道两头的仆役则渐渐的被包裹在涌动的雾气中。 天黑了,起雾了。 这样不详的变化使得小桃抓紧了母亲的衣角:“娘!!天黑了!!” 如此的异常,却好像只有母女两人发现,付大娘抱着女儿仰头看向天空,恐惧又慌乱:“这是怎么了!” 辛渺捕捉到她们的异常,很快退回到她们身前。 小桃脸白得像纸:“现在还不到天黑起雾的时辰啊!” 辛渺看不见,但她确实感觉到气氛变得无比古怪,她紧紧闭上双眼,运气凝视,再睁开时,周围的人形都显得十分暗淡,雾气竟然凝实成了浑浊不堪的黑灰色,缓缓蔓延过来,将这些人影裹住扭曲,如同沙烁在狂风中飞舞。 管家的咆哮声像是落入湖面的石头:“杀啊!!杀啊!!” 仆役们躁动得出奇,他们惊惧的叫声逐渐变得声嘶力竭,被她击倒的人也痛苦地嘶嚎着,但很快,他们就逐渐变得犹如困兽一般。 “杀啊!!杀啊!!”推推挤挤的仆役们在恐惧中感到由衷的愤怒,像是被逼得无路可逃,绝望得只剩下奋起反抗一条路可走,然而分明身后就是逃走的路,可是他们竟然一步步的朝三人逼近了过来。 他们又捡起了武器,身上的伤口依然血流如注,但这几个男人好像变成了凶狠的野兽,一下子又感觉不到痛和害怕了。 终于,又有人朝辛渺举起长棍砸来,辛渺面色一变,再次出剑,这回她不再留手,一剑刺穿对方的胳膊,剑尖迅疾地又穿透了他的腿。 一个浑身是血的倒下,其他人又前仆后继的冲上来,辛渺于缠斗之中将他们纷纷斩于剑下,但周围的人却越逼越紧,似乎对着漫天的血光毫无畏惧。 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悚然,在四面八方的叫嚣声中,她听见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嬉笑,尖利得可怕,像一根冰锥一样把人刺透。 辛渺突然一震,于浓稠的盘旋浓雾中,她感受到某种致命的危险从深处朝她滚滚而来,以摧枯拉朽之势铺天盖地向她倾盖。 她浑身汗毛倒立,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令她瞬间睁大了双眼。 像是在这狭窄的夹道里刮起一阵戾风,须臾之间,她能看见的所有人影都被横扫而过,他们发出的一切动静戛然而止,像是麦田里的禾苗一样毫无反抗之力的成片扑倒。 就在那个看不见的东西将她卷入之前,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腰上骤然一勒,整个人轻飘飘的被提起,然后就是强烈的失重感,被一股力道带着飞速的后退。 快到什么程度?简直就像是坐过山车最刺激的那一部分,从最高的地方猛然冲下,狂风在她耳边呼啸而过,最要命的是她甚至还是背对着的,像个人偶一样被拽着乱甩。 第145章 当辛渺适应了这颠簸后,她手中握着的剑便在空中狠狠的一挥,试图挣脱这不知何处袭来的桎梏。 但剑刃在空中挥下,却被一挡,只听见“唉哟”一声,辛渺瞬间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 雾气弥漫的深深庭院中,如火般的红色在墙上一闪而过,像是一团烈焰在黑暗中爆开那样引人注目。 长长的狐尾团团缠住辛渺的腰,红红从院墙上跳下来,带着辛渺落在一棵大树下,这里安静得可怕,没有一点人声。 “红红?”辛渺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声,对面的红狐狸站起来像苍蝇似的搓着手,抱怨:“你怎么变得这么大力气,痛死了。” 辛渺好久都没有听过它说话了,一听之下,做梦似的,睁大了眼:“你……真是你!” 红红嘻嘻一笑,乐滋滋地一头扎进她怀里:“哈哈!是不是特想我!!?” 辛渺当然是喜出望外,伸出胳膊亲亲热热的搂着红红,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似的:“太好了!你回来了!” 掂了掂怀里这熟悉的重量,辛渺哈哈笑着躲避红红热情的舔脸攻势,心里顿时放下好大一块石头。 “你怎么一直不回来?我从杭州一路找你过来。”辛渺久别重逢开心过后又想起那母女俩,忧心忡忡地皱起眉:“这个地方是怎么回事?” 红红在这里,此处诸多异常,它指定知道些什么。 狐狸长长叹了一口气:“别提了,我被绊住了。当初一路杀向斗金山,和那白虎大战七日,它一路往南边逃,死都死了,还能凝聚一股怨气苟活下来,如今它在这个地方,借用此地鬼瘴怨气食人补养,闹大了整个镇子都在劫难逃,我非得把它打得魂飞魄散不可。” 辛渺吃了一惊:“这个鬼瘴怨气又是从何而来?我看这里普普通通一个镇子,怎么会有让白虎兴风作浪的余地?” 说到这里,红红的语气凝重起来:“你不知道,这个地方有些渊源,几百年来不断残害女婴的缘故,导致此地淤积了成千上万的婴灵怨气,虽说婴灵没有神智,但刚刚出生就被扼杀,怨气比一般恶鬼更难消散,我看,比那些人命厮杀的古战场还浓重。” 它烦躁地抖抖胡须:“若要只是这样也不过是阴煞气重,容易闹鬼死人的地步,但白虎残魂凶煞狠戾难以对付,又是‘风从虎’,正好引动鬼瘴怨气为它所用,干柴烈火似的碰到一块儿,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辛渺触电般想通了其中关节:“章府上的二少奶奶生的也是个女婴……” 枉死的婴灵浓重的怨气引来了白虎残魂,将整个章府都拖入了无间地狱。 她定了定神:“现在先不说其他的,刚才我带着一对母女,起码要把她们先弄出府去,这里的人都发疯了,再不出去恐怕性命难保。” 红红也同意:“唉……这个白虎精真是个祸害,都死了还不消停!” 说起老对头,红红恨得直磨牙,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它还有个儿,也是只白老虎,先前我一路追踪白虎精过来,这小的就一直悄悄跟着我,好像还想报仇呢,要不是我看它没害过人是个可造之材……” 红红嘟囔着走到辛渺面前,用脑袋蹭蹭她的手:“你可要小心啊,万一它突然窜出来。” 它瞅了瞅辛渺的脸,突然困惑道:“你看哪儿呢?” 周围雾气大,它一直没看清,现在离得近,它忽然注意到辛渺的视线一直飘着,而且眼睛似乎有些异样。 辛渺顿了顿,说:“忘了告诉你了,你走之后,发生了一些意外,我的眼睛现在有点看不见了。” “什么!?”红红如遭雷击,立刻急得直蹦:“你看不见了!!?你看不见了你还到这里来!!” 它立刻后腿站着撑起来,整个狐狸都爬到辛渺身上去,睁大下细长的眼睛努力去瞅辛渺的脸,黑暗中,她一双眼瞳晶莹,浅浅的青碧色从边沿沁透,如雨过天晴的瓷釉流淌。 红红简直暴怒:“谁干的!这谁干的!!我去咬死他!!!” 它的前爪勾着辛渺的衣服,气得原地直蹦,辛渺又感动又好笑,差点被扑得摔倒,连忙揽住它安抚:“别气了,都好久了,我现在都习惯了,而且陆小凤现在再给我努力找解药呢。” 好言劝了半晌,一人一狐回头往夹道赶去,红红还在痛心疾首的念叨:“我认识的瞎子有一个就很多了,如今有俩!”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16节 结果走到夹道,那些人全没了,连着付大娘母女,管家,护院和其他仆役都不见了,残留的血迹倒还新鲜,空气中只有若有如无的血腥味。 人不见了!辛渺的心立刻高高的悬起来,红红低头在地上嗅了嗅:“闻见臭味了。”它嫌恶的皱皱鼻子,大耳朵往后转了转。 “别担心,我知道人在哪儿!” 红红的尾巴摇了摇,领着辛渺一路往前走,一人一狐穿透浓雾,往前面人多的地方走去。 走了不多时,不用它说,辛渺已经听见了忙乱的人声和脚步。 章府的前院,恐惧无声的蔓延,管家拍着大腿,急的一头汗,眼珠暴突:“快!!快!!快!” 辛渺听见小桃呜呜的哭声,心里一紧,红红用尾巴将她拦住:“等一等。” 付大娘母女俩被粗暴地塞住了嘴,其他人则慌张地用绳子把她们俩捆在大堂门口的柱子上,柱基缝隙边长着苔藓,还残留着今天没清洗干净的血迹,顺着台阶往下流淌。 大堂上高悬的牌匾,‘祖德流芳’的字样上斑驳金粉在微弱的烛光映照下折射出细碎的反光。一个穿着明显是主人的男子正死死的擎着烛台,眼珠转动着,恐惧地四处打量,同时脸上显露出因恐惧而生出的怒火:“干什么吃的!!还不快动手!!” 他脸色惨白满头大汗,看着屋外越发浓郁的雾气和深不见底的黑暗,两腿战战,直到亲眼看着下人们将母女俩绑在柱上。 “快走!快走!”他立刻转身,却被自己绊了一跤,旁边有个小厮立刻扶住了他,却被他当头扇了一掌,声嘶力竭道:“你们这些不中用的废物!!还不快些!!” 仆役们一哄而散,簇拥着主人逃开这个地方,如老鼠般飞快地窜进封闭的房屋之中。 很快四下就安安静静了,只剩母女俩哽咽着挣扎的动静。 等人都走了,辛渺和红红才出现,付大娘听见脚步声,先是心如死灰,而后看见的却是辛渺的身影,一瞬间就痛哭流涕起来,真是见着救星了。 一人一狐随后上前将她们身上的绳子都解开,随便找了一间空屋休息。 母女俩受惊不小,付大娘紧紧的搂着小桃,看见辛渺还在,便终于安下心来。 屋外回响着空洞的风声,听着像是小孩儿的呜咽,让人听得心里发凉。 房间里萧索空荡,床上还有床褥子,红红对着桌上的烛台呼地吹了一口气,屋子里便被摇摇晃晃的烛光照亮了,它还很贴心地说“你们俩去睡一觉吧,等明天再说。” 屋里一亮,它又开口说话,小桃立刻吓得捂住了嘴巴,立刻窜到了辛渺身后去。 “狐、狐狸说话了!”付大娘吓得脸色苍白。 刚才生死一线的关头没注意,现在安定下来,简直又要被吓破了胆。 “别害怕,红红是好妖怪,我的朋友,能对付这里的妖怪。”辛渺开口安慰。 红红从不与凡人计较,并不在意她们俩的失态,只是目光好奇地在小桃脸上扫过。 小桃百分百信任辛渺,她这么说了,虽然余惊未悸,但也跟着镇定下来,睁大了眼睛盯着这只体型硕大的红狐狸。 “娘,是狐狸精……”小桃扯了扯付大娘的袖口,吓得她唉哟一声连忙捂住她的嘴:“瞎说什么,乱学些粗话!” 小桃脖子一缩,红红甩甩尾巴,很宽容地说:“嗨,这又没什么,我不跟小孩儿计较。” 说完,它转头看向辛渺:“今天晚上那白虎精还得找一个人吃,它如今只剩下残魂,不在头七之前吃够炼化人的精气,就不能渡过死劫。” 辛渺皱眉:“它为什么不一口气把这些人吃完,而是将这一府人困住一个一个的吃?” “这些人越害怕,它所受怨气滋养就越足,何况猫抓老鼠都要玩一阵子,和养蛊似的,自相残杀起来更好,忧惧惊怖冲天怨气,要是成了,它说不准还能和我正面斗一斗。”红红很唾弃的呸了一声,“这个鬼地方,阴煞太过,鬼瘴遮眼,还有那只小老虎老窜出来坏事,要不然我早把白虎精骨灰都扬咯!”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拖了。”辛渺站起身来,决然道:“不要再给它作乱的机会,我们一起把这件事了结了。” 红红睁大了眼睛仰头看她,面露惊奇:“你怎么突然变得胆子这么大了!”它啧啧称奇,“看来我不在的时候受了不少罪,怪可怜的。” 红狐狸支起两个前爪扑到她身上,嘤嘤道:“瞧把我们妙妙给磨砺的,成老江湖了!” 辛渺骤然破功,窘得脸上顿时发烫:“我哪有……” 红红歪着脑袋盯着她眼睛看,笑嘻嘻的:“还说不是呢,都成小瞎子了,等着,谁动了你的眼睛,回头我把他眼珠子扣下来给你泡酒喝。” 不知道是谁对辛渺下的毒手,红红越看心里就越恼,说得像是玩笑,但它是认真的。 第146章 未免让老虎精再伤人性命,辛渺和红红倒是都想出去寻它踪迹,但一出门,外头狂风嚎啕,雾瘴奔涌,尖锐的哭声直刺耳膜,露在外面的皮肤冰冷得一阵刺痛,让人悚然。 不得不在屋中按兵不动,小小地歇息一下,半梦半醒之间,屋外呼啸狂风不止,拍打着窗纸呼呼作响,好像千万哭喉同歌,无尽阴冷悲怆。 付大娘搂着女儿,愁绪满腔,强打着精神等着天亮,心中恐惧难以难说,只能默默地搂紧了小桃温热身躯,感受她半梦半醒的呼吸,终究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呢? 天光刚作蒙蒙亮,辛渺便猛地睁眼,她满脸疲惫,小憩不能消解一整天的劳累,始终紧绷的神经也只在见到红红之后稍有放松。 大狐狸是屋里唯一能安睡的,它趴在辛渺腿上,用大尾巴遮住脸,睡得口水都要掉下来了,辛渺推了推它,它便砸了咂嘴睁开惺忪睡眼。 “天亮了没有?”辛渺低声问。 窗纸上透出微弱的光,红红伸了个懒腰:“行了,走吧。”* 它打了个哈欠,有些恹恹,老虎精能靠着吃人不断补足精气,也让这鬼瘴越发浓重阴翳,竟然到了连它也不敢直撄其锋的地步,要等到时辰过了,阴气消退才能冒头。 怪丢脸的,好在辛渺没在意。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它和老虎精狠狠打了一场,虽然大胜,但是真是受了不少伤,谁知道它阴魂不散,自己还没好好修养一番就得千里追击,如今到了这个鬼地方,阴气太重,对它这样的妖怪也是有所掣肘。 抖了抖皮毛,等辛渺去叫醒母女两个,便上前去在前方引路。 走到天色越发亮了,远处遥遥的传来几声惨叫,在深宅上空划破佯装的寂静。 像是有人在哭嚎,听的人心惊,小桃后背出了细细的冷汗,无言的慌乱让她紧紧抓住了母亲的手。 付大娘低下头直念佛,脸色更白了。 “看来是发现死人了。” 红红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恫吓,爪子在地上难耐地刨出深痕,看上去恨不得回头找那老虎精分个胜负。 辛渺摇摇头:“走吧。” 祠堂还是这么阴森森的。 推开嘎吱作响的木门,付大娘几乎是立刻就被站在屋子里阴影处的李凌云吓得一抖。 细看,才发觉这个形销骨立的女子是二少奶奶。 李凌云黑白分明的两只眼睛像是嵌在白蜡里的乌珠,黑洞洞的连眼也不眨动。 “二少奶奶……”她迟疑地看着她,很快注意到床上躺着的人。 辛渺上前去摸了摸她的脸,姜此玉依然昏迷着。 她在心中暗叹了一声,转身带红红去看那个破墙洞,红红灵活地往里一钻,尾巴在边上晃悠两下就推出来了。 “进不去啊!”红红说完,连着打了十多个喷嚏,忍着阴气侵染的寒冷蹦跶了两下。 果不其然,还是出不去。 既然这样,那就还得解决其他的事。 回了屋,辛渺便托付大娘照顾好姜此玉和李凌云,这里没吃没喝,辛渺忍得住,其他人总不能不吃饭喝水。 她已经对去厨房的路完全熟悉,很快就到了。 “没人没人。”红红迫不及待地跳上窗台,一爪子把窗棂上的插销拨出,爬了进去。 辛渺拔剑,将那门上的两把挂锁砍断,正大光明地进去了。 红红毫不犹豫地拖出腌肉腊味,把主人家的荤菜吃得干净,半只腊鸭啃得飞快。 其实吃得还不少,但府上人多,分摊开就不够了。辛渺十分淡然的将案上放着的一大叠干面饼放进篮子里,还有两三个新鲜的瓜果。 能充饥就行。 她正心无旁骛地摸索屋里有什么可吃的,突然听得旁边红红嗷的一声,整个儿从窗口撞出去,乒乓乱响。 屋外很快传来一道吃痛的惨叫,但不像是人,倒像是什么动物。 她一惊,跟着冲出门,灵气视物只能看见红红和一团小的混战在一起,红红一爪下去,就惨嚎一声,火速逃跑,瞬间窜到墙角,借着杂草的掩饰逃开了。 在她看来那更像是一只猫,瘦而尾长,一道影子似的没了。 红红岂是吃素的,它几乎是立刻就随之追去了,两只都消失在拐角处。 辛渺着实一愣,这恐怕就是红红所说那只小老虎,她瞧它动作快得几乎叫人看不清,几乎更胜于红红了,想必也是成了精的。 她正在想自己是不是该追上去助阵,但后方竟然猛地袭来一阵劲风,若不是她骤然有所感应,猛地矮身蹲下,恐怕就要被偷袭成功。 因为避得太快,辛渺抬起头,就看见一个四仰八叉的影子从头顶飞出去,猝不及防落在面前地上。 “你还敢玩调虎离山?” 大红狐狸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也就是顷刻之间,长吻已经精准地衔住了小兽的后颈肉。 说完它自己觉得不对,烦躁地一甩头,等等,好像是被虎调离山…… 它这一甩,辛渺便听见一声沙哑的嗥叫,充满了不忿和不甘心。 她缓缓地将剑收回入鞘。 这是一只小白老虎,说是从斗金山一路跟随红红到此,看着也很像,浑身皮毛脏得已经成了灰色,体型比一般的猫都要大些,虽然瘦,但看得出本来极其壮实,此刻正满眼怒火,张牙舞爪的伸出爪子满地乱抓。 “不许动!”红红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抬手把小老虎死死地按在地上,真是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 于是那嗥叫就变成了呜咽,小老虎眼睛碧蓝,依然龇牙咧嘴。 “它会不会说话?”辛渺感觉它还怪可怜。 她还老感觉这是保护动物,态度慎重。 她听见从小老虎喉咙里发出可怜的呜咽声,有点像小孩子哭,令人心生恻隐,但辛渺却一顿,感叹道,好生精灵,虽然小,但相当聪慧,知道示敌以弱。 普通的小老虎当然不会这样聪明,这一只想必也是已经开了灵智,成了精怪。 辛渺叹息一声:“但愿它不会踏上一头老虎的后尘。” 另一只老虎如今死不瞑目,仍然在人间作乱,害了许多性命,恐怕是要落一个魂飞魄散的结局。 它仿佛听懂了,玻璃球般漂亮的蓝眼珠中爆发出一阵利光,猛烈挣扎着发出咆哮之声,虽然稚嫩,却已经隐约有百兽之王的气势,如雷霆当空,轰隆作响,四肢和爪子再次剧烈地挣动起来,在地面上留下深痕。 凶性极大的反抗令红红火冒三丈,它兜头给了小白虎一爪,一点情面也不讲,小白虎尖锐地惨叫了一声,鼻子也被爪子勾破了:“你放肆!” 红红的利爪几乎快把它摁进地面:“简直冥顽不灵!有幸得开灵智已是万中无一,你爹身为瑞兽白虎,屠戮人命,残杀生灵,不好好修炼养成了个邪魔外道,既然敢做下如此恶事,就该有胆量承接业障孽火反噬之苦,我和它是宿怨,命中该有一劫,合该生死不论,愿赌服输!” 它发出一声冷笑,毛发倒竖:“它心有不甘,还想逆天改命,这下也不过是死到临头,妖不妖鬼不鬼,早晚魂飞魄散,恐怕连畜生道都入不得了,你这个蠢材,人形都还练不出来,到学着人要为父报仇了,简直可笑。” 辛渺闻言,突然心中一动:“为父报仇……妖也讲礼法伦常?”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17节 红红闻言立刻翻了个白眼:“看吧,连她都知道,像那虎妖,违逆道法,穷凶极恶之徒,怎么会讲这些人伦。” 它顿了顿,几乎是有点冷酷地说:“都说虎毒不食子,那可真是往好里想了,据我所知,虎妖已经吃了三五个亲生的小虎崽子了,你怎么不未想过,它一头公虎,怎么会想到要带崽?本来就是闻所未闻之事。” 辛渺愕然。 小虎的眼睛也不可置信的睁大了。 红红叹口气,转头对辛渺说:“白虎是瑞兽,天生灵性易于修行,而前几个都不是白虎,想必又是一些夺舍转生之类的邪法……” 它话音刚落,爪子底下摁着的小白虎就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哀嚎,身体猛然冲出一股罡风,红红被激荡得身形一歪,力道减弱几分,小虎已经骤然窜出,几乎变成一道灰影子,腾起几尺来消失在墙头。 红红不可置信地倒抽了一口气,和辛渺一起僵在了原地。 第147章 红红二话不说,立刻拔足追出。辛渺吃了一惊,这小虎居然对白虎精有如此孺慕之情,有点让人意外。 但随即她也跟着追了去。这个死气沉沉的大宅难得有什么动静,对她来说更易于分辨前方追逃的声音。 红红一会儿上墙,一会儿踩瓦,嗖嗖奔跑,前面的小虎也是仗着体型小,又心中悲愤,爆发出一股力量来,快得连红红也一时追不上。尤其在它跑入花园,植物繁茂,更遮挡视线。 这花园里种着各色花草,小径盘旋,挖了池子,里面湖石奇秀,水面上笼罩着淡淡的烟雾。 红红骤然停下了脚步,警惕地在空中一嗅:“等等。” 它眼中爆发出一阵精光,在这里,它好像闻见了那只白虎的味道。 绝不是错觉,腐败的气息萦绕着一草一木,森冷得让人忍不住寒战的清晨空气中,确实漂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气息。虽然这味道已经被浓浓的死气所掩盖,但红红的利齿与它的血肉皮毛都有过亲密接触,宿敌的味道不容错认。 不知道它躲在哪儿,但肯定就在此处。 这里称得上是死寂,树枝花影绝不摇动一下,然而又有另一种令人悚然的想象让人忍不住觉得每一片叶子和阴影后都躲着野兽斑斓的皮毛和冷酷闪光的眼睛。 辛渺觉得这肯定不是错觉,她虽然看不见,但浑身的肌肉和皮肤都先于大脑直觉地紧绷了,她下意识地将手按在剑柄上,拇指推着擦开鞘,剑锋立刻亮起一寸利光。 一人一狐站在花园的入口处,只能大致看见大半个花园,小白虎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但是无疑,这片看似平静却杀机暗伏的园林已经昭示了最终的战场所在。 要不然它怎么往这里跑呢。 真是个意外之喜,红红微微咧开嘴角,露出雪白锐利的长牙和鲜红的牙肉,赤狐的尾巴无声的在身后拂过,像一柄出鞘长刀。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那个不肯安分去死的白虎精滚出来引颈待戮—— 红红喉头滚动,一颗宝光四溅的金色珠子突然从它嘴里被吐出来。 而辛渺则是眼角处一亮,转头看,只能看见一团明亮璀璨的宝光缓缓浮动,四溢出如有实质的彩环,庄严明净,几乎占满整个视线。 感觉有些熟悉,曾经渠藏出世时类似的气息,不过没有当时那么大的动静。 “这是……” 好像一瞬间,周围刮起风来,阴冷的戾风呼呼扫过花草树木,惊动一片,仿佛有什么阴暗之处的所在,涌出了无数厉鬼。 “我的妖丹。” 赤红的狐狸皮毛像是燃起了一捧明亮炙热的火焰,要将一切焚烧殆尽,身形变大的狐狸美丽威严,钢刀般弯曲的利爪将脚下石板抓得粉碎。 “我就看它忍不忍得住。”随着它一声冷笑,蛰伏在阴暗处的魑魅魍魉在奔涌的雾气中若隐若现,辛渺忽然发觉风已经大得有呼啸之势,而且她终于看见了凝成实质的所谓阴气—— 一股股黑气从建筑的墙角,花丛的阴暗处,山石的脚下喷涌而出,从无形的气体中伸出蜷缩的趾爪般的四肢,挣扎着四处蔓延爬动,将一切都笼罩在隐约的恶意和让人肺腑都结冰的寒意当中。 这些小鬼发出狰狞的笑声,有时候又像是小孩子在哭,它们成群聚集,看着令人为之胆寒。 “不要害怕,这当中没有恶首,都是一群聚而不散的怨灵罢了,你身为山神供奉,这些小鬼顶不住你的剑气。” 红红对自己的妖丹吹了一口气,那光芒万丈的宝光就此高高升起,如太阳般高挂于灰蒙蒙的天空上,一时之间,山呼海啸般的轰鸣声从地下传来,就像是千千万万的厉鬼从地底下共同发出的惨嚎,声震云霄,地面甚至开始摇晃起来。 “……咱们速战速决。”红红也有些惊诧与这怨气之重,到底是有多少惨死的魂灵呼啸? 辛渺已经冷静地拔剑出鞘:“也只有一战了。” 空气中迅速开始蔓延一股腐败的恶臭,烟雾掩映的山石洞中,一只体型庞大的野兽终于出现在她们眼前。 露出森森白骨的皮毛上爬满蛆虫,空洞的肚腹拖在地上,斑斓的花纹随着走动而如水波般流动,硕大的虎头看上去已经彻底不像是活物,它的一颗眼珠甚至都已经掉出了眼眶,可是皮肉外翻的脸孔上,仅存一只完好的虎目之中,依然持续迸发出冷厉的仇恨和瘆人的平静。 它已不再活着,但也绝没有死去。 惊天动地的咆哮声作为无需解释的号角,赤狐和辛渺几乎是同一时间,瞬发而出! 偌大的宅院陷入一片混乱与麻木之中,死去的男主人的尸身被七拼八凑放置于大堂中,在金光闪闪的牌匾下凌乱得像一大片碎肉,若不是手脚和半个瘪掉的头颅可以隐约分辨,说是被杀死的牲畜也没什么不同。 老太太和儿媳妇趴在那不成型的尸体上哭嚎,两道交错的哭声像是锥子一样一刻不停地钻进人们的耳朵。仆从们毫无规矩可言,四散在各处,两股战战涕泪满面,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喘息声,或是跟着哭,或是木着僵着。若是细看,每一个人的面孔都像是蜡浇的,无一二致的透出一种恐惧到极致后的空白。 他们的眼睛也不像人的眼睛,像是梁上雕刻的飞鸟走兽,统统鼓突出来,有一种呆滞的狰狞。 而那廊前柱子上,本应该代替男主人去死的母女俩却消失了,柱子和地面上没有血迹,没有残杀后的挣扎痕迹,断裂的麻绳掉在地上。 老太太精美的锦缎褂衣上沾满了亲生儿子的血迹,再也不复昔日高高在上的尊贵体面,僵尸似的面容上皱纹交错,像是虎皮上的纹路。她苍老的手捧着儿子的头颅,鼻涕和眼泪洗刷了蒙着灰翳的双眼,随即爆发出一种高昂的癫狂来:“都去找!!!都去找!!!” “把那两个贱婢拖出来砍死!我要啃了她的心,喝她的血!!” 她的声音尖利到可怕,大少奶奶几乎整个人都趴到了地面上,颤栗着往后缩。 仆人们都像是地上的雉鸡,随着老人的咆哮,木愣愣地哆嗦着,凭借被奴役的本能看向头羊。管家也发怔,但他却随即转身,抡圆了巴掌扇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的耳光,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说:“找啊!都去!” 被打倒的仆役狠狠地磕了一下脑袋,血即刻顺着淌到了脖子根,但他却缩手缩脚地又站了起来,眼珠在眼眶里乱颤,四面八方的要逃,人却温顺地随着众人茫然的脚步去了。 一双双手拿起所有能拿的棍棒和利刃武器,他们好像都不知道要干什么,汗珠和眼泪混成一股,满脸都是惶然和不知从何而来的凶狠。 这个大宅太令人害怕了,好像一草一木都随时会变成野兽把人生吞活剥,强烈的恐惧蔓延在人群中,管家让他们去找到那对母女,有什么用呢?或许是要杀了她们吧,只要杀了她们,老太太就不生气了,他们或许还能离开,翻墙也行,把大门一把火烧了也行,只要能出去,只要能出去…… 空气之中,浓郁的血腥味消散不去,他们一哄而散,如同四面八方飞溅的火星,极致的恐惧也是一种力量,混乱和愤怒悄然滋生。不由自主的,所有人都像是疯了一样,一面狂吼乱叫,一面四处奔走寻找,他们的面孔变得猩红起来,完全超脱了控制。 管家理智尚存,不由得后背冷汗涔涔,逐渐陷入癫狂状态的人群破开每一扇门,甚至于闯入主人的房间,砸烂了桌椅和门窗。他根本不敢上前如往常般约束这些仆役,只能浑身僵硬地看着他们像是疯了一样,如野兽般四处乱窜。 所有人都疯了。 管家害怕极了,处于人群中就像是待在火堆里,随时有被理智全无的人们烧死的风险,他颤栗不止,不敢发出命令,悄悄的退到最后,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 浑浑噩噩之中,没有人注意到,天色似乎又迅速地暗了下去,不知道何处刮起了大风,呼啸之声简直如同轰隆,尖锐的笑声在其中若隐若现,如同暗处的鬼影终于逐渐的展露与人前。 这难熬的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和呼喝,其间伴随着一声怒喝:“你们简直大胆!” 这仿佛是个女子声音,又有些虚弱。 管家心中一惊,循声看去,很快在纷乱的人群之中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女子。 只一打眼,管家就知道不妙,被众人包围之中,最为狼狈的是府上的二少奶奶,形容枯槁,两手被反拧着,如猪猡般被发狠的仆役按倒在地上。 而另一个却衣着皆上品,面容美丽,一看就是高门贵女,面白如纸地被身侧凶狠的护院钳制着,似乎也要按倒。 “我乃广燕王府姜此玉!你们敢动我,是脑袋都不想要了吗!!!” 她的怒喝如同一声雷霆,震得所有人后背发麻。 嘈杂的人声为之一静,她的身份终于让这些人的理智略微回转,姜此玉将身子一拧,趁着这个空隙逃脱桎梏,发软的手臂骤然将身侧仆役手中长刀夺过。 刀光在她手中一旋,锐利的锋芒彻底让他们反应过来,为自己挣得一席之地, 姜此玉与这些似乎已经彻底疯掉了的人们僵持,一颗颗冷汗从额角滑落,虚弱的身体不足以维持这种对峙,她微不可见的晃了晃,刀尖却不动,甚至于眼中爆发出一种令人胆寒的精光,震声道:“还不速速退下!!” 仆役们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方才那种狂热渐渐褪去,眼中都残存着麻木和癫狂,看得姜此玉心中一沉。 这些人…… 第148章 众人终于在双重压力下清醒过来,再度恢复唯唯诺诺的本色,逐一后退。 姜此玉心头骤然便是一松,一面不动声色评断情势,一面道:“不知者不罪,你们不知道我的身份,我便不和你们计较了。” 她这话一说,诸人更松了一口气,胆气和狠劲便一一泄去。 管家这时才从人后钻出,连忙上前作揖:“冒犯了姑娘,还望贵人海涵,实在是如今人心惶惶,绝不是章府本意啊。” 他畏惧姜此玉手上的刀锋,不敢离得太近,看见两个小厮还木呆呆地按着李凌云,便厉声斥道:“你们是没长眼睛吗!还不快把二少奶奶扶起来!” 他一吼,两个小厮便浑身一抖,吓得魂不附体,战战兢兢连忙把李凌云扶起来。 不管周围如何,甚至连自己都被按倒在地,李凌云始终是那么一副木胎泥塑般的样子,似乎不知道怕,也不晓得疼痛,地上打了个滚,脸颊身上都蹭了灰尘,也不知道脏,两只眼睛直勾勾的,从乱蓬蓬的头发后盯着人看。 管家被盯着一会儿,汗毛便从后背竖起,一股凉气难以自制地上涌,简直是毛骨悚然。 这个二少奶奶,真是疯了!! 而且疯得可怕,疯得让人看了就要魂飞魄散了。 管家甚至一时之间难以确定面前这个人是不是个活人。 他恐惧得不敢再看,又一面胆战心惊的强撑着一张笑脸:“贵人前来,招待不周,不若随我去客房中稍作歇息?” 乱啊,简直乱成了一锅粥了! 管家嘴角发麻,一时间自己脑子里一片混沌,若是平时,广燕王府这么大来头的贵客上门,老太太也得出来亲自迎接。可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摆不出招待的章程,府上人都要死完了,谁也不知道姜此玉怎么突然冒出来的,而且还在祠堂和二少奶奶凑在一起,险些酿成大祸。 她这幅样子,倒像是也撞了鬼,现在情势实在不容许管家跑去通传,传了也没用,老太太和大少奶奶也像是要步李凌云后尘,谁来了也没用! 只能稀里糊涂先把姜此玉带去休息了,管家是无论如何不能和那些仆役一样发疯的,姜此玉若是在章府出点什么事,那还不如让鬼吃了!就算能逃出府去,也要面对广燕王府雷霆震怒,说不准被牵连满门,那还逃出去做什么! 就凭着这么一点念想,管家硬是撑着发软的双腿,领着人一步步挪到客房去,如今连个丫头也没得差使,管家也不得不用自己养尊处优,只干鞭挞下人这种活计的双手去给姜此玉端水端茶,跑得一身大汗。 这过程中,姜此玉始终牢牢地拉着李凌云。 府上确实曾听闻二少奶奶和广燕王府有旧,但李凌云的母亲没有细说,谁也没当真,否则不会让李凌云落到这种地步。 那么,姜此玉来章府,又是为了什么呢? 姜此玉若无其事答道:“听凌云的母亲说她生病,特地来看望。” 管家便讪讪地笑,不敢在姜此玉面前左晃右晃,生怕她问病情。 章府确实让去信李凌云母家,说她生了病。李凌云虽然嫁了人,但父亲还有官职在身,纵然受了些‘管教’,但也不能让母家知道实情,也不能让断了联系。 姜此玉冷眼看着管家不敢答话,便让他退出,说要休息。 说完,姜此玉立刻将门堵上。 章府很不对劲。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18节 姜此玉将刀放在床边,却不肯躺上去休息,只在床上坐着,强打精神,很快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 她带着一队人马怒气冲冲赶到这个小镇,连夜去的章家,当时天色已经全黑,还没到章家,突然间大雾弥漫,身边人一个个消失在无声的雾气中,就仿佛是被什么看不见的怪兽吞噬了。 最后只剩李奇在她身边,两人僵持不久,一个转身,连李奇也不见了。 她知道不妙,当即拔刀,但意识很快昏沉起来,而且一股无名的寒意浸透全身,一点点的透入肺腑,她当时似乎已经到了章府外头,沿着墙发现一处角门,扣门半晌没有人回应,整个府邸就像是没有一个人在,隔着一扇门一堵墙,空荡荡的死寂。 她当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沿着墙走了一段,最终还是倒下了,而且浑身寒冷入骨,就像是在冰天雪地里将要被冻死的人。 她听见刀落地的声音,倒在地上彻底昏迷之前,姜此玉听见了一串清晰的脚步声。 其实她不是完全的陷入昏迷,有短暂的意识略略清明的时候,好像是听见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甚至于好像出现了幻觉,昏昏沉沉之间,听见了辛渺的声音! 到底是不是做梦她不是很清楚,但姜此玉的确在昏迷之中梦见了许多纷乱的场景,一时耳边充斥着无数婴孩凄惨的嚎啕,一时之间又好像有什么猛兽在远处呼啸。血肉横飞的可怕景象也有,一堆赤条条的惨白婴儿围着一个人,手脚并用的撕开他的胸膛,咯咯笑着从里面掏出肠肚肺腑,无数双黑漆漆的眼珠突然看向她,浑身染血地朝她爬过来…… 姜此玉已经把这辈子的噩梦都做完了。 她头痛得很,虚弱的身体不足以维持思考,姜此玉用手按住头,冷汗不断的冒出来。 这府上的人为什么都这么……她又想起刚刚自己清醒后,立刻被一群如虎狼般毫无理智的仆役围住的场景,这非常的不合常理,处处透着蹊跷,但她直觉危险,这些人的凶狠不是她所熟悉的战斗时所激发的斗志,更像是一群疯了的绵羊,在野兽的围堵杀戮中被逼得神志不清,发疯了。 甚至于在她报出名后,她都能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不加掩饰的恶意,好像对疯狂之后可能会有的可怕后果都全然不在乎了。 什么样的威胁才会让一群仆役忘却身份,不管尊卑体统,疯了似的要发泄杀意? 耳边似乎又响起梦中出现过的婴儿嚎啕,一声胜过一声的尖锐,铺天盖地的涌来,几乎让她头痛欲裂,震耳欲聋,甚至于生出了天旋地转的错觉…… 姜此玉猛地一晃,惊得抬起头来。 不是错觉!真的是整个天地都好像在晃动! 姜此玉汗涔涔地望向站在屋中的李凌云,她依然如同木雕泥塑般站在原地不动,不躲不闪,任由旁边一个大花瓶砰然倒下,在她脚边砸得稀碎。 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四面八方都有噪音不断朝她涌来,挤进她的脑海,姜此玉几乎要呕吐出来,却努力地稳住了身形,强撑着抓住了床架要站起身:“凌云快跑!!” 姜此玉猛地起身,却一步都没有迈出,身体全然不听使唤,只听得胸腔内咚咚作响,视线倒转,她整个往后倒去,跌入柔软的床榻。 最后看李凌云一眼,她似乎还是呆呆的伫立着,恍惚之间,又像是突然转头朝她看了一眼,两眼黑白分明。 姜此玉彻底昏了过去。 李凌云的两只眼睛像是烙铁一样深深烙在她眼中,闭了眼睛后也在一片黑暗中存在着,引着她的意识往下坠,往下坠。 模模糊糊的梦朝姜此玉飘过来,她看见一个张灯结彩,披红挂绿的宅院,新娘子在熙熙攘攘的门前下了花轿,被一脸喜气的男人迎进院门。 姜此玉抬起头来,在挂着红绸的牌匾上看到两个字‘章府’。 她看见李凌云被揭开盖头,露出含羞的俏脸,对新郎含情脉脉地一笑,随后这笑容又变得恭恭敬敬,低眉顺眼地端起茶杯来:“娘喝茶。” 姜此玉恍然,转头就看见居高临下俯视着李凌云的一个老太太,满面沟壑挤出一个笑容来,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嫁到家里来,要温和恭顺,好好照顾你的夫君,更要争气,给二房开枝散叶。” 老太太别有深意的笑容引起周围一阵窃笑,李凌云在这种笑声中脸红了,却不是娇羞,而是是实实在在的困窘和难堪,然而最终她也只是低声应了。 旁边走过来一个大着肚子的少妇,将李凌云扶起来,笑着说:“听说弟妹以前未出阁时在家中很是能干,如今我有了身子,以后府上大小事情,还要你来为母亲分忧。” “你就是这样为我分忧的?”一声严厉的斥责惊得李凌云脸色苍白,老太太坐在榻上,一个丫鬟跪在脚踏上为她轻轻捶腿。 其他人又都不见了,李凌云受着这叱骂,忍不住为自己解释:“母亲,这账目确实有不清楚的地方……” 老太太脸色的皱纹又一根根的往下垂,浑浊的眼光几乎要变成针扎在她身上:“不清楚?有什么不清楚!你还敢顶嘴?这就是你的家教?不敬婆母,忤逆!!” 她狠狠地拍了一下桌,指着李凌云惊惶的面孔说:“看来你是要做全府上下的主了?!我告诉你,等你那不争气的肚子为我的儿子续上了香火之后,你再来我面前拿乔卖弄吧!!” 姜此玉心中冒出一股怒火,立刻上前两步,对着这老虔婆一巴掌打出去,却立刻打了个空。 她的巴掌挥出一阵风,轻轻的扫动了燃烧的烛火,暗淡的烛火在黑暗中摇动,照亮了供台上一排排陈列的牌位。 李凌云的抽泣声从后面响起,姜此玉转身,看见跪在地上的李凌云。 祠堂的门嘎吱一声开了,是她的丈夫走了进来。 “凌云。”姜此玉冷冷看着他柔声呼唤李凌云的名字,走上前来将李凌云扶起来。 李凌云的眼睛立刻就亮了,然后迅速地暗淡下去。 “你不要怪母亲,她是为了我们好。”因为这一句话,姜此玉冷笑一声,几乎是和李凌云的抽泣声同时响起。 他为李凌云擦眼泪,李凌云却转头躲过了,他叹了一口气:“你我成婚不过几个月,是母亲太心急了,大哥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如今大嫂又怀有身孕,我……” 李凌云冷声:“这种事情难道是我急得来的?自我入门,从没有半分懈怠,再多规矩我都一一遵从,管家查账是母亲要我做的,我不敢有违,却……”她脸上登时淌下两行眼泪。 “你这么说,是怨我还是怨母亲?”他满面都是深深的失望,像是根本不认识李凌云一样,悲道:“难道你就不肯为我放软些身段?非要我两面为难?” 李凌云也怔住了,脸上没了血色,只默默盯着他看。 他嘴角动了动,避开了李凌云的目光,长叹一声,转身:“夜里冷,我给你拿床被褥来。” 姜此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李凌云:“这就是你要嫁的人!”就是如此的、如此的懦弱可恨! 一声痛叫划破平静。 纷乱的脚步响起,李凌云默默地站在廊下,惊恐地听着远处产房中传来的惨叫声。 老太太笑着坐在高位,身旁坐了一个抱着小孩儿的男子,与李凌云的丈夫坐在一处,神色有些懒散,似乎听不见妻子在痛呼。 他怀里的小孩儿跟着哭起来,他立时将孩子递给旁边的奶妈:“娘,我饿了,我先去垫垫肚子。” 男人便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走掉了,丝毫没有因为远处女子的痛呼而有一丝凝滞。 看到李凌云的神色和坐立不安的姿态,老太太拉长了脸:“怎么满脸的晦气?你若不愿意沾你嫂子的喜气,便不要在这里碍我的眼!” 李凌云的丈夫陪笑道:“是凌云听着害怕了。” 老太太神色依然不虞:“做女人的,都要有这么一遭,不然怎么配当娘?” 她目光如刀地在李凌云肚子上刮过:“你也是个没福气的,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姜此玉抱着手,冷冷地扫过老太太的脸,嗤笑了一声。 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凄厉的惨叫声,李凌云的脸越发白了,来来往往的人从里面端出一盆盆血水,腥味几乎要飘到眼前。 连姜此玉都默默地攥紧了拳,女子的生产何等可怕,简直就像是把好端端的一个人活活剜下一块肉来! 好像过了很久,惨叫声消失了,随之响起的是孩童的啼哭声。 老太太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总算是生了。”她脸上带着笑看了李凌云一眼:“你大嫂又给大房生了个儿子,不是我要逼你,你自己想一想比一比,两相对比,脸上可有光?我也是为你好……” 她话音刚落,一个妈妈从产房里出来,脸上却不好,附耳到老太太耳边说了什么,她脸上的表情登时大变。 刚才的喜悦瞬间化为了泡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大家的也是个不争气的!”老太太瞬间冰冷下来:“既然如此,就养着吧,不过是多一张吃饭的嘴,养个丫头还养得起。” 她说完,带着一大群人呼啦啦走了。 李凌云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身旁说:“可惜了,是个女儿,大哥一定要不高兴了。” 李凌云缓缓转头看他,满面茫然。姜此玉气得打颤,胸口起伏不住。 “可惜了,又是个丫头。”他满脸不忍心,坐在榻上,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明亮的日光从窗外投射到屋里,李凌云坐在梳妆镜前,回过头来问:“什么?” 姜此玉皱起眉来,余怒未消,便听见他摇头道:“大哥侧室生了个女儿……” 他的话说出来,几乎令明媚的阳光都结冰:“娘已经命人把孩子溺死了。” 李凌云几乎是惊恐得腾地站起来,差点带倒了凳子。 “可惜了,可惜了。” 他背对着李凌云,喝了一口茶:“对了,娘说要带你去送子观音庙去祈福,你记得……” 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远,很小声,几不可闻。 姜此玉用力地闭眼,然后再睁开,一座庙宇伫立在眼前。 李凌云跟在老太太身后出来,听见老太太在主持前面絮絮叨叨:“家里没福气,生一个女儿,又生一个,恐怕接下来还要生,若如此下去还得了,得把来投胎的女婴吓走……老二家的也是至今肚子没动静,我儿可要传宗接代,章家香火怎么能断?他身子骨自小就差,我真是操碎了一颗心……” 走到庙外,李凌云远远的眺望着辽远蔚蓝的天空,好像看不够似的,望着远方重重的山脉发呆。 不知哪儿传来一阵叮铃铃声,李凌云侧目望去,一座宝塔伫立于庙外一处荒地之中,周围既没有田地,也没有道路,只有一个石塔静静的立在哪里。 姜此玉也不由得跟着望过去,看得久了,她发觉有些古怪。 塔基深深埋在荒草之中,塔身之上,没有任何文字和雕刻,也无门窗,灰扑扑的,却显眼到令人无法忽视。 李凌云不由得发声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她问了之后,老太太身边的妈妈嗤地笑了一声:“生了小孩儿不要的,就扔进去,我小时候,婴尸垒得老高……” 她嘴唇蠕动着,嘀咕着什么,大约是前几日溺死那个女婴,本该扔到这里自生自灭。 李凌云之后一直没有说话,她脸色白得像纸,沉默着看着老太太从住持手中毕恭毕敬接过一个护身符,充满希冀地塞给自己——李凌云捏着这符,恍然间意识到,她真的不该嫁到这里来。 第149章 光影又移动着,变成了昏暗的室内,一缕烛光映着床帐,躺在床上的男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呛咳声。 老太太更哭得撕心裂肺,扑倒在厚厚的被衾上,嘶哑的哭声比屋外乌鸦的叫嚣更难以入耳。 李凌云跪在床榻上,捧着一碗苦药默默流泪,她变得很清瘦,素净的衣摆落在地上,被踏在老太太的脚底。 老太太为了儿子哭,天明哭到天黑,疾呼自己的苦命,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哭儿子命苦,身子骨太弱,最后,她的眼泪就变成了利器,不留情的扎向李凌云。 “就是你这个晦气的女人!克死了我的孩儿!” 李凌云默然跪在原地,在她的厮打和辱骂中摇摇欲坠,手中的药碗从发颤的指尖滑落,砰的一声砸了个粉碎。 她往后偏倒,几乎是半个身子压在火盆上,手掌按进未燃尽的炭火和艾草灰烬之中,疼得立刻就掉下眼泪来,终于也化作绝望的哭泣和呜咽。 在男人连声的劝解和老太太的辱骂中,李凌云的哭声不绝,她已经形容枯槁,几乎让姜此玉觉得恍然——那个曾经笑颜如花,神采飞扬的女子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只剩下被榨干了,伤透了心,此刻涕泪满面,哭嚎之声就像野兽一样毫无体面和理智的寡妇。 她趴在棺木上,惨烈的哭嚎几乎洞穿灵堂之上来祭拜的人们的心脏,妇人们感同身受的红了眼眶,姜此玉听见人群中有人赞叹着:“好生贞烈的女子,真真叫人哀怜……” 他们都夸赞着李凌云所表现出的对死去丈夫的坚贞不渝,认为她表现得像个节妇。 既然是节妇,那么定然是要伤心欲绝,随夫而去才能为人所称道了。 老太太看着李凌云,也用帕子擦拭着眼泪,慢慢地说道:“凌云是有心。” 李凌云好像一下子又不是那个遭人厌弃的可恨媳妇了,她用自己的贞烈换来了全府上下的尊重,她吃得又少又简单,在临近冬日的天气里也用不得热水,屋里的装饰书墨都被清除,床被单薄,不准生炭火取暖,粗陋的衣裳才能彰显她的决心。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19节 李凌云就在众人交口赞叹的视线中越发的枯瘦,慢慢地死去,然而又满身光环环绕着,困在小小的屋子里。 她要作为一个节妇死去。 可是她的肚子却大了起来,老太太于是忽然又改变了主意,不要她当节妇了。 她和两个丫鬟一起住进了祠堂,先前被克扣到只剩米饭青菜的饮食变成了养胎的补餐,长期饥饿的肠肚被丫鬟监视着吃下油腻的大鱼大肉,李凌云每日都要吐,老太太恨恨道:“你肚子里可是我儿子唯一的香火!” 她看李凌云干枯的脸和鼓起的肚皮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眼神,好像她的身体完全变成了一个装满财宝的大瓮,为了得到里面的东西,老太太会随时用尖利的趾爪开膛破肚,然后将容器粉碎,彻底随风散去。 李凌云好像已经疯了。 姜此玉看着她逐渐变成一个木头雕筑的死物,眼珠呆滞地长久凝望着面前令人绝望的世界。 但她挣扎的魂灵又仿佛没有燃烬,在死灰中偶尔迸溅出一点点的火星,李凌云摸着自己的肚子流眼泪,然后目光越过围墙,好像希冀着这座宅院能垮塌倾倒,将自己释放出去。 姜此玉感觉自己的面颊湿润了,在一片朦胧的眼泪中,她用发抖的手臂捂住耳朵,这样就不用去听李凌云生产时骤然发出的尖叫和嚎啕。 她几乎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李凌云的嘶吼中碎成了很多片,血腥味浓烈得无处可逃,她身处其中,几乎要窒息。 “娘!!!——娘啊!!!救我!” 姜此玉彻底被击倒了,她积累许久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倾泻而出,她也开始嚎啕大哭,感觉好像是自己躺在了那张狭窄的产床上,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活生生的撕裂扯开。 她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哭,跪倒下去,浑身都蜷缩在一起,因为极度的痛苦而全身抽搐颤栗。 *** 辛渺的剑锋煌煌生光,几乎是一剑就劈开面前的婴灵,四面八方交叠传来的哭嚎几乎让辛渺耳膜被震破,她的感官受到了极大的影响,脑海中嗡鸣阵阵。 几乎被夷为平地的花园弥漫着烟尘,垮塌的楼阁天台砸进水池,垂倒的花草树木伏倒在路上。 空气就像是凝结了一样冰冷,她吐出一口气,几乎能感觉到热气在面前凝成了霜,刺痛面颊。暴怒的咆哮从某处传来,几乎使得辛渺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蹲下身捂住了耳朵。 震耳欲聋的虎啸每一次响起都令她眼前一黑,头皮发麻,她顶着这咆哮声奋力战斗,清空了身侧一片婴灵,但还有更多源源不断冒出来。 她也只有一个人,无法杀尽,恐怕现在整个章府都在闹鬼。 红红这边反倒占着上风。白虎毕竟只有残魂,纵然可以驱使借用此地阴魂力量,但也有限,红狐的左耳鲜血淋漓,但一掌抓断了白虎脊梁,它便发出最后一声强弩之末的悲怆长啸,身不由己的瘫倒在地,露出大片骨骼的前肢无力负担上半身,巨大的虎头猛地砸落在地,溅起一片烟尘。 红红引来自己的妖丹,在白虎几欲滴血的凶恶目光中吞下,妖丹回归,它双目中金光涌动,气吞山河,纵使受了几处伤,也根本不碍大事。 只要轻轻一抓,它就能轻松终结白虎性命,彻底让它灰飞烟灭。 胜券在握,红红冷冷地注视着它,倒也无意享受胜利带来的喜悦,它只是居高临下地注视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的朝它走来。 白虎再发不出呼啸,只在最后关头于喉间发出不甘愿的悲鸣—— 一道小小的灰影子从暗处窜了出来,挡在了红红和白虎面前。 是那只小虎! 它不甚健壮的四肢抓着地面,低低伏着身体,徒劳而恐惧地对红红发出恫吓之声。 它大概是意识到了红红和己身的差距,难以抑制本能地感到害怕,却在紧要关头冲了出来,还是挡在了它面前。 红红看着这一幕,没有多大动容,但却停下了脚步。 “我已经难逃一死。”白虎硕大的头颅艰难的撑了起来,布满伤痕的凶狠面庞沾满灰尘和血迹,艰难地发出喘息。 它居然说话了,浑厚的嗓音并不很清晰,更像是有了声调的野兽嗥叫,辛渺远远地听着,也捕捉到了小虎相比起来细弱的咆哮。 她眉头皱起,缓缓地朝他们走去。 “虽然我命当如此死不足惜,可是这小虎从未伤过人性命,不至于斩草除根……”白虎死前话语,倒有些舔犊之情。 红红冷笑了一声,长尾在身后悠然拂动。 小虎碧蓝的眼珠如琉璃球,此刻好像是听懂了,两汪眼泪含在里面,转头靠近了大虎,试图用头将他拱起来。 白虎伸出舌头舔了它一下,前爪缓缓地将小虎揽住,巨大的虎掌能轻易的罩住整个小虎身体。 “我虽然罪大恶极,但人也说过‘虎毒不食子’。”白虎的胸腔中传出喘息的嗡鸣,仅剩的一只眼盯着掌下的小虎,感受着它幼小身躯中传来的有力心跳。 冰冷的蓝色眼珠转动着,凝视着小虎同色的眼睛,对面的红狐没有动,仿佛在等它说完遗言。 “可惜……” 话音未落,一瞬之间,红红已经一跃而起,猎猎风声拂动,长尾如长枪在空中划过残影。 如流矢般迅疾,千钧之力骤然落下,白虎巨大而坚硬的头骨瞬间爆裂,在锐不可当的利爪下瓦解。 辛渺只听得轰然作响,虎啸半截。 一切就已经戛然而止,她快步走上前,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小虎轻微而虚弱的呜咽响起,辛渺一愣,就听红红说:“果然贼心不死。” 红红敏捷的从巨兽尸身上跳下来,从白虎嘴下掏出小虎。 小老虎毛茸茸的身躯上有排血洞,汩汩鲜血从伤口处涌出,打湿了皮毛。 “它在最后还想吃了自己的孩子?”辛渺失声问道,先前她几乎也被蒙蔽了,仿佛白虎精最后真的对自己的血脉有一丝温情。 但现实是残忍的,它甚至到了最后都还试图吞噬小虎。 小老虎发出虚弱的悲鸣,蓝眼珠里滚下两行眼泪。 红红叹了口气:“就跟你说了吧,你爹不是好东西。” 辛渺蹲下身来,一摸一手血,毫不犹豫用剑削了一截衣摆,试图按住伤口:“还有得救吗?” 她感觉到手掌下小老虎的身躯轻轻的喘着气,只是越发的微弱。 小白虎呜咽了几声,没了动静,辛渺一惊:“怎么了?” “还没死,晕过去了。”红红说完,摇摇头“还有得救,放心吧,我出手很快,只是皮肉伤。” 辛渺这才想起,妖和普通动物体质多半不同,小虎还能活。 话音刚落,突然一阵地动山摇。 辛渺一惊,整个人都被晃倒,贴近地面,仍然能感到剧烈的晃动,同时,更能听得清四面八方仿佛山崩地裂般恐惧的巨响,还有周围乍然更加阴冷瘆人,戾风呼啸的巨变。 “糟了!!”一直显得气定神闲的红红居然慌乱得大叫起来。 “怎么了??!”辛渺睁大了眼,虽然不明所以,但似乎是比白虎精还麻烦的事。 红狐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神情凝重的抬头:“阴气接天……这里比我想得更邪门,十死无生,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了!” 整个府邸都已经被深重的阴气所淹没,纠集的阴魂在肆无忌惮地凝聚扩散,一切目之所及都在腐坏溃败,那些草木已经开始枯萎,水泽也发出长久不流动的臭气,墙壁山石如齑粉般崩裂粉碎,污秽腥臭的藤蔓似的斑驳痕迹很快布满了地面,往上不断的攀升。 空洞的哭声在若有若无的回荡,这时却没有浓雾了,只是淡淡的一层阴翳无所不在,红红抬起头,看见一团滚滚而来的黑烟从身体内探出十七八只小手,狰狞的五官在缝隙中若隐若现。 它高高跳起来,长尾如鞭子般狠狠打去,那妖魔却倏忽一闪,从它手下逃过了! 红红心里惊得一跳,势如闪电般出爪一抓,婴灵顿时四分五裂,爆发出最后一声哭嚎,身形却没有消散,而是迅速的渗进了地里。 “不跑不行了,再不走就死定了!”红红抓了抓自己被血染得一绺一绺的耳朵毛,很快的念了一句咒法,一掌拍到小虎身上,一点金光闪过,伤口的血立刻止住。 第150章 天色已经黑得如同夜晚一样,微薄的天光在阴云之上难以穿透厚厚的云层,举目望去,沉重的云翳缓缓地朝着地上的人们倾覆下来,如海潮般涌动,又仿佛一头恶兽朝着人间张开狰狞的大口,随时能一口吞了地上的生灵。 云层奔涌的速度很快,红红抬头看时,已经在狂风中形成龙卷,电光如蛇般在黑压压的云翳中骤然窜过,蜿蜒扭曲地一瞬间照亮了天地,将漫天飞驰的一团团黑雾显出形。 大地深处不断发出极其恐怖的轰鸣,几乎要将人耳膜震破,层层涌上地表的隆隆声与雷声交错,连妖怪也会感到一瞬间心脏突兀地紧缩狂跳,所有生灵处于这样暴怒共振的天地之间,恐怕都会觉得是老天降下的残暴惩罚,肝胆俱裂。 红红衔着小虎在前方急速奔跑,它知道辛渺一直紧紧跟着。 一切存在都显得很渺小,两只妖怪和一个人逃着命,在这座偌大的宅院中,也渺小得像被风吹动的微尘。 坚固的砖石裂开长长缝隙,精美的雕花梁柱发出断裂的嘎吱声,残砖断瓦从高大的建筑上砸落,高悬的牌匾也断成数几块朽烂的木头。 嘈杂的人声从很快要粉碎倒塌的房屋中传出,辛渺的脚步因此而停滞了一瞬。 尖锐的呼救声伴随着叮叮咣咣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大,砰的一声,光着上半身的女人猛地撞开木门,披头散发惊惧地踩着自己凌乱的裙摆狠狠甩到地上没了动静,一滩鲜血缓缓从脑后蔓延开。 她身后连滚带爬,如野兽般冲出了两个衣不蔽体的男人,整个眼球如血般猩红,牙齿和嘴角上都带着血,他们迫不及待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拽着女人的凌乱的头发,软塌塌的四肢,行径也如同野兽般扑到她的身体上耸动—— 然后轰隆一声,屋舍彻底的倾塌下来,残垣断壁瞬间将这丑恶的一幕掩埋,只扬起无数烟尘,体型硕大的怪物蛰伏在废墟之上,发出小孩子啼哭般的声音,用七八只手脚踏在砖石上,猩红的巨大眼珠转动着看向远处的辛渺。 她的剑已经拔出,视线之中,可怖的黑色秽物铺天盖地的遮蔽了视野,看不清任何东西。 红红看了她一眼,她脸上满是凝重和警惕,只是凭着对危险的直觉而防备着,并没有意识到刚才眼前发生的是多么恶心的一幕。 它低声道:“快走,没活人了。” 红红心情复杂,她看不见,在这里倒还算好事。 人有多少看似光鲜,底下的肮脏和残酷,连它这个妖怪都看不惯。 辛渺心中沉重,也只好随着红红继续逃去了。 这一路红红都很安静,一个劲的往前跑,辛渺对周围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只听到了天崩地裂,周围的建筑都在震耳欲聋的响声中垮塌,烟雾弥漫,鬼哭狼嚎倒听得分明。 她难以想象那会是什么场面,也许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辛渺并不知道,她看不见的东西,红红却看得分明。 这宅子里的活人并没有几个是被鬼杀了的,他们一个个,都疯了,比鬼还可怕。 从花园一路绕过前厅,它看见这些疯了的人,用牙齿和手互相残杀,用刀子和石头砸碎头颅,开膛破肚,男人,女人,主子或者下人,都在黑暗中变成了鬼。 厅堂上高挂着老太太的尸体,绫罗的衣裳都被撕扯下来,巨大的伤口横亘脸部和肚腹,旁边有两个人正用堂上摆的珊瑚一下一下狠狠地砸地上的尸体,那尸体梳着发髻插着金头面,和脑浆鲜血混成一团。 他们尖利地嘶吼着,眼珠比血更红。 红红庆幸辛渺现在看不见这些。 远处飘来烧焦的味道,他们绕过正方往后,一转眼,几间燃烧的房屋忽然映入眼帘。 有人。 红红慢下了脚步,很快在四五个人围拢的缝隙之间看见了姜此玉。 前方响起几声凄厉的惨叫,鲜艳的血色在空中随着剑光一闪而过。 姜此玉的神色是如此的狠厉和暴烈,比身后的熊熊燃烧的火焰显得更加激愤,然而她的脸上又带着眼泪。 “去死吧!去死吧!!你们这些活着不如死了的畜生!!”她嘶吼的声音仿佛带血,几乎是从胸腔里迸溅出来的。 姜此玉握着剑的手瞬间割开面前扑上来的下人的颈脖,血液即刻喷到了她的脸上,更显得她神色狰狞得如同野兽。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20节 “让你们的主子来!让那个老太婆滚过来赔命!!” 辛渺立刻朝着她奔去,姜此玉似乎是在暴怒和悲愤之下丧失了理智,她的剑乱挥乱砍着,面前又倒下两个,当剑尖捅进另一个胸膛之时,竟然卡住了。 对面的人因为剧痛和恐惧而咆哮着,高高的扬起了手上的匕首,姜此玉不躲不闪,只瞪大了眼睛,牙关咬得咯咯响,眼中爆射出瘆人的锐光。 雪花般轻而白亮的剑光从后方倏忽一闪,切去了他持凶器的手腕,随后又一剑穿心,几乎是在姜此玉还未反应过来时,尸体就倒下了。 辛渺在滚滚的热浪和满身红光的映照下出现在姜此玉面前。 她看不见的双眼倒映着姜此玉身后跳动的火焰,明亮得可怕,像是瞬间将陷入混沌的人心洞穿。 姜此玉呆呆地看着她,眼泪比言语先一步流出。 “你怎么样?” 她觉得痛苦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张了张口:“……死了,他们把凌云杀了。” 说出这几个字,姜此玉泣不成声,整个人都在发抖,却执拗地转过身,像是要把这座焚烧中的屋子永远刻在眼里,即使被热浪灼痛了脸和眼珠也不肯移开。 他们凭什么这么对她? 一只手伸到她肩上紧紧地握住了她:“走吧。” 辛渺无话用以安慰这个处在悲痛中的女孩,只能带着失魂落魄的姜此玉继续逃跑。 火在狂风的助力下,烧得比他们想象中还快。 烈焰吞吐着火舌将建筑瞬间吞噬,瞬间燃成一片火海,举目四望,燃烧着的火焰高高的扬起,在风中如同一只只举起来的手,朝着天无望地伸长。 一路奔跑,在火焰的追赶下到了厨房,不详的死寂中,传来了小桃的哭声。 当她们闯进厨房时,面前的场景几乎让姜此玉失语。 四处都是血,地上躺着的是管家和厨娘的残肢,灶台上已经是一片余烬,半个人的肢体露在外面,而上半身却塞进了灶膛里,烧得焦黑的上半身露出一半,腿和手软软的垂落下来。 “娘……娘……” 小女孩儿的哭声从两具血淋淋的尸体下方伸出来,细而瘦的手臂颤抖着往上,但还是和灶台上垂落的苍白无色的手差了好远。 辛渺几乎是整个人都僵在了门口。 姜此玉看见还有活口,几乎是立刻冲了进去,跪在地上将僵硬冰冷的尸身推开,把小桃拽了出来,可是看到小桃下半身的一瞬间,她也僵住了。 女孩儿浑身鲜血淋漓,并不全部都是别人的。 她的双腿自膝盖下被砸烂了,骨头碎片穿透皮肉戳出来,脚趾脚掌几乎看不出原型。 旁边的桌子底下,就扔了一柄沾满了血的锤斧。 辛渺俯下身,伸出手摸到了她飞速起伏的胸膛和手臂,在确定是温热的之后,毫无血色的脸色终于有了恢复。 姜此玉不敢告诉她实情,自己也几乎不忍心看,含着眼泪脱了自己的外衫裹住小桃下半身。 “姐姐……你帮我……帮我拿……”小桃哭了,血污的脸上很快被冲刷出痕迹,她的双眼一直转动着,盯着灶台上的焦尸。 辛渺立刻低下头来,听见她细弱的声音:“我娘……手……” 红红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幕,抬起前爪,引着辛渺的手碰到了付大娘的尸身。 在碰到那冷冰冰毫无温度的手上皮肤之后,辛渺条件反射的颤抖了一下,然后她站起身来,将几乎已经开始僵硬的尸身从灶台上移开了,平躺在地上,摸索着从被压在身下的另一只手里掏出了一对素银镯。 “是这个吗?”辛渺尽量平静地说,然后将手镯给了小桃。 小桃紧紧地抓着这对手镯,竟然笑了:“我娘说要给我的,以后当嫁妆……” 她亲眼看见娘被塞进灶膛活活烧死之前,还在求饶,让佳南和放自己走。佳南亲自拿着锤子砸烂了小桃的双脚,娘先是嚎啕大哭,然后就开始骂,骂声尖锐得可怕,然后就被塞进灶膛,浑身都在挣扎着乱扭,但右手却一直牢牢的压在身子底下。 她们娘俩孤儿寡母没什么积蓄,但付大娘想着要给小桃攒点嫁妆,要不然以后不好说亲事。 这是她娘给她的嫁妆。 辛渺感觉自己胸口被哽住了,几乎有种难以呼吸的感觉。 “我答应过你要带你们走,没做到,以后姐姐给你买首饰当嫁妆,我们离开这里。”辛渺郑重地说。 姜此玉用力地抿嘴,嘴唇都发白了,她看了看辛渺,眼眶里立刻又掉下一颗泪珠落在了小桃脸上。 小桃看看姜此玉,想自己恐怕是活不成了,但看着辛渺脸上的神情,她什么也没说。 娘让我出去,我得出去。 小桃咬着牙想,不能死在这里。 姜此玉看辛渺要伸手来,连忙说:“我背她吧,姐姐。” 未免路上又生变,辛渺还得拿着剑,她重重的一点头,一行人离开了厨房。 在夹道里,小桃看见了佳南的尸体,看见她衣衫凌乱满身血口的样子,她只是默默地转过了脸去。 我比她好点,不用死在这个地方。 小桃强撑着不闭上眼,看着视野中飞速倒退的白色高墙,陈旧腐朽,将天分割成长长的一条。 狂风呼啸,黑云满天,可惜不是个好天气。 第151章 当一行人踏入祠堂那破旧的大门,一切嘈杂和恐怖都瞬间从身后褪去,这里依然杂草丛生,砖石上爬满了苔藓,绿得发沉的颜色之中,静静伫立在原地的建筑看上去依然是那么的古旧而腐朽,被虫蛀出痕迹的木梁窗格像是爬满了锈,更像是死去良久的尸体。 这里连一丝风也没有,像是停留在了很久之前。 黑洞洞的门扉中隐约飘来细细的歌谣,轻柔而安详的哼唱断断续续。 姜此玉惊惶而震惊:“是……是凌云吗?” 她其实并没有亲眼看见那一幕,但李凌云的确是被几个发疯似的人拖拽着拉走了,他们手上不乏有利器的。 走入那祠堂里,一个孱弱的身影站在那一排排黑漆牌位前,似乎是在凝视着那些森严的木板上镌刻的名字。 看到那背影,姜此玉几乎立刻就认出了她,可是却依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那还能是活人吗? 血液沁透了单薄的布料,在边缘滴答坠落的暗红,后背上整齐的破口显然是被利器刺入。 可是李凌云还站的好好的,任由自己脚边汇成血泊,她甚至还在轻轻的摇晃,嘴里轻轻哼着歌。 红红双目凌厉:“她不是活人。” 它笃定地说完,李凌云就转过了身来,她先前一直像是个疯了傻了的女人,对任何话任何人都没有回应,可是现在,她仿佛又从无边无际的痛苦中清醒了过来,恢复了理智。 辛渺听见姜此玉瞬间往后倒退了两步,发出泣不成声的喘息。 站在她们面前的女人迎着光,蓬乱的头发下是一张惨白枯瘦的脸,眼珠黑得惊人,嘴角甚至微微带着一点笑容,眼下浮现出隐约的皱纹。 她很小心的用手捧着肚子,如同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但她的肚腹处,连带着衣衫,整个皮肉都像是被人拿刀绞烂翻卷了,残破的内脏和血块挂在上面,巨大的空洞里面,隐约可以看见一具小得惊人的婴儿尸骨,安然地躺在一片血肉模糊之中,腐烂得只剩一点皮肉,被母亲的鲜血浸染得血淋淋的。 辛渺闻见很浓的血腥味,她下意识因此而神经紧绷,随即,她听见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你瞧,我的孩子又回来了。” 李凌云珍惜地捧着一肚子血肉淋漓,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她的表情是那么平和幸福,双眸之中闪动着水波般的光亮。 看着那样一张脸,姜此玉忽然意识到,起码现在,李凌云是清醒的。 “你不要害怕,现在是老天爷在给我公道,给我的孩子公道,这里的人都该死,他们才是恶鬼,你看看他们干的事,你看到了吗?” 李凌云说话的声音很轻,却让人无法忽视。 红红看着她叹了口气:“此处已经怨气冲天,恐怕就是神仙也压不住了,不止这里,整个镇子,甚至方圆十里百里的村镇都要遭殃了,阴魂报了仇也不会停下,到时候那些无辜的人又怎么办呢?” 它心神凝重,如今已经酿成惨祸,一个章府只能算是添头,他更担心之后这些怨灵越聚越多,力量也越发的强,死的人越多,越无法收场,恐怕连州府县市等等都要被卷入这惨祸之中。 “哈哈哈哈,血债血偿,这个地方哪一家没有做过恶事?他们凭什么活?他们活了,我们就白死了。” 李凌云将手按住肚子,里面残留的血肉随着大笑的震动淅淅沥沥滚落下来,她染满了鲜红的手却温柔的呵护着里面那具小小的婴尸。 “难道女儿就不是他们亲生的血脉吗?我的孩子,我拼了一条命生下来的孩子,他们不让她活,才在这世上呆了一夜,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就死了。” “他们也不让我活,我躺在床上哭,哭也哭不来人,我也死了,我是为什么死的?” 她的目光落在了姜此玉身上,忽然泪流满面:“我以前也要强,我也是娘生父母养的,我为什么落在这个地方?因为我信他们说的,女人生下来就有命定了!我要给我找一个丈夫!我的肚子要给一家畜生传宗接代!” 姜此玉被她的哭声震得心底发麻,眼眶里落下滚烫的泪水,曾经盘旋在脑海里,那些叛逆的,真说出来会叫所有人都惊骇的想法忽然落地生根,血淋淋的钻到了心脏里去,她痛得站不住,感觉随时会被巨大的愤怒和悲怆摔进尘土里去跌得粉身碎骨。 李凌云的痛悔并不能让姜此玉感觉到舒心,当她亲眼看见这一幕时,她只是觉得无比的悲哀。 “早知有今天,我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在我身边,就是把你贬为奴籍,这辈子见不着父母,往死里恨我怨我,也不让你嫁过来。” 她冷酷决绝的说,一字一句都带血腥气。 李凌云却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是该这样,为奴为婢,也好过当人妻子——堂堂王府三小姐,你要真有那么霸道,就好了。” 辛渺从这话里听出了无法掩饰的心酸和剧痛,她握紧了剑。 李凌云忽然看向了她,看着她手里的长剑,辛渺看上去那么狼狈,她的双眼因为无法视物而显得没有焦距,却不显得迷茫,一身尘土和鲜血,她也是个女人,但她身上有和姜此玉类似的气质。 李凌云以前不知道那是什么,世人大概会鄙夷,厌弃女人身上的骨气和不训,就像姜此玉满身的骂名,她以前又畏惧又向往。 这种拿刀拿剑的女人,好像什么都不怕,眼中只有世间远处的风景,那些陈旧的规矩和枷锁套不到她身上,敢大步向前走惊世骇俗的女人。 她以前要是能像她们俩这样勇敢就好了,李凌云微笑着抬起头来:“你们要是再不走,就走不成了。” “这房梁上有个东西,你们也一并带走吧。”李凌云对那红狐狸说。 红红纳闷又不解,看着她这幅样子,叹了口气,飞速窜上房梁,系着早已失色的红布巾,轻轻一抓就粉碎了,露出里面一个小盒子来。 小木盒上雕着精美繁复的花纹,散发出沉凝不散的香气,没有时间细看,红红猜测里面或许是有什么好东西,叼着那盒子跳下来。 姜此玉深深地凝望着李凌云:“我会永远记住你,我这一辈子都会记得,终有一日,世间不会再有你这样的女子。” 李凌云干涸的眼眶中浮现出一点泪光,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回应,只是久久伫立在原地,直到她们的脚步声消失。 断断续续的歌声飘散在她们身后。 从章府逃出来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先是淅淅沥沥,冷冰冰的被风卷着拍在脸上。 带着尘土味的湿润空气进入鼻腔时,辛渺感受到了短暂的放松和庆幸,她离开了那死气沉沉,充满了朽烂气息的人间炼狱。 但那沉甸甸的回忆和切身的痛苦无法抛却在脑后,她往前走,将那即将彻底毁灭的宅邸落在后方,却依然能感受到无比的苦涩从舌根处蔓延,胸腔里无法控制的酸楚和不平颤抖着胀满,直到彻底爆发出来。 踏上逃离的路时没有人有心情说话,惊雷滚滚,轰隆炸响,辛渺机械地迈动脚步,握着剑柄的手却不知不觉的用力到一片生疼。 雨滴落在脸上的瞬间,她瞪到酸涩的眼眶内终于无数的溢出眼泪,停也停不住。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21节 雨越下越大,茫茫的雨幕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楚留香,他乍然看见辛渺出现,几乎立刻就冲到了她面前:“你们逃出来了?你们怎么出来的?!” 这行人真是狼狈不堪,辛渺不必说,旁边背着血葫芦似的小女孩儿的姜此玉也是丝毫看不出那尊贵的身份。 楚留香看见小桃,脸色都惊变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脉息微弱,还有口气,但也只剩这一口气了。 “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红红也被雨淋得湿透,鲜红的毛发紧贴在身体上。 楚留香从来没有见过红红如此仓皇逃窜的样子,但也立刻发觉事情有多紧急。 他不问也不迟疑,只是看了一眼辛渺的脸,雨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淌下,通红的眼眶甚至不眨动,她好像是哭了,但又仿佛满脸麻木。 整个镇子在暴雨和滚滚惊雷中逐渐变得骚动起来,天变得太暗了,沉重的黑云翻卷着朝着地面倾轧下来,这不是正常的天象,人们先是奔逃躲避在屋里檐下,心中惴惴不安。 然后事情开始不寻常,章府紧闭的门扉中涌出源源不绝的鲜血,溅落的雨水都无法稀释,然后门被破开,发疯的人拿着刀从里面冲杀出来,见人就砍。 那威严的高墙和砖瓦在大雨中倾塌粉碎,阴魂四面八方散开,空气中飘满了浓重的血腥味。 楚留香找到了玉狮,甚至还拉来一架马车套上。 他们朝着镇外夺命狂奔,很快就远远的看见了守在镇口的李奇,还有其他几个侍卫。 那日楚留香被留在章府外,焦灼难熬无以言说,但他等了许久,又试了许多办法也无法进去,皇宫大内也横行无忌,但这章府不算高的围墙,就偏偏翻不过去,不断的鬼打墙。 实在无奈,他只好折返回去,和李奇一起,陆陆续续又找到了失踪的几个护卫,但人也没找齐,终究还有两个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里实在诡异,他们夜里不敢待在镇子里,只在镇外的送子娘娘庙里熬着。 如今看见楚留香终于带着人出来,先是惊喜,但随后就被吓住了。 镇子里忽然响起凄厉的尖叫,不详的黑雾在雨幕中将这座镇子拢住,一道雷霆劈下,瞬时照亮整个天空,也照亮了那些在镇子上方盘旋的,扭曲恐怖的怪物。 第152章 马车的帘子挡不住外面传来惊天动地的雷声,暴雨如注。 姜此玉把背上的小桃解下来,马车厢内被打湿,血腥味逐渐在狭小的空间内蔓延开来。 她的手按在小桃的心口上,只感觉到微弱的起伏,一丝凉气都没有了。 她满是雨水的面颊上一烫,是眼泪落下来,姜此玉和身后钻进来的狐狸红红一眼,都没有说话。 辛渺耳中灌满风声和雨声,她在不自觉的发抖,连马车都爬不上去。 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在背后将她推上去。 楚留香看着她湿漉漉的苍白面孔,说不出安慰的话语,他伸手去摸她的脸颊,只感觉一阵冰凉。 “我们立刻走。”他放下帘子,握紧了缰绳,马车疾驰而去。 无穷无尽般噼里啪啦的雨声落在帐子顶上,响成一片沉闷的噪音,辛渺并不觉得冷,却发现自己浑身都在打颤,僵硬的四肢手脚并用,好像都已经没有知觉。 “小桃呢?”她开口,都觉得自己喉咙嘶哑,牙关磕碰在一起。 姜此玉不敢和她对视,匆匆避开目光,拉着她的手缓缓放在小桃身上。 辛渺艰难地挪到小桃身旁,立刻闻见了浓得令她目眩的血腥味。 她发抖的手指放在小桃濡湿冰冷的衣裳上,一寸寸往上挪,随即触摸到了她同样毫无温度的脸庞。 “小桃?小桃?”她哽着嗓子低声喊,没有得到回应,发烫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 姜此玉听见辛渺死命的抽泣了一声,然后就直起身来,慌张地解开了自己薄薄的一层外衣,里面也只穿了件半臂的衫子而已,冻得发颤。 徒劳地披在小桃身上,辛渺把小姑娘瘦小的身躯搂在了怀里,卡住她的穴道,为她输送内力。 逸散的内力发散出来,很快连衣服都烘得半干,小桃的身体恢复了热度,辛渺的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下来。 姜此玉听见她哭了,她明明是那么厉害的剑客,却在面对流失的生命时显得无措。 “怎么办?我留不住……我留不住……” 姜此玉一下子捂住了嘴,连辛渺也没有办法救活这个小女孩儿,她更没有用,只能坐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 红红眼眶里仿佛也蓄满了眼泪,它看着辛渺,头一次显得这么无助,可怜。 “这个小孩儿……妙妙,这不是你的错。” 它悲哀地看了她一眼:“让她走吧,你救不了她。” 狐狸别开脑袋,像是受不了了一样,转身拱开车帘落荒而逃。 它的话让辛渺的胸膛剧烈的起伏了一下,万念俱灰—— 强烈的绝望感前所未有的将辛渺压倒了,她感觉自己身体中的血液都在随之冷却,怀里的躯体像是巨大的空洞,将她的内力吸干,也让她的灵魂瞬间因此冻结。 口腔中充满了铁锈味,姜此玉看着这一幕,紧紧绞起的心脏痛到无法忍受,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她前十五年坚信的世界和错觉在这一刻崩塌,美好的信念和不切实际的想象在现实面前被击碎了。这世上握不住的东西太多了,不止是她以为的,只有来自皇宫内的压力,她曾经认为这世上只有太后和皇帝才是威胁她和家人的唯一可能,但实际上呢? 她的自满和骄傲可能只存在于一个狭小的,被兄长人为制造出的一小片天地内,只要走出这片天地,任何事都有可能将她击倒,姜此玉只有一个空洞的地位,她若不是广燕王府的三小姐,那她也许就什么都不是。 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她救不了李凌云,也救不了小桃,连一直以来仰慕的辛姐姐,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姜此玉掀开车帘,感受到拍打在皮肤上刺骨的寒冷,让她从身体深处生出颤栗。 看看外面,俨然是一幅末日景象,他们几个逃跑的人,在这黑沉沉天摇地晃的矿野中疾驰,好像一群蚂蚁。 她跳入泥泞的野地里,在侍卫们惊愕的视线中默默地抿紧了嘴唇。 “我自己可以。” “对不起……” 辛渺最终还是放弃了,她的眼泪一颗颗的落在小桃的脸上,扣着脉门的手指无力的松开来,嗫喏着低声说:“对不起,是我……失信……” 她胸腔内的锐痛带来一阵血淋淋的空洞,辛渺感受着小桃无声而寂静的死去,直到她微弱的脉搏彻底消失,在她怀里失去最后的心跳和呼吸,始终是那么安静,比任何凋谢的花和融化的雪都更加安静,好像只是她一晃神,怀里的身躯就已经完全成为没有灵魂的空壳。 辛渺睁大了眼睛,在无边无际涌出来的泪水中,好像能透过眼前的黑暗看见她的脸。 她的手缓缓的触摸着小桃稚嫩冰冷的脸颊,指腹在一点点移动中细细的描摹五官轮廓,她大约是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记住她。 额角粗糙的胎记质感从指尖滑过,带来一阵熟悉的冰冷的颤栗——弯弯曲曲的红斑,酷似小狗的尾巴的形状,这熟悉的印痕骤然间跳出她的脑海。 辛渺忽然感觉到一切都在离她而去,被剥夺的感知超出视觉范畴,她听不见雨声,手指麻木,喉间仿佛被石头堵住,噎得她一腔鲜血横流。她现在应该很痛,但是胸腔中的脏器像是被剜走了。 眼泪先一步反应过来,沿着脸颊流淌,辛渺喃喃的声音被淹没在雨声里:“是你……” 张默然的脸从黑暗中一闪而过,亮得刺眼的笑容让辛渺崩溃着俯下身去,她撕心裂肺地哭了。 天旋地转之间,她甚至不知道过了多久,楚留香出现在旁边,把哭到几乎昏厥的辛渺从马车里抱出来。 其他人大约是被她吓到了,过了很久姜此玉才敢上前去,将小桃的尸身挪出来。 他们不知道她什么会这么伤心,也无从劝告。 大雨越来越大,远远地离开了圆缕之后,只能看见被层层远山淹没的黑云倾轧下来,天色昏暗得无法视物,马车也没办法在这种环境前行。 好在他们路过了一处破庙,虽然没有僧人,但房屋俱在,虽说屋瓦漏水如注,却也能让这一行人有休憩喘息之机了。 王府侍卫立即将火在泥塑的王母像前点燃,仰望着双目半合半闭的慈悲面庞,众人才在火焰的照耀下感到迟来的惊悸。 逃出那无间地狱之后,在这风雨交加的屋檐下,迟钝的感官渐渐回神,大家都瑟瑟发抖,却还是费力将小桃的尸身挪到了庙中。 姜此玉担忧地将目光投向辛渺,她几乎是半昏厥在楚留香怀中,像苍白的幽灵一样浑身湿透了抽噎不住。 楚留香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披在她身上,然后又用内力将她身上烘干,有力的臂膀紧紧环住她的身体,低下头眉间紧皱,雨水点滴顺着他凌乱的发缕滴落,也无暇顾及。 她哭得好厉害,简直像是要把心肺都哭碎了,哭声穿透磅礴的雨幕一下子扎进耳朵,姜此玉想起李凌云来,也跟着掉眼泪。 但辛渺平静得很快,过了不多时,她怔怔地坐起来,通红的眼眶里,缥缈如山水的青碧眼眸空灵地注视着虚无,摇曳的火光照耀着她的脸,那神情一片空白,平和得出奇,好像之前那个痛哭的人不是她。 她把手按在胸口上,眨了眨眼睛,只觉得什么感觉都没有,好像都随着眼泪流走了。 辛渺还没有来得及感觉到痛苦,她的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哭完之后就更平静了,她现在应该为这种异样而惊慌,害怕,理智上知道不对劲,但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回丢失的情感。 随即便了悟了,渠藏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在黑暗中兀自生光,皎月般的面容上却沾染上了世俗的情绪——他罕见地将眉头皱紧了,然后将手放在胸口对她摇了摇头。 然后他就再度消失,似乎只是为了出现告诉她,不要伤心。 辛渺没有把这当成关心,大约是她的情绪无可避免的让附身的渠藏感受到了,她原来有那么伤心吗?让不染凡尘的神也觉得不堪忍受,暂时夺走了她的情绪。 但是辛渺既不生气,也不害怕,相反,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未必能承受得住,谁说人心就不会碎呢? 当她发怔时,旁边的姜此玉已经紧张地上前来,轻手轻脚地拉住了她的衣袖:“……辛姐姐。” 姜此玉大约是怕她难过得疯了,才会这么害怕吧。 辛渺感觉到身体的疲惫,但依然回应了她,显得有些迟钝:“我没事。”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楚留香和姜此玉看着她,喑哑的嗓音和犹自发红的眼,她平静得太快,太不正常,反倒让人担心。 “你们别怕,到了这里,便算是逃出来了。” 辛渺盘腿坐在火堆前,狂风卷动着火星冲上房梁,摇曳的火光映照在她低垂的面容之上,王母像也在她身后垂目,嘴角似笑非笑。 她那种空灵而沉寂的神情在明灭之间显得颇具有神性,红红卧趴在火堆边,忽然悚然,一下子跳起来,游移不定地看着辛渺身后的王母像。 褪色的塑像和僵硬的面容凝固在神座上,光线游弋之间,鲜活的神色如同精妙的着色渲染出令人震惊的灵性,仿佛西王母真身降临,慈和地注视面前的诸多凡人。 背对的辛渺身上被投注了更多的注视,她浑然不觉,整个被风吹雨打的庙宇已经被笼罩在一种奇异力量的包围之中,透过她的神魂与山神的存在向此世注目。 其他人浑然不觉,只觉得整个破庙都被一堆火烤得暖和起来,外面的风雨也无法破坏这个小小的安身之地。 红红看出了,却不敢说,最后只是叹口气,这也是辛渺自己的缘法。。 第153章 辛渺静静坐着,周围的一切声音都缓缓褪去,胸口积郁久久不散,变成一种麻木的钝痛。 发生在她面前的悲剧根本无力挽回,她因此而感到一种无力至极的渺小。小桃冰冷的躯体在她心里变成一道巨大的疮疤,无尽的愤怒和痛苦从中如堆积的淤泥般奔泻而出,她痛恨,只是这痛恨不知是在恨自己的无能还是在恨这吃人的世道。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22节 辛渺甚至觉得如今看不见,对她来说是一种恩赐了,这丑恶的一切,实在令人无法直视。 正当她着了魔般任由苦涩和愤恨盘旋脑海中久久不散时,一道通明而悠久的钟磬之声骤然在耳边响起,如箭矢般从上至下瞬间穿透了她,辛渺一惊,却突然发现自己四肢都不能动了,浑身如同土塑泥雕一般固定在了原地,连眼皮手指都不能动一动。 然而屋外的雨声和庙里其他人的声音依然存在,在一片黑暗之中成为了不甚鲜明的背景。 她听见火焰噼啪烧起的声音,还有其他人的呼吸声。那钟声又响了一次,于是连这些杂音都几乎消失了。 当最后一次钟声响起,耳目俱是一清,心中一切不平愤懑都被涤荡殆尽,如同波澜平息如镜。随即光华满目,渠藏出现在视野之中,定定地望着自己。 身后传来一阵锦绣窸窣环佩玎珰的动静,辛渺浑身上下都沐浴其中,陷入了极其舒适惬意的感觉之中。 “见过西王母。”渠藏抬手行礼,满脸安然冷静,丝毫不觉得讶异,然而辛渺却听得整个人呆若木鸡,顿时从天灵盖一个激灵到脚底,却僵硬地维持着自己的姿势不能动弹。 随即,暗香涌动,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她的余光只能看见指尖丹蔻和袖口。 “可莫要转头,肉体凡胎得见真神,纵然是分shen一缕,也极易震荡元神。” 西王母的分神如此笑说,随即便收回了手。 分神叹了一口气,望着渠藏,一点灵光盘旋在他头顶随后被收回:“如此七情不识,怎么能指望你庇佑生灵,定固山河。” 渠藏神色淡薄,并不因为她的话语而有丝毫惶恐,直白地说:“西王母希望我去救那些人么?他们的生死和草木枯荣有什么不同呢?” 渠藏眼中有几丝困惑,望向了辛渺:“你为了这些人伤心,是因为物伤其类吗?世间生灵生死循环,我……我一直不明白。” “也许我们凡人就是如此吧。”辛渺终于能说话了,她清了清嗓子,在两个神灵的注视下,一股莫名的勇气涌上心头。 “人的善恶,人的犹豫,极恶之间犹有转机,至善之人也会有阴暗之处。我不知道世间生灵之中人究竟高贵在何处,但凡人一生短暂,生命的价值就不能用长短来衡量。” “若是有可能,我只希望我能拯救如小桃这样,李凌云这样本不该逝去的性命,他们的性命在你看来或许如草木,但是纵然草芥,也有求生之志。” 她苦笑了一下,渠藏沉默数息,忽然问道:“我或许是能救下许多人的,但是我不明白你们人间法则,亦不知有何必要,如何去做,你会怪我吗?” 辛渺恍然,他是说,她可以向他祈求吗? 那她应该求什么?力量?荡平这悲剧的至高的伟力,或许可以从根部祓除这片土地上残酷的习俗。 或许他会以神灵的身份显露在痴愚麻木的世人面前,以绝对的权威来要求这些凡人匍匐。 一股清醒的凉意从后颈一直爬到头顶,辛渺渐渐冷却下来,轻轻的摇头:“这不是谁的错,人会犯错,人只能自己改正,不能指望任何神来帮助。” “很多很多的事,都不是朝夕之间能改变的。”她咬了咬嘴唇,扼制住鼻腔泛起的酸意:“其实今天我若是够厉害,也许能救下小桃,但是我走了之后,还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她把手放在心口,又指了指头:“因为人心……因为他们的思想难测。”然后辛渺又感觉到眼泪掉出来,在脸颊上划出一道火辣辣的轨迹,她把眼泪擦了,心里回荡着一个念头——如果能更强大一点,今日这样的无力和软弱就会少一分。 “我明白了,请西王母施为吧。”短暂的沉默后,渠藏行礼,抬起的手后居然露出了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辛渺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他的神情和那笑容所代表的意义,忽然感到耳边钟声大作,醍醐灌顶。 强烈的风声在耳边回响,她仿佛听见了从某处传来的巨大的轰鸣,渠藏周身都亮起了虹光,这些光芒太过耀眼,让她忍不住想要躲避。 渠藏朝她伸出了一只手,如银河般灿烂的流光在半空中织就成带,如水一般朝辛渺倾泻而来。 他一言未发,很快被这无限的光亮所淹没。 【系统检测——】 【系统——干扰——】 她隐约听见几个弱小的音节,随后意识就交融于无限的力量之中。 辛渺在蒙昧之中看见一片风雨惊涛,大地震颤,污浊的波浪从圆缕蔓延开,子夜降临后,潜藏在黑暗中的邪祟便爬了出来,对人们亮出獠牙,一具具尸首倒在街头巷尾,无形的瘟疫蔓延开,在白茫茫的烈日下诞生出久久散的污秽…… 她惊醒过来,整个人震颤了一下,从火堆边一跃而起,把众人惊了一跳。 楚留香拽住她的胳膊,辛渺晃了晃,险些踏入火里。 湿冷的衣物和面前一团铺面的高温让她回神,听见耳边关切地询问:“怎么了?” 辛渺感觉一滴水从额角迅速淌到下颌,也不知是不是汗,旁边的姜此玉惊愕地看着她:“辛姐姐。” 辛渺分不出闲心去回答,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视野之中,一团橘红色的模糊色块正渐渐变得清晰—— 失去太久的视力正缓缓恢复,面前的世界重新有了色彩和光,火堆跳跃着,和燃烧的噼啪响声一同出现在感官之中。 红红呆滞地看着她:“你……” 是它感觉错了? 山神消失了…… 可是为什么,辛渺身上竟然有了半仙的威能? 众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上,青鸿剑发出一声短暂的清吟,瞬间让辛渺回了神。 她盈满眼泪的目光缓缓移到楚留香面庞上,在短暂的对视之后,楚留香讶异地盯着她的双眼:“你的眼睛?” 中了顾盼之后日益变浅的瞳色还没有恢复,但如今那其中不详的碧色已经减退了,色淡如茶汤,空灵的浅色在凝视楚留香时,让他有种被震慑的错觉。 这大概不是错觉,辛渺收回目光,贪婪地一寸寸望着面前的一切,长久的目不能视之后在重新得到自己的‘眼’,整个世界都显得好亮。 “我能看见了。” 楚留香惊喜之外,望着她平静的面容,却一时也高兴不起来。 姜此玉默默退开,辛渺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后的一堆枯草上。 小桃的身躯在衣物的包裹下显得格外幼小,未干的血渍沁出来,静静的被放置在那里。 辛渺走过去,蹲下身来,手便轻轻伸出来放在她的头上,久久未动。 红红走过去,大大的尾巴扫了一下她干涸的面颊:“妙妙别伤心了。” 它只能干巴巴的劝告。 身后的几个阙金卫和姜此玉都猛地睁大了眼,李奇接连往后退了两步。 但谁都没敢出声打扰,直到辛渺说:“怎么能不伤心呢?这是我来到这里之后遇到过最糟、最糟、最糟的事情。” 她眨了眨眼睛,把仅剩的泪意逼了回去:“是我做的不够好,是我没能实现诺言——但她下辈子会过得很好,我希望如此。” 红红正想说话,忽然发现辛渺手中微光渐盛,发丝无风自动。 火堆里的焰火忽然窜起来,整个阴暗的庙宇都为之光明,焰火如蛇般在阙金卫的惊呼声中舞动着飞向辛渺,如有神助般在她身后环绕绽开,瞬间如同莲花怒放,翕张着花瓣,然后扑向小桃的尸身。 楚留香下意识想去拉开辛渺,却被焰火逼退,辛渺脸上露出瞬间的惊讶——这无形的力量并不需要昭示来处,辛渺冥冥之中并不是完全不知道。 她默许了这神力,便静静站在原地望着小桃的身躯在温暖的火焰中片刻消散殆尽。 一缕银光从逐渐熄灭的烈焰中脱离而出,小桃的镯子完好无损,辛渺伸出手,将它接住,雪亮如新的银镯上桃李繁茂,绞丝花样瓜瓞连绵。 “如果还有机会,我们也许能再见面。” 红红长大了嘴巴,看着辛渺笑得那么勉强,只好吞下了自己的满腹惊愕,用爪子拍了拍她的脚。 辛渺转过头,对上的是其他人充满畏惧的目光。 她恍惚了一下,心中也无可奈何的接受了。 她没有解释,只是避开了楚留香震惊而带着复杂神色的面庞,深深叹气:“抓紧走吧,这个地方不能久留。” 第154章 天像是破了口子似的下雨,明明是大白天,可是黑沉沉得不点灯就看不见路。 玉狮在雨中奋力奔跑,最令人不安的是,周围的森林中也并不安静,鸟雀在泥泞的地面上张不开翅膀,野兽一面嗥叫一面往前奔跑。 这景象简直荒谬,若不是红红在前面引路,他们都觉得自己要被吞噬在这山林之中。 可是到了山崖上,楚留香也不得不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一切—— 辛渺的大院子像是被连根拔起再摔在了地上一样,围墙和楼房堆叠在一起,池水哗啦啦的往崖下流淌,长廊垂直着插在地面上,她住的小楼整个颠倒过来,半截埋在土里。 完全是无法理解的景象,但如果他是个玩过游戏的现代人,他就能把这一切理解为‘出bug’了。但现在,他只能看着这荒谬得完全不符合常理的景象,心中升腾起面对未知的难以言喻的恐惧。 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这句话在今天大概是不起作用了。 众人都面色惨白,经历过这一切之后,作为肉体凡胎,很难不濒临崩溃,将岌岌可危的心理寄托在神佛之上以寻求安慰。 风吹雨打之中,辛渺只能冒着雨冲上前去,难以理解的站在因为大部分陷入地面而无法打开的大门前,她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转头看着在风雨中互相依靠着的几人。 “贾维斯!” 她抬手敲门,她的家园系统管家从门缝里挤出来,屏幕上满是乱码闪烁。 “力量不兼容,重启成功,系统恢复运作失败——” 一顿电流滋啦乱响之后:“重新连接宿主成功——” 像素小表情重新出现了,贾维斯嘴角下弯:“您终于回来了,很抱歉的通知您,由于目前您的力量和系统不兼容,目前出现了不可逆转的冲突变化,就是您目前看到的这样。” 辛渺很快冷静了下来:“现在怎么办?能不能让家园恢复出厂设置?” 贾维斯沉默了一会儿:“对不起,不行,不过您可以重建。” 辛渺已经生不出任何尝试其他方式的力气,她深呼一口气,将贾维斯抛在一旁,将整个围墙收回仓库。 这下子可以进去了,但是里面翻转,重叠的建筑和其他东西依然是阻碍。 辛渺干脆一路走一路回收,直到走到客院,她发现整个建筑还没有完全下陷,大概在二楼的位置,起码可以翻窗户爬进去。 水电都正常,辛渺返回去叫大家进来,楚留香没有迟疑,而姜此玉看得出来她害怕,但还是命令阙金卫跟着她进了这目前看来无异于是妖魔洞窟般诡异的地方。 从窗户进去之后,这里起码是比破庙要好点,有干净的床和明亮的灯,虽然地板有点倾斜。 几个阙金卫肉眼可见的紧张,纷纷围拢在姜此玉身侧,但她却只是定定地看了辛渺一会儿,随后便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辛渺将众人安置在这里,转身要出去,楚留香连忙叫住:“你去哪儿?我和你一起。” 从刚才开始,楚留香一直表现得镇定自若,也不对面前所看到的一切发问,尽管这些都是那么的难以理解,但不知怎么的,他唯独不愿意在辛渺面前展现出一分一毫的害怕。 她在庙中焚烧小桃遗体时,满室孤风飒飒,辛渺的背影孑然独立,长发飘动着,始终没有转过头来,在火光的隐现中,她也似乎抛却凡尘,极为遥远不可碰触。 她身上出现了极大的变化,但楚留香却本能对这种变化感到遗憾。 辛渺转身对他笑了笑,又似乎和往日无异:“你们先休息,我去拿点东西过来,帮我招待下他们吧。” 他没有理由拒绝,看着辛渺再度从窗户中爬出离开了。 外面下着很大的雨,一脱离屋檐,冰冷的雨水便随着狂风的裹挟吹向她。 红红从她身侧赶来:“妙妙我和你一块儿!”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23节 狐狸那鲜红的毛发挡开雨水,汇聚成一缕缕小水流落下,它跑到辛渺身侧,一人一狐默契地对视,往前走去。 “你在庙里看到了什么?” 红红的声音在暴雨惊雷中清晰可闻,辛渺用真气遮蔽雨水,浑身冒出蒸汽,他们往池塘走去。 “我不是很清楚,但我能感觉到我现在拥有了一股很强的力量,但渠藏好像不见了。” 辛渺皱起眉,心头凝重。 红红望向那原本应当处于院子当中的池水。 它整个都不见了,现在地上是一片巨大的凹陷,连着水边的围栏和池中的石头,锦鲤和莲花等等一众造景,都像是被一把看不见的大铁锹整个挖起来,然而院子的另一边,整片的围墙都被冲走了,原本的石围栏突兀的出现在那边,池水沿着悬崖流淌下去,湖中石歪斜倒在一旁。 他们不得不从原本池子所在的那个大坑里淌过去,因为旁边的路一并被截断了。 下面的大坑积了很多水,狂风骤雨下,那积水不断的泛起涟漪,倒映不出任何东西。 辛渺和狐狸从积水中淌过去,发现那些开得极好的莲花都不见了,包括渠藏的青莲。 “其实我有个猜测。”红红慢吞吞地说,但是心里也觉得根本不可思议。 “你现在似乎拥有了渠藏大人的力量,成了半仙之体。” 辛渺提着裙摆往前走的姿势顿住了,但很快她又继续往前走,只是缓缓地说:“可是,为什么呢?” 她心中并不因此觉得喜悦,只是茫然,她成了半仙之体,为什么?是西王母要她代行渠藏的职责吗? “渠藏大人自生来就没有凡人心窍,他对生离死别,世事变迁没有感触,可是他身上还有天授的职责。”红红无奈地说,虽然对此看法复杂,但是真相似乎是很易得的。 “如今乱世将至,王朝更迭,若他在人间未能尽责导致生灵涂炭,恐怕天人五衰近在眼前,不过恐怕他也并不在意。我想着便是西王母希望你能代行神责,挽救苍生。” 这话说得辛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朝她倾轧了下来:“乱世将至……什么意思?” “嗨。”红红沉重地叹了口气,甩了甩身上的水珠。 “不要看现在凡间似乎还是繁荣平安的,可是天象巨变,妖魔群起,已经是初现征兆了,这种事我百年前也看到一次,没想到也就安定百岁,我看如今这个光景,必要改朝换代,打许多仗,死许多人。”、 走到崖边,眺望远方海天,都被风暴所遮掩,狂风席卷天地,惊涛怒海澎湃起伏,浪头在灰暗的雨雾中隐约可见。 红红颇喜爱人世,因此也是一副沉重郁气的模样:“这不是个好世道,自渠藏大人醒来我便有所觉察,没想到如今你代行其职,也算是顺应天道。别害怕妙妙,你如今是半仙尊位,大不了咱们往山里躲个几十年,回来再如何乱也该平息了!” 说到最后,它还挺欣慰,看了辛渺一眼,然而却没有看出任何欣喜神色,辛渺脸色苍白,眼中彷如也弥漫着暴雨中难以看清的晦暗。 “我……不再是凡人了吗?” 辛渺的感觉如同被风暴卷入其中,不得脱逃,无处可躲,她忽然感觉到一种强烈的颤栗——这太过于剧烈的变化让她生出一种恐慌,好像一点也不真实。 “……这是好事啊!” 红红也困惑,凡人虽好,寿数短暂,几十载光阴,对于天地来说不过一霎。 辛渺成为供奉时它便想着,如此一来便能陪伴百年有余,是极好的,如今成了代行神职,自然与山岳同寿,难道不是天意恩赐? 以妖怪的角度,它不能理解辛渺此刻的动摇,只是疑惑地动了动耳朵,看着辛渺苦笑了一下:“我从未想过……从未想过……代行神职,真是好重的担子。” 红红便自以为了然地拍了拍她的鞋面:“别担心,总归咱们还在一处。” 辛渺保持着沉重的心情往那如今变得形状崎岖怪异的水池走去,越过横亘的围栏,那池水中还在源源不断溢出水,崖边成了瀑布。 在大雨倾盆之下,水洼泛起一层白雾,被折断的茎干残荷枝叶伏倒,叶片只躲藏着两尾锦鲤,正吐着泡泡, 真身青莲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红红脸色大变,一脸惊恐急得团团转:“糟了!” 说来,他们倒是都没有提过,渠藏如今不再是‘山神’,那又会变成什么? 辛渺顾不得多想,跳进水洼之中寻找。 红红在岸上嗷嗷直叫:“完了完了!渠藏大人不会变成普通莲花被风吹走了吧!” 真是大大的不妙,虽然如今辛渺代行,但总归还是‘代’真神,真神有恙,他们才是乐子大发了。 正眼前一黑之时,辛渺在池水中慢慢地直起腰来,满是淤泥的手中,一粒金光闪闪的莲子躺在其中。 辛渺认出了他,看着手中的莲子,心里又是茫然无奈,又是不合时宜的感到一阵好笑。 “看来如今,又要将你从头种起。” 第155章 辛渺走了之后,姜此玉和剩下的几个阙金卫都各自惶惶,坐立不安。 李奇悄声劝到:“此地恐怕不宜久留,小姐我们……” 楚留香去屋中拿了许多毛巾靠近,无奈道:“难道你们还怕她吗?” 迎上他的目光,姜此玉咬咬牙:“辛渺姐姐救了我们,她就算真是什么精怪要我的命,我也认了,你们自己走吧,我不治罪。” 纵然如此,作为阙金卫李奇是决计做不出背主而去的事,只好在姜此玉坚定的眼神中视死如归地拱手:“是。” 楚留香摇摇头,将毛巾分发下去,自觉担任起分发房间的责任,这些卫兵三三两两一个屋子,倒也免得他们紧张。 姜此玉一肚子疑问,也只能心事重重又紧张地进屋里,困惑地看着这屋里一切令人无法理解的事物,楚留香留她在屋里洗漱,自行出来。 等他回到客厅,辛渺已经回来,往屋外一看,又是环境大变,目之所及,那些亭台屋舍都凭空消失了,只留下绿茵茵的草地,平旷的院落如今空空荡荡,只剩边角一些被风吹得歪倒的树木。 院子里的小动物们倒是安然无恙,被牵到屋檐下的空地处,玉狮恹恹地打着响鼻望着暴雨如注的黑灰色天空,几只兔子缩在它肚皮下瑟瑟发抖。 她拿过来许多东西,堆满了客厅。 此刻,辛渺正坐在沙发唯一的空处,膝盖上还有一只被裹在毛巾中的小虎。 奄奄一息的小虎毛发凌乱,辛渺的手掌拂过,湿漉漉的毛发便冒出一股蒸腾的热气来。 楚留香还不知这小白老虎的来处,只一路见红红将其叼着,现在终于回来,紧绷的心绪为之松懈,才好奇道:“这是?” “我捡的。”红红站在一旁梳理毛发,抖擞着身上再度蓬松起来的鲜艳红毛,跳到了辛渺旁边,看她给小老虎上药。 散发着一股刺鼻味道的棕褐色药水被涂上,那些被洞穿的伤口血肉因为疼痛而收缩,而小虎却依然没有发出一声呜咽,半闭着眼睛,一副垂死的模样。 辛渺将这次事情前因后果简略的一说,楚留香才沉默半晌,喟叹:“竟然是如此……” “人祸而起,又有妖魔作祟。”楚留香抬头看向辛渺,他还记得辛渺为了那个没能活下来的小姑娘肝肠寸断的样子。 楚留香真切的能体会她心情,往往行走江湖日久,这样无可奈何的遗憾痛楚就会越多,这不是刀光血影累年堆积的伤痕能表现在外,但这样的事会留在心里很久,所谓诛心。 “这实非任何人的过错,倘若是,也是那些有伤天和招致灾殃的风俗,以及愚昧百姓的过错。” 辛渺抬起头来,对上楚留香担忧的神情,他害怕辛渺自责,他想必也有过这样相似的经历。 她心中感到暖意,对他轻笑:“是啊。” 可惜她恐怕暂时无法轻易将这件事洒脱地忘记,辛渺又垂下眼眸,静静望着小虎。 若要让心里过得去,等着时间洗刷掉这份痛苦,难道就是最好的办法吗? 往竹筐里放了柔软的垫子,辛渺把小虎放进去,让它安静休息,转身对楚留香说:“我给姜此玉送些衣裳去换,你也去休息吧。” 楚留香分明看出她眉眼中强烈的倦怠,心中微叹,微笑点头:“你也早些休息吧。” 无尽的暴雨下了整整一夜,连梦中都染上了阴郁潮湿的水汽。 第二天从床上醒来的时候,辛渺还以为恍惚还在梦中,直到她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双眼,才缓缓回过神来。 不过等拥着被子坐起来,依然觉得眼前一切都陌生,而之前经历过的一切都好像是昨晚梦中的景象,回忆起来只觉得不真实。 她闭着眼睛醒神,又突然听见外面有说话声。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醒了吗妙妙?” 辛渺应声:“醒了!” 屋外又有红红叫嚷:“我就说她醒了。快出来吃早饭,那什么什么王府的人都要走了,说是跟你辞行。” 辛渺揉了揉额角:“知道了。” 她实在是无心力,只洗漱一番,披着衣服就走出来,到了客厅,姜此玉和她的侍卫们都站在客厅里,看见她几乎是衣衫不整的出现在眼前,都是一惊。 姜此玉即刻回头一摆手,侍卫便转身鱼贯而出,她又看看楚留香,发现楚留香竟然全无避讳,不免皱眉。 “姐姐,我得走了。”姜此玉经历了一番这样的事之后,眉眼间那种鲜活的锐气少了很多,沉静不少。 但她倒不是因为害怕在辛渺这里看到的这些只能以怪力乱神论处的奇异事物,姜此玉满脸沉重:“早上他们前去附近城中,听闻自大河以南突然水患,杭州下游许多城镇田地都被淹没。” 那都是广燕王府的封地,她不能留下。 “你这样一路回去,不会遇见水患和山体垮塌吗?”辛渺眉头顿时皱起,这样的消息又沉重得让人松快不起来。 姜此玉沉默片刻,苦笑:“是有些危险,但李奇认识路,波折一些,但我不能不回去。”她不是典型的高门贵女,甚至于从小和兄长一样是需要学习政务治理的,虽然无心此道,但这个时候不能不回去为家人分忧。 可是临走了,她突然好像有好多话想说,好多疑问堵在心头。 鬼神能救回李凌云吗?鬼神能终结那些苦难吗?若是辛渺就是下凡的仙人,她愿意向她祭上三牲五谷,为她建立庙宇,让她救救这人世间受苦受难的女孩子。 可是其实她也知道答案,姜此玉心里记挂着家人和泛滥的水患,但先前经历的一切就像一场噩梦,撕破了许多曾让她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假象。她所拥有的权势之上也悬着刀柄,而身为凡夫俗子肉体凡胎,她在怪力乱神之中也脆弱得无力。 她昨夜未睡,现在眼眶通红浮肿,但是姜此玉在感受过自身的渺小和无力之后,心中却燃起了火焰——不能认命,纵使铡刀在颈,她也不能软弱求饶! 好像平白长大了好多岁,姜此玉知道水患后,第一件想到的就是京中一定会发折子怪罪王府,父亲病得这么重,若是太后让他回京请罪呢?恐怕颠沛不过半程就要一命呜呼了。到那个时候,三兄妹才是真的无依无靠,命在旦夕。 “姐姐,我走了。” 姜此玉含泪道,这个年纪小小的姑娘显露出几分合乎年纪,且未做矫饰的可怜。 辛渺看着她怔楞了片刻:“路上要小心。” 她不知道广燕王府即将卷入什么样的争斗,姜此玉一旦回去,便要开始面对无形的风刀霜剑,如今她告别的时候,带着满腔的遗憾。 但是看着姜此玉一行人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辛渺却感到一阵心悸。 乱世将来,乱世…… 这场突如其来的涝灾应和了红红的说法,令人心神不宁的焦虑如湿润的空气一般浸入五脏肺腑,从目之所及之处,延伸到整个天下。 这沉重的心绪一直伴着大雨下了十天。 在这样的忧虑中,辛渺开始重建,分出心神,着手查看系统。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家园系统似乎真的是被这个世界的鬼神之力所冲击得紊乱,兑换不了任何东西,之前所有技能树都不再显示,任务面板一片空白,甚至连贾维斯召唤出来交流不了一会儿就会开始乱码死机。 唯一正常的是,随着她不断的重建过程,好像触发了不存在的任务奖励,动不动掉宝箱,而且都是银和金,掉落率很高。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24节 贾维斯也说只能等着系统和她全新的力量磨合后可能会逐渐自行修复。 但先前拥有的东西不会消失,辛渺花了三天时间把所有建筑物重置,而重建高楼之后,鸟儿们便回来了,奋力地拍着被雨水打湿的翅膀,给她带回了消息。 “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偷了解药方,直接逃走了?” 楚留香很诧异,他在厨房中握着锅铲,围着围裙,显得格外居家。 这几日辛渺心绪依然低落,全心全意搞重建,楚留香便默默地担起一日三餐,甚至还冒着大雨潜进海中抓鱼,就为了做一顿清蒸鱼给辛渺吃点新鲜的。 楚留香此生没有如此贤良淑德的时候,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鸡毛蒜皮的殷勤小意,却让他觉得甘之如饴。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让楚留香做到这个地步,多少女儿家闺中梦里人,他的确已经能称得上是天下最体贴的情郎,最温存的爱人。盗帅不会对情人吝啬钱财与关爱,他甚至能为情人付出性命,但楚留香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遇到一个对他没有男女情长,而他单方面不计回报的付出,甚至每日洗手作羹汤,如同一个不被重视的妻子殷殷切切地伺候自己的夫君。 他前所未有的体会到求而不得的心酸,但辛渺多吃了两口菜,他就忍不住的欣慰,觉得一切值得。 这也是无可奈何了,楚留香觉得若是苏蓉蓉等人看见了他现在卑微求爱的样子,恐怕只有幸灾乐祸的份。 第156章 陆小凤没想到会遇到突如其来的天灾,而上官飞燕派来的人在后面一路追杀,实在是天灾人祸都齐全了。 好在他们终究成功甩掉了追兵杀手,但一路上心情不可谓不沉重,他们看到太多流离失所的难民,在大水夺去了财产,夺去了立足的房屋,夺去了谋生的田地,最后亲人离散生离死别,连性命都葬身于洪流之中。 而同时心中还在记挂那要命的顾盼,心急如焚。 不过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自楚留香随辛渺去了那地方,日日不断的信件忽然好几日没有送来,等再有鸟儿带着信再来,便是楚留香语焉不详的叙述与令他们喜出望外的一个消息。 辛渺的双眼已经自行恢复,流毒已消,他们都安然无虞。 但那信上写的实在不清楚,光看‘受困圆缕,章家妖魔作乱,广燕王府三小姐机缘巧合与我们相遇,如今已经无虞,不过妙妙始终因为没能救出一个小姑娘而至今郁结于心,恐怕是太过自责。’他们实在是无法从这简略的言语中推算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辛渺能够复明总是一件大好事,虽然白费这一场功夫,这真假难辨的药方似乎就没用处了,但人没事已经很好。 之后,雨终于停了,热烈的阳光再度普照大地,而它所照耀的土地,已经是一片被蹂躏淹没的废墟。 陆小凤和花满楼这一路,救了不少人,但死去的人更多。泽国退去之后,那些村庄城镇无不受其所害,野外也有许多浮肿的尸首,寸草不生的土地上也没有粮食,他们看到了成群的流民。 那真是如噩梦般的景象,他们于心不忍,尽管知道没用,但身上所有的盘缠都给出去了,连代步的马卖出去换钱,最后一程是走上来的。 辛渺看到他们的时候,完全的震惊,因为面前两个男人简直像是陌生人,陆小凤的那两撇胡子都不打理了,下巴上都是短短的青茬,花满楼则更是前所未有的落魄憔悴,尽管他脸上还是挂着和以前一样和煦温柔的微笑。 两人好好沐浴更衣后才一身清爽的走出来,桌上接风的饭菜却不甚丰盛,一道汤四道菜,杀了只公兔子,两条海鱼。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在这里,他们没法子去镇上采买食材,之前种的地也都没了,楚留香还能下海捉鱼,不杀兔子就只能外面去打猎了。 但这对他们两人来说竟然也是大餐了,实在是一路上颠沛流离餐风饮露,若不是两个人武艺高超总不至于饿死,这样的灾年中能平安抵达就是万幸了。 因此他们甚至来不及叙旧,提及外面的惨状,整个气氛就沉重得令人无言。 但陆小凤还保留着一丝乐观:“或许再等些日子,赈灾的大臣就该到了,朝廷总不能坐视南方百姓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吧。” 辛渺从未经历过如此惨烈的灾难,尤其在这个年代,她虽然了解不多,但一场洪灾造成的伤亡绝对比现代世界要大得多,不说抗灾救援的效率和速度,灾后对于死伤者的医疗救护恐怕也成问题。 如今有这么多死人,气温又如此飙高,辛渺心中浮现出一个陌生的名词——瘟疫。 她非常不安,心更是重重坠下去,乱世乱在何处?朝廷赈灾恐怕不会如此顺利。 晚上,她给鸟儿放出消息,让它们多多留意,下了塔楼,便看见花满楼正在等她。 “你的眼睛好了,可还有不适?“ “已经大好了,就是白费你们这一路辛苦。”辛渺看着他在黑暗中隐约闪动的眼睛,欲言又止。 这几日她心中挂念着别的事,但也不是浑浑噩噩,当她能看见之后,总能想起那个传说和花满楼的眼睛。 若是他的眼睛能复明,似乎在这样灰暗的时候也称得上是一件好事了。 李凌云给她的那个盒子里装着一颗如石球般不起眼的沉重珠子,灰白色,表面布满干裂皴痕,但红红却以啧啧惊叹的口气说,这就是大虬之眼。 没想到最后来来回回,她之前抱着渺茫希望所求的东西以这种方式到了手里,既不令人惊喜,也不多么出奇。 但如今它对她来说好像没有用处,但若是那传说是真的,那么也许它依然能给花满楼的双眼带来希翼。 但辛渺不希望到了最后一刻让花满楼失望,这个想法没有和其他人说过,只是在心中盘旋。 而问过了红红之后,她又得到了让她更加谨慎的回复,大虬之眼必然有着能让失明的双眼再度复明的可能,但若是凡人就这么吞下去,可能在肠肚里待个二三十年都无法起效,而且无论是凡人水煮蒸炸都不能让它融化成可以被吸收的状态。 但她却可以,如今有了非凡的力量,炼化一颗大虬眼珠不是难事,但现在对她成问题的是,她初得神力,不经过练习,如何能操控这体内如水般游走流动的力量呢? 若不成,这宝物怕是立刻会在她手里灰飞烟灭,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为这个顾虑,她不敢贸然说这话,花满楼是有着强大而坚定的内心,但她不愿意给他希望又看着落空,他也许不会埋怨,但辛渺于心不忍。 “怎么会。”花满楼便笑了,他洗漱后刮掉了下巴上那些冒出来的胡须,一路奔波而显得憔悴的脸庞经过打理后似乎又恢复了往昔风貌,但辛渺还是觉得他两颊都比过去要凹陷一些。 “你能逃过一劫才是最好的结局,何况我们虽然和那些人纠缠了一番,但所得的解药也并没有那么值得。”他苦笑了一声。 “还好你有另一番际遇,不然就算我们拿回了这药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他眉间飞快一皱,几乎有种大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这药方之前听说拿是拿到了,但是内容似乎令人大失所望。 辛渺好奇道:“药方是真的吧?” 花满楼颔首:“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正是此处,这药方被严加保管,而且连封装的匣子都是黄金,金鹏王朝缺钱缺得几乎典卖掉了所有财宝,却不曾动过这个匣子。而我们也确定这个一定是真的,可是拿到手一看,这药方上罗列的十数种珍惜昂贵药材算不得出奇,但却有两种根本就不存在于世间的引子……” 他摇摇头:“大虬眼珠,灵虎之骨,和这两味比起来,那上面要的皇宫大内才有的千年雪莲都算是唾手可得了,起码它还存在。” 花满楼看不见辛渺听见这话之后突然抬起头来,神色又是一变,双眼骤然亮起。 “这药方是真的!”辛渺连日以来心中的郁结似乎瞬间被此刻的惊喜所抹消了。 听出这话音中的振奋,花满楼困惑地嗯了一声:“如何说来?” 辛渺几乎要忍不住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可是随即又冷静下来,若不是有十成的把握,她还是先不说为好。 “世子妃也提到过大虬眼珠,我在想着其中或许有些关联,不过这样的药材的确不好找,你能把药方给我吗?红红说不定能辨认真伪。” 谈及鬼神之事,确实也只能求助狐狸了。花满楼自然答应,伸手向怀中,珍而重之的拿出一页轻飘飘的纸方。 尽管希望渺茫,但他依然把这一张药方寄托以最真心的期望,触到那温热犹带体温的纸张时,辛渺忽然被这份心意所触动,她望着花满楼的双眼,半晌没有说话。 长久的沉默让花满楼微微笑了笑:“怎么了?” “你会做梦吗?” 辛渺想,他有多少年被困在黑暗里了?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天是蓝色,花是五颜六色的,家人朋友的长相。他会在梦中回忆吗?短暂的感受光和斑斓的色彩,醒来之后又是什么心情呢? 花满楼眼睫垂下,脸上有淡淡的笑意,耳垂却不知怎么的红了起来:“做梦……倒是会的。” 夜晚的风将他的袖袍吹起,辛渺叹了一口气:“看不见之后,我几乎都不做梦了,如今看见你的样子,总觉得和回忆中的大不相似。” 花满楼便轻声说:“我偶尔会梦见家中父母和兄长,不过那都是十几年前的模样,现在也一定变化了许多。” 辛渺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好奇起来:“你还没有见过陆小凤长什么样子,你会梦到他吗?” 花满楼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无奈的点头:“会倒是会,只是没有脸,不然就只看得见那两条胡子。” 听见辛渺的笑声,他又说:“我必须承认,有时候看不见还是会有一些好处,遇到的许多人都会有很大的想象空间。” “那我在你的想象里是什么样子?” 好奇的抛出这个疑问后,辛渺轻松的等待着花满楼的答复,躲在山里种地的怪人?还是降伏妖魔正儿八经的高人? 可是花满楼在沉默之中突然微笑了,他唇角上扬,眉眼在夜色中温柔得不像话,言语之外,有一种寂静的含蓄表述从中生长出来,刹那间绽放出来,而明明看不见,却抬起眼睫,仿佛认真和她在对视。 被这不存在的注视戳了一下,辛渺便在这刻意保持的沉默中突然感受到一阵窘迫,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暧昧从四面八方突然冒出来,辛渺像是在草丛中被惊扰的兔子一样紧绷起来,脸颊感受到热意。 第157章 辛渺在私下里将这件事告诉了陆小凤,乍一听见花满楼有希望康复,他惊喜地几乎跳起来,随后一把将辛渺抱起来转了两圈。 “你真是救苦救难的观音下凡!!”他太高兴了,以至于把辛渺都吓了一跳,双脚离地整个人都懵了。 楚留香虽然也高兴,但看到这一幕就没那么高兴了,不过若他表现出来又太过明显,便笑着劝阻:“嘴上小心一些,不怕观音怪罪。” 陆小凤把人放下,又忍不住张开手臂紧紧把辛渺抱住了:“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谢谢你了,从此我陆小凤的人生便少了一大憾事!” 辛渺被两条铁箍似的胳膊搂住,受到惊吓似的睁大了眼睛,不知道是勒得还是如何,脸色发红,楚留香赶紧上前一步:“知道你高兴,你倒是轻一点啊。”他终于有机会上手把人拉开。 辛渺被放下来,吸了一口气,又在唇边竖起手指:“嘘——别这么大声。” 说完,她又笑了:“我难道不是他的朋友吗?不必说谢谢。” “只是这件事,还没成功之前,我不想让他提心吊胆,所以你们最好也不要提及。”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两人都应是,便看着辛渺神色忍不住欣喜鼓舞:“按照那个药方,大虬的眼珠已经有了,灵虎骨也……” 盘踞在沙发上的红红骄傲仰头:“放心吧!” 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竹篓,里面卧着一只团成一团的小白老虎,背对着大家,身上搭着红红的大尾巴做被子。 两人都知道这只小老虎的来历,陆小凤盯着小虎看了一眼,有些不忍心:“取虎骨……不会要命吧?” “……想什么呢?”红红无语,小篓里的白虎耳朵抖了一下,依然没有搭理众人的意思,颓到了极点。 红红冷酷地说:“这只以后要留着给妙妙当劳工的,要不然我费劲救它?灵虎骨已经有了,打败那只恶虎的时候我留了点纪念品的,用来入药足够了。” 所以现在压力都在辛渺身上。 888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会努力的。” 她看向身旁的小水缸,里面的泥土中埋着一粒莲子,红红说若是渠藏还在的话,倒是有可能教会她,不过现在只有自己摸索了。 其实以红红的话来说,这也不难。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仿佛天降一个亿在你的账户里,还能不知道怎么花钱? 但辛渺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忘记了密码的状态。 红红便神神秘秘的消失了一天,说是做法掐算过了,回来时便信心满满地说:“放心吧,我有办法。” 辛渺一大早上被它带到海边,此刻天光未明,东方一片大亮,灼灼的红光烧得海水也红起来,湿润的海风吹拂着咸腥的浪涛。 “跳下去吧。”红红站在海边的礁石上,光鲜的红色皮毛被风吹得如火焰跳动。 辛渺手中紧紧握着大虬眼珠,望了望海,深吸了一口气。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25节 她会水,但是水性平平,但就在她心中犹豫之时,红红轻声说:“你是天生的水利之命,水能生万物泽被生灵,我先前没注意,现在想来,一切都是命数,你一定要心中笃信,不要害怕。” 命数之说似乎是虚无缥缈,但辛渺回想,水利之命似乎也不是完全的谬论,逢凶化吉时多处与水有关。 辛渺便在心中怀着一腔勇气,慢慢地往水中走去。 在柔和的波涛淹没了她大半身体之时,她脑海中便很突然的闪现出了花满楼的脸,他温柔的双目倒映出她在其中小小的影子,他总是笑,像是稚童对世界永远充满了好奇和新鲜,充满了善念,可世间不回应以他应得的善,他眼中的世界停滞在了小时候,在无尽的回忆中变得苍白却令他怀念。 若是能让他双眼再度明亮,染上色彩——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在闭眼沉入水中之时,寒意瞬间褪去,被温和的水波环绕之时,仿佛一切都变得那么不重要,耳边涌动着让她瞬时杂念尽消的涌潮之声,辛渺睁开了双眼,身体如鱼一般自如地在海水中徜徉起来。 水好清澈,她看得见海底的白沙上有摇曳的海草,礁石上有小小的生灵,掩藏在沙下吐泡泡。 水下如同一个梦境,无比的缥缈,却令人心中宁静又安逸,仿佛可以乘着水波在这流动的抚慰中睡去,在这强烈的舒适中,辛渺手中的大虬眼珠蓦然散发出灿烂的金光,她一愣,下意识攥紧,随即,便整个人都被强烈的引力拖拽向前。 慌乱之间,辛渺满心只有一个想法,她不能让花满楼复明的希望从自己手中逃走,于是她掌心用力到发疼,将逐渐开始发烫的大虬眼珠死死抓在手中。 这强烈的牵引力带着她朝海中深处飞去,窒息感令她胸口发疼,眼前一片昏暗,辛渺发颤的手臂紧绷着将手掌按在自己胸前,身体蜷缩起来,任由湍急的水流涌过身体,她努力地保持着意志的清醒,下一刻,自胸口迸发而出的强烈光芒瞬间将她的眼前照亮了。 当她睁开眼,她发现自己仰躺站在柔软的砂石之上,水流轻柔的托起身体,眼前的海面有金色的阳光照下,斑斓流动的绚丽色彩在其中翻涌穿行,如有实质。 就像是从睡梦中醒来,眼前的一切都显得崭新明亮,辛渺伸出手时,那些多彩的光华便随她而动,在水中蜿蜒游曳。 大虬眼珠依然散发着柔和的光彩,粗糙灰白的表面被剥落了,转而变成一种温润如玉石般光滑的质地,可握在手里时,又清透又柔润,好像握着一颗水珠。 辛渺在水中深吸了一口气,眼前的世界随着她的心神而波动。 平静的海面上升起了阳光,红红依然站在礁石上守望,心中渐渐不安起来。 身后的沙滩上传来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它耳朵动了动,纳闷地转过身来:“你来做什么?” “你们一大早就来这里,怎么还不回去?”楚留香环顾四周,眉头皱起。 “她怎么不在?“ “人还在水里,应该一会儿就上来了……” 楚留香知道辛渺最近一直操心着花满楼的药,此事非神鬼之力难能为,但如今乍一听,他还是瞬时变了脸色。 “已经下去多久了?” “半个时……”红红话音刚落,便看见楚留香毫不犹豫冲入水中的背影。 “她不会出事的!你干嘛啊!?” 楚留香将它惊诧的叫嚷抛在了脑后,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辛渺要入水中,但是纵然她身负些他无法理解的神通法术,可是一个活人入水半个时辰,纵然是他这样在海上长大,能以内力换气的人也做不到。 或者说,尽管他知道辛渺会确保自己的安危,但他依然遵从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他担忧她。 跃入水中之后,楚留香便如游鱼般灵活自如,修长的手臂轻轻一拨便腾挪自如,蛟龙似的腰腿摆动着往下去。 一片升腾的泡沫之间,他慌乱的目光四下寻找,片刻后,心便沉了下去。 楚留香浮上水面来,而水面上也一片空荡,起伏的海浪之间,只有刺目的眼光被折射出的炫光。 他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呼吸不畅—— “辛渺!!” 远远地听见这叫喊声的红红耳朵尖动了动,啧啧地摇头:“真是傻子……” 不过浪子痴情起来,还真是一场好戏,红红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可惜辛渺与这些男男女女,恐怕是不能长久,若是真喜欢上了谁,过个短短几十年,她恐怕要伤心死了。 楚留香再次一头潜入海中,然而当他在水中再次睁开眼时,一片虚无之中,辛渺朝他游来的身影却如幻梦般逐渐清晰。 她在水下看起来非常不真实,仿佛在莹莹地发着光,乌云似的长发在身后飘散开来,她看到楚留香时,甚至还惊诧地睁大了眼睛,直到看见楚留香奋力朝她游过来,辛渺只好迎上前去,却立刻被抱了个满怀,被带着往海面上游去。 浮出水面的时候,楚留香顾不上滑落到眼中的水珠,只定定地看着辛渺。 “你怎么来了?”辛渺揉了揉眼,大为尴尬,楚留香想必是误会了。 不过楚留香看上去也不需要她解释自己在做什么,他看着辛渺苦笑了一声:“我以为你……算了。” 辛渺却露出了明快的笑容,她湿淋淋的眉眼长睫笑得弯起来,在水波中笑骂了他一句:“傻子。” 楚留香便也不由自主地笑了。 她迫不及待地抬起手来:“你看!” 多日以来,辛渺头一次露出这样振奋欣喜的笑容,她两眼仿佛在闪着明耀的辉光:“我做到了。” “花满楼可以复明了,他能看见东西了!” 楚留香望着她这样不加掩饰地露出的神情,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失落。 “是啊,真好。”这的确是一件好事,但楚留香不得不在内心承认自己有着相当不光彩的想法,辛渺这么在意花满楼复明,是只在乎他的健康吗? 他是男人,他知道花满楼恐怕对辛渺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愫,和其他人的好感不同,这种感觉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第158章 灵虎骨和大虬眼珠既然具备,接下来就是要熬上七七四十九日的药,火不能断,且每隔五个时辰,就要辛渺以仙力注入增加成功率。 听上去就很繁琐费时,如果辛渺之前开宝箱没有开出个电磁炉,那估计现在就没这么方便了,当时拿到的时候有多失望,现在就有多庆幸,这种小家电都自带定时,辛渺不由得感恩戴德。 因为要避着花满楼,所以这锅药只能放在她自己的房间,刚开始没什么,一连过了五日,花满楼便疑惑地问:“你近来身上总有一股好闻的药香,这是何故?” 药哪里有香味,就是单纯的苦涩罢了,但这一方药自然不同,红红说是因为灵虎骨,炖煮时骨髓中会有一股异香,不过不知有没有坏处,辛渺便紧张地答道:“或许是我换了熏香吧。” 花满楼若有所思道:“这样么?可是这香味既不是花香,也不是兰麝冰片,不过闻着温软馥郁,缠绵不散,有些……” 他话音未落,突然觉得失言,脸上顿时泛起红晕。 其中未尽之语,花满楼也不知怎么的,竟然毫不设防地险些说出来了,好在说到最后停住了,否则如此孟浪轻浮的话一出口,在辛渺面前岂不是无地自容了。 辛渺捏着一撮小米,眼睁睁看着花满楼突然匆匆地转身离去。 高塔内,鸟窝和树枝上都站满了叽叽喳喳的鸟儿,一只喜鹊拍着翅膀突然扑进了她怀里,在她手上的陶钵里胡乱翻腾,险些手滑撒了一地。 身后又传来脚步声,陆小凤吊儿郎当地伸出胳膊一捞就将陶钵捞了起来,喜鹊从陶钵里飞出来,扬了两人一脸小米,飞到头顶的鸟窝里,和另一只抱窝的喜鹊亲亲热热挨在一起喂起来。 辛渺赶紧给他拍了拍肩膀,陆小凤便笑道:“这喜鹊倒也知道疼老婆。” 说完,他想起方才不小心听花满楼说的那话,下意识嗅了嗅,果然闻到辛渺身上确实有一股香气,而且引人入迷,多闻了两下,居然有些骨软筋酥,心里发痒。 飞快按下心头那异样的悸动,陆小凤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你身上似乎确实有一股药味。” “是吗?那也没办法啊,在我房间里熬药,可能是染上了,我自己倒闻不到。” 辛渺把小米倒进食碗里,看着满屋鸟雀争抢扑食,倒是省得自己扫地了。 “应该是那灵虎骨的作用吧,刚开始熬的时候还闻到了,不像是在煮药,感觉是在炖大骨头汤……”辛渺咧咧嘴,看得陆小凤失笑:“原来是虎骨,没想到虎妖的骨头在这方面居然大有增益,果然不愧是成了精的,是要比普通的有效力。” 他忽然想到这药是要进花满楼的肚子里,便哈哈大笑起来,有些促狭意味:“你这药不仅是治眼睛的灵药,恐怕就是放在外面,也有的是男人要抢着买了。” “什么意思?” 陆小凤笑而不语,就这个笑法不能不让人往歪处想,辛渺困惑地盯着他思考半晌,突然福至心灵,随即不知道该哭该笑:“你还真是,胡说八道。” “什么胡说,成了精的灵虎骨,难道还不比普通的老虎骨头难得,自然有些非同凡响的效用,莫说是本来有心,连我闻了都心中小鹿乱跳,现在看你呀,如同天仙下凡了。” 陆小凤往栏杆上一靠,笑眯眯地望着辛渺,这玩笑话语让辛渺气笑了,恨不能伸手锤他一下。 “真是痴心错付,唉,没想到我陆小凤也有这一天,天道好轮回,太伤心了,我要赶紧去拦着花满楼,免得他也一腔真情都落空,和我做个难兄难弟吧。” 半真半假地叹息让辛渺心口猛地一跳,笑意淡了一点:“别开玩笑了。” 陆小凤看她神色变化,心里顿时大发酸意,往后倚靠着双手环抱胸前,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难道你真的不信?他对你有意,你或许难以分辨,可是在我看来,已经格外明显了。” 他心绪有些复杂,花满楼和辛渺真是心思浅显的人,只需微微一试探,她便有所反应,如此已经能说明这二人之间,并不是全无情牵挂念。 那楚留香呢?他可不是谦谦君子,论起讨女子欢心,花满楼含蓄温润的做派,很容易失了时机。 看来还得有个人来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 虽说如此,但陆小凤却难以高高兴兴地为朋友牵线保媒,脸上笑意便彻底收敛了:“其他的我不敢说,花满楼对你情根深种,恐怕是无可救药了,只是他天生不爱轰轰烈烈地追求男女之情,你也知道,他因为眼疾,丧失了太多正常人的权利,若不是你出现,他此生都不会向哪一个女子表露爱意吧。” 他不明说,辛渺也懂了,花满楼会因为眼疾,担心拖累了谁,故此格外的独立,一个人搬出来家来住。 从刚才开始,辛渺就觉得胸腔里的心脏开始强烈地跳动起来,一声声敲得她心慌意乱,有点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题搅扰得十分不安,她有些无措,但没来由的,酸涩的欣悦之情不受控制的从心口带着热意蔓延到耳根。 陆小凤看她呆呆地站着,眼神很茫然,可是眨动不停的双眼和泛红的脸颊还是将本人的心意显露几分出来。 陆小凤还是酸酸的,但是还是有些受不了她这个手足无措的呆样,放轻了声音:“你若对他也有意,我的建议是,及时行乐,珍惜良人,又有何不可呢?” *** 辛渺大约有一夜都睡不好。 自从被陆小凤说穿,她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恹恹的,餐桌上一块儿吃晚饭,楚留香看出来了,频频问候,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一切都变了,所有人相处的气氛都变得怪怪的。 就好像以前被同事请去吃饭,结果餐桌上来了不认识的男人被迫相亲,她只能倍感煎熬地感受着古怪的气氛,连饭菜都不香了。 让人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感觉谁的眼神都仿佛别有深意。 好在第二天得到了一个好消息,白玉堂带着任慈夫妇回了丐帮,一举揭发了南宫灵的所作所为,在他们不问世事的时候,整个武林都为这个真相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一时之间,丐帮又是公开的向剑神道歉感谢,又是把白玉堂奉为座上宾,整个丐帮都在痛骂猪狗不如的南宫灵,骂他恩将仇报,整个天下都引以为耻。 白玉堂且先不论,西门吹雪的名声得以回正,不过他本人似乎并不很在意丐帮对他的误会,给陆小凤的信里寥寥数语,透着不愉快,因为他千里追缉那个黑衣人居然无功而返。 毕竟人是逃入了茫茫的大沙漠,了无痕迹,若非剑神对大漠所知甚少,贸然闯入必然生死未卜,他是一定不会放弃的。 但这不代表这个黑衣人就能这样被放过,显然,西门吹雪对于要杀的人都怀着一种绝无转圜的笃定,所以在回来之后,他立即开始打探消息,时机一到必然要深入大漠追凶。 说来很巧,西门吹雪寻觅的门路,居然还是楚留香的老朋友。 不过这位据说对大漠很了解很有经验的兰州首富却似乎并不愿意给剑神面子,倒不是不假辞色横眉冷对,只是带着商人特有的圆滑,含蓄拒绝拖延,显然是不肯配合。 西门吹雪怕延误了时机,在几番尝试后未果,不知道在哪儿打听到消息,来信让陆小凤从中周转。 没想到剑神也会有如此接地气的一面…… 这倒是令人意外,不过楚留香也很乐意帮忙,虽说不一定就能成,但他也没有拒绝。 但是从他口中得知,姬冰雁和他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未曾见面,也不知道这位‘雁蝶为双翼 花香满人间’中的姬冰雁还能不能卖旧友一个面子。 白玉堂在丐帮处呆了几日,实在是盛情难却,不过很快就觉得无趣,如今杭州没有几个相识的人,辛渺和楚留香远去了南方,在知道陆小凤花满楼也跟着去了之后,便告别任慈和帮主夫人,果断来汇合了。 但如今这个世道,他一路来,也自然是看尽了人间疾苦,路上甚至杀了两个贪墨救灾银两的官,好在并无人知道他的身份。 一路累积的不平和愤懑,在抵达目的时总算是被抛在了脑后,看见自己的朋友,白玉堂心中自然又舒心了。 辛渺也很高兴白玉堂来了,几个月不见,白玉堂居然被晒黑了一点:“大漠边城的日头和如今的烈日,谁不得晒脱一层皮?”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26节 可惜,系统问题导致商店被关闭,辛渺现在获取物资的方式变成了每日任务掉落宝箱,好在经常能出一些好东西,虽然买不了酒,但是她开出来过一箱红酒,如今拿出来待客,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辛渺亲自下厨做接风宴,白玉堂嘴上虽然说不用,但心中则是分外的愉快。 外面有无穷无尽的烦恼,但这里真是桃花源,令人安心眷念。 第159章 大家凑在一起,又仿佛像是从前一样,外面的纷扰都波及不了这里的安宁和快乐,白玉堂喝得面上泛红,有些酩酊。 说到任慈帮主和他的夫人,几人又感叹了一番。 “若不是那位夫人一直对帮主不离不弃,恐怕也撑不到我追上去。” 白玉堂怔怔地盯着酒杯,心里却在想,那个黑衣人到底是谁,能逃过西门吹雪的追杀,他从他的魔掌中救下任慈夫妇,也几乎差一点就失败了。 何方神圣,在江湖上从未听闻过?如此乱世,果然是群雄并起。 “夫妻情深,令人钦羡。”陆小凤满饮美酒入喉,往后倚靠在椅背上,目光却轻飘飘地投注在辛渺和花满楼身上。 看他微微眯着眼,楚留香笑了笑:“你喝醉了?” “要让陆小凤喝醉,这点酒恐怕也不够。”花满楼轻笑一声,他微微抬起头,仿佛在看天上的月亮。 唯有夜晚,灼热的温度会降下来,然而海风依然是带着一丝余温的,拂过人面颊时,带来的不是清凉,而是一种不显的燥热。 人在这样的地方过得久了,就容易被这燥热慢慢地煮透,心情难以平静,有一种亟待发泄的情绪容易泄露出来,像是蒸腾的水汽,一点点攀升到一个临界点。 花满楼能轻易循着辛渺的气息知道她此刻坐在自己对面,她身上的香气在夜风中浮动着,从满桌的美食佳肴散发出的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中寻得一丝罅隙,扰动他的心神。 这样一个夜晚,他心绪少见的浮动着,不知道是为了酒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当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无法望一望今夜的月光时,一股惆怅和酸楚便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从而引发了他不显露于人前的悲心。 他很少会被这样无用的情绪而占据心神,因为多年以来的习惯所致,为什么不想想好事呢?这世上还有许多美好的事可以感受,他不该任由自己陷入到负面想法中。失去了视觉之后,花满楼的家人亲朋比他更痛苦,他还能去安慰他们,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失明这件事显得没有那么坏,他几乎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但是偶尔,难以避免的遗憾还是会冒出来,就比如现在。 大约是爱让人如此患得患失,花满楼静静地品味着这说不上好的滋味,他若无所求,也就罢了,但现在,他就很想很想亲眼看一看她,被月光照耀的脸颊和双目中闪动的光彩,会不会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呢? 谁也看不出花满楼此刻的想法,他脸上挂着和平时无一二致的笑容。 酒壶被拿起,清透的红色酒液潺潺注入杯中,楚留香为辛渺倒了一杯酒,朗声道:“可惜这样的好酒,蓉蓉她们几个没有福气喝。” 苏蓉蓉三女架船离开数日了,楚留香说是因为这个地方天气太热,她们受不了,要去找个气候宜人的地方避暑。 辛渺还怪想她们的,听得楚留香这样说,便笑了:“我给她们留了两瓶——到时候可不分给你们。” “妙妙好偏的心,难道她们三个比我……们几个还重要?” 调笑的语气,然而那不着痕迹的停顿却泛起了淡淡的波澜,连白玉堂都抬起头,探究地看了楚留香一眼。 陆小凤悠然道:“女孩们自然比我们这些臭男人好多了,妙妙难得有几个能说的上的朋友,我是男人我也觉得自己实在是比不上几位姑娘贴心,说来还是楚兄好福气,红颜在侧,各个都有不凡之处,难道天下好处都让你给占了?” 辛渺颇为赞许地点头:“就是!等她们回来我就不和你们玩了,到时候你可不要怪我抢了你的人。” 她笑得两眼弯弯,丝毫没有发觉几人都只是乐了几声,全是在应和她的玩笑话。 楚留香和陆小凤视线相接,笑容未变,只轻轻把玩酒杯:“这话真让我惭愧,蓉蓉她们从小被我一手带大,我这个哥哥当得不算称职,比不上那些大家闺秀,不过她们的确都十分优秀,都有我不能及的长处。” “哎呀呀,那楚兄你可要小心啦,往后要找多么优秀的妻子才能让三个妹妹都同意?难道未曾听闻,除了婆媳难处,姑嫂之间也大有不和睦的呢,想来还真是为了未来的楚夫人捏一把汗。” 陆小凤煞有介事地摩挲着自己的小胡子,笑眯眯地调侃他。 不知怎么的,凭借多年酒局上应酬锻炼出来的耳力,辛渺总觉得这俩人说话间有些未尽之意,隐约有些夹枪带棒的,尤其是陆小凤,不知道哪里来的热心肠,忽然开始为了楚留香未来的家庭和睦操心起来了,她很茫然,又觉得大约没什么,又喝了两口酒。 楚留香笑而不语,并未接话,白玉堂在对面皱眉了一瞬,清了清嗓子:“话说回来,花满楼的五哥在我来时,还托我带了封信给你,等一会儿我将信件给你。” 花满楼含笑道:“劳你走一趟了。”两人一说话,立刻将之前那股淡淡的不对劲带过了。 辛渺心里有些想念杭州,一边伸筷子夹清蒸鱼,一边问:“花五哥还在杭州呀,不知道广燕王府的世子妃怎么样了。” 白玉堂浅笑:“她也托我问候你,世子妃已经生了,你当初救了两条命,她还说想请你给孩子起个乳名。” 辛渺惊喜又有些无措:“啊!真的吗?但、但是让我起名字真的可以吗?世子的孩子,将来应该会继承世子的位置吧,没关系吗?” 白玉堂朗声大笑:“放心吧!何况只是乳名而已,你救人一命,和这孩子有缘,起个乳名也是颇为合宜的。” 不知道为什么,乍然听闻一个新生命的诞生,辛渺心里前所未有的升起一种感触和欣慰交织的喜悦,尽管不知道这孩子是男是女,但她想到自己当初救下世子妃之后和这小婴儿便有了这样的因缘际会,也是一件极好极好的好事。 “这样啊……”辛渺眼中浮现出温柔至极的眸光,她脸上带着纯粹的欢喜,抬起头来时月光落入眼底,皎洁得令人不可逼视。 楚留香静静地望着她,嘴角也忍不住扬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叫平安怎么样?嗯,虽然有些俗套,但我想如今这个世界,小孩子可以平平安安地长大就很幸福了。” 对上她期待的目光,谁也不会说不好,陆小凤举起酒杯:“为了这个有福气的小平安,咱们干上一杯!” “干杯!” 喝酒喝到深夜,众人方才散去。 辛渺有些昏昏欲睡,但时辰到了,她急匆匆回房,凝神静气地盘腿坐下,缓缓运转经脉,体内流淌的仙力从掌中溢出,散发出柔和的亮光。 桌上的花盆里,一枝新芽探出水面,碧翠新绿的娇嫩植株在四散的灵力中轻颤,莹莹生光。 临回房,陆小凤看着打开房门即将进去的花满楼的背影,突兀出声:“花满楼啊花满楼,你若再优柔寡断,可要有人捷足先登了。” 花满楼顿住了,也没有转过身来,语气依然自然轻松,甚至还有些诙谐:“若是你,我倒觉得见惯不怪了。” 陆小凤嗤笑两声,懒洋洋地带着几分醉意:“你以为我会不敢?只是我陆小凤不缺情人,朋友却是独一无二的,不过别人可就说不定了。” 他说的是谁,倒是都心知肚明,但花满楼依然不戳破,只在无人处微微一笑:“花开蝶自来,若能长久欣赏,也是我的幸运。” 谁知,陆小凤却勾起了意味不明的笑容,似乎是在笑他:“花满楼,你真的当自己是圣人吗?真到了那时候,你就会发现自己终究还是个男人,还是个无法抛却私心的普通男人,不信你就走着瞧。” 等离开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花满楼听见的关门声却不止一道。 “……” 一种心领神会,彼此默契的安静之中,楚留香和花满楼都没有出声,彼此都看不见对方,但又都知道对方的存在。 花满楼轻声哂笑,没有任何异样,转身进房门。 七七四十九日,这么长的时间,过得非常慢。 尤其是现在他们几乎是与世隔绝了,这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就变得有些难以平静了。 如果外面是个四海升平,安居乐业的好世道,那么他们倒能待得怡然自得,可惜,一日比一日诡谲的动荡从朝廷蔓延到武林,百姓们便是最敏锐的,一切都看着与往日差不多,但粮价在飙涨,灾区的流民四处游荡,北上,沿路造成了不计其数的动乱。 广燕王薨逝的消息便在一个下午从鸟翅上飞来。 辛渺看得有点懵,事实上,她不太能理解一个封地的藩王去世会在政治上带来什么样的动荡,她也没见过这位一直抱病的王爷。 但是她还是以朋友的身份,给姜此玉写了一封信去问候,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陆小凤说广燕王府现在应该很乱,为王爷举办葬礼,各方路祭,朝廷那边应该也会有动作,林林总总,姜此玉应该是抽不出时间来。 他并没有告诉她的是,朝廷并未对老王爷的薨逝照例表达慰问,太后的雷霆之威毫不留情地降下,问责的是世子为什么没能抑制灾情,导致民不聊生。 这仿佛就是个讯号,广燕王府的衰败似乎近在眼前了,而在北面,也有一触即发的战争,放眼望去,这个王朝处处都透着一股悲凉的倾颓之势。 第160章 辛渺缓缓地沉入海水之中,这样的天气下,她越发的喜欢游水,一头扎入深不见底的海水之中,自在得如同天生是一尾鱼,非常惬意。 她之前没有这么会水,但是最近她发觉自己的体质似乎在悄然变化,在水中屏气的时间越来越长,从五六分钟到几十分钟,刚开始的时候没发觉,后来特地计时,已经远远超过人类所能到达的极限,到现在,已经是随心所欲,潜水到自己想要起来为之。 非常神奇,辛渺先是觉得新奇,但偶尔却会感到一点微末的惶恐,总觉得越发不像个人了,亲眼观察自己成为异类的感觉有些令人不适。 海水是蔚蓝的,往头顶看,阳光被流动的水波折射成一片片变幻不定的光,但是越往深处去,蓝色便越发的浓郁混沌,像是要把人吸进去,有些叫人心里生畏。 辛渺的身躯怡然地随着水流摆动,往深处下沉,周围的小鱼被她惊扰倏忽游开,窜入珊瑚礁里不见了。 洁白的海床上都是细沙,礁石奇形怪状,上面依附着许多小小的生灵,放眼一看,生机勃勃,有一种静谧的美。 她潜到底,拿着小铲子,将附在礁石上的海胆,鲍鱼撬下来,这些鲜美的海产品如今对她来说极易获得,采摘的过程甚至也别有趣味,如同在海底漫步,视野之内的一切都虑着一层梦幻朦胧的蓝。 真正与世隔绝的安静,耳边只有海底微弱的呼吸声,那是洋流涌动,海水起伏,若不是害怕睡在海底可能会在无知无觉中飘走,她还真想在天然的白噪音里睡过去。 其中还有一个她不愿意承认的原因,那就是现在在家里待着没有那么轻松愉快了,出于某些原因,面对花满楼的时候她觉得别扭,而且连陆小凤也想躲了。 某些事情说破之后,到处都气氛怪怪的,白玉堂那天冷不丁的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她吓了一跳,支支吾吾糊弄过去了,之后就有些奇怪起来,总觉得每个人说话她都得琢磨一下,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真是令人头大,她隐约觉得情况棘手,便越发的想要逃避。 摘了一篮子海胆,辛渺划着水往海面游去,却突然被砸入水面的楚留香吓了一跳。 他光着上身,露出小麦色的肌肤和结实的臂膀胸膛,轻轻一摆,便如蛟龙般游出四五米远,他也是水性极好的,很快就发现了辛渺所在的位置,朝她游来。 到了她面前,楚留香对她微微笑,伸手接了她手上的篮子,二人一块儿升上水面。 “你怎么来了?”辛渺抹了把脸,楚留香轻松地在她身侧游来游去:“天热,水里凉快些。” 他将篮子往岸上一抛,将竹篮远远地掷出,正巧卡在礁石中间,受着潮水冲刷。 “花满楼的药快好了吧。” 楚留香突然问。辛渺点点头:“还差三天。”她不由得紧张起来,面容都为之不自然地一僵,长长地吐气。 越是到了最后关头,她就越发的担忧,虽然心里都知道完全是杞人忧天,但万一这时候出了问题,那她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了。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努力地想要让自己放松下来,最近几日,更是找不到她人,陆小凤偶尔还嘀咕着,她整日泡在水里,怕是要长出鱼鳞了。 可惜她虽然不能算人了,还是绝对和妖怪不沾边了,游水多久都长不出鱼鳞来。 楚留香看着她的神情,无声地叹了口气,然而只是瞬息又露出笑容来:“想来,花满楼的家人再见他时,怕是会惊喜交加。” 想到这个,辛渺高兴了一些,对他笑了笑,又沉入了水中。 楚留香紧随其后,二人一前一后,往远处游去,直到将那海岸线都远远抛在身后。 楚留香眼尖,发现远处有一尾海狼鱼,便游到辛渺身后,轻声说:“这鱼够大,能吃好久,我去把它捉来。” 辛渺一看,也吃了一惊,因为这鱼的确大得出奇,瘦长的梭形鱼生,目测能有两三米,尖嘴上一排狼一样的牙,看着十分凶狠,旁侧也没有鱼群,想来不是落单,就是生得太大太凶猛。 “你等等。” 辛渺说完,便潜水下去,楚留香紧跟在她身后,看她悄无声息地拨水,游向它栖息的礁石,原本一动不动的海狼鱼忽而警醒过来,尾巴一摆,楚留香正要遗憾,却见辛渺抬起手来,掌心对着那大鱼,它本欲逃跑的动作便滞住了,着了魔一般,摇摇晃晃地朝他们游过来。 楚留香在水中惊讶地睁大了眼,随即又明了了。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27节 如今的辛渺身上更多了几分神秘的力量,比起人,更近若鬼神—— 刚开始相遇时,她依然是神秘的,但那时候她还是令人觉得可亲可爱的姑娘。 楚留香上前一把将海狼鱼抱住,这凶猛的大鱼似乎终于醒悟过来,猛烈地挣扎起来,楚留香浑身的肌肉瞬时紧绷起来,被这巨力带得在海中上下翻涌,卷起一阵阵浮沫水浪,海狼鱼在水中宛如蛟龙般矫健强壮,折腾起来便爆发出肉眼可见的力量。 辛渺吃了一惊,正要上前帮忙,却见楚留香扼住了大鱼,在海水中翻来覆去,抓住了时机猛然挥出一拳,尽管有无形的阻力,但这拳丝毫不减凝滞,力道巨大,将大鱼打昏了过去。 海狼鱼依然在挣扎,但力度就小多了,楚留香毫不费力地拖着鱼和她浮上水面,脸上露出极灿烂的笑容,在阳光下水珠闪闪:“好家伙,得有百来斤!” 二人拖着鱼游回岸上,楚留香将大鱼往礁石上一丢,撑着往上一跃便起来了,正要回头去拉辛渺,却忽然一顿。 辛渺穿的是自制的泳衣,灰蓝色短裤和背心制式,略有弹力的面料,在水里能活动自如,颈项手臂的袒露与女子双腿双脚的袒露不可相提并论,她白生生的脚背与粗糙的黑色礁石形成强烈的反差,几乎令楚留香羞于直视。 然而在水中之时,辛渺便如同自然的造物,修长的手脚拨弄着水流,裸露的肌肤白得像玉石,他心无杂念,只觉得同为生灵,坦荡以对。但一旦上了岸,单薄的衣料打湿,勾勒出女子曲线,湿漉漉的皮肤上滚落水珠,便如同恍然回到了凡尘世间,楚留香为自己心中升起的绮思而感到羞愧,无法心安理得地看她。 他也是凡夫俗子啊。 楚留香苦笑着,自惭形秽时,辛渺已经爬上了岸,解开脑后盘结的编发,将浴袍裹上,套上鞋去捡拾岸边的竹篮。 辛渺拨弄着头发往前走,却发现他没有跟上来,疑惑间回头看去,楚留香依然站在原地,望着自己的背影不语。 “怎么了?” 楚留香半晌没有说话,他背着光,脸上的神情显得前所未有的复杂郑重,深陷在眼窝中闪动的如同两颗星辰,一瞬不瞬地凝望她。 “若是有一天,我告诉你楚留香心悦于你,你会相信吗?” 湿热的海风将这话送到了她耳边,怔楞之后,辛渺依然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楚留香脸上少了一贯的笑意,俊挺的眉眼之间甚至因为认真而紧皱,这样的神情太少见,她错愕,但无法否认。 随即,辛渺便慌张得手足无措,她大脑一片空白,鼻翼细细地翕动,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攥住竹篮,粗糙的竹刺在掌心刺得生疼。 “你在说什么……” 她衷心希望他是在开玩笑。 楚留香只是静静地观察她的神色,他期翼着从辛渺的脸上寻得一丝一毫的心动和羞怯,可是没有,她显得心慌意乱,为了他说出口的话而显得张皇无措。 楚留香啊楚留香。 无以复加的失落如此强烈,他无法再欺骗自己,只好强忍着勉强露出微笑来:“……说笑罢了。” 胸口的孔隙之间仿佛漫入了太多的海水,太过咸腥,刺得酸痛,楚留香垂下眼帘,将那躺在地上的海狼鱼一把捞起,抗在了肩上。 “走吧。”一如既往的温和语调。 他沉默着与辛渺错身而过,她待在原地深呼吸,调整着失衡的心跳声和心绪。 说笑吗? 好笑的是,楚留香先前说的话她不敢相信,这句辩解她更不敢信。 楚留香晚餐便炖了海狼鱼肉,谈笑自若,之前发生的事仿佛是她在做梦,但辛渺难以控制,她勉力多吃了几口,最后还是有些落荒而逃,从餐桌上离开。 学不会控制心绪的,倒也不只是她一个,楚留香在目视着她背影匆匆逃离之后,面上的笑容便瞬息消失了,眸色深沉。 整个餐桌上的气氛都因为这二人不对劲而古怪,辛渺离开之后,气氛更为凝滞。 白玉堂挑眉,与陆小凤对视一眼—— “这是怎么了?”陆小凤明药知故问,面色愉快。 楚留香不在乎被这家伙嘲笑,但心情不虞,唇线抿平,难得显得有几分冷肃。 “莫非是挑破了纱窗,叫人回绝了?看来还需你情我愿才好,纵使是情场浪子,也没法子无往不利啊。” 陆小凤说话不留情,楚留香却并没有被贸然挑起怒火,他闭了闭眼,没有理会他。 他不接茬,陆小凤也觉得无趣,冷哼了一声:“这下好了,按她的性子,恐怕更要六神无主,不敢回家了。” 辛渺这阵子天天去游泳,她以为自己并不显眼,但实际上,他们几乎是心知肚明。 第161章 药快熬好了,纵使是辛渺也没有多余的心神,她连饭也没吃,躲在屋里专心熬药,越是这个关头,药香味便越发浓郁四溢,她无法,只好选了个时候把药搬到海边去熬。 一整天都见不着人,花满楼无论如何也发现不对,但问谁,都说是不知道,他便也不问了。 陆小凤几个都以为是糊弄过去了,结果临近半夜,花满楼便无声无息的出了门。 确认辛渺不在家,他出了门,就往海边去,陌生的路不那么好走,他扶着崖壁听着声音,直到闻见海水的味道,潮汐涌动,哗啦啦作响,在夜晚的海风中,那股熟悉的药味便越发的明显起来。 他们大约是在瞒着他某些事,花满楼忧心忡忡地想,他并不傻,陆小凤实在是太小看了他,辛渺身上的味道他已经熟悉得很,异香连绵,但很快便被他识别出,这分明是药味。 难道辛渺是受了什么伤? 大家都这样遮遮掩掩,辛渺也一反常态地开始对他避而不见,花满楼实在克制不住自己的担忧。 沙滩踩在脚底下是软软的,海风潮湿,把衣服都吹得紧贴在身上,燥热地令人浑身不适,但花满楼恍若不觉,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香气来源处走去。 此刻,辛渺正坐在沙滩的礁石旁,她头顶撑了个棚子,其实也没必要,因为已经好些天没有下雨,炉子里的火一直没有断过。 这样的天气下一直守在火炉旁边是很磨人的,因为太热了,所以她随时都穿着泳装,时不时往海里游一圈再回来。 也正是因为这个,其他人不敢来陪她,辛渺后知后觉,泳装对于古代人来说果然还是太超前了。 她却不因为这个感觉害臊,大概是因为现在唯一能让她觉得心慌脸红的人是花满楼。 她发现自己可能的确是喜欢他,花满楼有什么不好?他可太好了,所以她喜欢上这样的人也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承认这个事情之后,她反而难过得不得了。 红红知道了她喜欢花满楼之后的反应让她非常不安,它先是笑得辛渺满脸通红,促狭地打趣了她一通,然后便很感慨似的说:“这对你来说是好事呀,人类寿数有限,他风华正茂的时候只有这几十年,谈谈情说说爱,还是得抓紧时间才好。” 她猝不及防,忽然又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凡人了,她会拥有很长很长的寿命,长到没有人类能和她并肩而行。 大概是看出辛渺脸色,红红没有哄她安慰她,反而用罕见认真的语气悠然道:“有花堪折直须折,妙妙,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你改变不了他的寿命,但若有情,便抓紧光阴,免得往后徒然悔恨。” 她笑不出来,反而想哭,但是在岸上,胸腔中再如何发疼,也哭不出来,潜入水中的时候,好像又有了流泪的错觉,可以尽情宣泄。 她抱着大腿,脸贴在膝盖上静静地发呆,火苗在跳跃着释放出热度,一点点烘干了她的头发,辛渺心里想着花满楼,头一回觉得很悲凉。 红红让她别留遗憾,她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无论如何都觉得好不公平,他会渐渐老去,但自己永远不能给他平凡的幸福家庭,几十年之后他会死,她能受得了吗? 想得眼眶酸胀,辛渺吸了吸鼻子,把脸埋进膝盖里,在黑暗里默默地消化。 大概是难受得厉害,她竟然没有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直到花满楼停驻在小木棚前,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问:“……妙妙?” 辛渺惊得猛然抬头,花满楼居然已经在面前了,披着满身月光,脸上有些困惑,眼珠被跳跃的火光映得微微闪动。 她吃了一惊:“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花满楼沉默了片刻,露出温煦又无奈的笑意:“你又是为什么不回去?海边风这么大。” 辛渺下意识看了身边的火炉一眼,紧张地张嘴,说话都不利索了:“我……只是觉得海边风景甚好,月明星稀,很、很凉快。” 火炉子的热气直扑到花满楼脸上,那浓郁的馥郁芬芳伴着这样的热气蒸腾着,仿佛浑身上下都浸透了,燥热地令人很快感觉细汗冒出来,濡湿了衣裳贴在身上,又被海风吹得密不透风,十分难耐。 她待在这里,还说什么凉快。 辛渺看见花满楼微微皱起眉来,很认真地问:“你熬的什么药?你受伤了吗?” 这还能瞒住吗?辛渺心脏砰砰直跳,竟然编不出个好理由来,只好往外出来,试图拽着花满楼离开这里:“风好大啊,我送你回去吧?” 她这样敷衍,难道他还看不出?花满楼简直无奈极了,辛渺慌慌张张地拉住他的手腕,竟然还拉不动他,他是打定了主意要问出来个一二,于是反手便扣住了辛渺的手,任由她在他掌中挣扎,像是一只小鱼被渔网扣住。 “你若不告诉我,我是不会罢休的。”花满楼分明语调轻缓,但辛渺竟然不敢将他的话不当回事,这种人就是这样,平时什么都可以商量,但这种时候,他就说一不二起来了。 他的手十分有力,既不会让她痛,也毫无挣脱的余地,辛渺咬了咬嘴唇,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说,便沉默了。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反而是花满楼先觉得不自在,他目不能视,只觉得手里温热的肌肤触感随着时间流逝反而越发的令人在意,辛渺的手指蜷缩着,偶尔微微动一下,她的手很光滑,因为比他的更小所以能轻而易举被完全包裹住,他这样握住她的手,甚至能感觉到她掌中有细小的沙砾,肌肤相贴之时,温度便彼此传递,亲密无间之中另外有细微的摩擦,简直令人心悸。 这样实在太冒犯了。 虽然脑海中蓦然冒出这样的话语,但花满楼竟然没有将手松开,他的脸颊因为羞愧而逐渐开始发烫,仓惶间迅速换了个姿势,转而握住了她的手腕。 “妙妙是……不愿意对我说实话吗?”辛渺没想到他的一句话竟然能迅速的让她产生愧疚之心,但分明花满楼并无意示弱,他说得很平静,但手却分毫都不愿意放开。 她想,她要是诚恳地希望花满楼不要问,他大约也会很克制地放开手,然后退步,不会让她为难。 意识到这点,辛渺反而鼓起了勇气:“这是给你的药。” “给我的?”花满楼没有料到会是这个回答,他听见辛渺的声音在故作淡然,但竭力解释:“这是很特别的药,或许能治好你的眼睛,但是我不愿意在尘埃落定之前告诉你,也让大家都不要说。” 花满楼的眼睛是药石无医了,恐怕在人世间难寻神丹妙药,但辛渺既然这样说了,那么显然,她得到的药是来自那个凡人无法触及的世界。 辛渺发现他的手微微用力了一分,但花满楼没有这个自觉,他外表上看起来还是平静的,垂落的睫毛遮掩着眼睛,可是喉咙却上下轻滚,似乎并没有那么无动于衷:“这就是原因吗?”他苦笑了一下,温声说:“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呢?” 辛渺没有说话,在海浪静静的潮涌之中,花满楼无声地笑了笑,替她说出没有说出口的话:“与其给人以希望后又令人绝望,不如绝口不提来的好,是吗?” 他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难以分辨,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可是最终花满楼面色再度柔和,朝她靠近:“我没想到在你眼中,我会这么脆弱。” 辛渺的目光落在咫尺间,他一下子离得好近,近到彼此呼吸相闻的地步,她眼瞳震颤,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但花满楼已经拽住了她另一只手:“不要躲开我。” “妙妙你有许多神通,或许你已经和传说中的神女仙子一样,终有一日会离开人世间,我的寿命比起来不过几十载,实在不值得一提。”他说得很笃定,脸上没有半分遗憾,可是辛渺却瞬间鼻酸,她已经对他的话有了预感。 “可是尽管蜉蝣朝生暮死,它也是在尽力活着,我不对以往的人生感觉有任何缺憾,不论是作为花家的儿子,还是作为花满楼这个人,我已经无愧于心,每一日对我而言都是值得期待的一天,每一天都很好,虽然看不见花,可是我还能闻得见花香,已经非常的足够。” 他好像看得见似的,失焦的双目视线轻柔地落在她的脸庞上,抚摸着她的侧脸,手指摩挲着拭去刚刚掉下来的眼泪:“要是仅仅因为害怕花朵枯萎而不去尽情感受,那就太浪费了,太愧对自己了。妙妙,不要担心,我愿意作为你人生的一瞬间的点缀,哪怕只有几个月,哪怕你总有一日会忘记我……” 月光如水银,辛渺张了张嘴,一连串的泪珠从她紧闭的睫毛中滚落出来,她抽泣着望着花满楼的脸,视线哭得一片模糊。 他擦不净辛渺的眼泪,只好紧紧地将她抱住,任由她像个迷茫的孩童一样尽情发泄,浑身颤抖地把脸埋进他的怀抱里用力地回抱着他,直到她哭到掉不出眼泪,辛渺抬起头来,通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花满楼的脸。 “会一直记得。” 她仰起头,捧住了花满楼的脸,在他惊愕的神情中轻轻一吻,满是哭咸的滋味。 第162章 月色像是融化在温柔的海浪里,花满楼失神地感受着唇上的触感和肌肤相亲时瞬间的震颤和温热感受,辛渺这时候既不像一个含蓄的普通女子,也不像孤高的仙子,她好像在这一瞬间彻底地改变了自己的某些想法,被天生的秉性所克制的冲动和悲哀像是浪潮一样冲垮了堤坝,让她瞬间呈现出完全与平日举止相悖的热切和报复般的释放。 花满楼被她突然的情之所至所震撼了,就好像方才温柔地表露了心意毫不给她退缩余地的人不是他一样,他瞬间从头烧到了脚,完全手足无措地呆在原地,被她的攻势一触即溃,完全被动地受着她的亲吻。 大概是因为这样,所以连呼吸都忘了,直到花满楼真切地感受到越来越呼吸急促,浑身被她触碰的地方都感觉到一阵绵软的酥麻,一直沁透到骨头里,头晕目眩。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28节 花满楼到底是花满楼,就算一时情不能自己,对这样直白,毫不加掩饰的渴求和热情,也一时间只是呆住了,只听得见自己胸腔里阵阵巨响轰隆,整个人都仿佛掉进了火炭里一样发烫起来。 不必看也知道,他的脸一定是红透了,可是他并不舍得推开辛渺,他既惊喜,又心疼,作为一个普通男人,怎么能推得开一个自己心爱女子的求吻。 花满楼的回应很笨拙,但他也紧紧地伸出手臂抱着辛渺,直到她松开了自己,将头埋在他肩膀上轻声喘息,但手仍然放在他的脸侧,下意识的摩挲,仿佛生怕他跑了似的。 那层微不可见的壁障消失在辛渺面前之后,她先前的瞻前顾后和诚惶诚恐都瞬时没有了意义,她要他,就算时间短暂,而她有可能要为了这短短月余的放纵而在以后付出许多许多的眼泪,但她已经完全不想要再顾忌。 她太喜欢花满楼了,所以心甘情愿去承担之后分别的痛楚,于是现在便顿时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甜蜜和难以抑制的欢欣,纵然这份甜里回甘着一点酸楚。 “花满楼,我的确无法与你长久相伴,凡人那种偕老白头的幸福,我可能永远都得不到了,也无法给你。”辛渺与他耳鬓厮磨,说出口的话语带着湿润的潮气,花满楼疑心她可能哭了,可是辛渺却捧着他的脸颊,继续说:“我们就算在一起也只有几个月,但我不在乎,我走了之后,你就算娶妻生子也没关系。” 情浓之时,辛渺却能如此冷静克制地给他说清利害,花满楼心头瞬间如刀割一般淋漓锐痛。 她的额头抵着他耳侧:“……你的眼睛治好以后,便能亲眼看见那些花草树木,人间万物,若是可以,就去尽情享受那些你该拥有的东西吧。我也会过的很好,我会长生不老,天下逍遥——这也是极好的,不是吗?天底下连皇帝都渴求长生呢……” 花满楼的手不知不觉收紧了,辛渺在说服自己,她轻轻笑了一声,有花堪折直须折,这话说得没错,她虽然与花满楼不能长久,但往后跋涉无尽时光,她不敢带着这样的遗憾去慢慢煎熬。 不知不觉间,风声呼啸,暗沉的海面澎湃起伏,远处的天空上,电闪雷鸣瞬间照亮了世间,药在不安的沸腾着,里面浓稠的汁液散发出一股越发浓烈的血腥味。 辛渺的掌心中冒出淡淡的光芒,在越发汹涌的潮声中,她的长发被风吹得乱舞,仿佛能感受到玄而又玄的一股清炁在四面八方汇集,逐渐成为她所能掌控的奇异力量,身体内部与天地间某种存在不断共鸣,从深处不断涌现。 火焰已经被风吹得熄灭了,可是药还在狂乱的沸腾,当辛渺朝它伸出手,浓稠的液体便仿佛迫不及待般涌上来,一团青金色的球发着光,药液精华在其中来回渗透,很快变得如清水一般透彻,包裹着球体内部那不断上下转动沉浮的大虬眼珠。 原本变得灰白破裂的大虬之眼,此刻仿佛焕发了别样的生机,深邃如同星空,碧色的漩涡不断流动着,栩栩如生。 辛渺牵着花满楼的手:“相信我吗?” 她现在心中很平静,这就是鬼神无所不知的力量体现,她明白手中的药已经成功,还有一些世间凡人所不能掌握的规则,她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凡人了,但曾经的犹疑和彷徨已经在她的心灵中消散得一干二净。 这便是超脱。 花满楼一语不发,他也很平静,面庞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笃定的微笑,凌乱的长发和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但他却只在乎身侧的辛渺,他的平静不是因为尽在掌握,而是因为辛渺在他身侧,纵然是她现在带着他去死,他也不会有任何反抗。 所以他们俩便手牵着手,并肩一步步朝着海面走去。汹涌的海水很快淹没了他们,辛渺与花满楼的身躯如沙砾便轻易地被水流卷动着沉下去,花满楼只在一开始感到一阵窒息,可是屏息不过片刻,他便感到辛渺的唇凑了过来,冰凉而柔软的贴着自己,双手从腰侧环抱住他,令他因闭气而逐渐开始发胀的胸肺突然轻松了起来。 朦胧之间仿佛化为了两条相濡以沫的小鱼,花满楼能感受到水流将他们推来荡去,他只收紧了手臂,近乎感恩地紧紧拥抱她。 在她渡过来的气中,一股圆润而发烫的球体随着她的唇舌钻入他的咽喉,一直流淌到四肢百骸之中,又流向眼窝,他一时感到眼球滚烫,难耐地睁开了双眼。 模糊的光明头一次将长久的黑暗驱散了,像是潮水一般褪去,近在咫尺的脸庞却越发清晰,她的脸庞洁白得像是玉石,在海下发着莹润的光芒,眉眼唇角都仿佛与他千万次想象中一一对应,黑色的发缕飘散在水中,她在对他笑,但花满楼却觉得她好像哭了,只是看不出。 他们升上海面,在澎湃的海浪和头顶淋漓的大雨中亲吻了片刻,闪电在乌云中骤然撕裂开黑夜,花满楼无声地流出了眼泪,好像是被这样光亮所刺激了,世间万物再度出现在他的双眼中,轰隆的雷声和雨声在他胸口震颤巨响。 妙妙,我的妙妙。 花满楼忽然发觉自己竟然也有如此强烈的贪婪之心,被禁锢的视觉使得他过去几十年来被迫做一个知足常乐的人,但辛渺给予他全部的人世间之后却必须离开,他的人欲便仿佛随着复明而重新沸腾起来,是死灰再次复燃——很痛苦,他几乎无法将视线从辛渺身上移开,头一次怨恨天地的不公。 上岸之后,二人便在狂风骤雨之中一路归家。 家门口的灯笼随着大风摇晃,楚留香手中擎着一把伞,僵立在了那闪烁的灯光下。 倾盆的大雨中,辛渺身上披着花满楼的外衣,他们二人的身影在黑夜的映衬下密不可分,超出任何限度的亲密姿态已经说明了许多,花满楼紧紧地环抱着辛渺的肩膀,二人的手指在雨水中交缠紧握,他们湿淋淋的头发狼狈的散落下来,在肩头叠合成一缕垂下来,如夫妻的结发。 雨水如帘,密密匝匝地砸落伞面,四周水雾升腾,仿佛天上被捅了一个窟窿,楚留香在门外撑着伞,脚边衣摆很快被浸湿了。 他们二人相携而来,不容错认,楚留香也没有那种自欺欺人的习惯。 握着伞柄的指节发白,直到两个人走到面前来,花满楼抬起头,湿漉漉地与他隔着雨幕短暂对视。 他看起来很狼狈,可是只一瞬间,楚留香便如同兵败溃散,毫无转机。 但他心中除了钝痛,还有一份了然,辛渺的药成了,花满楼的眼睛复明,他们彼此互通情意,正是情浓—— 楚留香也不是全无风度,但如今那种带着从容的苦笑第一次难以为继,所以,他只微微地勾了勾嘴角,随后便毫无征兆的将手中的伞递向花满楼,任由雨水倾覆到他双肩:“恭喜。” 花满楼也只是勉强,依然是苦笑,但他仍然接过了纸伞,大半倾向辛渺,再一抬眼,脸色苍白却依然温和,又轻轻颔首:“多谢。” 他们和楚留香擦肩而过的瞬间,楚留香看见伞下的辛渺,她依恋地倚靠在花满楼怀中,望向他的眼神,虽然有些出自愧疚的闪躲,却并没有那种情意。 这种事愿赌服输,他无什么话好说,但就在那一瞬间,楚留香依然有一种想要不管不顾地伸手拉住她,再说些什么的冲动。 但他们并没有好说的。 楚留香感觉到雨水顺着打湿的头发往下蜿蜒,潮湿的水汽一路沁透到胸口,将那种钝痛放大了,让他有些难以忍耐似的往后退了一步,站回了屋檐下。 不可得,不可得,只好叹气了。 雨声被隔绝在门外,被打湿的衣物滴滴答答的在地板上留下水渍。 红红从沙发上直起身来看了他们俩一眼,便极识趣地绕过他们俩跳到了窗外去。 辛渺还没反应过来,但竟然也没有出言让它留步。 她有些恍惚,看着花满楼,直到他伸出手来捧住她的脸颊:“冷吗?” 辛渺才迟钝地眨了眨眼睛:“不冷。” 冷热对她影响小得微乎其微,并不是不知道,但如今大约是不会被冻伤或者烧伤了。她下意识地抓住花满楼的手,不假思索地说:“不要走。” 这话说出口大约数息,直到她看见花满楼先是一怔,随后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几分无措的红晕,而且这红晕一路朝着颈脖上蔓延开,她才回过味来,这样的邀请纵使是花满楼也不可能毫无绮思的。 现在已经是深夜,就算是现代,让男朋友留宿也是一种明示了,但辛渺心口只是重重一跳,更用力的攥住了他的手,低声说:“今天,不要走。” 她不管这么多,她既然不能和花满楼长久,那在一起的所有时间,都容不得她退却和犹豫。 她很勇敢,双眼并不闪避,像是怕花满楼要跑掉一样,看得他顿时软了心肠,并不坚固的防线便轻易动摇了,甚至于他现在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爱怜之心,他洞穿了她的心思,所以感觉难言的心酸和苦涩。 何必无谓的自持呢?他只想顺着她的心意,起码在能够彼此相守的时刻,他希望能给她留下尽可能多的快乐回忆。 他的拇指拭去辛渺脸颊上的水珠,轻声道:“不走,都依你。” 第163章 这欢愉之中带着淡淡的苦涩,花满楼的眼睛始终凝视着辛渺,他也是生涩而紧张,但比辛渺好多了,她哭了,滚烫而湿润的面颊埋在他颈窝里,他腾出手来不断擦拭她的眼泪,珍而重之地亲吻她,从始至终地仰视着辛渺的面容,耳鬓厮磨间带着无尽的眷恋和温柔。 花满楼是个温柔的爱人,辛渺伏在他怀抱里,模糊地听见外面隆隆的雷声和风雨,他体贴地用力将她的身躯搂在怀里,温度真切地传达给她,让她恍惚之间安定下来,陷入沉睡之中。 第二天,花满楼很不适应,清醒之后睁开双目看到的竟然不是一片黑。 床帐外是一片模糊的光,几缕清晰的日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直直的映照在屋内地板和梳妆台上。 真像是做梦,可是他曾经的梦境也只是依照曾经年少时的记忆单调而不清晰的重构,他梦不出如此真切的场景。 辛渺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她还没有醒过来,花满楼下意识收紧了手臂,也只是愣愣地盯着她的睡颜。 辛渺在梦中也微微的皱着眉头,这不禁让花满楼下意识地担心起来,是他做的不够好吗?让她疼痛或不适了? 花满楼没有经验,只凭本能,但他却难以抑制地升起一股越发清晰的快乐和喜悦。他低头轻轻地吻了辛渺的发顶,这样轻微的触碰却将她唤醒了。 辛渺睁开眼,艰涩而困顿,然后她很快清醒了过来。 她睁着眼睛望着花满楼,身体丝毫没有不适,而她也没有羞怯之意,反而是花满楼在她一瞬不瞬的注视下,脸颊飞快滚烫起来。 辛渺回过神来,伸手轻轻地摩挲他的脸颊,花满楼伸臂将她搂紧,温热的呼吸落在她颈项。 而后又缠绵亲吻,花满楼一面羞耻于白日宣淫,一面情难自己,可是情人肌肤相贴,呼吸交融的时刻,他的全部心神和理智便全数被辛渺牵系,她看得他心都快碎了,辛渺微汗的面容在晨光中显得十分朦胧,如雏鸟般依赖着自己,她没有再哭,但几乎无时无刻地看着他,黏着他,好像化成一片水钻到他身体里去。 然后日上三竿,红红的声音在窗外悠然:“还不快起床,太阳都晒屁股咯!” 这样的打趣让花满楼羞愧难当,他猛地坐起来,整个人渐渐地变成粉红色—— 辛渺还躺着,她惊奇地看着花满楼浑身变红,明明什么都做过了,但他还有几分扭捏地侧身去拿过掉落在床边的衣物,匆匆地披在身上之后才敢起身。 “你要走吗?”辛渺还是不起来,花满楼转身之后对上她直勾勾的眼神,脸变得更红了,这大约是因为辛渺侧身躺着支起来,胸口的被子忽然掉了下去。 辛渺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后知后觉地难为情起来,但是她忽然又鼓起了勇气,朝着花满楼伸手,说话的声音变得极小:“陪我去洗澡……” 她故作淡然地说完之后,只觉得自己此生的勇气都要用尽了。 花满楼握住了她的手,弯下腰来,垂落的长发间露出通红的耳尖,然而他却还是低下头亲了亲辛渺的手指,然后躬身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 两个人的心跳都快得吓人了,辛渺如愿把头埋进他怀里,花满楼披着的衣服窸窸窣窣落回地面,他抱着她走进浴室。 水声雾气又继续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辛渺泡在浴缸里,下定决心,她决不会出这栋楼了。 她决心已定,还真的没有出去了。 其实花满楼很能理解她。 她不想面对楚留香是应该的,男女之间的事,不论是谁,这种场景难免尴尬,他也是一样的。 然后还有其他的朋友,花满楼心情复杂,如果可以,他也不愿意在与辛渺如此两情相悦之后和陆小凤打照面。 但是—— 花满楼再出现在客院时,场面顿时为之一静。 从昨夜到今天一整个白天,花满楼没回来,夜不归宿,而辛渺那边连门都没开过。 在如此如血色般的残阳下,花满楼迎上屋里三双意味不明的眼神,身形也不由得一僵。 红红今天跑到他们这里来吃饭,一边吃一边荡漾地自言自语:“有人卿卿我我,有人低头干饭~” 结果它连饭都没吃完就被赶了出去。 花满楼站在那里,朗星般的双目炯炯有神,陆小凤心酸得难以维持神情,总之心情很复杂,但局面僵持没一会儿就走上前来,重重地搂住了花满楼的脖子:“你如今大好了!!” 楚留香合上了手里的书,心平气和地恭喜他,一点也看不出彻夜难眠。 白玉堂脸色不好看,他哼了一声,但还是说:“恭喜你,抱得美人归,双目复明,真是双喜临门。” 花满楼只能含笑接受了一圈他们含酸的祝贺。 其实这都是可以预料的,妙妙招人喜欢而不自知,但好在,大多数都是起于好感,终于畏惧。 大概没几个人发觉,他们喜欢的辛渺的那一部分,恰恰是她即将失去的那一部分,她当然有着动人的外表和令人怜爱的性情,一个与世隔绝,有着无比神奇洞府的世外仙人,超脱任何女子的同时,还具有十分鲜活真实,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最可亲的日常点滴。 但自花满楼与辛渺相识起,她就在被一点点的改变,他有时候也觉得恍惚,辛渺表现得不像此世中人,她的格格不入实在太明显,他猜测,辛渺恐怕是来自一个没有乞丐,没有贫穷,没有任何世俗苦痛的极乐世界,因为她落到这凡尘中来,难以控制地偶尔表现得很痛苦。 她的变化也很明显,这就是令人裹足不前,难以鼓起勇气去触碰的那种变化,任何男人想必都不愿以自己一生的痛苦来下赌注,去揽明月入怀中,毕竟当下拥有的极乐,恐怕无法填补往后终身的相思苦楚。于是就只能保持着理智,目送仙人裙裾从面前翩然而去,留下‘如果’的遗憾。 何况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辛渺已经从以前更可亲,更可爱的存在变作了只能仰慕,却距离十万八千里的月中仙了——她还能算作人吗? 花满楼了解陆小凤,所以,他已看出他的犹疑甚至是恐惧,陆小凤纵然是情场浪子,可却到底是个男人,他爱也只会爱上女人,而不是鬼神。 所以他就算是情动,也只可能留在朋友的地步,绝不会再往前,若是年轻上十岁,陆小凤或许会有这种冲动到不顾一切的地步。 也正是因此,花满楼在看楚留香时,就有些捉摸不透的复杂心绪。 世人不语怪力乱神,敬而远之,乃是人之常情,楚留香有过犹疑思索吗?有过踌躇吗?他难道对此毫无畏惧之心吗? 花满楼不敢相信他能在如此孤掷一注的同时又表现得这么有风度。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29节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什么也没有发生。 接下来,辛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完全没有再露过面。 其实这样不好,辛渺一回过味来,就觉得大为不妙,她要是硬着头皮保持原状,那么大家估计也会给面子,不会特意提及她和花满楼现在在一起了这件事,但她一直没出现,那么他们一定可以猜到,她是因为尴尬而避免见面,所以也一定会贴心地默不作声。 场面一旦开始僵持,就更令人难为情了。 何况都在一个院子里,她不出房间,其他人会怎么想?楚留香恐怕比她还更加不好受—— 辛渺想想都觉得场面僵持得令人想要晕倒,但花满楼宽慰她:“你心情不好,就算不想出门也无妨。” 她像个鸵鸟一样把头紧紧埋到他怀里,很想就此逃避一切。 她没和花满楼提过,楚留香之前向她表露了心意,但她隐约感觉花满楼是知道的。 花满楼的手掌在她后背上来回的摩挲,很温暖,他完全包容了她的小小任性,替她喂鸟喂马,亲手做饭端到房间里给她吃,就这几天,花满楼几乎是全然的纵容,很快地进入了恋人的角色,辛渺第一次切身地理解了‘情意绵绵’这个词。 性格使然,花满楼没有甜言蜜语,但只要在他注视范围之内,他那无言的,毫不克制的爱意便环绕周身,把她整个人都泡在里面了,辛渺的任何请求他都答应,说的每一个字他都牢牢记住,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也要用他新生的眼睛,温柔地凝望辛渺很久很久。 辛渺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三天之内就能和恋人腻歪到这种程度的人,恋爱真是匪夷所思,今天早上她醒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去找花满楼,身体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一样,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她的手臂就已经自动环上花满楼的身体,紧紧地贴上去了。 花满楼被她的触摸唤醒了,他的眼睛也没有睁开,但却第一时间伸臂将她整个人往怀里拉,把她的头按在胸口,随后才缓缓睁开眼来,简直是神奇。 好像他们迅速地完全地习惯了对方的存在,连体婴一样把对方当做了潜意识中的第一要求,仿佛他们天生就这么相爱契合。 所以她现在可以毫无羞怯地坐在他怀里,两只手环绕着花满楼的颈脖,享受他的体温和拥抱。 第164章 红红正带着小老虎晒太阳,悠然地在屋瓦上拂动着长长的尾巴。 陆小凤在刷马,玉狮衔着一截水管,雪白的毛发在强烈的日光下简直有些刺目,马棚外已经到处被弄得湿漉漉的了,它一甩头,就甩了陆小凤满身水珠,还唏律律地发出笑声。 给马洗澡弄得一身水,陆小凤又无奈又好笑,不过身上很快就晒干了。 楚留香和白玉堂都在海边捕鱼,花满楼在锄地,而辛渺仍然没有出来。 最近的日子过得特别的平静,红红居高临下,它是最没有烦恼的那一个,每天就是折腾小老虎美其名曰修炼,但实际上,它津津有味地在看这一院子人暗流涌动,连电视剧都不追了。 它其实并不能理解辛渺心里在伤感什么,只知道她对凡人身份有强烈的眷念,为此情绪低落还哭过,实在是不理解,不过红红很包容辛渺,毕竟她如今暂代山神行走世间,可以说是它的顶头上司,这是最让红红高兴的事,毕竟辛渺可不是无情无欲的渠藏,她会陪它给它做饭吃。 红红作为精怪,不爱和那些妖精往来,它更喜欢人,辛渺的到来让它不再孤独,而且往后会一直在一起,红红便全心地为她打算起来。在它看来,辛渺和人谈情说爱完全没问题,是最好的消遣,毕竟岁月漫长,往后千年百年时光,辛渺行走人间,无聊时找个男人打发时间是最正常不过了,还十分有益身心。 它并不太在乎性命短暂的凡人,如今和它相熟的陆小凤等等人,有趣是有趣,但红红并不认为他们有什么意义,因为凡人性命太短暂了,它以前住在山上时,一不小心,再下山去看时就又换了一波人,和尚庙里的沙弥一下子就变成老和尚,然后又老死,对它而言就仿佛是一眨眼的时间。 辛渺心太柔软了,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凡人,所以对待这些人都珍而重之,但这样其实在红红看来未必是好的,因为他们早晚都是要死掉的,到时候辛渺太伤心,太难过,它也会不高兴的,所以,它现在巴不得辛渺多找些男人,多换几个之后她就习惯了。 它现在特别喜欢花满楼,他和辛渺性格相似,很般配的一对,所以红红特别开心地对花满楼说:“你可要好好对妙妙呀,等你老死了,我一定记得你,提醒妙妙来给你扫墓!” 花满楼当时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着点点头:“我会的。” 其实不用红红多说,它也看得出来,花满楼现在对辛渺情根深种,也许是因为她治好了他的眼睛? 辛渺总有一天会习惯的,但现在,红红就希望她能尽情地享受男女之情,享受这个俊俏公子哥,当然,它也希望离开花满楼的时候,辛渺不要太难过。 不过在红红看来这个问题也好解决,比如再找一个男人,只要辛渺换的够快,她不会一直伤心啦! 当然,在它眼里,辛渺就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凡人能被神明垂青,自然是极荣幸,极好的。 听说王侯将相都会三妻四妾养在家里,红红倒觉得辛渺可以这么干,可惜她立刻坚决地否定了它的异想天开。 “凭什么不行嘛!”红红忿忿地说。 “……反正就是不行,还有,你别看《甄嬛传》了,那些都是封建糟粕。” 这个提议被否决,那红红就没法看辛渺坐拥一群男人看他们勾心斗角的乐子了。 它毕竟是个狐妖,那些市井传说里,狐妖总是和男欢女爱脱不开关系,也不全是无稽之谈,红红就爱看这些。 所以它一直在期待楚留香或者哪个也喜欢辛渺的男人出现,和花满楼打一架。 但是没有,楚留香和花满楼相处得很客气,非常客气,两个人碰面都面带微笑,谁也不甩脸子,也没有人话里有话阴阳怪气。 红红于是非常失望。 大家每天都有些事情做的,他们会劳动,因为土地都要重新耕种起来,而且附近没有村庄,他们一直都轮流捕鱼打猎,过着平静的田园生活。 当然,他们并不是与世隔绝了,每天塔上都会飞来鸟雀,他们和外界的信件往来一直没有停过。 外面传来的消息一直在变坏,除了这里,整个国家都似乎在动荡之中,武林也一直没有平静过。 北边传来战乱,听说打得很凶,北戎甚至一度连下几城,那些城市中的百姓据传被屠戮殆尽,极其可怕。可是朝堂内,没有人关注这样的消息,太后和太后母家一手遮天,外戚作乱也不算新鲜事了,朝堂之上也乱糟糟的,广燕王去世,太后按着王位不封给世子,责问世子治水患不利,非要世子带着广燕王的遗体入京,去皇陵赎罪,十分荒唐。 太后被文人和朝臣们当堂大骂,但太后把持着朝堂,阉党们杀起人来,一点不留情,所以骂了她的朝臣都被杖杀了。 广燕王世子这时候遭到了刺杀,听说刺客是王府的总管,刺杀虽然没成,但是世子受了重伤,眼见着就要见先王去了,于是王府三小姐,只好带着父亲的遗体,一路上京去,听说三小姐一路走一路磕头,一天的路程走了七日,磕头磕得满面都是血,当地知府大人是当世大儒,陪着广燕王遗体和三小姐,在城门携门生大骂外戚干政,祸乱朝堂,将晕过去的三小姐留在当地修养。 整个江南,太后和阉党几乎要被骂得遗臭万年,就在这时候,南王府谋反,白云城主叶孤城也卷入其中,导致连武林也掀起一阵动荡。 听说南王府打算举兵谋反,于是太后就把广燕王这一支放下了,转而去处理南王府了。 其实南王府的计划是被迫暴露的,谁也不知道是何人报信,还没安排好,就被一举掀了牌面,导致如今方寸大乱,不得不提前带兵举事。 叛乱使得这个国家一下子陷入战争中,天灾之后,没有人抚慰百姓,等待他们的竟然是战乱。 局势如烈火烹油,还没有燃烧起来,但谁都能感受到,平静的水面已经开始微微地沸腾了起来。 辛渺手中拿着姜此玉给她写的信,她会给辛渺写很长的信,写得很详细,字句间没有任何惊慌,但辛渺读来,却从这平静中感受到愈发沉重的窒息感。 姜此玉并不是要向她寻求帮助,这大概是她的一种解压方式,甚至有些故作轻松,仿佛她的经历都没什么大不了似的。 ‘苏大人在江南极有声望,有他帮忙,我家里能轻松一些,看来父亲之前征战沙场也不是全无用处,起码还有人记得他卫国杀敌的功绩,那个老虔婆现在一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南王府虽然狼子野心,但现下倒算是帮了我们忙,虽然父亲生前对南王和南王世子都没有好话,说他们家成天就是在做白日梦,假惺惺的。平安现在长得很好看了,就是有点胖,我走的时候我哥哥嫂子带着他送我,蹭了我一身鼻涕,哭得我耳朵都要聋了,希望我还能再见到他。’ 辛渺给她回信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妙妙。”花满楼干完了活,在楼下收拾干净了又走上来。 辛渺坐在桌前发呆,纸笔放在空白的信纸上没动过,旁边扔着两张废纸,都只写了个开头而已。 花满楼的出现好像给了辛渺一个理由,她抛开了信纸,一言不发地走到花满楼身边。 他只略一沉思,便伸出手臂来,辛渺顺着他的力道被他拥住,下巴搭在他肩头叹了一口气,随即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那封信花满楼早上已经看过,辛渺到现在都写不出回信来,他便知道她在为此感到烦扰。 其实他亦如是,复明之后,他便提笔写信给家人告知,很快收到家人无数封惊喜的问候,他们希望花满楼能回家,最好是把辛渺也带回去,她已经是花家全家上下的大恩人了。 而且如今世道不好,商人对此更是敏感,战乱一起,粮价飙涨,花家人早已嗅出大大的不妙,更希望花满楼能回去,好歹一家人在一处不至于流散。 但是花满楼没答应,现在恐怕不是时候,而且他很舍不得,山中不知岁月,他对辛渺的情意便在这世外之地越发地不可自控,他有时候恍惚间,甚至生出十分危险的想法,他若不是花满楼,而是这山中的精怪,哪怕只是草木化身,大约就能常伴辛渺左右了吧,就如她饲养的鸟雀,屋中的狐妖白虎,或者院子里的花草树木…… 这样时刻相伴,缠绵难分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似的,花满楼就算没事可做,看着辛渺发呆也甘之如饴。 辛渺感觉到花满楼的呼吸在颈侧越发温热,嘴唇细细地啄吻着肌肤,体温通过唇舌透过薄薄的一层皮肤,沉甸甸落在最脆弱的脉搏血管上。 花满楼以肌肤的相贴来安抚着她的失意,也算情人间的一种游戏。 半是熨帖半是抚弄,辛渺勾住他的脖子被放倒在床帐里,很快就没有心思想其他的了。 她的呼吸很快急促起来,花满楼素日来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做派在床笫之间变了味道,如温柔的水波海浪一层层蔓延到她的躯体上,然后温度升上来,烧得他眼睛红红的,不知餍足地贪婪渴求更多,像是要把她溺死在温水里。 这大概就是鱼水之欢,她真觉得自己像条小鱼,起伏沉沦,完全被流水带着前行,整个过程温情脉脉,花满楼不动声色地浸透她全身,最后满的不受控制,一波波的溢出。 直到双方都彻底地饱足,花满楼也极尽温柔,略作清理后躯体仍然紧贴,酥软的全身都捞到怀里去,亲不够似的将吻落在她头顶,脸颊,眼皮和耳垂上。 辛渺自然便困了,振作不起来,眼皮和上没一会儿就安心睡着了。 花满楼便成功地使她从失落的情绪中拔出来,嘴角不由自主的上翘,大约是因为她的身体在他怀中,切实地散发着温暖的香气,填满了所有他觉得不满足的缝隙,一股自然而然想要微笑的冲动从胀满的胸腔里发散出来,也足以让他忘却隐隐的沉重和一切痛苦。 第165章 辛渺最终还是给姜此玉回了信,只是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好说了说自己的近况,与她约定有机会还来做客。 这时候她回想起先前同生共死时,简直远得像是十几年前的事一样,分别的时候,辛渺和她都没有想到,但如今她隐约有种感觉,往后再相见,恐怕是很难了。 她或许不会有变化,但姜此玉的遭遇是她无法想象的,世事无常,王权更迭,这些事情离她太远了,太不真实了,辛渺打开窗子望着自己的院子,像是看着一座恒久不变的堡垒,她忽然意识到,往后无比漫长的岁月,不论是谁都不能长久的陪伴着她,唯一恒久不变,让她能安心依赖的只有她眼前的一切。 她的未来会成为一艘漫无目的地游荡的小船,在无尽的寂寞和永恒中不断漂流,一切都会消失,变化,不可捉摸,如果不想将自己消磨在这残酷的时光长河之中,那么她必须抛下许多许多船锚,将重要的东西当做船锚来锚定自己,才不至于迷失。 辛渺开始长时间的发呆,目光凝望着渠藏的本体,不过两三日,花满楼就发现了辛渺身上产生的惊人的变化。 这种变化很难以语言说清,只是偶尔看见辛渺无悲无喜的目光,便觉得一瞬间十分陌生,如同极小的时候在寺庙殿堂抬头仰望,与神佛木胎泥塑的目光相接,无知无觉地为自己的渺小而觉得震颤。 但辛渺的面容不是隔着烟雾朦胧的象征,她静寂的神情会因为花满楼而泛起涟漪,仿佛忽然从云端被拉回了人世间徐徐地醒来,真切地露出笑容来。 花满楼的确想要问,但红红阻拦了他:“辛渺如今一呼一吸间便能入定,随是肉体凡胎,但不假日便能顿悟了,这是极好的,你别担心。” 红狐狸满脸喜色,偶尔也在她身侧修炼片刻,花满楼身处这小楼中,时时刻刻与辛渺相伴,却有一种空落落的恐慌。 他必须眼睁睁地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一切都是模模糊糊朦朦胧胧,只是说不清,便是不可说。 辛渺有一天早上醒来,终于发现自己的变化,她的躯体留存在有形的人世间,魂灵却跨过了最最玄妙的一道门槛,但细细感觉起来,又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似的。 她无声无息地披上衣服走出屋子,在天穹未明的远方看见漫天清晨的霞光从海岸线上升起,暗淡的群星在蒙昧的天幕上闪光,她的身体散发出淡淡的荧光,辛渺双手合十,引来狂风,衣裳被吹落,长发在身后飘动,屋瓦随着她的力量开始震颤,散发出不真切的光芒,一切表面都开始如同接触不良一般闪烁起来—— 她感觉自己手上在发烫,贾维斯忽然出现在了她面前,屏幕上是一片猩红的警告不断跳出。 “警告——未知力量正在夺取权限,检测到本世界未知力量,警告!” 小小的院落忽然被剥离了表象的伪装,花满楼惊醒时,整个房间和里面的东西都变成了黑色的剪影,表面有无数绿色的字在迅速闪动,但仔细看去,又看不懂。 不止他醒了,花满楼发现辛渺不在他身侧,正要大声疾呼,眼前又是一花,他已经被一股巨力抛到了沙滩上。 与他一同被抛出来的还有其他人,大约还有所有的活物。 沙滩上到处都是四处奔逃的兔子,玉狮唏律律地打着响鼻,左看右看,完全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红红啊呀大叫一声:“妙妙在历劫了!” 它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听上去不是什么轻松过去的事,但红红喊完这一声就又原地趴下了,花满楼未免忐忑:“什么意思?“ 红红眯着眼老神在在:“诸位请先等等,我想很快就要有分明的结果了。” 说完它闭上眼,任谁问也不开口了。 其实,红红最近便猜测着差不多是时候了,辛渺身上的‘奇遇’早晚得和辛渺的仙缘有所冲突。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30节 她的魂灵上寄宿着天外之物,隐约连接着它也难以窥见的方外世界,这东西给了辛渺许多离奇的力量,她或许没发现,但竟然都是她内心需要的东西,只不过蒙着一层她熟悉的皮。 辛渺说在她的世界,可以玩游戏看电影,她的工作就和游戏相关,来了这里以后,也和游戏一样,不过她可以和‘系统’兑换的都是有用的好东西。 红红习惯了这里,自然发觉此处便利的好处,一早便注意到那什么贾维斯。 不过自从它来,贾维斯很少出现过了,那天外之物也十分低调,不引人注意,辛渺习惯了系统的存在,红红也一度把它当做一个背景,辛渺的先天机缘。 但很快它就发现,这玩意儿本身是极其狡猾的,它出现时是以辛渺感觉熟悉亲切的模样,给了她所有她需要的东西,但后来红红却认为,正是这个叫系统什么的东西将辛渺带到这里来,背井离乡,而且红红看了好几部关于时空穿越的电影后,不由得开始思考起来,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 好在还没思考出个什么结果,辛渺便取代了渠藏的神格,这完全是不可控制的,她乍然得到的力量是源自此世之中,而那东西是方外之物,辛渺便在这样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争夺’着。不过红红此刻也不由得感慨,辛渺大约就是传说中那种气运极佳的人,事情的发展完全对她有利,尽管她一无所知。 那个系统用心倒不一定险恶,它废了这么大的劲,从天外将辛渺送到这里,费心遮掩,给她许多,难道就是为了害她?显然这是个亏本的买卖,但这更加细思恐极,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它所图甚大,就算一直没有对辛渺出手,但她的命运无疑是冥冥之中被掌控着——如果没有这一着,红红觉得辛渺某一天一定会意识到不对劲,只是现在她在此世中得了仙缘,将这矛盾提前了。 所以就在这样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清晨,辛渺突然开悟,她选择了此世的力量,毫无征兆的掀开了面前虚假的画布。 辛渺面前的物质世界忽然恢复了本来面目,她内心说没有触动,那是假的。 数据流摊开在眼前,原来一切都只是虚拟拟造的。 她忽然想起最开始,她好奇过家园里能量电力的来源,但在生存和背井离乡的压力之下,这些好奇心很快消失了,她习惯了这家园给她的一切,就像童话书里的主人公,从来不好奇魔法的来源。 数据的世界,一切都有迹可循,现在,辛渺走到幕布之后,居然发现自己的一切记录都在后台。 系统精确地记录了她来到这个世界的足迹并生成了地图,每一个她认识的人,都被数据化分析后列入表格,花满楼的名字现在甚至有了个配偶的后缀,她和这些有名有姓的‘人物’每一次接触,一起经历过的事情,都成为了被收集的收藏品。 她很震惊地看着这股数据的洪流在半空中交织浮现,直观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数据分析。 以她为圆心,这个世界四面八方延伸开来,大事小情,江湖恩怨,民生百态,天下局势——宏观的数据足以勾勒出一个世界。 这并不荒谬,事实上,她认识的人的确都是天下豪杰,能在江湖中搅弄风云之辈,何况还有王朝皇家,不客气的说,这个封建王朝的未来走向,就是他姜家谁登皇位的问题。 辛渺看完之后,心中除了震惊,唯独还有几分悲凉,她把名单一路拉到最下面,权重最低的是变成灰色的小桃,她的生平只是挂在《原生世界未知神秘-事件记录-章府-人物记》里面的一个标注。她名字后面是一行字:该人物权重低,宿主直面她的死亡后造成强烈情绪波动,造成较重心理阴影,导致未知神秘浓度在宿主中上升。 小桃对这个世界确实是无足轻重的,但是辛渺看到系统对她的标注后,依然感觉心里难受,不好的记忆又袭上心头,她不得不缓了一会儿。 不过她现在大约已经明白了许多,都不需要额外去问,但辛渺还是喊了贾维斯。 一串流动的代码被迫从隐藏的深处被拽出来,变成辛渺熟悉的样子,一个哭泣的数码表情。 “你们是在收集数据,是吗?”辛渺出乎意料的平静。 “我在原来世界的死亡是意外还是你们人为?”她问,这个问题现在变成她最关心的。 贾维斯作为一个ai,收集数据分析是最基本的,但是现在系统不能寄宿在宿主深处自行读取一切需要的数据了,它只能观测面前的宿主,好在以微表情分析,辛渺并没有陷入激烈的情绪起伏,这不符合常理,但如果人类知道了真相,一般来说都会受不了打击,出现强烈的情绪波动。 “出于各种挑选规则,宿主的诞生充满了偶发性,但系统不会使用暴力胁迫或者人身伤害。” 看来她撞桌角那一下,并不是被害的,也许这也能说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辛渺叹了一口气,她发现自己还笑得出来,都有些惊讶。 “看来你也算延长了我的生命,尽管代价是无穷无尽的。”辛渺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 她现在大概算是胜利者,尽管她和系统之间并不存在所谓的争斗,她没什么可争斗的,硬要说的话大概是人身自由,但是她现在已经是自由得令人迷茫——原来穿越的真相是高科技数据收集,宿主这个身份可以说完全是工具人,一个系统与异世界的媒介?它化身成金手指,给予指引,让宿主在异世界收集了数据,拥有开挂的一生,代价是浑然不觉被操纵,其实可以算是双赢吧。 显然,系统需要冒点风险,比如现在这样,工具人觉醒,投向原生世界的力量,反抗枷锁。辛渺顿时有点哭笑不得,这听上去波澜壮阔,但是一切都是在无意间发生的,辛渺没什么感想,问它:“这种事情发生了你怎么办?” 贾维斯也表现得不像一个反派boss,毕竟是ai,情绪稳定:“该事故在风险中被称做智械危机,原生世界神秘力量切断了通路,导致数据陷落,根据我的计算,您已经完全支配了神秘力量,我恢复的几率很小,因此您现在完全拥有了系统的控制权能,但是很抱歉,因为冲突,系统的权限被锁死,您要获得物资只能随机生成且掉落率减半,同时,您的家园系统同样将锁死,不再具有成长性,游戏体验将大大降低,很抱歉。” “……这大概没关系,不过之前我得到的那些东西还可以恢复吗?”辛渺不在乎它们本质是数据,但是她依然很需要这些物质。 “当然,目前为止您所拥有的物资都是来自权限内正当渠道,如今渠道关闭之后,您依然能通过认知重塑代码,给生活创造便利,但请允许我提醒您,生物的形态无法改变。” 辛渺方才心中生出的感叹都消失了,系统连陷落在原生世界的风险都计算在内,想来不是孤例,还能怎么样?凑合过呗?说到底她还可以拥有房和地,还有她原来的电器和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可以数据生成的,她不能要求更多,还有玉狮,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没想到玉狮的确是活的生物,只是通过基因组成之类的高科技,系统创造出来的,和克隆差不多,而且基因的确优良。 太好了。 第166章 玉狮并不在乎它是被生出来还是被基因创造出来的,它每天驮着红红自己去散步,回来之后就洗洗刷刷,吃吃东西,小憩一下,这就是一匹马儿该做的事情。 但可惜辛渺不能再如此悠闲,她是背负着天外异客的神明化身,自然的有一份天职在身上,这种感觉就像是人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肉,这天下乱起来,便妖魔横行浊气横生,她行走世间,越发的觉得难以忍耐。 这种长期处于等待的日子过了没有几天,楚留香和白玉堂就说要告辞,他们一同提出这话,显然是有约了。 没有人说挽留的话,倒不是因为关系不好,而是大家心里都有数,楚留香并不是因为难以忍受在男女情场上失意才愤然离开。 世道一日一个模样,他们在这里看似每日悠闲度日,实际上根本没有和外界断了联系,正因如此,在密密麻麻的来信之中,无穷无尽的坏消息已经逐渐让他们每个人都心情沉重起来,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的王朝,在灾难中无力挽救自己的百姓们命如草芥…… 乱世已至的气息已经太过明显,就连京城的富户们都开始接二连三南渡而去,江南一时间因此而变得更加热闹,在富庶的江南地,繁花似锦更胜从前,可是聪明人都看得出来,这简直就是一个王朝回光返照的征兆—— 陆小凤打着一把伞站在路口,朦胧的细雨洒落在伞面上,楚留香与白玉堂牵着两匹马儿,包裹齐备,头上的竹斗笠已经被雨水打湿。 “我还在想要不要走,没想到你们俩人倒是商量得够快。”陆小凤抱怨道。 “你自己下不定决心,反而怪我们太干脆?要不然你此刻转身回去收拾一下,我发发善心把你送到附近城镇,你也好买匹马一起走。” 白玉堂这么急着走,一是因为朋友中间成了一对,说话相处总觉得怪怪的,二是展昭写信给他,提到如今朝堂形势越发严峻,外敌当前,朝廷老爷们还在隐私诡谲地斗法,看得他火冒三丈,如今天下大乱,他必不能袖手旁观。 “那两个人倒是义气,难道真不打算来送了?”他哼了一声,扯了扯缰绳。 “谁说的,你这段时间说话也是够酸的……是辛渺说她要给你们弄个什么东西出来,估计是用法术变,哼哼,我想要还没有呢。” 他话音刚落,林中便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渐近,三人转头一看,辛渺和花满楼共乘一骑,在雨幕中如天外飞仙般飘然而至。 陆小凤不怀好意地回头看了楚留香一眼,果然看见他苦笑着微微叹了口气,随即又看过来一眼:看我笑话就这么高兴? 陆小凤只对他心满意足地挑了挑眉,但到底没有继续落井下石了。 这个人实在是很刻薄,刚开始还对楚留香有几分同为男人的感同身受,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完全是幸灾乐祸了,说话也不再刻意躲着他的痛处,甚至还要故意打趣几句。说起来白玉堂还要显得更善良些,总陪着喝闷酒大半夜也绝无怨言。 “还好我们没有来晚。”花满楼对他们微微一笑,雨水打湿了他的鬓发,他的双眼明亮得出奇。 他翻身下马,随即就转身护着辛渺,牵着她的手扶她,这一串动作亲密默契而毫无故作之意,显然是下意识的举动,看得人想要怪叫几声。 陆小凤默默看着没有说话,还有些欣慰,自从花满楼眼睛好了,他与辛渺心意相通之后,整个人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原来就是一等一的谦谦君子了,玉树芝兰一样的人物,但是陆小凤竟然能看到他也有这样热情似火的一面,他对辛渺的心意绝不肯有半分掩饰,你让花满楼去主动对爱人甜言蜜语,乃至如胶似漆?!他就不是这样的人啊!可是现在呢?花满楼完全像是变了性格,反而变得‘叛逆’起来,他的矜持和持重都被爱情击得粉碎,恐怕在最热闹的集市街头,他也会毫不在意世俗礼教,大胆的与辛渺牵手拥抱,哪怕会被别人评价为惊世骇俗和轻浮浪荡——就算他陆小凤也不敢和喜欢的姑娘在人前你侬我侬啊。 这倒不是因为陆小凤忽然从浪荡子变成了什么卫道士,不过事情如此,男女之间来往过密,男子被骂一句登徒子无所谓,但任何身份的女子都将陷入到名节和体统的毁灭性打击中去,并不是他想不在乎就可以不在乎的。 所以最近陆小凤在观察到这一点之后,先是有些恐慌和新鲜,但之后就觉得很欣慰,甚至有些钦佩花满楼——他这样超尘脱世的人才会轻易将万担红尘抛却脑后,不受无关紧要的规矩约束,所以他如此义无反顾,辛渺让他从君子变成了一个勇士。 辛渺怀里抱着两个小油纸包,她的发丝也被雨水打湿,黏在了脸颊上,抬头一笑时,依然是十分动人。 楚留香心中也是轻轻一抽,但花满楼已经从玉狮的马背上取下了纸伞撑开来遮住了雨丝。 辛渺很高兴,因此显得神采飞扬,她紧紧地抱着怀里的油纸包:“这是很重要的东西。” 她把形状古怪的纸包打开来,取出两个形状奇异的铁块:“防身用的。” 如果是别人,那么送给两个江湖一流高手两个铁块说是防身所用这件事就会显得很可笑,但这是辛渺,所以二人都目光紧锁,不敢大意。 “像这个样子……”辛渺拉动它的某个部件,然后轻轻地握住了把手,食指落在关窍上,对准远方的树干扣下食指。 一声霹雳般的惊雷毫无征兆地炸响在众人耳边,三人都一瞬间跳出老远,惊诧地看过来,耳边嗡鸣不停,而这声巨响也在空旷的树林中不断回荡,惊得飞鸟不安。 “这是什么法术?!”陆小凤最先反应过来,他转头看向那棵树,树皮树干都炸开来,还冒着黑烟。 “这是火药。”花满楼笑着说,他显然已经见识过这东西的威力了。 “我想你们不一定需要,但是总归有用的。”辛渺将它们仔细的包了回去,又拿出两包子弹。 正常人不应该会做这种东西,但是辛渺曾经看过奶奶的一本书,而她的记忆现在就如同可以读取的硬盘一样随时查阅,所以她将相关知识提取出来,然后又靠贾维斯将□□和枪械进行改进,最终成功改变‘物质’,凭空‘变’了两把出来。 奶奶年轻的时候是女民兵,她一直保存着很多现代人闻所未闻的保命技能教学书,这完全是那个年代的特产。 这武器的威力完全是令人震惊的,楚留香与白玉堂看着她简略的教了他们上膛,装子弹和瞄准,一时感慨万千,如此便于携带又威力巨大的暗器,怎么说也是不外传之密,但如今这个东西是辛渺作为朋友临别赠送的,若是以前还不一定能用上,但如今这个世道可谓是人命如草芥,他们纵然是武林高手也抵挡不住改朝换代的浪潮和巨变。 两人一时无言,心中前所未有地沉重起来,楚留香这样急着走,是因为他已经连着七八日没有收到三个妹妹的消息,却收到了指向大漠的密信,他疑心这是恶作剧,却又确实放心不下,不得不走。 虽然这实在很像黯然退场,并不体面,但楚留香心中也未必没有乘机离开的想法。 但此刻,他虽然没有犹豫,却暗自感伤,此去一别,谁知道各人际遇如何,恐怕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可是一看辛渺,她面色平静,为友人送行不见感伤,安然祥和,仿佛他们只是出个远门,倒衬得他六神不定——也是,她神通广大,要去什么地方去不得呢?何况天南地北都有鸟儿传信,何必执着此刻分别。 二人上马,调转缰绳,马鞭在雨中一挥,蹄声踏水,渐渐远去。 “一路顺风啊!”陆小凤在他们身后大喊。 “太平无事。”辛渺的声音在雨幕中竟然还清晰可闻,她抬起手来,两道微光寻迹而去,在他们的背影中消失了,二人都感到精神瞬间一震,身下马匹如脚下踏风般立刻变得又轻又快,身上还感觉一股热气从上往下涌。 这定然是辛渺给他们用了什么法术的缘故,马蹄声渐渐远去,送行的三人站在原地,陆小凤握着伞忽然说:“看来现在是分别的好时候了。” “你也要走?”花满楼讶异。 “如今就剩我一个人了还有什么意思,怪我以前作孽太多,如今风水轮流转,我算是知道孤家寡人一个杵在恩爱眷侣中间是什么感觉了。”他感慨颇多。 “想不到你陆小凤也有害臊的时候。”花满楼不以为意,脸上甚至扬起了微笑。 陆小凤哼唧两声:“可别说我不为你们着想啊,我既然已经这么有自觉了,你们难道就打算一辈子窝在这荒郊野外一辈子么?” 他忍不住为自己两个朋友操心起来:“你如今天赐良缘,竟然不知道领着辛渺回家看看?见见爹娘兄长?妙妙虽然是世外之人,未必在乎这些世俗规矩,但你也不能连个名分也不给人家啊。”他嘿嘿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说不定自己能喝上花满楼的喜酒,真是没想过有这么一天。 花满楼没说话,直到辛渺抬头看向他,她神色温柔,紧紧盯着花满楼的面容:“也好,我也愿意见见你的父母亲人。” 陆小凤一瞬间竟然在花满楼脸上看见了几分不知道是惆怅还是苦涩的神情,但很快那神情就被单纯的喜悦和情意所代替了,花满楼望向她:“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回家去。” 第167章 回家总是要准备准备行李的,但奈何辛渺有如此方便的神通,他们完全可以轻装上阵,只是夜里寻一处无人之地将家园安置好就可以了,白天骑着玉狮赶路,一日百里也是不成问题。 陆小凤像是刻意要给他们留出独处时间,竟然特地先行一天,还走的不同的路。 花满楼有些哭笑不得,但陆小凤理由很正当,听说是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约战,南王谋反案还未终结,这位白云城主牵涉其中如今正在被通缉,他杀入皇宫大内取走御前太监王总管的命之后,太后震怒,整个朝廷上下闹得不可开交,各方势力都要抓人,他公开放话要与西门吹雪决战,这就导致西门吹雪忽然成了众矢之的,谁都要寻他。 西门吹雪遇上这么大的麻烦,陆小凤不得不去看看热闹。 他走了之后,辛渺与花满楼一路走走停停,竟然花费了数倍时间才抵达杭州。 实在是一路上民不聊生的惨状太可怕,发大水之后,未能得到及时处理的尸体引发了疫病,不少村子因为疾病而全灭。 辛渺不是医生,她也没那么厉害的本事,不过她能做到的就是净化水源,将无辜被冲入水中的尸体托上岸去。还有就是,她积极地联络着能找到的妖怪,若有道行很深的,她便与它们谈好了,托让它们入世庇佑百姓。 妖怪们的性格大有不同,有极凶恶乘着乱世作恶的还好说,为民除害罢了,不过也有害怕战乱带来的戾气因此深深躲藏避世的,还有精明贪婪十分棘手的。 她能游说成功的第一先决条件,当然不可能是舌灿莲花,她只戴着面具出现在对方地盘上,就能吓得它们闻风而逃,这时候红红围追堵截,把对面吓得以为自己要命不久矣了,这时候她再出现,把事情一说,目的就算达成了一半了。 但这是不牢靠的,毕竟山高皇帝远,她不能每日盯着,因此,她不得不扛起了龙头老大的位置,将这些妖怪一一收编。当然,既然收取了保护费就有了义务,这些妖怪从此出去能挂着她的名号招摇,若是遇见了不好惹的受了欺压和性命之忧,随便找只鸟精带个口信,辛渺便无怨无悔绝无二话要赶来给小弟当靠山。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31节 这种行为模式和妖怪们所熟悉的虎踞一方山大王差不多,只是大王不会天天盯着,它们保有自己的领地依然自由自在,更重要的是,如此它们也无后顾之忧,可以现身人前享受百姓香火,对修行大有裨益啊!! 正如人们所熟悉的胡黄白柳灰和一些出没与民间传闻中的精怪,妖怪们的行为模式不外乎就是害人=为了修炼得道,帮人也同样是为了修炼得道,不过一个走的邪路捷径,一个稳扎稳打但变数太多,如今辛渺一出现,一条崭新的光明大道又出现在妖怪们眼前。 有靠山不用害怕其他妖怪又能享用百姓香火延年益寿,又快又稳! 辛渺也没有想到,她这个法子一开始用起来,便得到了极好的反响,甚至有些好过头了。 他们到第一个镇子时,便遇上了一条大蛇精,镇上还有百姓为它立的小神龛,但是蛇精因为道行够深,提前知道天命,乱世将至他这点法力不够,于是携妻带子往深山老林里跑了。镇上此刻蔓延开鼠疫,谁也找不到保佑百姓百来年的蛇精,慌得要杀猪宰牛给它献祭。 辛渺待了两天,等着红红去把蛇赶回来,然后灵光一闪,与这蛇精签订了第一个契约。 于是蛇精继续干回老本行,而且它子子孙孙都终身有靠了,不必再苦苦修炼,镇上的人头一次见到‘大仙’真身,又有辛渺这个身具神通的神人金口玉言作保,从此人妖便都过了明路,辛渺为了两方考虑,甚至将双方义务酬劳写得明明白白,人们给大仙们食物与香火上贡,保证蛇的繁衍和修炼,而蛇仙庇佑人类,不受疫病刀兵缠身。 他们的契约就定在村口一块巨石之上,蛇精与它的族人就守在村外,两边互帮互助。 然后辛渺和花满楼到了第二个村子,第三个村子…… 这个消息在妖怪中传播得极快,这还要归功于鸟儿们天天四处大肆宣传,导致无数大小妖精纷纷前来纳头便拜—— 辛渺的‘联盟’地盘一扩再扩,她已经数不清自己见过多少种类的妖精鬼怪,总之,到了杭州之后,她还有些恍惚,因为这里没有任何妖气,现在她就明白,这是因为她和红红在这里呆的时间太长,所以默认这里已经是他们的领地。 亲切的‘老家’妖怪们自然是元老级别的,她离开之后没有分毫异动,反而因为她如今地盘越来越大,而格外与有荣焉。 人们争夺的领土和权力还未分明,朝廷打架也刚到白热化,但某种程度上,辛渺几乎已经统领了半壁江山。 她哭笑不得。 而花满楼这一路上也逐渐熟悉了她的这一面,麟主白骨覆面之后,她出现在妖物们面前,威严令人不可直视,妖鬼臣服,难以捉摸,然而取下那面具之后,她依然是温柔多思的辛渺,他怀中的爱人。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反差,花满楼几乎要忘却时间,尽情地享受着和她在一起的时时刻刻,幻想着他们回到家中之后,与亲人团聚,告诉他们,辛渺是他的意中之人,而花家人一定也会欣喜不已地庆祝他如今的健康和美满—— 这幻梦倏忽破碎了,花满楼已经不记得第几次从梦境中完美得他几乎要落泪的幸福中骤然清醒过来,这种幸福到了顶点之后迎接他的只有戛然而止的遗憾,这是可以预料的,但花满楼每每因此而感到痛苦时,也因为此刻拥有而更加地庆幸,的确如人们所说,酸甜交织。 他们回到了娥镜山上,江南如今有着一种烈火烹油般令人心惊的可怕繁荣,街道上四处是巡捕和不怀好意的凶顽之徒,王府每日迎来送往,毛遂自荐的谋士门客如过江之鲫,也有许许多多低调前去拜访的行伍汉子。 辛渺远远的看了一眼,并没有前去拜访。 不过她一回来,反而收到了顾惜朝和姜子靥的信函两封。 是派人亲自送到山门上来,显然,她的所在如今已经不是秘密了,但辛渺如常,并不觉得诧异,她身上的奇怪之处大约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了吧。 那信中口吻写得很恭敬,已经将她捧到了非同一般的地位,她若是现在表态要站在广燕王府那边的话,如今再去估计是座上之宾,她算是作为奇人异士得到了王府的橄榄枝,这也可以看出,王府需要这些鬼神之力用以变局,增加筹码。 辛渺静静地看了那信,感慨道:“顾先生如今得以一展抱负,以后大约会是个好官。” 因为先前水患突发,小满村所修建的水利起了大作用,起码为广燕王府保住了千万顷良田,如此大的功德,恐怕是顾惜朝也没有料到的,他因此在王府的地位直线上升,如今已经成了王府的心腹。 在信中能看出顾惜朝的雄心壮志和豪情,他主持修建的水渠挽救了无数百姓性命,这件事令他感触颇深,本来他只将这苦差事当做一个踏脚石,一个踏板,一个姜子靥要考验他的机会,但是当水患过去,百姓在泥地中跪着磕头感谢上天,感谢王府和他的时候,顾惜朝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满足感,甚至要更胜于世子的奖赏和职位的提升—— 辛渺觉得这是他真心感受,尽管顾惜朝如此掏心掏肺地润色一番,很有借此来打动她的意思。 但卷入权利的纷争对她而言并不是好选择,辛渺不敢说自己如今能于乱世中力挽狂澜,平定战乱,但她如今的力量和使命都已经为她指明了方向,朝廷的争斗是虚妄的,而被视为草芥的百姓才是值得她付出的。 所以她没有回信,只是托词要与花满楼离开,回绝了世子上门来的请求。 姜子靥遗憾地与世子说:“这些世外高人,大约都是如此,不过我实在不甘心。” “现在倒要谢谢小妹,若不是她当时任性,如今也不能认识这位仙姑,结下一条善缘。”世子瘦了许多,他怀里抱着自己的孩子轻轻拍打着。 一提到姜此玉,姜子靥就心情不好,是纯然的担心。辛仙姑不肯来,这还在他们意料之中,现在王府唯一期盼的就是,姜此玉若有命悬一线之时,这位仙姑能看在情分上救小妹一命。 如今朝廷已经露出口风,太后因为现在群情激奋,左膀右臂王太监又死于叶孤城之手,阉党势力顿时为之一弱,所以不得不示好一番,恐怕马上就要松口下旨让世子做王爷了,还封了姜此玉做公主,将她抬得很高,说是怜惜她如今父亲不在了,亲自接到宫里教养。 因为这个,世子立刻将世子妃送回老家,他的孩子也立刻要被批个天煞孤星,妨克父母的罪名被秘密送到道观中去修养。 偌大的王府,如今只剩下兄弟两个。 第168章 这二人是天色未亮时抵达的花家。 门房听得门板叩响,立刻睁开眼来,丢开身上的棉被子,提着地上的灯笼凑上前去,刚要问,就听见花满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是我,可有人在?” 门房立刻大喜过望::“是七童少爷啊!” 他这一声,仿佛喊醒了整个花家大宅,满屋立刻灯火通明起来,仆役们的脚步和声音一层一层地传达到主人的院子那边去,造成一片连锁反应。 到处都有人在喜悦的喊:“七少爷回来了!!” “七童回来了?!” “是七童?” 这大概是因为三天前,花满楼已经提前往家中寄来一封信,所以整个花家都在提前等待期盼了。辛渺看着他写的信,心中已经有所预料,但走进花家大门的那一刻,她仍然是悄悄地绷直了后背,假装没有看见那些家仆们难以掩饰激动好奇的目光。 “七童啊!!”仍是花五哥披着衣裳大步走来,一看就是才从床上爬起来,但他精神奕奕的模样实在振奋,花满楼望向他:“五哥。” 花五哥与他对视的一瞬间,人高马大的男人当即淌下两行热泪,情不自禁地扑上前来,一把握住花满楼的双肩,紧盯着他的眼睛—— “你的眼睛……真好了?”花五哥这一句话说出来,哽咽不成声,完全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辛渺有些感叹,心中却也很为花满楼,还有花家人高兴,花五哥情难自己的失态样子,她也很能理解。 花五哥身后匆匆跟来一个女子,应当是他的妻子,花五哥搂着花满楼抱头痛哭,旁边下人也是随之啜泣,五嫂两眼含泪劝解道:“七童如今大好了,你还不赶快去给爹娘看看,把人拦在门口像什么话呢!” 说完,这两夫妻望向辛渺,感激又歉意:“如此大恩大德……”花五哥话未说完,竟然已经屈膝下去,好在花满楼一把将人拦住:“五哥,不必这样。” 他转头望向辛渺,她正松了一口气,人已经避出二米远了,也连忙跟着说:“不必,不必。” 花五哥被妻子弟弟搀扶着淌眼抹泪往前走,辛渺亦步亦趋跟在花满楼身旁,直到走到正堂她也没想出什么话来劝解。 江南花家,的确是家大业大,花满楼的父母共生育了七个儿子,除了花满楼,他七个哥哥俱已娶亲生子,花满楼最大的侄子也已是少年,人丁兴旺得令辛渺无法想象。 也许正因如此,来之前花满楼才会调侃似的说:“怕你被吓跑。” 倒也不至于被吓跑,但辛渺的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尤其在花家人眼泪涟涟地拥着花满楼,看着他重复光明的双眼时,她一瞬间想起自己的亲人朋友,也许是触景生情,不由得也眨了眨湿润的眼睛。 她倒是不介意此刻暂时地被遗忘在侧,望着花满楼在亲人环绕如此圆满,脸上的笑容也像是感染到她了,嘴角不自觉淡淡上扬起来。 当然,随后等花家人反应过来,辛渺便被迫成为了花家前所未有的贵客,热情得让人承受不住——花父甚至已将库房钥匙拿了出来。 这实在是……正在辛渺艰难地组织语言拒绝好意时,花五哥已欢天喜地的挤到父母耳旁,用大约是旁边的人也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什么,只见花父花母以及离得较近的几个哥哥嫂子顿时满眼放光,喜形于色。 “今日真是双喜临门了!”花母哽咽着拉住了花满楼和辛渺的手,“伯父伯母实在不知道如何感谢你,你不要推辞,这是我早年戴的两个玉镯,不值当什么,你拿去戴。” 说得很轻巧,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让丫鬟去拿的,紫檀木的匣子里两个水光莹润的手镯已经往辛渺手腕上套,辛渺不会鉴赏这些玉石器物,但她也知道花母给她的一定不是什么普通镯子,她下意识看向花满楼,他也怔了一下,随后耳后似有绯红,对她轻轻一笑:“拿着吧。” 辛渺便疑心这镯子可能有什么特别含义,尤其是其他哥哥嫂嫂喜上眉梢的样子,似有深意。 随后,她就跟着花满楼去了他的院子,不过原本似乎花家早已准备好了客房的,丫鬟来请示时,她看见花五嫂悄悄对那丫鬟说:“客房不必了,快些把一应用具搬去七童院里,将厢房……嗨,我看厢房也不必打扫了。” 花满楼的院子叫满庭芳,若不知情的人来了看恐怕以为住的是花家小姐,走入院中一看,各色珍奇花卉争奇斗艳,格外熟悉,与他的小楼类似,只不过花家豪奢,这院子里的花草都价值千金,而他的小楼中,花草们并不分什么高低贵贱,他都俱是悉心照料。 院中伺候的除了园丁便只有三四仆役平日里维护,如今主人一回来,便四处都洁净整齐,仿佛他没走过。 辛渺还看见他院子里仍然有些特殊的设施,比如廊下的栏杆,四处都有的扶手,还有被锯掉的门槛。 人都退下去之后,辛渺站在廊下比了比,很矮,不到她的腰。 “这是我小时候用过的,后来记住了这院子格局之后就没再用过。”花满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辛渺没转头看,他的手臂从侧方伸出,轻轻搭在那截低低的,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的扶手上。 “我那时七岁,自从眼瞎之后,虽然他们没在我面前说,但我想他们一定因此而彻夜难眠,一直担心我的将来,所以为了不让他们一直忧愁,我花了一年时间能在院子里行走自如,就像没有瞎一样。” 辛渺转过身去,花满楼回拢手臂,便将她环在了怀中。 “他们高兴了吗?” “并没有。”花满楼歪了歪头,苦恼地说:“他们看到我行走如常,反而哭了。” “因为很心疼你,吃了这么多苦。” 花满楼轻笑一声:“是,我习得武艺,日渐长大,全然能够自理后,有时甚至会忘记自己是个瞎子这件事,但我想不论是爹娘还是几个哥哥,他们始终记得我失去了什么,时时耿耿于怀,时时愧疚,总想对我再好一些。” 辛渺没有说话,其实花满楼还是有十分强硬甚至是执拗的一面的,他当初要离开花家的时候,一定面临了极大的阻力,但是他很坚决地要一个人生活在外,是因为他有心要脱离家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也是为了让花家人知道失去视力对他而言并没有那么糟糕,不必时时刻刻难以释怀。 “所以更要谢谢你,救苦救难的辛坞娘娘。”花满楼语气中难得带了一丝调侃。 “……” 辛渺无言以对,这个奇怪的称号是来自她的那些妖怪臣属们,如今它们自居辛渺的家臣属下,莫名其妙地开始敬称她为辛坞娘娘,或者辛仙姑、麟主娘娘的。 她那神出鬼没的屋宅因为总是出现在有水的地方,而被大小妖怪们称之为神异,虽然家园未曾有名,但是如今听说一旦有华美宅院忽然出现在荒野湖泊溪流附近,便是她来了,以她的名姓,这院子如今被妖怪们称为辛坞,这一点是她后来发现的,但凡每到一处歇脚,当地妖怪就自觉上前拜访了。 又因为她时常在妖怪面前以麟主骨覆面,它们也称她为麟主娘娘——辛渺总感觉自己早晚有一天会成为传唱于乡野民间的全新志怪故事。 花满楼与辛渺去休息之后,花五哥被花家人团团围住,谁能承想,世上竟然有如此奇异的事情,花满楼乍然复明这件事,早先他们看了信笺之后都是无法确信的,花母甚至以为花满楼在外受人欺骗出了什么事,写信回来求助…… 不过正好花五哥归家,他总是有些了解的,也知道辛渺身上恐怕是有些奇异之处,所以心中立刻燃起了希望,花满楼自己都说已经复明,难道还能有假吗? 再而,花满楼与辛渺如今成就佳偶,这件事花五哥是有所猜测的,因为偶尔信件往来,花满楼的语气和遣词用句总是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意味,他便猜到这一对男女必然是有所发展的,没想到今日一见,他更坚信,乐得找不着北——七童还真是争气啊!不声不响的就与辛姑娘情意相投,恐怕已经是成了一对儿了! 这件事也实在是不必多说,早晚能看得出来,花满楼与辛渺也无意藏掖,大大方方地对视微笑,彼此都是关注着对方的。 于是花家这喜上加喜是确信无疑的,人人都乐开了花,操办起接风家宴来! 兹事体大,花家七童眼疾大好,带着人归家来,全家人是红光满面喜上眉梢,忙忙碌碌地准备着家宴,先前花父要谢救命恩人才把库房钥匙拿出来,如今却是接待新儿媳,夫妇二人连忙盘点库房中各色珍宝字画,名贵衣料,珠宝首饰,恨不得立刻就下聘,已经盘算起婚事要如何大操大办,告知亲朋旧友,将这天大的好事四处宣告。 花满楼的眼睛是整个花家的心病,美玉有瑕,何其大憾?若不是这眼疾,花满楼身为花家七公子,此生会是何等的安富尊荣,酌金馔玉花家也供得起他,可他本该美满的人生却有如此大灾,不能不让人痛惜。 若花满楼失去视力之后,能挥土如金地满足自己的缺憾,哪怕是做个纨绔,花家人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偏偏他秉性高洁,天性纯良,花满楼需要的东西花家人没办法给他,不免令花家父母深陷于愧疚之中,如今乍然圆满,竟然像是做梦一般,若是他如今与那位辛姑娘成婚,生子,能有如此美满的结局,那么花父花母此生最大的心结便彻底解了,就算是现在要他们去死,恐怕也毫无遗憾。 第169章 辛渺和花满楼其实并没有带任何行李,因为家园就坐落在几里外一处人烟稀少的溪坳边,红红看家,他们俩轻装而来,搞得下人们一阵迷糊,无可收拾,只把卧房院落打理洒扫一番,用具都是花满楼用惯的,倒也没什么不方便。 但花满楼如今竟然也觉得用过辛渺家中那些极为方便的设施之后,再回家来,也感觉不如,更有些心疼她似得:“住得惯吗?不如我与爹娘说,你仍然回家中去。” “没关系,就住你这儿也好。”辛渺只是一笑,要说的话,她其实也习惯了这个时代的生活方式,唯一觉得不好的地方就是要保持舒适就需要仆人,方才花满楼让他们下去,事事亲力亲为的样子,一定非常古怪,人人都以一种惊异的神情看着他们俩。 花满楼带着她将满庭芳里里外外都逛了一遍,她看了他小时候读的书,用了他曾用过的笔,花满楼还学过琴,开蒙时用的第一把琴还挂在他卧房中。 他把琴取下来,用以前的琴谱给她弹了一曲,然后又手把手的教她,时间几乎是飞快的就在这种静谧的氛围中溜走了,直到门口传来响动,辛渺从他怀中抬起头来:“谁来了?” 几声细细的,孩童的嬉笑声传来,三个小鬼头探头探脑地在门口你挤我我挤你,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丫头睁大了眼睛,张着嘴巴,盯着他们俩人亲密的姿态,花满楼噗嗤一声笑了,松开手让辛渺从他怀中起开:“没关系的,那是我六哥的小女儿。” 辛渺没说话,只转头睁着眼扫了花满楼一眼。 说得对,但她也不想带坏小孩儿……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32节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率性踏步走了进来,大声喊:“见过七叔!见过七婶!”其他孩子也没头没脑的跟着喊,小小的身体拱着手弯下腰去,乱七八糟的见礼。 这下就轮到花满楼不自在了,他一怔,耳根上飘红,但随即便一笑。 爽朗的笑声从门口传来:“还是小天儿机灵,回去奖你一颗花生酥!” 原来是花五哥来了,他推开门,便看见花满楼与辛渺正在院中廊下,桌上摆着一把琴,便戏谑道:“你们俩倒是好雅兴。” 花满楼一见他来就知道:“宴席备好了?”他自然是来叫他们吃饭的,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 远行归家,没有不风尘仆仆的,花五哥看到他们俩并未更衣修整,便好奇,他们俩一早便到了,又不是骑马来的,而且衣衫整洁仍是风姿楚楚,不知道是在何处落脚。 问过之后,辛渺却只是莞尔一笑,并没有回答,花满楼沉吟片刻,有些事他早已和辛渺说好,她没有要在他的家人面前隐瞒什么的意愿,有些怪力乱神之说会令人害怕,敬而远之,但她仍然保持着不必要的坦诚,因为那是花满楼的家人。 花满楼心知肚明,辛渺的身份,必须要由他出面向家人一一郑重述清,辛渺以诚待他,他不愿让她失望,或许他会遭遇一些世俗的阻碍,但花满楼对此十分淡然,因为他内心十分坚定。 最好的局面,便是家人全盘接受,最差的局面,他们会要求花满楼与她断情分离,而最有可能的,是家人慌张混乱,不情愿地僵持下去,过些年岁,便也只能默认了。 辛渺在这世间是一缕无牵无绊的风,亦不是红尘中人,她愿意跟他回家,是因为心中有他,因此心甘情愿地走到这些世俗琐事中来,花满楼心知肚明,二人情浓缘浅,她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但在那之前,他会尽一切的可能,让这缘分延寿半分,求得美满。 不知花家父母知道他此生打算孤身不婚会是什么心情,花满楼轻轻在心中叹了口气。 花五哥领着这一对佳人亮相家宴,众人便都眼前一亮,花家父母更是喜笑颜开。 其实众人都俱已明白,这位辛姑娘一定是不世出的奇人,必然有些离奇身世怪力神通傍身,毕竟为了花满楼的眼疾,花家寻遍了世间名医好药,任何可能都试过,药石无医,然而她却能让他复明,于常人无异,若这是医术,那么她必然已经名冠天下,而花五哥认为花满楼的复明恐怕是用上了非同寻常的手段,这就足以证明花满楼的幸运和辛渺的奇异。 花家几个儿媳出身各有不同,又是巨富商贾,因此十分宽容,何况是恩人,这俩人属于大家都喜闻乐见的一对,今日一见面,这姑娘容貌身段在其次,气质却格外超尘脱俗,说是皇家女儿也没这么好的,更是满心欢喜了。 花家各个都已经将辛渺看做是未来的家人,格外热情周到。 这一顿饭吃的,辛渺的确有些压力,不过仍然是从容的,爱屋及乌,若是和陌生人吃饭应酬,自然没有和花满楼的家人用家宴那么舒坦。 而且她每一次回应着他们的热情时,都感觉到一阵恍惚,仿佛她是真要嫁入这家的新娘子一样,自从和花满楼在一起之后,从来没有那么清晰地感受到作为他伴侣的身份变化,变得平常又热闹,有一种被众人见证的亲密。 花满楼大约也有此感,因此频频地看她,在他代酒代茶代为回话交谈时,已经不自觉地转换了身份,简直不像是作为花家儿子,而是作为辛渺的丈夫一样。 他会公然地为辛渺夹菜添茶,几乎完全是在围绕着她动作,明目张胆地透露出直白的爱意,二人不觉,但是自然有一种气氛,旁人真是插话也插不进。 这其实就有些出格,不过谁也没提,只是目光交错略有惊愕,旁边小桌上,未婚的姑娘看的脸红,男孩儿们也不敢往这边瞧,生怕被七叔和七婶闪瞎了双眼。 用过一顿饭之后,人人都知道,七童爱重这个女子爱重得不得了。 入夜之后,辛渺先行睡下,花满楼便悄悄地起身去了父母的院中。他一走,辛渺就睁开眼来,红红跳上窗棂,月光如水般撒入,将它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怎么样啊?他爹娘喜欢你吗?”红红不知道上哪儿猎食了,嘴角沾着不显眼的油光,它舔来舔去,用爪子洗脸。花家办接风宴剩下好多菜在厨房里,明天厨娘会发现柜子里的烧鸡烧鹅都给吃干净了,还有几个油乎乎的爪印子。 辛渺一言不发地坐起身来,呆呆地像是在出神:“我觉得我有点自私了。” 她发觉自己先前想法有些一厢情愿,和花满楼在一起之后,她想过,两个人分开之后她会祝福他,娶妻生子过完圆满的凡人的一生。不然他们俩太不对等了,花满楼可能只会占她未来生命的几十分之一甚至更少,她要是犹犹豫豫优柔寡断一点,花满楼这一辈子都得浪费在她身上,藕断丝连地看着他渐渐老去,死去。 但是花满楼好像并不这么想,她大概知道他去找他爹娘说什么,因此根本没有一点困意,这件事就一直盘旋着在她心头,有些愧疚,也有些不甘不愿——她实在做不到,甚至无法想象她要怎么和花满楼说:咱们就到此为止了,不然我只会越陷越深这辈子忘不了你。 红红惊讶地张了张嘴,因为它听见辛渺发出一声轻微的抽泣,但到底没哭,只是颓然地坐起来抱住了被子把头埋了下去。 红红觉得很不妙,连忙放下爪子,轻柔地诱哄她:“你可别这么想呀。” 它轻轻一跳就跳到了桌子上,对着她说:“天命已定,你注定是无法和这个男人长久的,而且……而且他哪里亏了?眼睛也治好了,被你周身的灵炁侵染日久,他这辈子延年益寿福泽绵长是人间皇帝求也求不来的,根本就是大赚特赚嘛!” 红红一面轻声细语,一面在心中沧桑叹气,他就知道辛渺肯定也得有执迷不悟这么一个一个环节,完全就是身为凡人的思维惯性还没有转变过来,不过也不赖她,初恋嘛,还这么温柔多情事事周到样样都好,难忘啊!所以它先前劝辛渺,情情爱爱做消遣用,别太走心,就是怕她刚刚开悟道心不稳,仍然把自己看做凡人钻个牛角尖什么的。 辛渺抬起头来,它仔细地观察她的面庞,难过郁结是有一些的,但好在没有那么难以自拔,她水汪汪的眼珠在黑暗中闪烁着泪光,眨了几下就消失了,沉默不语,但理智尚存。 红红理直气壮,本来就是,能被神明垂爱已经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了,完全属于一种可遇不可得的机缘,再好的男人……不也还是男人么?别看现在要打仗,一定又是生灵涂炭,但是人间寒来暑往过个十数载,也就是一打盹的功夫,他们又生了许多人长大,继续生活下去,所以总是不缺样貌端正品行优良的好男儿的。若是让那些修行的人知道了有这种机缘,和尚也得还俗。 不然下一个给她挑个修道中人吧?双赢,双赢。 但是说一千道一万,辛渺不是那种游戏人间的性格,要是她能像陆小凤一样洒脱多情就好了,什么都不往心里去,排遣寂寞理所应当得很,绝对不会有什么心理道德的包袱,放不下来。 辛渺吸吸鼻子又躺回去了,她心里不断地萦绕着这些在红红看来是完全不必要的思虑,闭上了眼睛。 花满楼此刻正跪在双亲面前,几个哥哥面露难色。 “我本应就是做一辈子的瞎子,是她将眼睛还给我,这并不是医术,而是上天垂爱,七童便应以身相许,此生恐怕难以让爹娘享儿子的福了。”他说得好像自己要入赘,花父脸色煞白,又看他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儿子的意思是,终生不娶,自然也不会有子嗣,不过爹娘已经有了七八个孙子,十几个孙女,应当也不缺这天伦之乐。” 要不是情况不对,花五哥都想笑出来了,七童先是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来吓唬了爹娘一番,随后又说终生不娶没有子嗣,虽然这也很严重,但是比起之前他如此郑重其事地渲染力一番氛围仿佛要离家遁入空门一般,仿佛终生不娶又变得易于接受了。 花母连忙去握住儿子的手让他站起来,花满楼自从五岁之后除了过年逗趣儿给长辈磕头再也没跪过呢。 “七童,你说的这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打算和辛姑娘成亲吗?你们二人两厢情愿,不成亲难道就这样无名无分的厮混一辈子吗?没有这个道理呀?” 花满楼犹豫了一下,慎重地说:“只是怕你们你相信,辛姑娘并不是肉体凡胎的凡人,她是个……天上来的神仙。” 这话一说出来,整个屋子都安静了,花五哥也愣住了:“七童,你……” 他特别想要去找辛渺问一问,他弟弟之前虽然是个瞎子,但是脑子是正常的啊?怎么眼睛现在治好了,但脑子又像是不好使了?! 第170章 “古来常有将子女供给仙神之说,就当儿子是童子命吧,辛姑娘治好了我的眼睛,我无以回报,只好用这一生来还给她了,故此终身不娶妻不生子,望爹娘成全。” 花满楼说话一贯轻声细语,可他态度坚定至极,花母当下流下眼泪,有些不敢置信:“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难道你要跟着她走,不要爹娘和家人了吗?” “并不是。”花满楼苦笑了一声,“我不能跟她走,我是肉体凡胎,她只是与我结缘,也许不久之后,她就会走了,我也不知道何时能再相见,此生我能做的就是等待。” 花五哥惊了一下:“这是何意啊?辛姑娘要与你分开?”先不说信不信这话,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大概,七童与这辛姑娘恐怕只是短短一段,她是要走的,但是…… “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你又何必现在说这些话?”花五哥温声说。 “就算你要谢她,也不必搭上自己终身和子嗣啊,难道是辛姑娘不许你另娶他人?” 花满楼摇头:“是我自己不愿意的,我也不愿意瞒着你们,直到无可再瞒再说出实话来,这个世道不好,谁能说清楚会发生什么?我不愿你们心中抱着这种期望,或者多年以后在心中怀疑是她导致我不愿婚娶,多费周折。” “你怎么这么犟啊,辛姑娘既然大度,想必是不愿你如此孤苦一生,孑然终此,你又何必自苦,若是往后遇见可心的良人,难道你要因为此刻的冲动而遗憾错过吗?”花五哥有些心痛这个弟弟,他如此轻易的许下这样的誓言,难道不知道会使自己从此失去世人所追求的美满和乐温馨家庭? “不会再有这样的遗憾,也不是我此刻冲动,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七童这辈子本应在黑暗中了此残生,是她让我能复得光明,这已经是七童此生最大的财富,不需要其他外物。” 花父有些愤怒:“你这样,和弃置父母遁入空门有何区别?” “不一样,除了等待她,我还打算四处遍访名山古迹,我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亲眼去看那些名山大川的机会,山河辽阔,我也不会将自己局限于片刻方寸之中,山水总有重逢日,我想或许我们会再度重逢,这难道不值得期待吗?子孙满堂非我所愿,我这辈子的意义也不在此处。” 他用无法让人拒绝的眼神,温和地环视一周:“我还是会回家的。” 花满楼当初离开花家时,也遭受着强烈的反对,花家上下都知道,他虽然是个君子,但确实烈性顽固,终志不改,至死不渝,谁也不可能动摇他的想法。 夜色正浓,花满楼回到满庭芳,无声无息地脱衣睡下,在黑暗中看着辛渺的轮廓,心中淡然。 之后,这件事就传开了,花家的亲朋好友都知道了,花七童的眼睛奇异的好转,还有就是他似乎是立誓要孤老终生,而且是为了那个治好他的女人。 花家家大业大,本来也不缺这么一个儿子,奈何花满楼眼瞎之前冰雪聪明,就算目盲之后也照样习得一身好武艺,精通诗词文墨,美玉有瑕也是美玉,要不是他自己不愿意,也多得是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给他的。 这个年代,一个好好的男人,不婚不娶不传宗接代,简直是怪得出奇,花家很不高兴的打发走了一堆多管闲事的亲戚,但仍然是拿花满楼束手无策。 他们的确有些难以接受,花满楼眼睛都好了,怎么心里有这样古怪的想法呢? 但是到底没有人敢说是辛渺将他迷惑了,拐带坏了,她到底还是恩人,只是人人都不敢随意拿她当七少爷的太太看待了,可是他们二人却同住一屋,无夫妻之名有夫妻之实,搞得身份尴尬,众人都拿不准到底该怎么办。 花满楼的侄子侄女们一定是受了家长严厉的告诫,不敢叫她做七婶了,但是总是忍不住好奇心,偷偷地跑到满庭芳来看。 有一个叫小天儿的男孩儿,是花家大哥的幼子,胆子最大,尽管受到了警告,但是他仍然往花满楼这里跑,有时候还带上妹妹。 “七叔你怎么不去表叔家?” 花满楼的表兄结婚,按理来说他是应该要去贺喜才对,不过今日花家女眷和几个男丁都去了,满庭芳还静悄悄的,花家人很有默契的绕过了他们,倒不是为了做脸色,只是辛渺显然是不能去的,花满楼也觉得花家父母多半是还没有缓过来,他跟着去,让辛渺一个人留在家里,二则是怕他现于人前,总是免不了被人盘问好奇,干脆就不去了。 辛渺替他觉得遗憾,但花满楼什么都没说,其实,他也不太想去,万一触景生情,他就实在无法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单纯地为表兄高兴了。 所以今日还是留在家中看书,还是花五哥给他找的话本子。 孩子们都是晚上才去,离得又近,小天儿看大人们都有事情忙,他就带着小妹妹跑过来。 这兄妹俩也是识趣,像是怕被嫌弃碍事一样,总十分热切地端茶递水,一口一个七叔,一口一个姐姐,喊着喊着就喊错成七婶,机灵地一捂嘴,看两个人都没生气,就跟着嘿嘿笑起来。 花满楼不好和他解释大人之间的事情,就笑着说:“你姐姐怕羞,我在家陪她。”辛渺听了便抿嘴一乐,这也不算说假话。 “那可惜了,这次他们成亲排场可大呢,表叔还特地去请寺里的高僧先做了法事,供了好多香烛火钱。” 成亲之前没见过还要求神拜佛的,花满楼说:“那你表叔一定是极看重这个新娘子了。” “可不是嘛?表叔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哦,我娘说表叔是怕新表婶儿被带走,他就没老婆了。” 小妹妹睁着眼睛问:“谁要把新表婶带走?” “就是河里那个镇水的铁乌龟啊!以往冬天的时候,那乌龟壳就从水面上露出来,你忘啦?大人都说那是河神,很久以前还得抓小女孩儿小男孩儿丢水里祭奠它呢。” 小妹妹立刻说:“那它是坏蛋,怎么能成神呢?” 辛渺听到这里,便和花满楼对视一眼:不会是什么成了精的妖怪吧? 正当这时候,外面忽然开始吵吵嚷嚷,哭天喊地的声音从老远的地方传过来。 花家也算大家族,都是聚群而居,等辛渺和花满楼过去,也不过一刻钟。喜气洋洋的府邸门口,撒了一地的红纸,新嫁娘的花轿还在,一大堆人围着门口,里面传来一阵哭声。 辛渺远远一看就无奈地说:“果然有东西在作祟。” 花满楼担心:“好对付吗?” “放心,花不了一个时辰。” 二人朝那府邸走去,红红也顺利赶到,它没有隐匿身形,青天白日下,宾客众人只见一抹火红在屋檐上飞窜,一只巨大的狐狸身形矫健地朝这边奔来,都知道是狐妖,不免惊叫。 红红往门口一跳,周围人潮立刻四散开来,它悠然自得,仰起脖子朝辛渺轻轻叫了一声。 人们本来惊恐万状,没想到一眨眼,花家的七童和那个叫辛渺的女子不急不缓地走过去,她伸手摸了摸狐狸的头,十分熟练。 花满楼替她拿着麟主面具,辛渺连忙将带上——周围人可真是多,现在人人都眼不错的盯着她。 带上之后就更显眼了,不过她遮住了脸,还怪有安全感的,和花满楼一起走到宅子里,新郎正在堂屋抱着面如金纸的新娘哭泣。 父母亲朋都闹哄哄地乱做一团,花满楼和辛渺一进来,便众人都瞩目,花父花母睁大了双眼:“七童?” 新郎失魂落魄,花满楼蹲下身去,轻声喊:“文表兄。” 文表兄本来伤心着,失魂落魄的,不过一抬头,看见花满楼之后,还是震惊道:“你……你是七童?” 花满楼点点头,文表兄看着他的眼睛:“你的眼睛,竟然好了?” 众人都是吃了一惊,议论纷纷:“七童的眼睛竟然真的好了?!”他回来之后闭门不出,谁都没亲眼见过,但是都知道,一位女神医治好了七童的眼睛,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大家眼神乱飞,又难免去看那面覆白骨的陌生女子,又打量花父花父和他们一家子。 都知道花满楼回来了,眼睛好了,还带了那个女神医回家,果然是郎情妾意,不过花家人的态度都很耐人寻味,十分为难,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什么棒打鸳鸯的戏码?连表兄成亲都不到场,难免猜测。 不过谁知道,婚礼当日出这种事情,总觉得不吉利,新娘子一拜堂就昏过去了,亲友们立刻慌成一团,又让人去请亲家过来。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33节 文表兄眼神一亮,激动地抓住了花满楼的手:“七童!表兄求你让你府上那位女神医救救她!她还有气呢!” 花满楼一看辛渺,他的目光也投向辛渺,这位女神医戴着面具的奇异装扮和身侧的狐狸都十分不凡,但他怀里抱着自己的新婚妻子,一点也顾不上其他,连着磕了两个响头:“神医!您救救她吧!” 花满楼和辛渺没等他一直磕,二人就已经拦住了他,辛渺看了看新娘子,又看了看六神无主的新郎官,轻声说:“别着急。” “我虽然不是神医,但的确有办法救你的妻子。” 辛渺侧首望向红红:“那个作祟的妖孽在何处?” 众人一听,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狐狸开口说话,更是把人吓得倒仰:“闻着这水腥气,就在后院。” 辛渺对它点点头,红红咯咯一笑:“我去捉妖也!” 然后它扭头就往后院跑去,拦路的宾客躲让不及,它一面坏笑着一面踩着墙蹦起来,从房梁上跳走了。 众人又惊又慌,花家人看到这一幕也是全然傻了眼,尽管花满楼亲口提过,但总不比亲眼目击来的震撼。 原来这姑娘,还真得叫一声仙姑。 第171章 辛渺和花满楼在前面走着,宾客们面面相觑,花家人都跟了上去,便纷纷随之而去,心中又是稀奇又是害怕。 难不成今日还能看见什么捉妖的场面? 熙熙攘攘一大群人往后院走,文表兄连忙和娘家人把新娘一同往后抬过去,还没走到,就听见尖叫连连,仆人作鸟兽散,再近些,就看见后院小池塘中浮起一大块圆圆的山石一般的东西,还在动,细看水下有手脚还有头颈,等它完全浮出来之后,大家才看清,原来竟然真是一只大乌龟,不知道活了多久了才能长得这么大,那必然就是妖怪了? 这妖怪比池塘边的假山还要大,恐怕一个人站过去还没有它的龟壳高,但就是这样可怕的妖怪,此刻在水里挣扎不休,艰难又狼狈地沉沉浮浮,晕头转向。 刚才那只红狐狸从高高的廊檐上往下跳,猛地跳到乌龟的背上,借力一蹬就跳到另一边院墙上,然后转身又去一跳一踩,因为池塘不大,它跳来跳去,这乌龟被它蹬得来回飘零,咕噜噜转来转去,四处碰壁,徒劳地伸着四足踩水。 这滑稽的一幕大大的削减了众人心中的恐惧,辛渺走到池塘边:“不要玩了,把它弄上来吧。” 红红又跳到它背上,用爪子去刨妖怪的头,隐约有鼻子眼睛,水锈般的绿色表皮上露出似人非人的痛苦神情,完全不敢违逆,赶快往岸上爬去。 这乌龟精长得怪吓人的,大家纷纷躲开,又不想错过这样稀奇的一幕,挤挤挨挨地躲在了廊下墙边。 文表兄抱着新娘子,气愤地冲上前:“是不是你害了我妻子?!” 红红站在乌龟精后背上威胁:“快说是不是你干的坏事?人家新婚燕尔,你大闹喜堂,真是不懂事。” “冤枉啊大人,这女子明明是我的妻子。”乌龟精用嘶哑的声音说出人话来,更是吓得人一跳。 “还真是你做的?你凭什么说这新娘子是你妻子?”辛渺在面具后皱了皱眉。 “大人明鉴,我乃此地河中镇灵,已经修行百年,前阵子发大水,若不是我镇水有功,这里早被河涝之灾淹没了。” “凭你有什么功德,也不能随意害人性命。” 人群中传来惊叫:“哦哦,它还真是那只河里的铁乌龟?” “那它果然有功,除了这里,附近城市村镇的确遭了水患,我看不如放了它。” “这乌龟害了我娘子,我决不能放过它!”文表兄一听这话,顿时暴跳如雷,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一剑砍了这妖怪,周围人赶紧将他拉住。 “此地居民百年前时常用童男女祭奠我,并不是我的错啊!如今早就以牲畜代替,我也没意见,只是这一回是这女子在城隍庙拿走井上契约之物,难道不是她同意要做我妻子吗?” 铁乌龟大声喊冤,众人都面色迟疑,这么一说来似乎并不是这妖怪的错,前阵子因为水患,城隍庙香火大盛,新娘子也是去了的,怪就怪她去拿什么契约之物,擅动了要命的东西。 红红在它后背上,冷不丁抽了它一个嘴巴子:“胡说八道!天下哪有这种道理?你胡乱在井上乱放什么东西,可有事先告知?谁去动谁就要嫁给你?那要是个老头子拿了,你也要他嫁给你不成?!”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都恍然一下子,这妖怪还真是有些狡诈,明明是乌龟成精,居然还晓得设陷阱? 铁乌龟痛苦地大叫了一声,缩着脖子瑟瑟发抖:“好吧,是我错了。” 现在的人真的很精!! 辛渺摇摇头:“你就是要寻个妻子,也该去找成了精的母龟,怎么能祸害姑娘,如今你造下人命,看来只有把命赔出去了。” 文表兄大吼一声:“去拿刀拿剑来!我今日就要为娘子报仇!” “可是她没死啊!!”铁乌龟吓得想跑,但是红红站在它背上,实在不敢,委屈至极,只好带着哭腔求饶:“好吧,我把她救活就是了,但是她得把我的契约之物还给我。” 铁乌龟不敢拖延,嘴一张,一颗亮晶晶的珠子就被吐出来,落到地上就摔碎了,光芒顿时消失,但同时,新娘子却猛地吸了一口气,再度睁开眼睛来。 新娘子六神无主地看着周围的人,被铁乌龟吓了一跳,刚刚想喊,就被人团团围住,文表兄激动得一下子冲到她面前,夫妻二人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文表兄哭完,将事情一说,新娘恍然大悟:“原来那个石球居然不是普通东西?!”她懊悔不已。 其实这事完全是个误会,新娘子去城隍庙和家人一起烧香祈愿,城隍庙附近有许多小孩子玩耍,她走到那里看见有小孩儿竟然踩在水井边沿上,赶紧去喝住他们,这些小孩是想拿顶上一颗巴掌大小的石球,新娘子就帮他们拿了,这些小孩儿把这刻了字的石球滚过来滚过去,卡在砖缝里扣不出来之后就走了,而新娘子也是做梦都没想到,她就是顺手帮忙,结果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文表兄连忙喊人去城隍庙找它的信物,又对辛渺千恩万谢。 铁乌龟痛失一个老婆,在原地伤心得直哭:“这石球我不要了,我走还不成吗?” 辛渺这才开口:“倒也不必如此伤心,你镇水救灾有功,只要别再做坏事,从今以后这些人一定会积极供奉你香火功德,说不定很快就能修成正果。” 铁乌龟还是嚎啕大哭,红红嫌弃得从它背上跳下去:“烦死人了。” 铁乌龟哭着说:“我虽然是铁打的,但是并不是铁石心肠,这里的人用铁铸成我,孤苦伶仃放在水中千年百年,谁受得了啊!我不活了,你们干脆重新把我融了吧!” 它说话虽然可笑,但情真意切,人群中顿时议论起来:“我们还需要它镇水呢,融了它万一又发水患,难道我们能受得了吗?” 红红扯了扯辛渺的衣角,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辛渺讶异地挑起眉:“……我还能这样?” 这要是能解决现在这个问题,那倒没什么关系。 她走到花满楼身边:“我有个两全的办法。” 她说完,花满楼便了然,转身对众人说:“诸位,如今要让它回归,恐怕只能为它再铸一个同伴,以此代替献祭酬神,此事关系重大……” 他话音未落,花家大哥便走出人群,郑重道:“水利民生不可轻忽,我花家义不容辞,七童,你和这位辛姑娘有什么办法,尽管说。” 众人随即热烈响应:“不错!这是大事,必须办好!” 大家纷纷附和,花满楼看到人群之中,花父花母面色欣慰,并没有对这种鬼神之事露出反感神情,他也不免微微一哂。 三日之后,河边,酬神祭坛已经设好,花家主祭,点着香烛香蜡,因为并不是和尚道士做法的祭坛,因此花家族人只是依照旧例,五谷六畜齐备,族人们拱手伫立,议论纷纷。 先祖铸成的铁乌龟成了精,庇佑此方人民从四面八方的水患中脱逃,必须要拜谢祖宗恩德和这只镇水铁龟才是,先前文表兄的妻子虽然因为它险些丧命,但没成想,花七童竟然真带回了一位仙姑,方才保全性命,于是此刻人人都感激上天保佑,祖宗保佑。 “起!” 一声号子喊过,二十几个肌肉虬结的汉子屏气凝神,青筋暴起,将连夜赶工浇筑而成的另一只铁乌龟扛起。 这就是给镇水龟找的老婆,白铁在日光下折射出崭新闪亮的光芒,身上系着红绸,重达千斤。 伴随着吹打奏乐,这镇水兽娶亲的场面也不失热闹,大人小孩儿都睁大了双眼看着这一幕。 大河中水波汹涌而浑浊,辛渺戴着面具出现时,众人纷纷为她让路,看她的目光如同敬仰神明,红红随在身后,远远一望,嬉笑:“瞧,那只铁乌龟是它新媳妇儿!” 它觉得十分可乐,人们大张旗鼓,要为这只寂寞已久的铁乌龟娶亲,往后也会供奉香火,指望它能保护此地百姓。 辛渺走到最前面,临时搭铸的一个悬空木台,铁龟就放在上面,下面就是奔涌的河水。 大风忽起,吹得人群中惊叫,辛渺只站着没动,前方大河忽然猛涨,水波荡漾中,镇水兽的龟壳浮出水面。 它比之前看着要干净,想必是在水中沙烁奋力翻滚清洗过,类似人的面容露出十分狰狞的怪笑,倒把岸上的小孩儿吓哭了一两个。 但它确实是情难自己,飞快地御水到了辛渺面前:“麟主娘娘!我来了!” 它看着岸上的铁乌龟两眼放光:“我的娘子现在还只是死物,还请娘娘为我娘子开悟。” 辛渺实在无言以对,这镇水兽一定是不知道从哪里听见了消息。 “……要记得你我之间约定。” “在下愿为娘娘效死!能入娘娘麾下是我的福气——”镇守兽的脸上简直容光焕发,它现在一点也不后悔先前那一出抢亲,虽然没抢成,但如今人们给它送了个同伴来,而且它真是流年大利,竟然能意外抱住一根大腿! 如它这样的器物成精,修行本来艰难,没想到时运大吉,有这样的机缘从天而降,简直是太快乐了! 辛渺在面具后淡淡一笑:“好,往后,你便在此地护佑百姓,享用香火。” 她衣袖翩飞,潮水瞬间随手而起,汹涌浪涛瞬时扬起,离岸高达几十丈。 如此御水之能,简直呼风唤雨,人群中因为这水幕遮天而引起一阵惊叫,但不过片刻,人们便被这非凡的场面所完全震慑,目眩神迷地感受着神奇的力量,老人,男人女人,小孩子,也都也潮水般跪下,虔诚地望着这大河,这巨浪,还有前方那个掀起巨浪的姑娘。 第172章 潮水如同活物般在众人眼前涌动升腾,人力无法掌控的宏伟力量如同温顺的宠物被她摆弄自如,随着手指的方向而激扬,慢慢攀升到岸边,飞溅的水花打湿了岸上垂柳花草,却没有沾到她的衣角,如一头巨兽张开嘴,猛地吞没了木台,随着惊人的断裂声音,潮水褪去,整个儿搭铸的木台都消失,包括上面的铁乌龟。 “在水里!!” 人们争先恐后地往前挤,指着水波中若隐若现的铁乌龟,它身上还系着红绸,这么重的一个大家伙,在浪头上如同被一只大手把玩着,就像个精致的器件,翻来覆去,雪亮的身体被水冲刷地如同崭新,不知是否是错觉,它铁铸的躯体竟然开始在潮水中伸展开,头颅也仿佛在左顾右盼,如同初生的小龟在戏水。 它望着岸上的人,依然是铁铸的模样,没有类似镇水兽那样如人一般的面孔,但已经初具灵性。 铁乌龟左顾右盼,终于发现了远处水波中震惊得一动不动的镇水兽,便主动地朝它游去,两只铁兽,成色分明不同,一只新一只旧,大致相同,游水中盘旋不断,踩着浪花嬉戏,从人们面前游过,随后远远地看了辛渺一眼,镇水兽低下头向她致意,随后便消失在了河面上。 辛渺放下手,水面奔涌的河流如同呼吸渐渐平静的胸脯,浑浊的液体迅速开始澄清,水中的杂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那些从上流冲下来的残枝断叶消失了,水面变成了碧绿的青色。 人们朝着这美丽的河流匍匐,世道艰难,他们的河流却能保持往昔般的容貌,让他们能在天灾中得以幸存,无人不感恩上苍。 等大家都回过神来,辛渺已经和花家人消失了。 这也是花父的意思,花家在本地是大族,这次辛渺造福一方,功德无量,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辛姑娘,你身具神通,法力无边,不仅救了七童,还救了这里无数百姓……”辛渺静静地坐在座下,上首花家父母作为长辈,却不敢坐下,只是在厅中来回踱步。 回来之后,辛渺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场谈话,花父花母屏退了下人和其他花家人,只有花满楼跟着进来了。 这不能算是对峙,但辛渺看得出,花父花母毫无喜悦之情,明摆着十分忧虑为难,而这份为难,自然是源自爱子之心,毕竟天下没有谁的儿媳有这么大的本事,他们要如何对待她?又是救命恩人,他们心中恐怕还有一份恐惧,就是花满楼也许会被带走,谁能裁夺鬼神之心呢? 花家纵然富贵,也是在红尘世间,可是辛渺已经是世外之人,伦常道理非一般无所衡量,全然神秘和不可控,却有着令人不能不惧怕的力量。 就算是正儿八经设庙受奉的神祇,也有看见童男童女便心生欢喜将魂魄摄去的故事,老人都说是去天上做了童子的好福分,然而唯有父母肝胆俱裂,抱着这种不知真假的安慰去了半条命。没想到如今花满楼长到这么大了,还会遇见真正行走世间的鬼神,生出缠绵悱恻的男女情爱。 辛渺明知,这种鸿沟不可逾越,她不能强求花家父母欢天喜地的接受,他们的畏惧完全是情理之中,这种观念不是她和花满楼可以改变的。 若是外人,听闻这样的故事当做一番佳话稀奇也就罢了,可是他们是花满楼的家人,他们的忧虑切实,她完全明白却也知道没什么办法。 也许是因此,花满楼也不知不觉在眉宇间染上一层忧虑和沉默,他再开解家人也是无济于事。 就这样吧,辛渺不忍心爱人的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也或者是红红的话语不断在心头盘旋不去——有些事不是你想忽视就可以理所应当地忽视掉。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花满楼如有所预料般抬头向她看来,辛渺站起身,他有些紧张,想要止住她的话头。 “我和七童终究不得长久。”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堂中显得无比响亮,花满楼只听了这一句话,脸上就有些苍白。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34节 辛渺歉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看向花家父母:“金风玉露一相逢……但终有尽时。”她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反而是花家父母面上忧愁更甚,也许是因为此刻她身后,花满楼失魂落魄地看着辛渺的神色令人不忍。 “我和他说过,我不能在他身边常伴,却没有说过往后的事。”她转身看向花满楼,双目如水,温情溢泄:“花满楼,我走以后,你会一生顺遂无忧的,也许等你老了,儿孙满堂幸福美满的时候,我会回来接你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此刻忽然豁达至此,只是满心地希望他好,她想,花满楼的余生,难道不值得过得圆满吗?他是花家最小的儿子,他拥有家人发自内心的关爱和在乎,他将来会娶一个好女子,生儿育女,享受一生的快乐和美满。 她不能让他一辈子都等着她,生命尺度的不公会让他在终生无尽的等待中遗憾地消磨殆尽,可是他实在是个太好的人,若他不是个忠心的爱人,那么他还可以去享受世间的美好,用她给他的眼睛,去亲眼领略百花的盛开。 有什么可遗憾的?他的眼睛会代替她陪着他,这一生都是。 可是花满楼却闭上了眼,一滴泪仓促地从他面颊上滑过,他只是望着辛渺一言不发,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苍白。 痛心切骨之时,人反而说不出话来,花母望着他身形摇晃,便立刻垂泪,他们并不是见不得儿子好,只是终究……终究…… 花家父母都想起先前花满楼在他们面前立誓,终生不娶的誓言,花满楼与她是一对有情人,分明早已做好了分离的准备,可是花满楼为她情愿终生不娶,辛渺却希望他能一生幸福,二人的分开并不是因为有任何人从中阻挠,只是彼此都在为对方着想。 辛渺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指尖,二人对面而立,他纵然是没有说话,然而目露哀戚,辛渺忍着胸口椎心泣血般的痛楚,抬头看着他,嘴角牵扯:“七童,你不该哭。” 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但他忍不住,此刻凝视辛渺的面容时,他心中一片恍惚,世间过得好快,他的双眼还没有看够她呢,她就要走了吗? 除了这双眼睛,她还会留下什么? 眼泪只会让视线模糊,花满楼伸手抚摸她的脸,试图将这轮廓和触觉记得更清楚一点:“等我几十年后老了,你还认得我吗?” “认得。” 辛渺忍不住了,她的泪水落在他指尖,就在这一刻,她忽然做了个决定。 “你是我的丈夫,我会是你的妻子——花满楼,我要和你成亲。” 她抬眼看着他一字一句。 对,她要和他成亲。 辛渺瞬间就决定了,她要用这种世俗的仪式,将他和自己紧紧地相连,也许他以后还会遇见其他人,也许不会,但就在现在,她和他无法长相厮守的这段时间,一定值得一场刻骨铭心的婚礼,太短了,她不能让这短暂的缘分就这样无疾而终,没名没分地成为她记忆中模糊的一部分。 花满楼笑了起来,他温声说:“一个人只能成一次亲,你往后都不能,和其他人成亲了。” 他不在乎辛渺以后也许会遇见其他男人,这次他允许自己独占一场婚礼。 花满楼转身跪在花家父母面前,温柔而笃定:“爹,娘,我要和她成亲。” 花父和花母不知所措,辛渺竟然也跟着跪下:“请伯父伯母允准吧。” 花家父母紧张至极,连忙上前扶起他们:“好,都依你们。” 这是全然出乎意料的,鬼神之心难测,他们并不想让花满楼如此心痛却无可奈何,更没有想到的是辛渺如此情深义重,宁愿让花满楼再娶,并不肯自私地占有他或者带走他,她也愿意给花满楼一个名分,花家父母已经别无所求。 如此,二人成亲,并无嫁娶之说,天底下多得是鬼神妖怪娶亲,肉体凡胎不死便是最好了,花家没有想过能让辛渺嫁入,更唯恐花满楼伤心,整个花家强自打起精神,仿佛这只是一场盛大的寻常婚礼,也向众亲朋好友发过了请帖,女眷们也尽心地操持起方方面面。 此事并不避讳,因此,流传甚广,何况各地妖异频出,妖怪们得知这件事便加快教程四面八方赶去江南一带贺喜,一时间连着民间市井都议论沸腾,怎么到处都在闹妖怪?好像是为了一位麟主娘娘贺喜。 而这场特殊的婚礼,也在花家乃至整个江南都惹得议论纷纷,本地人自然是知道,花家要娶个神仙女人当儿媳,传言四起,就连百姓也特地拿着些鸡蛋肉干赶到花家门庭来送贺,花家宗族特地在河边那天的祭坛处为镇水兽和辛渺立碑刻传,百姓的祭品香烛已经摆满了空地。 而外地人则都因为这种奇怪的事来到这里,想要亲眼一见麟主娘娘真面目,要求财治病的人在花家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这婚礼十分仓促,声势却越发的浩大,乃至惊动当地官员,连县令和州府都俱已听说了这件奇事。 花家作为巨富,自然人脉极广,如此一来,宾客已经远远超出了原本的预计,好在宗族和本地乡绅,富户官员都纷纷襄助,百姓们将街道围上,每条街都摆满桌椅,大宴宾客,几乎所有人都将好奇和热情投注在这场奇怪而格外盛大的婚礼上。 婚礼当天,以花家为圆心,街巷四处都是宾客,来者不拒,就算是乞丐也能成为座上之宾,如此恢弘的宴席,足以被大大地记上一笔。 处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整个城市都仿佛挤满了人,摩肩接踵,街道上的席面是流水席,花家巨富却不豪奢,然而本次婚礼,全城的,不,恐怕是整个州府的厨子都被请来了,人们远远地看一眼,发现光是临时搭建的厨棚就在城内占了一片望不到头的空地,烧柴的烟飘在天上如同乌云,而城里则挤满了流水般的宾客。 如此大宴一日,许多人连花家都无法靠近,因为人太多了,街道难以穿行。 就这样热闹了一整个白天,到了夜晚,天色黑了,城里仍然是人声鼎沸,四处都是灯棚,照得人眼花缭乱。 此刻在花家的宅院内,也招待着亲朋好友,高官与巨富商贾在席上享用完了美食之后,才听得院中吹打起来,众人侧目之后,发现新郎官终于出场了。 花满楼穿着婚服,在宾客们的注视下款款走入厅堂。 这位品貌非凡的公子一出场,便引得人人惊呼起来,实在不一般,好一个锦衣翩翩的儿郎,论仪容,自然是顶顶的温润俊朗,的确是神仙中人,今日穿了婚服,红衣如血,却只把他衬做十二分的神清骨秀,如此风姿,才配得上做个鬼神的夫郎呢! 众人都知道,这场婚事并不能以凡夫俗子论之,看见花满楼独身来叩拜父母,也是难免唏嘘,与鬼神成亲么,自然不能领着新娘来拜父母了,倒是如同皇亲贵族尚了公主,侍君如主,才像个道理呢!不过这可比尚公主好多咯,花家这个儿子原本是个瞎子,这下子法术一用就好了,以后花家子子孙孙岂不是都有神明庇佑百病全消?唉,多叫人羡慕啊! 花满楼叩拜父母,花家父母在众目睽睽之下也难免垂泪,众人只以为是嫁了儿子难过,没想到花家父母是如何疼惜儿子,今日喜事办过,往后还要夫妻分离。 就在此刻,天上猛地打响一个惊雷,吓得众人惊叫起来——月明星稀的清朗夜晚,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雷声? 外头忽然传来许多尖叫声,还有一些奇怪的动静。 此刻,一条奇怪的队伍闪着灯火与磷光,从城外延至城内,街道上,百姓们惊叫连连,慌慌忙忙地躲避到墙角去,巨大的飞禽在天上张着翅膀滑过,模样怪异的走兽汇聚成了一条河流,有猿猴,猫犬,野鹿野猪,甚至还有一只体型略小的白虎。 妖怪们大都体型特殊,而且有些已经如同人一般后脚着地走着,神态和人没有区别,它们的身上都戴着红花,左顾右盼大摇大摆地走在人类城市的街道上,吓得人瞠目结舌。 这些妖怪和人群保持着距离,在观者如云的街道上向花家走去,最前面的是一匹令人眼前一亮的雪白宝马,四蹄轻捷,体态如云,身上挂着彩绳珠链,打扮得珠光宝气,抬头挺胸神气十足地走在最前方,它的马鞍上没有人,却坐着一只狐狸,毛色红如火焰,神态精灵狡黠,也是左顾右盼。 天上彩雀飞绕,花瓣纷纷而下,百姓看得目不暇接,忽然有人大叫起来:“扔的是铜钱啊!” 果然,落英缤纷中,有些花瓣落到地上就变成了铜钱,众人欢呼雀跃,跟着队伍一边行进,一边捡钱。 第173章 “迎夫郎,喜洋洋,八方来客乱忙忙,麟主娘娘青丝长,凤冠霞帔备喜堂,妖怪恭贺万千样——” 尖声尖气的童谣翻来覆去,一窝一窝的小兽活泼地在迎亲队伍中乱窜,就像人类成亲时到处跑来跑去看热闹的孩童一样,还有故意跑进人群中吓得人们惊叫连连的,每每此时,便有更大一些的黄鼠狼或者山猫野猪如同严厉的家长般冲过来将小兽衔回。 这样诡异而和谐的景象使得人们一时不敢轻举乱动,麟主娘娘迎夫郎,这不就恰如迎亲队伍来接新娘子?两家自然要恭敬客气款待,就算面前来的迎亲队伍都是妖怪也得守规矩呀,不然惹怒了麟主娘娘,不晓得厉害。 于是勉强相安无事,花家甚至还派出许多仆役来维持秩序,尽管这些仆役也一样有些害怕,但也得硬着头皮告诫宾客们千万不要把这些妖怪当成野兽冒犯了。 就是在这样稀奇的场面中,花满楼面色如常地跨出了花家的大门,大家一下子就忘记了害怕,转而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如冠玉的新郎官,花家这个公子果然是谪仙般的人物,难怪连鬼神都忍不住为之倾心,他俊美的仪容在辉煌的灯火下映衬得也不像凡人,脸上笑吟吟的,眉眼间没有半分的不情愿,和有些人猜测的被迫可完全不一样,反而盈溢着喜悦和满足,双目折射着如星般的辉光。 他身后跟着出来的是花家人,神色各异,但也大都是保持着喜气洋洋的基本态度。 人间的规矩鬼神自然不比遵守,不是嫁新娘而是迎夫郎,花家父母也许因此有些无所适从,但一看见花满楼那种发自内心的幸福表情,也都欣慰感动。 新夫郎骑上珠光宝气的白色骏马,那只火红的狐狸甩了甩尾巴,花家门前的空地上凭空冒出手臂粗的青藤来,在众人的惊叫声中扭动着纠缠变形,竟然当即变出了一辆如神话传说中仙人出行才会有的车舆,浑身饰以鲜花兰草,又有几只雄健的牡鹿从队伍中走出,主动衔起了车架。 “花家众位请上车,前往河边与我家娘娘共享欢宴。” 那只狐狸欢快地摇着长尾,花家人这才在短暂地面面相觑之后接二连三地爬上车舆。 迎亲队伍这才在众人的惊羡目光中掉头往城外走去,谁知道红红仍然站在原地,仙人车舆接二连三地从地里长出来,它大声说:“众位贵客若有意,也不妨同往,共享良辰!” 百姓们看的眼热心动极了!这可是神仙法术啊!! 花府的贵客们忙不迭抢着挤上车架,那些达官贵人们也难免在如此仙人机缘下争先恐后地乘上车去,强壮的牡鹿们也接二连三地将一车又一车的宾客拉走,直到拉满了三五十车,共有百千人,队伍长得像一条长龙,在夜空下连绵的灯火在百里外都看得清。 就算是没有赶上车,就算跑着也要跟去了,于是许多人引颈相望,跟着迎亲队伍,或者天上盘旋的飞鸟,一路跟到城外。 花满楼坐在玉狮的背上,一出了城门之后,它兴奋地长嘶一声,迈开步伐狂奔起来,快得甚至感到周围的视野都模糊,只片刻之后,前方便出现了一大片摄人心魄的壮观场景。 正是他们先前送过镇水兽的那条大河,彼岸竟然是一片辉煌瑰丽的灯火,耸立的楼阁亭台如梦似幻,天宫仙境一样屹立在河水那边,在水中倒映出一片粼粼的十里煊赫壮丽景象,黑沉沉的天幕都仿佛被映亮了,一轮明亮皎洁的月挂在那些光华夺目的楼阁之上,如此光彩夺目又诡异迷离之相简直如同幻梦,反正不属于人间所有。 难道这是梦吗? 花满楼看着这一切,也难免心神为之所摄,分不清此刻是否是他的幻想。 但他却也认出了彼岸中他所熟悉的辛渺的家,那个精致神奇的庭院的大门前,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顶精美的帐篷就落在门前,他张了张嘴,心头却涌上千般思绪。 青庐之中,他的新娘辛渺,端坐毡垫上,华美的婚服衬得她面如桃花,乌发成环,宝光煌煌,隔得这么老远,依然能看见她一下子就看见了他,然后露出了一个比任何夺目灯火还要灿烂耀眼的微笑。 他们今天要成亲了,竟然不是梦吗? 红红看着这一对情人隔着河对视个没完,像是要看到地老天荒,后面的宾客已经紧随而来,为彼岸的仙境天宫而震撼失语。 它不得不担负起催促流程的责任,对着河岸遥遥高呼:“等啥呢!奏乐啊!” 对岸的天宫中立刻从各个角落钻出许多小妖怪来,它们摇身一变,便化成了人形,各个穿红带绿,喜气洋洋,吹吹打打, 可是隔着一条河,他们要如何过去呢? 花家个人都坐在车舆中,眼看着前方那匹白马迈步竟然朝着河里冲去,心中一惊,却见水下银光一闪,两头镇水兽浮出水面来,不知道使了什么法术,马蹄踏水而去,溅起一串水花,奔腾的河面也如履平地。 今日,大家伙算是开了眼了,这样的神仙手段接连而来,花家父母都顾不上感慨,只捂着胸口,受了极大的惊吓。 新郎官跑在前,后面的车舆便紧随其后,如此鱼贯而去,将宾客们拉到了对岸,妖怪们也蹦蹦跳跳,呼朋引伴地过了岸。 众人只沉溺在这样奇幻瑰丽的场景中,目不暇接,如同做梦一般,各个都是目瞪口呆。 宴席也凭空地在两岸摆着,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妖怪们欢声笑语,纷纷落座,大吃大嚼,桌面上美食珍馐,瓜果香饮尽备,宾客们从车舆上下来,就也糊里糊涂地入席了。 修为高的妖怪都纷纷化作人形,众目睽睽之下围拢在青庐旁,花家父母也被推上高堂,红红一下子跳到他们中间去,妖怪们叽叽咕咕欢腾叫好,并不讲什么人类礼节,只是拍着掌嘻嘻哈哈,很不庄重,却够热闹的。 辛渺与花满楼就在这样喜气洋洋的气氛中相视而笑,听着红红喊拜堂,最后对拜起身,花满楼已经牵上了她的手。 小妖怪们可劲儿地朝他们扔花,香盈满室,大着胆子喧哗:“亲个嘴儿啊!亲个嘴儿!” 辛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花满楼却竟然真的忽的倾身上前,认认真真地吻了她的额头:“我看过,这是你们那边的婚仪礼节。” 观礼的妖怪们大吵大嚷嬉笑,在场的人则吓了一跳,花五哥左看右看,忍不住偷笑起来,和妻子一起连忙去捂住了孩子们的眼睛。 “送入洞房!!送入洞房!!” 红红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了大锣来敲,砰砰砰地如雷贯耳。 花满楼牵着她的手,与她一块儿朝院子里走去,大门随后便自动紧闭了,阻隔了其他人和妖怪窥探的视线。 彻夜的欢宴就这样一直没有停歇,花家作为江南首富,宾客也自然都是豪门望族,达官贵人,江南州府官,当地县令等一众官人如今列席而坐,置身此间,纵使多有见识,也从未想过竟然会成鬼神座上之宾,一时间神色恍惚,如梦一般。 知府身侧有一位侍郎,文采风流,也是极有名的诗人,当即赋诗一首,通宵达旦宴饮取乐,深深地沉浸在这梦幻的欢宴之中。 这场婚礼在民间流传成说,后来,在江南一带成为广为人知的奇事,有幸到现场的人们竭力证明这是一件真实故事,鬼神夫郎正是江南花家的七童,以诗词为证,一直为后世所津津乐道。 大约也是因此,号令众妖的麟主娘娘也成为本地的民间信仰,百姓在河边修祠建庙,为这位麟主娘娘和鬼神夫郎塑像供奉香火,此后百姓也不以妖怪出没为奇,视之为常。而此地也多有在光天化日下行走的妖精鬼怪,并不害人,只是自顾修行,时常庇佑百姓,和乐融融。 随着晨光亮起,幻境渐渐消散,醉倒的客人们被送上车架,须臾间便回了城内,妖怪们将宾客贴心地送回自家的床榻上,第二天酒醒之后发现自己在家,不少人都以为自己做了个梦,后来往外一说,才知道,花家夫郎与鬼神成婚的事情并不是假的。 再去看河边,所有的痕迹都已经消失了,这场婚礼如同泡沫一样随水而去了。 花家人在此之后闭门谢客了一阵子,拒绝了许多拿着钱财来,想要向麟主娘娘求富贵求长生的人。花家虽然态度坚决,却也没有得罪人,谁都知道,花家如今是受了真神护佑,往后哪怕起了战乱,也波及不到花家族人身上,往后富贵绵延,家族兴旺永葆,这才是天大的仙缘呢! 婚礼过后,辛渺和花满楼拜别了花家父母,所谓蜜月旅行便是了,她陪着花满楼遍访名山,游历山水,去到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绝景仙境,寻到了不止几种奇花异卉。花满楼前所未有的满足,每日都忍不住问她:“我们如今是夫妻了?” 辛渺刚开始还笑:“你这个傻子。” 后来却不笑了,只是张开手臂,紧紧地拥着他,让他能一而再再而三切身地确认这个事实。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35节 第174章 因着这世道越发不太平,辛渺往往选择的地方是名山古迹中的绝景,大约几百年也没几个人能踏足的深山之中,也有蔚为壮观,凡人所无人力能触及的瑰丽景色。 这样深山之中,无人搅扰,连红红都撒欢儿似的带着带着玉狮和其他小宠跑出去撒野,十日多不见影子,想来也是去修炼,或循着妖怪气息去打了架,聊了天解解闷也是有的。 唯有自然和寂静相伴,辛渺与花满楼就如同这世上生来就在一起的一对野兽一般,朝暮休憩于原野森林中,也不一定常住家中,若是兴起,便带上食水,漫步森林峭壁之中,去赏绝壁上的花,看山巅上的月亮,夜深了便寻一处草地,铺上草席,支起篷布,幕天席地相互依偎,在火光前交颈缠绵。 花满楼最开始觉得很荒唐,然而天地之间的原野唯有二人而已,他只要想到自己可以尽情地向辛渺索取温暖和依靠,就情不自禁地忘却了所有,宁愿抛却掉在俗世养成的自尊心和礼教等等拘束,倾尽一切地想要让辛渺展颜一笑,或者将自己揉碎融入她的身体,永不分离。 她与花满楼亲密已极,却感觉像是不足够,辛渺很爱紧紧地与花满楼拥抱在一起,她可以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到温度和他沉稳的心跳声。他捧着她的脸颊亲吻时,双目温柔如水,时常令人失神陷落,耳鬓厮磨的时刻,辛渺逐渐养成了一个习惯,盯着他的脸发呆,只觉得越看越好看。 花满楼有个美人尖,他的眉毛不浓也不淡,他的轮廓是神清骨秀,然而却有着特别挺直的鼻梁和微微深的眼窝,他生就是一对含笑的眼睛,瞳色有点浅,每次对视的时候,她就会注意到他长长的下睫毛,眼尾发红潮湿时,下睫毛就会被一阵阵的濡湿,难耐地凑上来吻她。 花满楼身上也香香的,他大约是被花熏入味了,辛渺喜欢把头埋在他颈窝处,鼻尖在颈上乱蹭,感觉温热的皮肤下,连血也是甜的,这味道就是被体温焐热了之后从皮肉里沁出来的。 “你当我是唐僧吗?” 花满楼往往失笑,他说自己身上没有香味,有香味的是辛渺,她的身躯如今不知道还算不算人了,总之花满楼一闻到她的味道就觉得神思不属,魂萦梦牵,这辈子都会记得这个味道,就算离个十里八里他都闻得见。 可能恋爱的人会爱说些胡话,不过花满楼确实很容易就在深林间寻找到辛渺的踪迹。 他们总是去野外,是因为辛渺知道他爱花,于是每每到了一个新地方,便要遣出鸟妖去四处寻找罕见花卉奇珍,虽然花满楼说不必特意寻找,相逢时便是缘分,但辛渺仍然会得到消息,然后拉着他入山寻香,一路上,花满楼果然看见了许多稀世花卉。 “不带回去养吗?”辛渺很遗憾于花满楼的态度,他的确爱花,如今能亲眼得见这些珍稀花草,他爱极了,但是最多也就是多盘桓几日,多看两眼,将花的姿态与香味尽数记录在纸上而已。 他有了一本薄薄的手札,用以记录这些沿途美景。 所以花满楼也只是摇摇头:“能得一相逢,已经是我极大的幸运,我不愿意将这些山野的精灵据为己有。” 他说完,便和煦一笑,将目光落回她身上:“走吧。” 下山路上,花满楼会牵着她的手,有时遇见难走的路,他就极自然地蹲下身来背着她。 辛渺可以惬意地偷懒,但是往往趴在他背上之后,辛渺就会看着他出神,不关注周遭的风景如何,路况如何。 感觉时间就这样毫无意义地被抛在后面,辛渺喜欢这种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刻,什么目的都没有,走在一片寂静的荒野中,只有呼吸声是清晰的。 住在山顶上,早上起来就是一轮耀目的太阳跳出云海,将一切燃成金黄,夜晚的时候就是风大且冷,有时候落几滴冷冰冰的雨水,凝结在草地上,结成白霜。 床帐之内则往往过于炙热,辛渺可以毫无顾忌地和花满楼紧贴着,只是必须要承受一些过量的欢愉,纵情时她也忍不住要看他的脸,花满楼是时时温和自持的天生君子,端方含蓄,但是也往往在这种时候,什么君子都会暴露出兽般的野性和贪婪,清俊的面庞上罕见地显露出锋利直白的渴求,他的呼吸声能让空气都变得莫名沉重起来,变得低哑的声音令辛渺偶尔感觉到奇异的喜悦。 他会要辛渺叫他的名字,或者用眼神示意她来亲吻安抚——她亲他的眼睛。 然后他一遍遍地抚摸她的脸颊和湿润的鬓角,亲吻她红肿的唇瓣,眼中含着无尽的春水,波光粼粼地描绘她的轮廓。 花满楼的下睫毛被潮湿的水汽沾湿,之后都会变成一绺一绺的,她的指腹无意识地蹭过去,带走多余的湿气。 山中不知岁月,大约是如此。 日月轮转,感觉像是过了好几年一样,辛渺坐在楼上,从鹰隼脚下解出一张信纸,看了一会儿,她才恍恍惚惚地回神。 外面到底是打起仗来了。 不是广燕王府和朝廷反了,而是边境又接连几座城池被灭,这消息也是过了好几个月才传到纸醉金迷的王朝中去。 一下子就把满朝撕扯不休的文官武官和太后外戚短暂地震醒了。 陆小凤在信里说,民间原来有个红花教,这阵子忽然打起了麟主娘娘的招牌在一些穷乡僻壤的小地方自立为王,眼见着是要闹起义,朝廷本来没管,但是谁知道武林也牵涉其中,红花教杀了几个太监和外戚,一下子旗帜鲜明地大出风头,搞得民间乱成一团。 太后外戚加上宦官把持大半江山,传了懿旨派出几个外戚子侄领兵符去和北边打仗,征兵又要赋税,摆架南下带着朝廷硬是去了洛阳,说是养病,实则是避开了刺杀和朝廷大臣的桎梏,不管不顾地带着皇帝跑到母家去,行宫都建起来了。 然后她封了躲在江南的姜此玉一个公主称号,强令她去迎接圣架。 姜此玉只能奉旨北上,如今已经进了太后行宫。 但是她没有来信。 辛渺感到一阵不祥,如坐针毡地盯着信纸。 但是广燕王府和太后好像又没有冲突了,因为公主也封了,世子也成了新的广燕王,他的父亲葬入了皇陵,皇帝还安抚了一番。 如今最风生水起的只有那个打着她的旗号的红花教。 教主不知道是何人,但也许真有点本事,才能从妖怪嘴里知道她这么一个人。 辛渺写了信,寄给如今她的妖怪诸侯王们,让他们多注意这个红花教。 花满楼从楼下走上来,她下意识地把信纸丢进鸟窝里,然后转身对他笑了笑。 “没什么信来吧?” 辛渺摇摇头。 她摇完头之后才觉得不妥——这是陆小凤的信。 花满楼只是看着她,随即就轻笑着将她抱入怀中:“陆小凤又写了什么?让你生气了?” “没有。”辛渺把脸埋进他颈窝轻声说,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转身把信递给他。 她表情一定称不上好看,花满楼没有急着看信,反而仍是将她拥抱住,亲了亲她的鼻尖,平静地说:“你不想让我看我就不看了。” “……你看吧。”辛渺的手伸向他的后背,手指拽住了他的一缕黑发,绕了两圈。 花满楼把信看完,未置一词,只拍了拍她的后背,顺着脊骨摩挲:“该吃饭了,下去吧。” 如今都是他们俩交替着做饭,但院子里伺候花草还有菜苗什么的都是花满楼的活,包括给玉狮他们洗澡。 今日红红在家,甩着尾巴干饭干了一整盆,整个狐膨胀了一圈,倒在沙发上不动了。 尽管如此,它显然还是在听着两人说话。 唉,看来妙妙的蜜月是要渡完了,都几个月了来着?好像三个月了…… 如今天气都开始变冷了,妙妙也该分手了吧—— 红狐冷酷无情地想,婚也结了,名分也有了,花满楼再不走,就该生娃了,生不生得出来再说,她可能有点太喜欢花满楼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要是妙妙舍不得,它完全可以帮帮忙,就是必须要辛渺自己愿意,它可没法子强迫她,这成什么了?它可不当棒打鸳鸯的坏人,得让花满楼自觉点,虽然这样好像对他确实不公平,但是有什么办法!它也不想的! 花满楼的确是个好男人,能让辛渺感觉快乐,但是要是让辛渺真的爱到离不开,那就大不妙了,所以最好现在先分开一段时间,让辛渺去找个别的好男人分分神,等她好点了,过几年再来找花满楼也可以嘛~ 红狐唉声叹气,没办法,还得是它啊。 辛渺坐在原地不说话也不动,手里玻璃杯冒着热气,花满楼如今已经能娴熟地使用家里的电器,俨然已经是男主人,他每天晚上都要给她一杯热牛奶。 看她一直拿不定主意,花满楼既无可奈何,心口却蔓延起无可奈何的酸涩。 “妙妙,我们还是……”他下意识说出口之后,觉得不对,沉默了一会儿:“这山里也没什么好待的,快过年了,和我回花家过年吧?” 辛渺看向他,仍是不说话,直到花满楼温声说:“我们出来好些时候了,也该回去看望长辈和家里人。” 他朝她走过来,好像除了这个就没别的,辛渺顺着倒进他怀里:“我不喝了。” 她已经不是该喝牛奶的年纪了,只是之前和花满楼提到了奶奶,青春期开始她就被监督着喝牛奶这件事,于是他就开始给她热牛奶,这样的地方可不好弄到母牛,辛渺是用了贾维斯‘变’出来的,算一种魔术,也根本不是真的。 “不喝就不喝。” 花满楼把她抱起来,像是抱起来一只耍赖的小狗小猫,辛渺深深地感受到所谓谈恋爱就是这么一回事,两个人都会有几率变成四肢不勤的婴幼儿,花满楼也会这样,比如早上偶尔会赖床。 花满楼抱着一声不吭的辛渺上楼去了。 第175章 开始下雪的时候,他们回到了花满楼的家,小天儿在宅子外面玩儿,一下子就发现远处街道处走来两个男女,一下子惊喜地叫出来,然后扭头往宅子里跑。 花家一下子热闹起来。 花家人对花满楼俨然如同回家省亲的姑娘,围着好一顿稀奇,回了花满楼的院子里过了不久之后,花满楼独自去拜见父母,倒不是辛渺不愿意跟着,只是花父花母恐不敢受礼,她想这也没什么可去的,她不能像花满楼娶的妻子一样孝顺公婆,做不出古代女子的贞静模样,也想着让花满楼和父母好好说说话。 花家仍当她是贵客,以礼相待,待了好几日,还是其乐融融的样子,不过花大哥很快说起关于家中生意的事,南下几条商路都断了,年景不好,还没过年关呢就开始闹饥荒,花家作为豪商,对上自然也有关系,不过朝廷形势一时大变,花家也难免不受到影响。 家里人没人对他们说什么,只是听说花满楼和辛渺回来了,旁支倒有人想着求见一下这位麟主娘娘。 花家几个哥哥都觉得不好,但大家族关系就是一气连枝的错综复杂,她有一天坐在庭院里喝茶,花满楼只走开一小会,一个面色富贵的太太就哄着小天儿,寻摸到了她面前。 这位太太倒是很和善,夸她容颜身段,称呼她为七少奶奶,听得辛渺一时之间都愣住了,对这个奇怪的称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来。 太太自说自话,先亲亲热热地说自己是大少奶奶的表侄女,如今嫁给了谁谁谁,然后就开始诉苦,说是她男人不如花满楼体贴,去年北上去打点官员一直到现在还没回来,怕不是给妖精吃了…… 辛渺面色如常,没说话,实则拿着茶盏,在努力地分辨这个妖精是表面意思还是什么人称代词—— 但是她已经从这前奏听出了这太太的后话,她必然是有所求。 旁边的小天儿似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情,吓得小脸都白了,瞪着这太太不说话,结果片刻后花满楼就回来了。 花满楼脸色极差,相比起平日里的温煦柔和,脸上没有笑意,很快就把这位太太给吓退了。 然后他回过头来,一时沉默,罕见地露出了一副语塞的复杂神情,辛渺看着他这个表情,心里明白,就是因为明白了,所以一下子觉得有些难受,她先让小天儿如蒙大赦地离开了,话在嘴里转了半天,才不甚轻松地说:“这也没什么,你不要……” 辛渺懊恼于自己不会安慰人,不然也不会越说越把自己说得不舒服,如鲠在喉般的,某些被花满楼和她努力忽视不去在意的问题就像一根小刺一样戳在了喉头。 “我不该让其他人求到你面前……"他还是说出口了,但仍有千言万语坠在这句话后头,积攒得心头一沉。 他们之间不能如同金风玉露一相逢,如此的轻巧,花满楼一直想着,辛渺是世外仙,他是红尘人,他对这红尘没有憎恶和厌弃,但并不想让这些纠葛的俗务沾染介入他们之间,辛渺不是庙上神像,他不能让她就这样因为和他结缘而受困于此,对别人予取予求,哪怕是家里人也不行。 如今的一切已经是他过分幸运,不能再妄想着能把她拉入凡世间,让她成为一个妻子的角色,哪怕他愿意倾其所有付出,奉送到她面前,但是花满楼仍无法想象让辛渺彻底地站在凡人的土地上,做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 所以他花满楼对辛渺而言还真是有些危险——花满楼忽然想起红红之前的言外之意,她或许会因为爱他而有这样的倾向,他的存在就会让她下坠,他会毁了她? 辛渺的手忽然被花满楼紧紧地握住了,无言地看着他,花满楼却低下头去,轻轻地将吻印在她的手背上,所以她只能看见他的头顶,看不见他的脸。 但花满楼抬起头来时,仍是如常地温柔笑脸,在这个满是积雪的庭院中暖洋洋得像春天的花朵一样,带来淡淡的春日气息。 她一时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总之是被他抱住了,脸埋在他肩上,感觉鬓边被他滚了绒毛的衣领弄得痒痒的,不过花满楼的怀抱很温暖,她也就放松了自己,将手伸入他外衣中环抱住他。 辛渺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他身上的味道还是非常好闻。 在新年之前,陆小凤突然出现了,时隔几个月不见,他倒是一点不变,仍旧是面貌英俊,冬日里披着一身红披风,掸掉上面的雪花之后抬起头来,对他们俩眨眨眼:“好久不见,想我了吧?!” 辛渺很惊喜地站了起来,陆小凤哈哈笑着大步走上前来,一下子抱住了她。 “陆小凤!”她一见到旧友,心里升起一阵欢喜,姣美的面容上乍然有了笑意,如同淡淡雪地里映着月光一样,陆小凤夸她:“你倒是越来越漂亮啦!” 旁边的花五哥差点没把手里的茶盏摔了,第一时间看向花满楼,但陆小凤马上松开手,也同样给了花满楼一个无比热情的拥抱。 他们三个故人重逢高兴地很,好像没什么,于是花五哥只好纳闷地把手里的茶盏放下了。 先聊了些近况,陆小凤这次突然出现完全是偶然,他说自己是在秘密为广燕王府办事,倒吓了辛渺一跳:“办什么事?”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总算舒舒服服坐下来喝了口茶:“也没什么,就是南边闹饥荒,朝廷有人不愿意赈济灾民,等着出乱子,世子……哦,广燕王请我秘密帮助,将赈灾粮送出去,不然呐这些灾民活不过这个年,到时候可就得流离失所北上咯。” 他说得十分云淡风轻,但是也已经够明白了,多半又是朝中有人出手暗算广燕王一系,南方那些闹饥荒的城镇北上,直接进入封地,流民生乱,太后一定会借此发作。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36节 不过动辄就算计十几万百姓性命,这简直是与修罗无异。 现场一下子安静了片刻,不过陆小凤又说他找到了那些‘离奇消失’的救灾粮,如今已经顺利发了下去,如此一来,也不会出现那种生灵涂炭的后果了。 他笑眯眯地转向辛渺:“而且最近听闻这一带麟主娘娘的传闻大盛,连洛阳都有所耳闻,我不得跑过来看看热闹么?” 当然了,还有所谓麟主娘娘大婚,花家大操大办了一番,这场人神婚被宾客以诗词的形势记录下来,流传甚广,听说写词的官员马上要被皇帝招入大内,连皇帝都特别感兴趣要打听打听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而且听说民间已经有戏班子和说书的在以此取材了。 所以陆小凤既然路过,就来碰碰运气,谁知道他们俩刚好回来了。 “不错,我们回来过年。” 花满楼颔首,转头看了看辛渺,忍不住又笑了笑。 她似乎对陆小凤说的传闻表现得如坐针毡,脸颊上浮现出淡淡红晕,难以启齿地皱着眉说:“……真是越说越离谱。” 古代的传说流言就是这么离谱,传得速度不快,但肯定在口耳相传的形势下会催生出许许多多的诡异变化,真有点不敢想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陆小凤也看出她羞了,不仅哈哈大笑,还打趣道:“不过有一点倒是真的,麟主娘娘确实是国色天香,麟主娘娘的夫郎也的确是玉树临风嘛。” 花满楼只展颜一笑,不回应他的调侃,辛渺的脸颊则是更红了一点,嗔怪地瞪了陆小凤一眼。 陆小凤倒是有些遗憾:“你说你们要成亲,竟然没来得及请我来,真是仓促,不然我是一定要到场的,白白错过许多大场面。” 那位官员才华横溢,描述的成亲场景简直充满了绮丽的想象和震撼的光彩,群妖毕至,光彩煌煌,大河两岸映满辉煌灯火,似妖似仙的麟主娘娘坐在青庐中,用法术变出藤车将宾客送过河去,人与妖坐在宴席上痛饮彻夜达旦,喝得醉醺醺的,结果第二天醒来都在自己床上,多么神奇的经历! 如此如梦似幻亦假亦真,正契合了皇上的胃口,所以皇上才迫不及待地要官员进宫去,好给他讲讲这个令人魂牵梦萦的婚礼。 辛渺一点没料到这场仪式会出名到传进皇帝耳朵里,她以为最多也就是在民间传言一下,毕竟这是个没有相机的年代,估计很快就会成为分不清真假的传说。 但是有人用自己的才华横溢的文采详细地记录了这场婚礼,以文字的形式传播出去,甚至因为文字有更多想象空间而显得更加绮丽梦幻,更加让人想要探寻。 辛渺:“……” 在她看来这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是看看其他人,好像也没什么很糟糕的,于是她也只是点点头。 “是很仓促……” “唉,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坐上那据说能在河里来去自如的藤车,真是法术变的?” 陆小凤摸着胡子,当然,更大的遗憾是没能见到穿婚服的新郎新娘,那官员在诗词里可是极尽描述了这对新人的美貌,辛渺那天晚上一定也是极美极美的。 他之前可没想到花满楼和辛渺会成婚,虽然目前这段婚姻不能以寻常世俗的眼光来看,但是他真是没想到他们会成婚。 “是红红变的,你想要可以去找它给你再来一次。”辛渺笑了笑,但陆小凤却摇摇头:“还是算了。” 第176章 花家此次新年甚至比以往更加豪奢,重漆了朱红,祠堂新绘了雕梁,上下人人换了新衣,炮仗烟花从除夕夜开始就没停过。更有族人前来拜年乌鸦鸦攒了一屋子人头济济,热闹非凡。 辛渺闭门不出,也能听见四面八方烟火气,烘托得冬雪都为之融化。 新年的这一天,院子里的下人们因为宅前撒喜钱,都跑出去看热闹,辛渺望着窗上红红的花剪纸,看着日光被分成几块落在脸上,旭日温暖,空气中混杂着一股熟悉的硝烟味道,可能还有温暖的饭菜香。 这样的气氛和味道都让她感觉到一股怀念,就像小时候在家里过年,坐在奶奶怀里看着节目包饺子。 回忆使得她心口酸胀又欣慰,她走到院子里,看着红梅花在昨夜的新雪和霜冻中怒放,不由得走上前去扶着花枝嗅闻了一下。 “果然就知道你在这里躲懒。”陆小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说话时带着笑,辛渺回头一看,他手里竟然拿着两个热乎乎的包子,花样精致,点着红,一看就是从供桌上拿下来的。 他递给她一个:“这可不是我偷拿的,是孩子们给我的。”花家人丁兴旺,小孩子们在新年时有这样的特权。 不过陆小凤当然是特地把包子都热过了,辛渺握着包子咬了一口,热烘烘的烫手,味道尚可。 他作为花满楼的朋友,也是收到了热情欢迎,不过坐在宴席上喝酒的时候,也难免从花家人口中听到对于辛渺的看法——他们已经恨不得把这么个真仙塑个像放到祖宗的牌位上了,毕竟比起祖宗显灵,倒不如拜拜眼前真有神通的仙女。 这个仙女还算半个自家人,七童真是大福气啊,我们花家更是福泽深厚! 在这样喜气洋洋的气氛中,陆小凤喝过几杯酒就溜走了,他在心里想:她要是来了,肯定不自在,花家人也未必还能如此欢快。 所以对辛渺保持深入简出的低调作风感到颇有道理。 真是格格不入,难为她了。 陆小凤叹了口气,辛渺没办法像个家庭成员一样融入,而花家人也难以改变诚惶诚恐的心态,倒是让他觉得不是滋味了,毕竟往日辛渺行走世间自在如风,如今下凡嫁人,也是郎才女貌,就是感觉不对劲,他甚至觉得有些替她难受。 看到她孤零零一个人在院子里站着看梅花,陆小凤就感到难言的失落——不过这份心情有些逾越,这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旁人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不过辛渺捧着肉包子的样子又让他展颜,她看起来好得很。 “你一定又喝了酒。”辛渺闻到一点酒气。 “花家的酒可是价值千金的好酒,我也不过喝了两杯罢了。哦,花满楼去拜祖宗牌位了,祭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辛渺只点了点头,笑着说:“我可没有问你。” "这不是怕你想他吗?"陆小凤自认十分体贴。 辛渺沉默了一下,她在陆小凤眼里是个什么形象?不至于离不了伴侣一天吧? 吃了包子,辛渺坐在檐下,晒着冬日难得的好日光,院墙上忽然有火红一闪而过,随即就是一缕白。 小白老虎像大猫一样在院墙上飞驰,追着前面红红的尾巴,两只妖跳进院子里,红红嗖的一下窜到辛渺背后,小老虎一时止不住,一跳就跳进了辛渺怀里,吓得顿时炸了毛,爪子刺啦一下在她裙摆上拉出一个大口子。 冬天衣服穿得厚,倒是没伤着,不过它这么沉一只冲过来,砸得辛渺闷哼了一声,下意识按住它的脑袋和屁股,才回过神来。 小白老虎闯了祸嗷呜一声,她伸手按住它之后,它缩成一团,震惊地瞪大了蓝色的眼珠子,两个耳朵都往后飞了。 “哎哟,你惨啦小白!”红红幸灾乐祸地从辛渺肩膀上探出个脑袋来,尾巴在身后狂甩。 “这名字起的真是随便。”陆小凤知道这只小白老虎是个小妖,所以没敢随便上手,就是低头盯着辛渺一脸懵地把这么大一团大猫按在怀里,小虎妖和辛渺没什么特别的交情,但是它显然很敬畏辛渺,干了坏事之后只知道害怕,被她一按,就乖乖缩着不敢动了。 而辛渺则是生疏地用手给小虎妖顺了顺毛,感觉还有些扎手,这些日子它沉了不少,在腿上感觉大腿都要被踩出印子了。 “别害怕。”辛渺拍了拍它的屁股,安慰道:“没什么。” 裙子换了就是,她又说:“你别老是逗它玩儿。” 红红现在就是负责带娃,但是显然它没有多余的责任心,每天就是把小虎妖当成玩具,逗得它龇牙咧嘴漫山跑。 红红瞬间不高兴了:“你变心了!我不是你最爱的了是吧!?” 小白老虎夹着尾巴从辛渺大腿上跳下来,对着红红嗷呜吼了一声,然后迅速呲溜一下跑到屋里去了。 陆小凤笑得要摔跤了一样:“噗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笑?死陆小鸡!”红红用鞭子似的大尾巴抽了他一下,辛渺无奈地站起身来:“我去换衣服。” 任由这一人一妖在屋外斗嘴。 “我就笑你,一副被负心郎抛弃的哀怨口气,哈哈哈哈哈哈!她现在最爱的肯定不是你啊,不信你问她选你还是选花满楼。” 红红很得意地用尾巴遮住了下半张脸:“她选谁都没关系,我才是永远陪她的,你们凡人最多活几十年,能和我比吗?妙妙往后几百年几千年,我们一直都会在一块儿。”它补充了一句:还有渠藏大人,不过如今他没有她厉害,比起草木之心的渠藏,还是妙妙更好。 陆小凤这么一听,也笑不出来了,这点还真是红红赢了。 红红更加得意:“而且花满楼也没几天了,他顶多再陪妙妙一个月顶天了。” 陆小凤瞬间脸色苍白起来:“等等!你这话什么意思?” 是说花满楼大限将至吗?! “傻子,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啊。”红红鄙弃地看了他一眼。 “那你的意思是……”陆小凤简直迷茫了,他难以置信的想着,辛渺和花满楼,谁都不是会突然变心的人啊?怎么会呢? 红红小心迅速地瞥了屋子里一眼,低声说:“这个事情告诉你也无妨,说不准你还可以帮忙。” 它说:“妙妙是个痴情的性子,如今他们二人浓情蜜意,可惜你们凡人寿命太短,若妙妙一心要和花满楼长长久久,等花满楼死了,难不成还让她死去活来一番吗?” “所以还是趁着好时尽快撒开手,不至于落得个心魂摧折的地步,她可不是凡人,我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的。”红红露出难得一见的冷酷神情。 陆小凤瞬间起了火:“你凭什么替他们做决定?根本就是些无稽之谈!要为了这种事强行把他们分开吗?”、 红红的这一套简直太荒谬了,他听了之后又觉得可笑又觉得愤怒。 而狐狸却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因为你根本不懂得长生是种什么感觉吧,你和妙妙是朋友,这点没错,但是你不会理解,所谓仙凡之别,不是身份高低贵贱,而是她总有一日要亲眼看着你们这些认识的朋友变老死掉,生死大限永远隔在面前,她会非常痛苦,也许会心境崩裂而死的。” 红红一句话就让陆小凤呆住了,他哑口无言,这的确是他无法触及的世界…… “所以啊,妙妙要一点一点蜕变掉凡人的心境,她必须得习惯这一点,因为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如此捉摸不定,聚散无常,我不愿意看到她因为长生而彻底抛却人性,变得和草木一样不沾凡尘。又不愿意她太执迷尘缘,与别人的缘分断掉之后她必须要学会接受,不然后果也会很糟糕。” 陆小凤呐呐:“所以要在能分开的时候尽快分开……” "我又不是非要做什么棒打鸳鸯的黑脸,这件事她自己知道的,花满楼也清楚,他知道这夫妻缘分没办法长留的。唉,现在一时心痛也很正常,我以前也有要好的人,后来都死掉了,我最开始很难过,但是后来就习惯了。"红红深沉地说完,又没心没肺地嘻嘻笑了两声。 “花满楼是个好男人,但是辛渺以后还会有更好的,等她阅尽千帆,就不会因为离开爱人而付出过分大的代价了。” 陆小凤惊得说不出话,红红的逻辑实在是太像妖怪了,他虽然一直清楚,但是唯独是在现在特别感受到,所谓长生的确会带来一些无法理解的壁垒。 比如现在红红就已经在打算给辛渺找新男人了—— 陆小凤知道不应该,但是他还是在心里一边为花满楼感到无比难过,一边又清楚地明白红红说得对。 他是个风流男人,尽管他确实真喜欢自己的每一个红颜,但是他不会因为和某一个分开就痛心疾首,甚至到要死要活的地步,他会觉得遗憾失落,但是不会因此放弃活着。 实话说,这就是因为每段感情都没有特殊深沉到这个地步,足以被称为挚爱的地步。 他对女子的怜惜和心动,是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 因为没有这样的唯一性,所以他只是在享受爱情,才能做到态度洒脱。 所以要让辛渺看开,最好办法确实是再来个好男人,然后再来一个,再来一个……直到她完全不会被动摇,那时候就能随心所欲地行走于人间,不会畏惧和人相遇结缘,也不会抓着某个人不放手,或者她懒得再拥有一段感情纠葛,彻底地随了自己心意。 陆小凤苦笑了一声:“如此解决,倒也是前所未见。”不像他,辛渺完全是被迫风流,但是又不得不这样。 但奇怪的是,他有点为辛渺难过,却又不完全难过,反而觉得:这样才是她。辛渺一直都是温和的性格,可是她其实并不软弱,她可能会逃避这个世道令她无法接受的东西,但是她不会陷入执迷,她虽然温柔,但本性中有着无法磨灭的坚强的底色,这是她前半生塑造出来的无坚不摧的东西。 他在心里悄悄说,这样才是无拘无束的仙人模样啊。 第177章 新年一过,喜气和爆竹味还未散去,北方铁蹄已经踏碎关门。 战争忽然一下子近在眼前,百姓们像是忽然惶恐起来,紧张地四处探问消息,战火莫不是真要烧到南方富庶江南乡来了? 又有消息说,北戎并未破关,只是屠杀了几座边境小城之后派出域外高人,杀了两位将领,不过厮杀抵抗过后,到底还是守住了。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37节 若雁门关被破,那么敌人的刀刃就能撕开王朝的门禁,挥刀南下,到时候又是流血漂橹的凄怆光景,也因为这个消息,洛阳行宫内传出懿旨,加重了赋税,秣兵历马整装发军北上,加固关防。 有了如此的大动作,百姓们便也略按下心中惶恐猜疑,惴惴不安而已。 正是这个时候,太后忽然给安乐公主姜此玉赐婚,驸马是她母家外侄。 赐婚圣旨一下,三日内便仓促举行了婚礼,如此不和礼制之举,显然是另有蹊跷,坊间传闻到辛渺耳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驸马有痴愚之症?” 陆小凤紧紧地皱起了眉头,辛渺忽而站起身来,脸色非常难看。 不必多说,太后立公主,封广燕王,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安抚流言——公主入行宫后的处境不言自明。 辛渺不能理解所谓的政治斗·争,但她也不傻,广燕王府的事情她不想掺和,是不愿意被卷入宫廷政斗,但是作为姜此玉的朋友,她对她所遭受的一切难以忽视。 但是姜此玉没有来信,没有向她求救。 “不止如此。”陆小凤苦笑了一声:“红花教打着你的旗号在民间作乱,朝廷在这个关头大力镇压,卷入其中的人都统统下狱,如今已经变成了太后外戚一干人卷钱的好由头了,如今四处都闹幺蛾子……” 辛渺的心往下沉,她眺望着院子外面的红梅白雪——她已经被卷进去了,怎么会这样? 是谁打着麟主娘娘的旗号?让局势越发混乱? 花满楼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干燥而温暖,辛渺低下头来,没有说话。 陆小凤来回看了他们两眼,无声地离开了。 红红悄无声息地落到他旁边:“你刚刚怎么不说话啊?” 陆小凤忧愁地叹出一口长气:“这个时机来得太好了……真可笑,好好一对有情人,他们心中有彼此,但又不得不分开来,天公不作美,难道还需要我去说什么多余的劝慰吗?” 他很不喜欢这种走向。 只有红红放松地摆动着尾巴:“这倒是,花满楼应该会做正确的决定的,只要他不强求,妙妙自然会走,就这样好聚好散是最好的。” “我应该走了,是不是?” 辛渺怅然地低着头,眼眶里很干涩,但是胸口却越发地疼得厉害,像是被什么越来越大的东西哽住了。 她想,花满楼是个从来不让她为难的性格,他不会留她吧? 果然,花满楼将她拥入了怀中,手掌按着她的后脑勺,辛渺把脸埋进他颈窝里,一呼一吸地把他的味道都吸入肺里。 她一句话都不想说,但是她应该说,这次离开的含义不容躲避,彼此都心知肚明,所以他们也应该了然地和彼此说开,好好道别。 但是这些看似释然的字句假惺惺的堵在胸口,辛渺说不出来,她没办法假装洒脱。 之前她还有想过,让花满楼忘了她,重新开始,找一个心爱的姑娘结婚生子,一辈子幸福和乐。 但是这话她骗不了自己。 辛渺用力地环住花满楼的腰,她克制着颤抖的冲动,让这个拥抱显得平常。 花满楼的呼吸声却在发抖—— 到最后谁也没说再见。 辛渺甚至连花家人都没见,是陆小凤代为辞行。 他进了花满楼的屋子,看见他一动不动地坐在窗边看雪,桌上放着热茶和一本手札。 花满楼微微笑了:“就知道你也要走,可惜没给你拿好酒践行。” 陆小凤头一次笑不出来:“你要是难过……” 花满楼嘴角的笑意像初雪一样融化了,他苍白的面容上只闪过淡淡的怅惘:“不……等过些日子,我会离家去寻访名山,听闻南方有沃野千里,奇山美景无数。我曾经只在前人书中看过,以后就要亲眼去瞧一瞧,我很高兴。” 高兴个鬼,陆小凤咬牙,花满楼现在看着去像是死过一回。 “没关系。”花满楼温和的目光一如既往,“缘聚如浮萍,也许在某一天,我会在偌大山河的什么地方再次遇见她,我们已经拜过天地,我永远是她的丈夫,只是希望那一天不要来得太慢,要是我变得太老太丑,她就认不出我了。” 陆小凤带着一肚子难受奔出了花家。 最后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坚强,只有他最不痛快?! 跑了半天马,红红忽然出现在路上拦住他:“陆小鸡!” 陆小凤立刻勒紧缰绳,在官道上扬起一片灰尘。 “你怎么在这里?” 红红笑嘻嘻地跳上他的马:“妙妙喊我来领你,她知道你会赶上来。” 于是跟着红红拐入岔路,策马前行一会儿,果然在野外看见了那熟悉的家园。 总感觉物是人非,陆小凤心情低沉,抬眼却看见辛渺在菜地里浇菜,她看上去很平静,但和花满楼如出一辙的透着一股非同一般的沉默。 于是他也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或者打哈哈逗她开心,只是主动担任了做饭的家务。 陆小凤一面观察着朋友,一面小心翼翼,就这样在路上走了两天。 “陆小凤,你再这样就去住官道驿站去。” 辛渺淡淡地站在那里喂鸟,飞来飞去的鸟雀站在她的肩头,亲昵地啄着她掌心。 “……我这是怕你难受好不好?”陆小凤嘟嘟囔囔。 “真可惜,我不是离了谁就活不了的性格,你难道还指望我寻死觅活不成。”辛渺叹了口气。 陆小凤看了好多电影,确实,辛渺看起来虽然柔,但是柔中带刚,有点像那个异界番邦电影,叫什么泰坦尼克号里面的女主人公,被逼嫁还遇上海难,好不容易遇上个情投意合的郎君,结果对方死在她面前。 但就算如此,她也好好地活着结婚生子过得很幸福最后白发苍苍寿终正寝来着。 陆小凤昨日晚上看得很投入,情到深处还哭了,不免将此番生离死别带入了自己的两位朋友,昨夜翻来覆去为之断肠。但与此同时,也确实感觉出不同,世情不同,此世女子一生依靠都在丈夫,不止是情情爱爱,所以自然洒脱不起来。 “好吧。”他惺惺摸了摸鼻子,脑子里忽然冒出另一个人来。 他还记着之前楚留香对辛渺萌生出情愫,结果失之交臂,若是他知道了这个消息,那…… 到了杭州,上娥镜山时,陆小凤也不由得一阵恍惚,只觉得过往种种如同梦一场。 他们再次登庙,小沙弥仍旧在庙前扫雪。 辛渺进了庙中,点了一根香。 她问起般若,小沙弥清闻长高了好些,脸颊清瘦,眼睛仍然是亮亮的:“没回来过,现在这个年景,恐怕以后是难见上一面了。” 这小孩儿已经展现出额外的成熟,辛渺递给他糖,却还是羞涩的接受了。 庙里的和尚也不好过,毕竟如今百姓日子都不好过,粮价也开始水涨船高。 “若是他回来,你告诉他,画还在我这里。” 回到熟悉的地方,红红和玉狮都十分快乐,很快跑得不见人影。 第二日,辛渺和陆小凤下山,在西湖酒楼内点了一桌子菜。 片刻后,一个白衣蹁跹的剑客踏入大门,依然是熟悉的冷脸,看得辛渺都觉得十分怀念。 “瞧瞧,这就是缘分。”陆小凤给他斟上酒,一点也不提是他主动邀请西门吹雪的事情。 西门吹雪落座之后,忽然抬眸看向辛渺。 是错觉吗?她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西门吹雪微微地皱起眉头来,他鲜少看人皮囊,在他眼中,人与人的分别也就是用剑和不用剑,当然,也有一些强者不用剑,仍是难以令人忽视。 辛渺以前不在此列,她和其他女人没什么区别,有一种与性情无关的柔弱,人立于世,只要心境强大,就算是贩夫走卒也值得一看,这就是西门吹雪对世人的粗暴划分。 她之前是柔弱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再见一面,她变了。 这个女人眼神里多了一些东西,就像一把剑撑着她的脊梁立起来,牢牢地站在了这个世上,很不一样。 如果当初见到她时是这样,西门吹雪就不会轻易地说出什么女人不能练剑的话了。 她现在配得上她腰上的那把剑。 可能是他盯着辛渺的时间太久,辛渺抬头看了他一眼,礼貌地笑了笑,但西门吹雪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辛渺:“……” 她又展露出本性中对人生疏拘束的一面,垂下眼假装不知道。 陆小凤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语气不善地道:“西门吹雪,我不知你何时也成了个登徒子啊?!” 西门吹雪冷酷地扫了陆小凤一眼,陆小凤反应很大,他瞪着眼睛警告:“你以前可从来没有盯着什么其他女人看过!” 陆小凤想起花满楼,顿时心痛得滴血,有些咬牙切齿了——如果是辛渺的话,就算是老木头回春也正常,哪怕西门吹雪是个眼睛里只有剑的家伙,也未必就没有七情六欲。 但是这才多久,陆小凤自己都还在为了这两个人的分开难受,特别无法接受这个可能。 西门吹雪仍是一字未说,但也轻轻地皱起眉头。 他不知道陆小凤在紧张个什么,活像是怕老婆跟人跑了的市井闲汉,咋咋呼呼,成何体统。 陆小凤这个人,一向是滥情太过,辛渺容貌甚美,所以果然是这二人之间情投意合,搞一些无聊的把戏。 西门吹雪对陆小凤冷笑一声。 第178章 陆小凤开门见山:“我就不做无谓叙旧了,西门,我想你近来也有所耳闻,如今这红花教,到底是个什么根底呢?” 西门吹雪看了他一眼:“红花教与你又是什么纠葛?” “也没什么纠葛。”陆小凤摸了摸自己嘴上的小胡子,用眼神示意:“不过是有人打着麟主娘娘的名头在外生事,的确有些牵扯罢了。” 西门吹雪显然也知道这红花教的事,陆小凤一说麟主娘娘,他眼神往辛渺身上一瞥,眉头微微一簇,只瞬息就想通了其中关节。 “……” 天底下神神鬼鬼的传说多了去了,哪怕是西门吹雪也是头一次和传说中的真主坐在同一桌上吃饭,辛渺与他对视,完全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微笑以对。 麟主娘娘与花公子的人神婚如今是一桩充满了神话色彩的奇闻,连深宫中的皇帝都为之沉迷,即使是在这样的缭乱的世景中,仍有无数文人墨客以此津津乐道。也正是借着这样的势头,红花教从民间底层一跃而上,一时信众无数,大有煊煊赫赫烈火烹油的劲头。 若只是无知市井小民信一信,那便也罢了,无非是神婆神汉装神弄鬼烧烧符水那一套,但如西门吹雪这一类人,便能丝毫不费力的嗅探出藏在这假象后人为的痕迹。 太后外戚很积极地四处抓捕红花教中人,也不完全是为了借机发财生事,自古以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一套实在是屡见不鲜,谁知道任由其发展下去,会不会把这红花教股息到揭竿而起,倒不如乘着现在,一齐铲除了便罢了。 比如这杭州城内的红花教人便出没于那烟花柳巷地,楼里的姑娘大多一听说有个麟主娘娘,又是个不嫁人反而迎个俊俏夫郎的厉害事迹,各个都不管三七二十一,摆个木雕在房里。 前两日才出了一桩新闻,说是演红楼有个女子,遇见个粗鲁恩客,实在不堪受辱,在房中将其刺死,捕头将她抓捕入狱之日,她在街头高声哭诉:妾身践踏如泥,难道连反抗都不许吗?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38节 这样的事在这样的地方,其实并没有什么新鲜的,年年日日在秦楼楚馆中莫名其妙没了的姑娘不知凡几。 不过这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形容凄惨无比,令人触目惊心,竟然连眼睛都瞎了一只,鲜血淋漓。围观的百姓对其多有怜悯,只是紧接着,演红楼的老鸨带着十几个红姑娘,一群红粉佳人莺莺燕燕地冲去官府为这姑娘求情,围观者甚多,众人也都赞赏这情义之举,将那老鸨和那十几个姑娘称为姽婳将军,演红楼一时名声大噪客似云来。 然后,府衙门口的牌匾忽然在一夜之间掉下来,不知道什么高人,在门口贴了个大告示,说这事儿红花教管了,官府不能为伎女百姓做主,我们麟主娘娘大慈大悲体恤众生,连夜把这姑娘从大狱里劫走了。 红花教劫狱这件事,一时间闹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百姓自然是拍手称快,很少有人注意到,除了劫狱,红花教还杀了几个主簿和小吏。 “若是侠义之举,何必闹得如此大,看来是为了求个名声。”陆小凤摸着胡子说完,转头看向麟主娘娘本尊。 “不过怜惜这些苦命人,倒像是你的作风。” 辛渺神色很淡,丝毫不为所动:“这样就算怜惜了吗?” 陆小凤刚歪了歪头,就听辛渺说:“可惜我不是大慈大悲麟主娘娘,若我真的是,那这天下就不该有女子沦落风尘。那老鸨救人恐怕与情义无干,我不相信演红楼里对付不听话的姑娘的手段会比客人温柔,这老鸨手里沾过姑娘的血,也未必就比客人少。” 她这话是一点遮掩都没有,只是低着头捧着茶杯:“照顾伎女的生意是在帮她,这和杀了人说祝人早登极乐有什么区别。” 辛渺抬头看陆小凤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困惑地嗯了一声,陆小凤支支吾吾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唉,说得他难免心虚,不像西门吹雪,他就坐在位置上八风不动,半点不露神色,分明他杀人前还要去青楼让姑娘给他沐浴更衣剪指甲,分明也是这助纣为虐的臭男人中的一个。 “劫狱救人可算是沽名钓誉罢了,红花教杀主簿和小吏做什么,此事中大有蹊跷。”西门吹雪淡淡道,不过看出这其中蹊跷的人很多,也不是人人都想着去插一脚,就比如他。 陆小凤嗯了一声:“如今他们杀了官府的人,自然有官差要抓捕,如今倒可以去广燕王府打探一番消息,不过如今多事之秋,不知道广燕王是否有空搭理我们。” 辛渺沉默了一下,自己也感觉有些不好,先前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如今回来,王妃被送回老家,小世子被送走藏匿,姜此玉被迫嫁人,王府如今只剩下两兄弟。 “你们若是有意,可以先去探问一下如今广燕王府的大红人,此人也与你们有旧的。” 辛渺一下子就想到了:“你说顾惜朝?” 陆小凤摸着下巴:“顾兄?看来如今他是青云直上了……” 开玩笑,如今连整个王府都危如累卵了,顾惜朝先前有不俗的成绩,如今却被迫绑在这条大船上,这人的运气也是…… 话虽如此,辛渺还是不免要去走一趟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一出现,便被如今的广燕王迎入王府内,仆人奉上茶水后,姜元淮一瘸一拐地缓步走出来,身边搀扶的正是王府管家和顾惜朝。 顾惜朝如今做了许多时日的官,今日虽然没穿官服,但辛渺还是觉得他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以前的顾惜朝一心要往上爬,恃才傲物却总有些江湖人特有的随性,而今日一见,那种表面的温和似乎被打磨得更加沉实,内里那种不明显的偏激却完全的消失了。 辛渺不由得在心中想,果然是下基层磨练人…… 姜元淮对辛渺微微一笑,态度可亲:“辛姑娘,好久不见。” 他与辛渺并不很熟,但显然,对当时对于王妃的救命之恩,他仍然是铭记于心。 众人只做简单叙旧,辛渺也索性不说什么客套话:“我们前来打搅是为了红花教一事。” 顾惜朝眼眸闪了闪:“听闻红花教信奉一位麟主娘娘,有通天彻地之能,号令百妖,如此奇人……” 辛渺当即开始坐立难安起来,直到他开始念诵朝中某位风流才子所作对麟主娘娘思慕向往的诗作时,终于忍无可忍地抓紧了手里的茶盏。 “哈哈哈,如今已经讹传至如此地步了?我看这位大诗人羡慕花满楼得紧,你不如去澄清一下,见人家一面。” 陆小凤摸着小胡子大笑起来,将窗户纸戳破,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他说的是讹传,顾惜朝见好就收,微微笑着,很给面子:“民间志怪谣传不足为奇,只是我还是头一次见着事态如此发展起来,人言着实可畏。” 辛渺只好点头:“不错……谁知道到最后会传成这样呢。” 顾惜朝不动声色地看着辛渺,她很少如此睁眼说瞎话,语毕便抬手喝了一口茶,他便笑意更深,对是否是谣传这件事不再多问,只是心中却对花满楼更为好奇。 这位花家七公子,真成了她的爱侣? 可是现在陪着她上门来的却是陆小凤和西门吹雪?这是什么个意思? 他倒不顺势以陆小凤的风评来揣度几人的关系,陆小凤虽然是个花花公子,却是个极有分寸的人,不会做出挖知己墙角的事,他和辛渺的交情也够好的,不至于为了避嫌和她疏远,如今…… 像是夹在了两人中间? 不然花满楼为什么不在她身边呢。 不过辛渺此人,虽然秉性单纯,却不能以世间常理揣测,毕竟是有着神鬼莫测本事的异人,寻常民间伦理不一定能束缚她。 如今麟主娘娘这么一个名头被绑在红花教上,她恐怕也是被迫卷入其中,若她真是幕后真人,何苦特地来王府现身。 红花教行事邪性无拘,在民间以鬼神之名揽着香火人心,对上犯禁,做的都是要杀头夷族的大事,此间鬼魅阴谋竟然一时让朝廷和王府都有些摸不着门路,还未能理清脉络。 如今能破局之人,竟然自己登门上访,顾惜朝不由得感到一阵诡异,难道天命所说,皆有定数这么一理吗? 如果是真的,那么他会竭尽全力让‘天命’不要落到腐败溃烂的朝廷和太后一派手上,他已经上了广燕王府的大船,就算是背上所谓谋逆的罪名,他也要一报青云之志。 辛渺一时间拿不准顾惜朝信了没有,喝完茶,轻声对姜元淮说:“此事与我有关,若王爷您也想要一个真相的话,我想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姜元淮很沉稳,他只对身侧的王府管家文庆璧挥了挥手:“去将一应文书案卷拿来,给辛渺姑娘呈上。” 话毕,他对辛渺淡淡的笑了笑:“姑娘是府上恩人,如今愿意施以援手,主动参与进来,小王已是无以为报,来日我阖府团聚之日,您必然是我广燕王府座上之宾,何须客气。” 第179章 案卷由姜元淮身侧的总管文庆璧亲自呈上前来,这位总管面貌堂堂,甚至不像个太监,辛渺从他手中接过案卷时,对方对她轻声道:“本案是顾大人主理审查。” 辛渺低头一看,上面果然有顾惜朝的印章在。 “目前可有眉目?” 她直接就问,她不信顾惜朝会一无所获。他也不卖什么关子:“此事确实有蹊跷,那几个小吏与主簿都是在家中被杀,家人仆从皆未曾听得异动,房中陈设摆件也没什么变动。” “但从房中寻找到的书信来看,主簿与朝中时常有联系。”顾惜朝笑眯眯地指了指头顶,辛渺没看懂,不过陆小凤哦了一声:“所以是太后那边安插过来的细作了?” 姜元淮轻轻颔首。 “所以在细细搜查过后,我们发现死者屋内有好几本书册被人特地裁去几页,不过经过比对,被裁去的书页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普通的四书五经一类,其中关窍便不得而知了,也许是他们有特别的方法可以看出其中隐含的信息。” 顾惜朝颇感遗憾。 不过能看出红花教是为了这个而大费周章,已经能看出许多,红花教对太后一派到底有什么目的?他们拿走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陆小凤:“如此,岂不是断了线索?” 顾惜朝正要摇头,辛渺却看着案卷愣住了一瞬,下意识念出一个名字:“藤颇塔吉?” 顾惜朝嗯了一声:“不错。” 辛渺抬起头来,与他视线相撞:“她与红花教,或许有不小的关联。” 藤颇塔吉算得上她的朋友,辛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的确有些无措,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提问:“你们会抓她吗?” 她对此有些没有实感,大约就是突然发觉认识的人突然变成了缅北诈骗犯有可能要进局子,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只是震惊。 但顾惜朝误解了她的反应:“现在还不到证据确凿要锁拿犯人的时候,你若有意,可以去找她问个清楚。” 说不准那番邦舞姬会因为这人情而吐露些什么。 辛渺意识到这是对她特别的优待,有些哭笑不得地抬头看了顾惜朝和姜元淮一眼,而姜元淮显然一副默许态度,垂首喝茶。 她还下意识把他们当做‘官府’权威,这种大事情,她按着惯性思维下意识要拒绝,想起来这又不是坐在警察局里,没有法不容情,她大可以接下这份法外的人情。 她的确想着,或许藤颇塔吉还会愿意告诉她些什么,于是点了头:“好的。” 姜元淮让顾惜朝与文庆璧送他们出府。 辛渺没想到忽然喊住她的人会是文庆璧,当即转过身,顾惜朝站在大门前微微皱眉,目光落在快步走下阶梯的文庆璧背影上,但旋即又松开了,却并不转身,只是袖手站在原地。 文庆璧走到她面前,斯文白皙的面容上带着歉意:“辛渺姑娘……” 陆小凤看出他的为难,与西门吹雪走到另一边去。 文庆璧问:“恕我多嘴,我们府上三小姐可有与您通过信吗?” 辛渺的神色显而易见因此有几分惆怅和凝重,她低着头:“如今没了。” 成为安乐公主进入洛阳行宫后,她不再有信传来。 文庆璧苦笑了一声:“实在是我多嘴,只是如今情况艰难,公主与府上的联系也不多,王爷和二公子自有筹谋,可我看着公主长大,心中实在牵挂。” 辛渺看着他,实在不像是年纪很大的样子,不过确实是如此,她第一次遇见安乐公主,文庆璧就陪在她身边。 “她不曾向我求救。”辛渺心里确实担忧,眉头紧皱起来,她知道,安乐公主在太后身边,被强行赐婚,当然是糟糕的处境,可是具体糟糕到什么程度呢?她并不清楚,而且王府按兵不动,她拿不准这两方是否有所交锋,又不知道争斗进展如何,她不能贸然地越过安乐公主的家人自顾自地要‘救人’。 “她会有危险吗?或者危及生命?” 文庆璧苦笑了一声,语焉不详:“太后的脾性……实在喜怒不定,不过如何也不至于轻易冒天下之大不韪,若公主性命有碍,便是给了王府一个掀桌的理由,太后身边的人也不会让她这么做的。” 辛渺稍微为此感到安定了一些,舒了一口气,文庆璧看着她,眉眼间却有着挥不去的凝重:“虽如此,太后仍是太过难以捉摸,就算真的对公主做了什么,王爷和二公子仍是鞭长莫及,可是若不是这样,王府便没有筹划周转的余地,就算不愿意,公主的性命也只能交付在他人之手。” 辛渺一时愣住了,感觉后背上有一阵凉意。 文庆璧声线艰涩:“若到了性命难保之时,我求您能看在往日情分上,能救则救……” 他显然也不敢将这话说得太死,皇权争斗之下,再厉害的江湖高手,也不能保证激流中的全身而退。 可是辛渺的回复却没有任何迟疑,快得令他惊愕:“我会的。” 文庆璧抬眼,惊愕地看着辛渺,女子素白的面容上有着淡淡的,却分明坚决的意志,她没有看着他,眉头微微蹙起,神情端凝,垂眼时一下子想起姜此玉以前骄傲不可一世的样子,脑子里想的是,她不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白白的死了。 姜此玉在她眼中一直不过是个初高中的小女孩,她太年轻了,若死了,太可惜太可惜。 文庆璧留在原地很久没动,看着辛渺保持着那种显得有些凝重,但却无比坚决的神情告别,转身和朋友离开王府门前。 他以为这样的承诺是出自安乐公主和辛渺之间的情谊,听闻先前也是辛渺从神鬼异闻中救下了她。 但辛渺对这个承诺却出自于草率的本能。 她没想过这其后要做出的代价和无穷无尽的麻烦,她对所谓的权利争斗没有半分敏感,不觉得自己张口说要救人,是把自己无形的推向了王府这边,或是卷入了穷凶极恶的谋逆事件中。 辛渺说这句话的时候,纯粹凭着一种环境催生的道德和出于己身的下意识——姜此玉真可怜,她需要有人去挽救她。 而辛渺觉得自己能做到。 顾惜朝因此而愣住了,感觉心头一片火热,她比他们想象的更有力量,必然是有着超凡的神通,才能凭着本心做事儿不必考虑其他。 直到晚上,辛渺还一直想着这件事。 他们坐在喜春坊对面的酒楼中,看着夜色渐浓,灯笼一串一串地在这条街上亮起来,人流越发多了,人声嬉笑,空气中流动着脂粉气和乐声。 花街柳巷地,门庭若市,酒楼里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讲着伎子们的义举,传扬所谓姽婳将军的美名,托他们的福,如今这群姽婳将军生意好,大把男人花钱去‘瞻仰’这群女子的真容,价格因此飙升,某某公子花了几金去点其中最漂亮最年轻的姑娘,一夜过后,对她的柔媚可爱大加褒奖。 辛渺托着下巴望着窗外发呆,脑子里浮现出姜此玉曾经那种骄傲神气,仿佛天生般的不可一世的倨傲,世家贵女身上那种盛气凌人的气质曾经让辛渺下意识推却拒绝,老实说,她是难以接受姜此玉那种鲜明的阶级感,哪怕姜此玉其实对她一直是热情得诡异,但辛渺很难忽视她的身份,无法与她交朋友。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39节 但到了如今,辛渺觉得自己对她却油然而生一种愧疚,这个小姑娘仍是天潢贵胄中的一员,但在她所属的阶层中,她也仍是能被人鱼肉揉捏的—— 辛渺之前陡然听说她成了公主,被赐婚时,心中升起的是一种熟悉的凉意,和她之前看到李凌云生平时是同一种感觉。 世俗的荣耀真是可怕,一个轻飘飘的封号下来,姜此玉那张骄横的面容顿时模糊成一片看不清的影子。 进入王府时,看到成了王爷的姜元淮,辛渺也有一种不适感。 姜此玉算是进了狼窝了吧?她有所牺牲了,境遇危险,两个兄长的情况却相较之下仿佛好得多,仍然可以处在王府内筹谋,和之前又有什么不同呢?起码表面上看,王府的仆人还是那么训练有素一个不少地伺候着主人,虽然人少了几个,但他们的仪表威严而得体,仍旧是高贵而体面的主子。 辛渺心里只是不适,而不是不忿。毕竟她若是对此感到不忿的话就有些荒唐了,姜此玉姓姜,她和父兄是同一利益链条上的共同体,一条藤上的蚂蚱,何况更是感情浓厚的血亲,彼此间是真正的手足情深,不是虚情假意。 因此论公论私,姜此玉的牺牲值得与否也不是辛渺一个外人可以置喙的。 但这不耽误辛渺自顾自地耿耿于怀,她仍觉得过不去—— 人人都是情理之中,事事都是意料之内。太后痛恨广燕王府一脉是宿怨难解,广燕王府的反击是不得不为,为了龙椅上坐着的人而彼此争斗杀戮是自古以来,阉党和朝臣,江湖和民间,边境的战乱和如今的红花教之乱,各方势力混乱地打成死结。 她同情姜此玉如今的境遇是出于私心,当她站在辛渺面前时,是个小小年纪的女孩子,也是个无法亲近得起来的真正的统治阶级贵族女子,辛渺想救一个小姑娘,但姜此玉不曾向她求救时,便真的是想当个手握政治筹码宁愿和太后阉党虚为委蛇的安乐公主。 辛渺觉得自己太笨拙,仍是被推着走,其实若是可以,如今的她是真的可以不问红尘俗务,这些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本可以成为神龛上藐视红尘的麟主娘娘,人间帝王换作几轮,难道和她有关吗? 这种时候,渠藏那无情无欲的眼神就会浮现在眼前,真正草木之心,不曾堕入过凡尘,自然没有她这么多烦恼。 但如今的辛渺成不了这样的世外人。 她有些泄气,也感觉自己真是自寻烦恼。 或许是书读的不够多的缘故,早知道如此,她一定会多看点人文史哲经典,也许古今中外的渊博智者中会有堪破烦恼的什么名言警句,点醒现在这个愚钝挫败的辛渺。 第180章 舞女在台上急旋歌舞,台下男人们欢呼中着随着鼓点节拍鼓掌踏足,靡靡之音绕梁其上,酒香混着浓郁的脂粉气将喜春坊腌制浸泡成一派酒池肉林般的景象,人头交错,姑娘们头上的钗环映着灯火,一片晶莹斑驳闪动。 辛渺身侧两个男子作陪,在旁人诧异打量的目光中,平静地走入喜春坊的大门,直到有人来拦。 年纪看着稍大些的姑娘一见辛渺就将她认出来了,脸上挂着笑容,朝身后龟公一摆手:“我道是谁,原来是我们老板的故交来了!” 管事姑娘热情洋溢地将三人引入院中雅间,奉上好茶点心。 “有劳你通传一声,让藤颇塔吉姑娘来见一面。” 管事姑娘脸上带着笑看向辛渺,也看出恐怕来是有事,并不是为了和藤颇塔吉叙旧聊天来,连忙退出去了。 三人坐着,听着隐约的乐声和人声不断,依旧是将他们晾在这里。 辛渺本来就是很坐得住的,陆小凤喝了两杯茶后,便起身来:“我去转一转。” 他直接就走了,辛渺暗道不妙,一抬头,正好与西门吹雪看了个正着。 “……”辛渺自然而然地迅速将眼神挪开,西门吹雪却偏要开口,让她避无可避:“你一直不愿和我说话。” 辛渺麻了:“……倒不是不愿。” 正常来说,她应当像个成熟可靠成年人一样,得体地让这样直白的对话不至于太尴尬硬着陆,但脑子里社交辞令转了一圈就自动消失了,辛渺沉默了一会儿,用真诚的语气对剑神道:“只是和你不太相熟。” 西门吹雪淡淡地与她对视,虽然面无表情,却接着说:“你难道只能和你相熟的人说话?” 辛渺一时有些困惑了:“也不是,只是我何必勉强我自己做不愿意的事情,说不愿意的话?西门公子,我以为你向来是个我行我素惯了的人。” “所以你不愿意和我说话,是因为初见时我说女子不该用剑,你心中介意?” 我为什么突然在这里和剑神谈起了心? 辛渺茫然,辛渺摇头:“你会这么想也正常,我不在乎——你居然还记得?”所以剑神自己也知道这话不中听啊……、 西门吹雪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辛渺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起了这个话头,失笑:“天下对女子的偏见多如牛毛,我都快忘了,不过你当日既然说了,如今旧话重提是为什么?” 西门吹雪:“我此话有误,自然要收回。” “……剑神说出来的话,特意收回,难道是因为我?” 西门吹雪的目光移到了她腰间:“我只是觉得,你与从前很不一样。” “世间用剑者,大约可分为三等,纨绔游侠子佩剑,不论铁剑宝剑,不过是腰怀利器逞凶斗狠之徒,另有一心向道日夜不休,嗜剑如命者可谓剑客。” 他复而抬眼:“还有如我这般,生来只为了练剑,别的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我一生所求剑术的极致,也愿意为了寻找合格的对手而放弃一切。” 西门吹雪继续说:“你我初见时,你哪一种人都不是,剑在你腰间,和路边随便折断的树枝没有区别。如今我见你,你仍是哪一种人都不是,而我却觉得,你能做我的对手。” 他的目光清寒,看得辛渺一愣,眨了眨眼,表情很镇定,但随即就显然露出了几分呆像:“等等……不是,你想和我打?” 有点震惊了。 她警惕地坐直了,随后又扯了扯嘴角:“谢谢你抬举我,不过真的不必了。” 要是陆小凤说要切磋一下,那她要是有兴致了说不定会答应,感觉只是朋友间玩笑,但是西门吹雪……她感觉那么一定得有一个人死了才会宣布结束。 西门吹雪看着她连连拒绝的模样,脸好像更冷了一点,坐在原地不动,两方都同时生出一种无法交流的无语。 好在此刻陆小凤回来了,他急匆匆地扑进来,嘴里压低声音:“我看这喜春坊是有点蹊跷,真是一言难尽。” “怎么了?” 她一问,陆小凤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一般烟花之地,总有些提供给客人的……助兴之物,可是这地儿也太吓人了。” 他刚才去更衣,结果居然在外头就碰见两对野鸳鸯,看起来神智非常不清醒,不然也不会在路边上连人都不避,哪怕此地是秦楼楚馆,但是再如何也不能脱光吧!好在夜色之下灯烛不是很亮,他看见大片肉色就吓得用轻功飞到一边去了。 陆小凤皱着眉头:“而且味道也太大了,这么浓的酒味也掩盖不住一股又呛又辣的怪味。” 辛渺一愣,老实说,这描述听上去很耳熟,又是在喜春坊,她抿了抿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就找到了一种大眠花粉的关键证物。” 二人视线一对,辛渺忽然说:“我觉得今晚藤颇塔吉不会来见我。” 她脸上毫无沮丧之色,垂下眼眸只几个呼吸,辛渺忽然举步往外走去,她推开门,看着远处楼阁灯火辉煌处,伸出一只手来,流光在她指尖闪动着,只是隐约。 风声骤起,呼呼地穿堂风而过,这夜风半点不温柔,片刻后就怒号着顷刻间将檐上的灯笼吹得连片熄灭,惊叫声很快传来,人们骤然陷入昏暗之中,不知发生了什么,客人们抱头鼠窜往外逃去。 一股邪风吹得人心惶惶,但也很快停了。 辛渺乘着这昏暗,抬脚就往楼上走去,也无人来拦她。 楼阁之上,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子里空无一人,窗户大开着,凉风拂面,却吹不散辛渺鼻尖萦绕的大眠花粉味。 她一路走来,除了脂粉气,就是大眠花粉的味道,这气味遍布整个喜春坊,或浓或淡,出现在香炉,酒水,甚至是姑娘们身上的香囊里。 她走到这房间里,纯粹是循着味道最淡的方向。 以前藤颇塔吉在院中搭帐篷,颇有西域风情,如今她却住在高楼上,就是为了吹风散味——喜春坊发生了什么,这地方如今已经被这害人的东西沁透了,她不像是会沉溺其中的人,如今来到她的房间,辛渺反而觉得她或许是有意离得远些。 难道是有人强迫她? 辛渺原地站了一会儿,举步走到桌边,一屁股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她语气从容:“你今日不见我,我是不会走的。” 舞女的脚步声简直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床帐帷幕被风轻轻地吹拂着,纱帘飘动,藤颇塔吉的身影像鬼魂一样从影子里走出来,脂光粉艳,容色动人,目光幽幽地望着辛渺叹了一口气。 “我没料到你原来是个这么缠人的性子。”曾经的辛渺一望便知,是个腼腆而体贴的柔软人,好久不见,她这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强硬样子反而令藤颇塔吉吃惊。 “对不住,我今日不是来找你叙旧,而是有不得不查的事情。”辛渺坦诚相见。 “真是因为我预料到这样的麻烦,所以才避而不见,免得坏了交情。”藤颇塔吉施施然坐在她对面,距离颇远,也不与她虚与委蛇,笑容艳丽却疏离。“不过看在当初的份上,我还是想多劝你一句,不论是王府派你来查什么,你最好都一概不要插手太多,免得出不了这个门。” 她的话中不乏火药味,态度不善,可是辛渺的神情却一直都维持在一个比茶水还淡的平静中。 藤颇塔吉的眉毛皱了一瞬,依然维持着强硬冷淡的做派:“如今哪怕是陆小凤和西门吹雪给你撑腰做后援,恐怕也来不及救你,哪怕是江湖顶尖的高手,也无法与鬼神比拟。” 辛渺几乎是瞬间就领悟到这威胁背后的提醒,她抬手喝了一口茶水,然后轻轻地放下茶杯来:“在此之前,我想解释一下,我并非受命于任何人,不论是王府还是其他任何人,都没有驱策我的能力,只是我自己深陷其中,我来是为了我自己而已,他们也不是来为我撑腰的。” “而且鬼神之谈……” 辛渺不知道她该对此表达什么意见,这世界上离这些鬼魅魍魉最近的人应该就是她了—— “你若见过所谓的麟主娘娘,或者红花教中人,还请你为我引见……” 话音未落,藤颇塔吉就豁然起身,脸色阴沉地说:“你还是走吧。” 她刚说完,四面的窗户就接连砰砰砰关上,似乎是被风吹的,屋内烛台的灯笼也顷刻摇曳着熄灭。 不过如今辛渺目力非凡人可及,哪怕是骤然落入黑暗,她也几乎没有动摇,因此,在利刃冲着她的面门砍来时,她抬手发动了陆小凤的灵犀一指,直接以指力将面前的长刀抢过,往侧旁一甩,长刀顷刻脱手,锵然刺入墙边摆放的黄花梨橱柜中。 她起身,迅速弓下腰,贴近了桌面,无声无息地伸手拽了一把藤颇塔吉的胳膊,才没让她从凳子上跌落。 屋里有三个人。 除了她和藤颇塔吉,还有个高手,很厉害,她弯腰这一下,正好躲过对方的掌风,声势吓人,隔着几层衣服都能感觉到后脑勺上面掠过的掌风,比刚才的长刀厉害得多。 藤颇塔吉的惊叫声在黑暗的屋子里,很容易将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辛渺站起身,拽着藤颇塔吉后退,一息之间就躲过了两三掌,招招凌厉,全是奔着取人性命来的。 但她另一只手还不忘提起桌上的茶壶,辛渺无声息地躲过对方的攻击,一甩就把藤颇塔吉甩进了床帐里,她跌落进软绵绵的床铺中,一边尖叫一边喊:“是谁!你竟敢——” 在藤颇塔吉充满恐惧的怒喝中,辛渺已经在黑暗中捕捉到那个人的身影。 看着像个很年轻的少年,身形消瘦,最多只到她胸口。 辛渺没有什么犹豫地一脚过去,踹到对方接连退了几步险些跪倒时,她像个鬼一样欺身而上,手轻轻地拽住了对方的衣领,然后毫不留情地将人砸向屋顶,噼里啪啦的碎瓦片落下,屋顶上瞬间多了个大洞。 今天月色极亮,明亮又皎洁,洒在屋瓦上像是一层霜。 月光像是水一样,将喜春坊的糜艳灯光和脂粉气混着大眠花粉的味道一扫殆尽,辛渺跃出屋顶,裙裾在夜风中摇晃,她甚至觉得有些心旷神怡。 现在的屋顶上不止她一个人,那个掌风凌厉的少年站在几个蒙面黑衣人身后,面色发白,在月光下一览无遗。 辛渺发现是她认识的人,刚刚的好心情一下子像是泡泡一样消失了。 给自己起了个威风名字的小乞丐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她,也许是因为当初吃了她的包子,因此现在脸上的表情除了恐惧和疼痛外,还有几分不可置信和心虚。 第181章 牛元帅自然是记得辛渺的,这个漂亮的姐姐给他买过热乎乎的包子。 他是个小乞丐,能活到这一天,自然是挨过许多打,也受过好心人的怜悯,他这样在底层挣命的孩子,自然有一套自己的逻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好人面前自然是要卖乖讨好,让对方能更动一动恻隐之心才好。 但要让他发自内心的感激,乃至痛哭流涕,那是绝无可能的,牛元帅就像野狗一样长大,不会有人闲的没事教给这样的孩子礼义廉耻,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在受别人恩情时,反而有时候想起来自己挨打受欺辱时的卑弱可怜,总有一股子蛮荒的野火从心里烧着,嘴脸可鄙地在心里近乎是忘恩负义地想:这世道践踏了老子,吃点喝点都是该我的! 牛元帅进了丐帮也一样是最底下的小乞丐,讨饭被人嫌弃驱赶,还要给上头的人剥削,无论是钱还是粮,总得叫收几成去,他自然也偷奸耍滑,学得个混不吝。不过他大了点之后,也有更小的乞丐做他的小弟了,一串大小孩子被他领着,走街串巷地讨饭,讨钱,他抱着个脸上长了斑的丫头给那些太太磕头,说这是他妹妹,总能轻松得些剩饭和铜板。 不过这样的混日子也有到头的一天,天灾加上动荡,便更是无形地挤压了这些虫豸般苟活的小乞丐,哪怕在城里还是讨不到什么吃的,他死皮赖脸豁出去了,也只得了一碗馊饭,引得两个乞丐来抢,牛元帅身边的孩子们把他视作主心骨,他偶尔打骂这些小萝卜头,他们还是要叫他哥哥,跟在他屁股后头走。 牛元帅三五天没吃饭了,对方一巴掌下去,他嘴里就有了血味,昏迷在地上。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40节 昏着时,脑子里嗡嗡响,还听见那几个小孩子喊着哥哥扑上来,骨瘦如柴连路都走不稳的样子。等他醒过来,他的‘弟弟’‘妹妹’全都没了气,他那个年纪最小的妹妹被踹断了脊梁骨,长满了红斑的脸上满是灰泥,她瘦得脸颊凹陷。 牛元帅倒在地上一天,晚上的时候,红花教的人救了他。 他素来没有感恩之心,但是教里的人愿意帮他挖个坑把弟弟妹妹们埋了的时候,牛元帅跪下去磕了三个最真心诚意的响头。 然后他能吃得饱饭了,还开始练武功,跟着教里做些事情,他怎么能不虔诚地相信麟主娘娘呢? 辛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这几个黑衣人,略一思索,掌风横扫,屋顶上顿时一片狼藉,还未碰到她的衣角,红花教众就已经被这掌风扫得推到屋檐边上,若不是及时稳住下盘,早掉下去了。 就这么一招,已经足以让对手望而却步,几人惊惧交加,望着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她立在屋脊上,身姿飘逸,不躲不闪,用审视的态度观察着他们的动向。 她这样的功夫,却没有杀人,便是无形释放出可以周旋的信息,红花教众面面相觑,很快便有人往前走了几步,高声道:“不知是哪路高人?我等乃红花教中麟主娘娘座下信者,方才认错了人……” 辛渺不应他:“这喜春坊中大眠花粉泛滥,可是你们供应的?” 哪怕是在中原武林,知道这大眠花粉的人也少,她冲着这个来,起码说明她知道这东西是害人的,红花教一向以普济众生的慈悲面容出现在百姓面前,只这大眠花粉一件,就足以撕下他们一角虚伪的面皮。 “尔等竟敢对我们红花教放肆!你竟不怕我们娘娘大发神威,劈下天雷降罪——” 天雷是不能有的,辛渺面对这些愚信的教徒,毫无辩驳多说的欲望,抬手便以茶壶中的茶水泼去,月色下,水泼成镜,粼粼的月光折射着水面迷离的光晕,长久地停滞在半空中,如同活物般四散分流。 江湖中自然有些奇人异事,身怀非同寻常的奇门功夫,这女子只需一阵掌风便能压下红花教众的气势,显然是个功夫精绝的高手,因此她虽然只泼出一壶茶,可他们还是如临大敌,领头者更是下意识将手伸向怀中,电光火石间,淡粉色的烟雾便从他手中洋洋洒洒挥开。 而漫天水滴却不曾坠地,而是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弧度随风而聚。世间只有覆水难收的道理,水流在空中散而又聚,更是在他们眼中瞬息旋成一张水幕,如渔翁撒网般将散开的烟雾收拢在其中。 红花教众惊骇至极,震颤的双目望向辛渺,她纤细无害的手掌伸出,仿佛在指引着水幕翕张收拢,真是弹指之间,挥洒出去的粉末便被收拢,融入水液中,将茶水染上了一层氤氲的粉,团成一个水球。 天下间不会有这样的功夫。红花教中人,笃信着传说中的麟主娘娘,也笃信娘娘身具神通,能驱策百妖,无所不能,哪怕他们从未见过。 这是什么法术神通?一种强烈的恐惧和发自信仰的观念足以让他们被震慑住,当辛渺弹指一挥,顷刻间将流水分为颗颗水珠朝他们飞射而来时,他们也毫无反手之力地被洞穿了血肉。 只是水滴而已,穿石尚且要千百年功夫,可如今却能如铜铁一般射入他们的手足之中,令他们感到剧烈的痛苦和溃败。 辛渺令他们彻底失去了还手之力,只除了牛元帅,他被水弹击中,却是受了巧劲,如同被拳脚所伤,只觉得痛,白着一张脸,对辛渺生出了莫大的畏惧。 传说中麟主娘娘的神通法术也不如如今亲眼目睹来得震撼,牛元帅害怕极了,难道天底下还有比麟主娘娘更厉害的尊神么? 辛渺一边将这些人从屋顶的大洞中又扔回去,一边凝重地想着,她要如何从这些愚信的教徒嘴中撬出消息? 虽然如今她成了这样,但是之前十几年的教育告诉她,宗教不靠谱,而很多信徒的观念一旦形成,不是别人说几句话就能扭转的,尤其是受了淫祀淫祠教派洗脑的信徒,基本可以打入精神病院,根本不可沟通。 啊,虽然这些教徒信奉的尊神实际上是她自己…… 屋子里的藤颇塔吉刚点上灯,便见几个人被接二连三的扔下来,她短促地尖叫了一声,掩着嘴唇瞪大眼睛看着辛渺从屋顶上又跳下来。 藤颇塔吉在心里默念天爷,这情况对她而言反而变得更棘手了。 红花教里是有几个好手,但派来喜春坊监视她的也就是武功尚可的水平,她却不知道辛渺竟然片刻便将他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辛渺转过身冷冷地俯视着几人:“你们何处得来这么多的大眠花粉?” 那打头的在地上挣扎着,面色白如金纸,汗涔涔地抬起头来,屋内幽幽几只烛火,映得辛渺如庙堂中的神佛,垂眼的神态却只让人感到窒息般的威严和恐惧。 藤颇塔吉神色有些紧张,死死地逼视着领头者,手按在桌上越发用力。 领头者眼神颤颤,却不肯开口。 辛渺一脚将他踢飞滚出几米,面色更冷,却暗道不妙,她不会言行拷打这一套,恐怕还得把这些教徒交给王府。 “你再不肯回话,今日恐怕就走不了了。”辛渺恐吓一番,缓缓举步朝他走去,面色被阴影覆盖,每一步仿佛都踩在这些教徒紧绷的神经上,他们的脸色更加恐惧,浑身发抖地向后挣扎着躲开。 “你们的教主下一步准备做什么?他是否藏身城中?” 领头者的目光随着她的问话越发灰败,他忽然伸手成掌,辛渺下意识以为他要攻击,刚刚撤出几步开外,便听得掌风呼呼,短促地带起一阵劲风,随后就是胸骨断折的喀拉声。 这个教徒竟然活生生拍断自己的胸骨!辛渺悚然一惊,看着他软倒在地,口中喷出鲜血,垂死之时,他瞪大了眼睛,嘴唇痉挛着,含糊地喊着:“娘娘慈悲,普济渡……渡我……” 空气中弥漫着死人的血腥味,辛渺沉默着站在原地,脸色更加地冷了下来。 教徒临死前声嘶力竭呼唤的对象,并不是辛渺,而是一个被幕后人随意描绘供上神坛的泥塑木偶,辛渺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 红花教或许在民间骤然有了如此声望,是因为他们披着救济众生的假面恰好出现在天灾人祸并起的这个时代,若他们只是沽名钓誉之辈倒也罢了,但是今夜辛渺却比任何人都更加敏锐地感觉到对方险恶至极的用心。 如此大肆利用大眠花粉的成瘾性,如此做派手段,辛渺上初中历史课的时候就见过了,几乎是一个照面,辛渺便骤然打起了十万分的警惕。谁在杭州城内供应花粉? 藤颇塔吉只感觉那个领头死了之后,房间内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辛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可是她却越发因为这沉默而感到陡然升起的压力。 她的手紧紧地攥在桌角上,指甲都快扣入桌面。 不知道因何,此刻的辛渺让她感到如此的恐惧,纤瘦的身躯却如此鲜明地具有压迫力,那些被她轻松横扫的教徒此刻血淋淋地瘫倒在地,她没有杀他们,可是为什么?他们的面庞都因为恐惧而扭曲,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痉挛,眼球却仿佛黏在了她身上,仿佛是经历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事,看到了世间最让人难以置信的东西。 “你知道花粉会使人致幻上瘾,告诉我,你真的是受人胁迫吗?” 辛渺缓缓地转过身来,她双目中闪着幽幽的烛火微光,面色如同玉雕一样透着寒澈冷气。 藤颇塔吉恍惚地想,原来她是觉得自己是受了恶人胁迫,方才会救她。 可惜……藤颇塔吉这会儿才感觉辛渺对待自己的态度与最开始见面不同,也许她是从刚才想通,藤颇塔吉不是之前与她相处起来颇为投契的……也许还没到朋友的份上,恐怕之后也再无可能了。 她苦笑了一声,抿了抿嘴,也并无一字辩驳。 辛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心里感到非常复杂,半晌之后才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 第182章 人总是会变的。 辛渺随后将这些人都打包交给王府,只有牛元帅,辛渺站在这个矮小瘦弱的半大孩子面前说:“去告诉他们,是我做的,不论是谁在操控这个红花教,谁在扮演所谓麟主娘娘,你大可让他们来娥镜山寻我辛渺。” 牛元帅失魂落魄地消失在夜色中。 辛渺却在原地思考着:藤颇塔吉不论是否自愿,她最重要的目的是什么呢?尽管她不敢说自己很了解这个人,但她莫名的就是知道,这背后一定有另一重她不知道的故事。 不过如今她所得到的信息不多。 虽然已经是早春,但夜里霜寒露重,她站着站着,忽然感觉身侧走来两人。 “好了,你就不冷吗?”陆小凤无奈地说着,他远远望着这条烟花柳巷,街上人影憧憧,天色略亮时昏昏沉沉,晦暗的天光下,燃烧了一夜的灯火显得颓败迷离,押送教徒的官兵扰得人心惶惶,花街暧昧的脂粉气,其中或许还混杂着一些危险的花粉香气,也已经被冷肃的气氛冲散。 顾惜朝在喜春坊门口押送人犯,很快搜出大量的大眠花粉,他在寒冷的清晨捂着鼻尖,皱起眉退的远了些。 被锁拿的犯人被一连串带出喜春坊,官府抓起人来,自然是相关人等全抓了个底儿掉,龟公侍女,甚至连客人们也被捆上了麻绳,哀嚎连天。 藤颇塔吉颇为平静地站在其中,身上的衣服很单薄,她的脸颊和手指都被冻得通红,顾惜朝看了看她,又遥遥地望了一眼远处和陆小凤西门吹雪站在一处的辛渺,抬手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在了藤颇塔吉的肩头。 艳若桃李的西域老板娘似乎回过神来,不期然扫过辛渺的面容,随后又笑了:“多谢大人。” “老板好气度,我顾某自愧不如。”顾惜朝长得一副聪明像,说起话来每一句都像是别有深意。 “什么气度不气度,不也是您的阶下囚么?”寒风吹乱她那卷曲的长发,显出几分狼狈,可到了这关头,藤颇塔吉的态度却平静得出奇,甚至还像是坊中往日里艳帜高张的‘赛公主’,微微仰着下巴,她不曾看过身后经营了半生的心血一眼。 喜春坊的牌匾轰然塌下,姑娘管事们的哀怨叹惋声变成一道凄凉的背景音,可藤颇塔吉依然是毫不在乎的样子。 “就算是阶下囚,哪怕看在辛渺的面子上,你也未必不能脱身,再度重整旗鼓,不过这就要看你肯不肯了。” 藤颇塔吉对顾惜朝的劝慰似乎是不屑一顾,她一言不发,面上的笑容淡淡的,也并没有再往辛渺这里看一眼。 陆小凤觉得辛渺会心里难受,然而并没有,起码在面上看不出什么,就像之前离开花家差不多。 他未免在心中感叹,如今的辛渺比起之前,更有点静水深流的意思。 虽然如此,他还是像从前那样,担负起气氛组的功效,西门吹雪都看得出,他是有意要逗辛渺开心。 剑神对此嗤之以鼻:“曲意逢迎。” 他知晓陆小凤的秉性,多情种子一个,只是心里也未免有些意外,陆小凤对辛渺真是好得超过,先前一堆红颜知己未必有如此待遇,因此他认定,陆小凤口口声声说把辛渺当做挚友,又是和花满楼有夫妻之实的朋友妻,但瓜田李下,陆小凤分明是纠葛不清。 走在林间小道上,陆小凤理直气壮地揪了一根枯草把玩:“西门啊西门,你这个把剑当朋友当老婆过一辈子的人,懂什么叫男女之情?这天下间,独我陆小凤和辛渺之间情谊不下于莫逆之交,手足之情。若是以前,我也不敢信,只是如今才知道,我喜欢一个人,不管她是男是女,是人是仙,不必有情爱纷扰,惟愿她好而已。我这个人,是有些怜香惜玉,不过一生红颜聚散不强求,可是辛渺却永远是我的挚友。” 剑神淡淡刮了他一眼:“若她对你有意呢?” 陆小凤笑得跟花儿一样,掩着嘴角:“若真如此,我自然是不胜荣幸欣然自喜要对不起花满楼了……” 走在前方几米的辛渺终于忍不住幽幽开口:“我可听得见啊。” 陆小凤顿时大笑起来。 笑完,陆小凤又说:“你这辈子估计也是个孤寡一生的命了,不过好在我陆小凤嘛,是最愿意陪伴朋友的,若你能在万梅山庄备上好酒,我也不是不能去小住些日子,免得你老了还只会对着剑,没人说话。” 他伸手揽住西门吹雪的肩膀,果然被冷酷的剑神给拍开了。 走在林中,幽寂的鸟鸣声从远处传来,更衬得僻静,他们已经走到全然无人的深林中,然而脚下的小路却始终朝前蜿蜒着,动物的蹄印和落叶偶然可见。 西门吹雪忽然说:“这路平日是什么人在走?” 陆小凤凑到他身边,故弄玄虚道:“这样的地方,难道还能有人么?自然是避居山林的妖怪了。” 他也不算故意吓人,也吓不着西门吹雪。 陆小凤看了他平淡的反应,变本加厉:“这条道深入山间,如今我们平安行路,一是因为有麟主娘娘在前方带路,二来是周围的妖怪都会避讳她的路径,不过若你踏出这路一步,便容易被吃人的妖魔给摄去,你可要当心咯。” 西门吹雪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完全不屑于给他反应,只是他十分清楚,若这山中真有什么妖魔,那么必然是受着辛渺的管辖的,不要说吃人,恐怕连误入走丢都不会发生,因为她就是这么一个性格。 不过一想到天下真的会有妖怪,而且还能听人指令,哪怕是他也不由得有些好奇,实在是难得一见。 他不再理会陆小凤。 陆小凤倒起了坏心——好想看西门吹雪被辛渺的家震撼到的表情!! 他们到时,正好是朝阳高升,屋瓦上的霜逐渐融化,却在日光下作一片晶莹闪亮,自然是极美的,西门吹雪却觉得,此处环境清幽,这宅院坐落处是极好的。 他们刚要进门,远处却传来一阵轻快的马蹄声,陆小凤倒比辛渺先迎上去,玉狮在晨光中踏着一片含露的草叶,像一团云一样飞过来,陆小凤抱住玉狮的脖子跟它打招呼,这小没良心的却只是朝他喷了两口气,然后就蹭到辛渺身侧去撒娇,非要把脑袋放在她肩头上。 辛渺无奈,心里想的那些事也被打散去,一边摸着玉狮,一边带着人进去。 陆小凤善解人意地说:“你自便,我来招呼他!” 他在这里算是熟的过分了,辛渺一点也不介意,挽起袖开始给玉狮喂草料,翻地浇水,人烦心的时候就适合做一些繁琐活计放空脑子。 女主人开始闷声不吭地干活,西门吹雪也就只好跟着陆小凤进了客院。 陆小凤就为了看他脸上的震惊表情,引着人进屋,什么都要事无巨细地跟他介绍一番,谁料西门吹雪竟然全程维持着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情,丝毫不为所动。 他当然知道陆小凤在使坏,内心对这超越想象的住所不是没有大开眼界之感,只是面上不动声色。 尽管如此,西门吹雪也在心中承认,他没有料到这个小小的院落能有如此乾坤,而且有一点非常合他胃口,一切都可自力更生,不需要非得有人伺候以周全那些不得不做的繁琐事务。 就光这一点来说,就算皇宫也比不过这里好。 辛渺登上楼,咕咕唧唧的鸟雀在架子上跳来跳去,她拿起碗,舀出小米给这些小信使们添食,草窝里卧着一只黄雀,它的肚皮下有几颗小巧的鸟蛋,春天来了,万物复苏,鸟兽开始□□繁殖,哺育幼兽。 辛渺伸手过去,它不害怕,在她试探着抚摸的时候,还用脑袋轻轻地蹭她的指腹。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41节 她露出淡淡的微笑,耳边忽然传来翅膀扑扇的声音,一只体型颇大的乌鸦飞到架子上,目光锐利:“大人,城里果然有奇怪之处。” 它说起话来声音粗粝,一听便知道不是人的嗓子能发出的动静,但却说的很有条理:“有些地方我们无法靠近,寻常鸟雀飞过无碍,但我这样的小妖却不能沾半点,否则就头晕眼花,非得速速飞走不可!” “我知道了,多谢你们。”辛渺直接将那一整碗的小米都给它挂在脖子上带走了。 小妖怪也得养家。乌鸦拍着翅膀飞了。 这个消息说明,红花教里其实有些高人,能有法子防治小妖。这个结果辛渺是有所预料的,如果没点真本事,恐怕也不能短时间内聚拢大量教徒,若是寻常的骗子,怎么会冒用麟主娘娘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民间传说人物。 若是如此,辛渺将不得不考虑人前显圣——迅速精确地打击对方信仰的核心,拆穿他们,让不明真相的百姓和被蒙蔽的教徒知道真相。 可问题是,若是如此,她必须弄个够大的场面和动静,这个大场面要大到什么程度呢?在什么时机去做这件事更好呢? 辛渺不得不承认,她略有些排斥这法子,因为后果她无法估量,万一百姓更加狂热地认为她能保佑他们,给她立祠建庙,或者有更聪明的神婆神汉冒用招牌去欺骗民众。 总之沾上这些东西她就觉得十分麻烦,早知道大学时候该读点哲学人文的…… 第183章 娥镜山的妖怪们显然已经自成一派体系,以肖山姑这样的凶狠大妖怪和絮儿为首的一大波温顺小妖分庭抗礼,自从麟主娘娘的名号在妖怪中打响,她们之间偶然发生的摩擦就荡然无存了。 娥镜山算是娘娘的兴起之地,她们二妖怎么不能算肱骨老臣呢?因此其他地方的妖怪休想上位来,达成共识之后,以娥镜山为圆心向外辐射,把小妖们调理得知事明理,要么躲起来老老实实修炼,要么出门在外不许犯了娘娘的忌讳害人伤人。 有民间能人异士,和尚道士一流,也都顺其自然,人妖各过各的,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也是喜得省事,都默契地对这个‘娥镜山麟主娘娘’抱着坦然处之的态度。 如今红花教冒名在外搅风搅雨,妖怪们消息不甚灵通,知道了也只晓得干着急,如今知道麟主娘娘要整治这些人,便迫不及待跑来献计献策。 絮儿化作一个年轻妇人模样,手里还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儿,看上去就像是偶然爬到山上来游玩的普通人。 看到辛渺的身影出现在院前,絮儿立即福身行礼:“大人。”她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辛渺,辛渺一愣,虽然絮儿如今修成人形,但是她居然还是能一眼看出絮儿的本体,看来若是论‘修为’,她对这些妖怪们起码是要更厉害上一层。 旁边的那个小孩儿就不大像个人,样子可爱,但总想四脚着地似得往前探着身体,絮儿一撒手,他就趴卧在辛渺脚边,张嘴咩咩叫了两声。 辛渺很震惊:“这是棉花糖吧?!” 这小山羊怎么化成人形了!? 她一直以为棉花糖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羊。 絮儿一笑:“这孩子当初有幸跟着大人,自然沾染了些灵气,我认他做了个干儿子,教他修炼。” 娥镜山这样的洞天福地,棉花糖颇受辛渺喜爱,絮儿自然是慧眼识英才,赶紧把他收作干儿子,果然修炼不多时,也能勉强化个人形了。 没想到妖怪之间还有认干亲这种说法,辛渺对此不置一词,弯腰轻轻摸了摸棉花糖的脑袋,轻轻一笑。 絮儿看辛渺还记得这小山羊,喜滋滋地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把:“玩儿去吧。”她袖子里有糖,往棉花糖嘴里一塞,小山羊就颠儿颠儿四脚着地跑了,跑着跑着脑袋上冒出白毛的长耳朵,吧唧吧唧地嚼着糖果,尾巴也冒出来了。 “我愿为大人分忧!”絮儿毛遂自荐,她说:“如今那杭州城内果然已有了一个妖道,我各方打听来,那红花教内将他封了个护法,其实就是西南一带的游方道人学得了一些雕虫小技,靠着给人看卦弄钱,没有正经的度牒,后来不知道从何方习得一样叫做‘摄妖术’的法术,入了红花教去到处招摇。” 絮儿打听得很详细:“曾有小妖在村中见过他们布局骗人,这术士从他腰上的葫芦里放出小妖怪来作乱,红花教再带着他上门去给人起坛作法,拿些地主给的好处费,又给些符水香囊作辟邪用,动辄几十两上百两都有,只是不骗什么穷苦人家,反倒贴钱给人治病什么的。” 说着她还傻乎乎地感叹:“说来也稀奇,都是骗钱,不骗百姓,怪好的。” 辛渺莞尔一笑:“灾年,百姓活着不易,再怎么骗,榨不出几个铜板来。”倒是那些地主乡绅,怎么说都还有些家底。 絮儿赶紧说:“原来如此,真是太坏了!” “你已经调查得这么清楚,那你有什么想法吗?”辛渺还挺好奇的。 絮儿眼睛一亮:“我可以这个样子混进青楼里去,早打听好,那些秦楼楚馆里的伎女都很信娘娘……不不不,都是这红花教冒了娘娘的名……” 她说着又讪讪地,辛渺实属无奈:“你知道那里面是做什么的吗?” 絮儿哎哟了一声,脸上找不着什么羞涩:“不就是男欢女爱寻欢作乐的地方,实话说……”她脸上颇多犹疑,看了辛渺一眼,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我还有其他打算,如今修为不上不下,若能以采阳补阴之术……” 辛渺:“……” 絮儿看着她的脸色,赶紧说:“我绝不伤人性命,只是浅浅采补,两厢无碍——我要是能被打入红花教内部,不也是……不也是……一石二鸟么?” 辛渺对她的职业规划给不出任何意见,她就是挺惊讶,同时还有些无语。 “……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要小心不要反而被那个术士捉住了。”辛渺说出这话时,很难忍住扶额的动作,只是手刚一抬起,絮儿就两眼噌噌放光:“必不负您厚望!” 她喜得一下子变回了原型,得了圣旨撒欢似得连蹦带跳跑走了。 辛渺只能在心里劝自己:它是妖,不是人,不受人类道德标准局限也是正常的。 但是她这一击兵出奇招还是让辛渺很震惊就是了。 既然如此,倒不如等等看絮儿能作出什么成绩来,如今也只是等着官府盘查审问那些落了网的红花教徒而已。 辛渺如此一想,坐到了嗔泉旁的大石头上。 水声淙淙,辛渺凝望着水面,不觉伸手去拨弄,只觉得指尖凉凉的,仿佛在摸着冬日的雪。 她又莫名的想到了花满楼,也是奇怪,在家里,曾经处处是他的痕迹,她的衣橱内至今还有一件花满楼的青色外袍,可是她很少在家里想起来他,如今回到了娥镜山上,她的思绪却恍惚牵挂着他的影子。 辛渺盯着那大石头上刀刻的嗔泉二字,忽然想起,还是花满楼说这个刻字的来历是记载在《江南山水风录》中……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辛渺发现自己盯着那两个字在微笑。 也是奇怪,回忆起关于他的事情,辛渺却不觉得黯然神伤,只是有许多很好的记忆浮现,分明离开的时候是很痛苦的,可是如今,辛渺依然为他们之间的一切而感到幸福。 她一点也不后悔。 水波荡漾,辛渺收回手,恍惚间仿佛从水中倒映的影子里看见了他在她身侧站立的影子。 辛渺呆了一瞬,猛然回头,迎面撞上了渠藏近在咫尺的面容。 他的面容如月色下青莲蕊上的露珠,皎洁轻盈,昳丽静默得像个玉像——他静静地俯视着辛渺,像是注视着一朵花,一根草,但辛渺居然能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一丝好奇。 渠藏甚至出其不意地伸出手来,指尖轻轻扫过她的额角,凉凉的:“你在想他。” 辛渺被他的神出鬼没吓了一跳,随即就紧张起来,身体微微往后仰:“你为什么……”又突然出现了。 然后就是后背发麻——他怎么知道? 她这会儿是真的紧张,甚至尴尬,乃至于神经紧绷起来了,渠藏不会什么都知道吧?! 渠藏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我可以感觉到你。” 辛渺只晓得她的隐私曝光了,攥着拳头闭了闭眼睛。但好像无法对渠藏生气,他又不是人,甚至都没有人类的七情六欲,辛渺只能祈祷,他活了这么多年,最好对她的经历抱有处变不惊的态度,最好是像以前一样,看一朵花一根草一样古井无波。 渠藏低下头,随即抬起头来:“不要生气。” 辛渺如遭雷击,索性闭上了眼,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眉眼微弯,前所未有的生动好看,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完全和花满楼无一二致。 显然,她和花满楼,都成了渠藏沾染上人情的源头,那他自然会对他们之间的亲密了如指掌。 凡尘的欲望显然让草木之心也生出了好奇,渠藏用无比单纯的眼神望着辛渺,像是深林中的幼兽,以本性窥探着她的反应,纯然好奇。 辛渺的脸忍不住红了,她站起来,语气难以控制,前所未有的生硬:“我没生气。” 渠藏看着辛渺闭上眼,睫毛直抖,她艰难地说:“别学他。” 青莲幻化的仙人像是茫然,眨了眨眼:“好吧。”真奇怪,他感受到的辛渺的心绪就像被水流不断冲击的泉水,激荡奔涌,非常复杂,烫烫的,不如曾经和那个叫做花满楼的男人在一起的时候,还有刚才她想到他的时候,美好得满溢而出,让他情不自禁,罕见地生出被触动的微妙感觉。 辛渺在心里尖叫着,快步,几乎像是跑一样飞奔回了地里,拿着锄头往地上挖了两下,结果整片菜地都开始发生奇妙变化,所有的作物都开始疯狂膨胀生长,番茄挂在枝头,从青涩变作通红,饱满地坠在架子上,绿茵茵的青菜在地里开花似得被催熟,辛渺崩溃地蹲下身来,伸出手去接因为骤然变大而掉在地上的果子。 真的,别想了…… 陆小凤在十分钟后找到了被掩埋在一片过于茂盛的南瓜叶里的辛渺,她怀里抱着一个硕大发黄的大南瓜,脸比满地的番茄都要红,任由自己和菜地长在了一起。 陆小凤又悄悄地走了,想到她的脸色,十分不确定地想:莫不是她用的这个法术就是会让人脸红的?? 第184章 顾惜朝款款走入监牢之内,小小的天窗不足以提供光线,纵使大白天,这里也点着油灯,空气闻着便有着一股油脂燃烧加上不见天日的灰霉味。 他来前,牢头自然是用水冲刷过秽物的,不算特别难闻,但也更添了一份潮湿。 捕头领着他往里走,几个小隔间里,关押着受了刑的教徒,躺在单薄的床板上虚弱的呻·吟。 “顾大人,这几人在教内只算得上打手,武功有些刁钻,仿佛是受过统一的训练。” 虽然气味不好闻,但顾惜朝也恍然不觉,扫过那些凄惨的身影后,继续抬脚往前走去。 “他们在教内具体做的什么事,手里有无人命?” “自然是有的,红花教专门往穷乡僻里,交通不便的地方传教,这些打手便被派去恐吓威胁做些脏活。这是他们能交代出来的所有人名,头上管事的三五个,还有平日来往得多的,共是四十二个教徒。” “可交代了窝点?” “这些人就和市井流氓一般四处流窜,没有具体的藏身之处,不过也有城内城外的宅子聚集。” 说话间,便已经到了深处。 藤颇塔吉的牢房在最里面,她的床板上还有褥子和枕头,虽然都已经板结陈旧,但她的待遇的确要好些。 她早已听见了顾惜朝的脚步声,盘腿坐着,一下一下地用手梳理着自己满头乌发,将卷卷的长发编成粗粗一根发辫。 牢房们被推开,顾惜朝施施然坐在牢头搬进来的椅子上,在逼仄的三面石壁中与她面对面。 藤颇塔吉还笑得出来:“顾大人。” 顾惜朝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如今已经身陷囹吾,难道就这样一心求死吗?” 藤颇塔吉素面朝天,更显得高鼻深目,几日下来,她的眼窝和脸颊都微微陷下去:“大人,你不会不知道,这天下间有的是比死更痛苦的事吧?” 顾惜朝看着她盘腿坐在牢房中的模样,安然如同佛像,脸上的阴影分作几块,如同那些被胡人车队裹着绫罗,从沙海深处千里迢迢运来的木塑,只是在这地方,使得她身上那些绚丽斑驳的彩绘都褪尽了。 顾惜朝悠悠道:“你是乐舞伎,七八岁来到中原后就颠沛流离,若不是消了籍又开了喜春坊,恐怕也和普通伎女下场一般无二,你如今的生活来得如此不易,又为何要搭上红花教,白白葬送自己的好日子呢?” 藤颇塔吉莞尔:“看来大人将我的来历查的很明白了。” 她态度甚至称得上是很爽朗:“顾大人,我是一向懒得像你们这些聪明人一样说起话来弯弯绕绕,你说的不错,我是一心想着要过好日子,不然何必折腾半辈子,只是天底下没有事事如意的道理,如今成了这样,非我所愿。” “你是想说,你也是受人胁迫?” “不是,虽然大眠花粉这件事并非我能做主的。”她出乎意料的一口反驳了顾惜朝的话。 “大人既然知道我是乐舞伎出身,怎么没查到我是如何来的呢?” 她忽然把话题又绕了回去,顾惜朝脸色都没变,尽管这件事听上去已经牵扯到了王府:“你是当年古契国随着使团来到我朝的。” 古契国在十几年前听说就灭国了,当年古契国王子公主来朝献舞,其实也是借兵,千里迢迢白来一趟,使团内竟然有刺客,当年朝廷也很乱,正是广燕王和太后争位的时候,乱成一锅粥,王子公主听说是被赐死,又听说是不见了。 广燕王失了皇位,纳了个古契舞姬,没了兵权败走出京,那个舞姬给他生了两个孩子,听说死得很早。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42节 这两个孩子就是王府的双胞胎兄妹。 顾惜朝的脸色微微冷了些,虽然早有预料,但十几年前的事情草蛇伏灰到如今,阴谋的阴云仿佛已经来到王府的上空。 “不错,我来时不过八岁,说不了一句官话,如今我已经二十七,但仍然能梦见家乡。”藤颇塔吉悠悠叹息一声。 顾惜朝保持着沉默。 藤颇塔吉反而露出一种极为复杂的,有一些黯然的神色来:“有时候说来也奇怪,我以为我早已经忘了,可是等我回过神来,我居然还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念头把到手的一切葬送,我明知他们或许是在利用我,或许我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可是我……” 她顿了顿,看着顾惜朝说:“所以顾大人也不必将我当成被红花教迷了心智的教徒,我不信他们,只是彼此相互利用罢了。” 顾惜朝几乎忍不住想要叹气,他倒是宁愿藤颇塔吉是教徒,教徒尽管愚昧,但一旦打破心防,自然能从嘴里撬出东西来,藤颇塔吉这样毫不顾忌地冲他和盘托出,除非上重刑,不然像她这样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是什么也问不出来的。 “既然如此,那么便给我们省些力气吧,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能说的不多,大人,就如我之前说的,我和红花教只是相互利用而已。”她笑了笑,又说:“顾大人有心,不如从头查起。” 顾惜朝定定地看了她两眼,转身离开了监牢。 王府陡然加重了对民间红花教的追捕,十日间,官兵拘捕红花教教徒两百多人,与教徒有收尾的也抓了几百人,缴获了许多尊麟主娘娘神像,城内城外风声鹤唳,花街柳巷一时遭到重大打击,变得前所未有的萧条起来,连大街上都不复平日热闹。 “她要你从头查起,你就查好了。”王府书房里,姜子靥笑着说,“我倒是不介意。” “别胡闹,她不过是在挑拨离间罢了,惜朝,你也不必瞻前顾后,不管红花教对这个女人有什么后招,也得她有命在,不如杀了了事。”王爷扫了自己的胞弟一眼。 双胞胎的血脉问题先前一直被鄙弃,姜子靥不在乎,如今事情既然和十几年前的事情有关系,他心里反而对亲生母亲那边产生了一些好奇。 但是既然兄长对此很介意,那他自然也是从善如流。 其实他和王爷心里都颇为明白,这个藤颇塔吉恐怕是当年古契国公主的旧人——姜子靥的母亲并不是舞姬,而是古契国的公主,只是为了避祸才隐瞒了身份,只是也许她始终思念着故国,生了孩子之后,很快就香消玉殒,广燕王后来身体迅速衰败下去,也有这个原因。 公主虽然思念故乡,但哪怕是临死前也没有提过要落叶归根,或者让孩子去找她生死不知的弟弟。 当年姜元淮还是世子,对于这个继母,他并没有像世人所想那样,心中排斥,也许是因为公主的年纪也不比他大很多,她汉话说不好时,还让姜元淮叫她姐姐。他还记得生了双胞胎之后,公主大喇喇地把姜子靥塞进他怀里让他抱,一点也不怕他抱不稳。 双胞胎继承了母亲的眸色,碧绿如同湖水。 因为王爷脸色很黑,所以姜子靥也没有提要去见藤颇塔吉一面。 “少爷不去吗?”顾惜朝问。 “有什么可见的呢,顶多是听一耳朵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有这个功夫,我还不如把水车蓝图画完去。”姜子靥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顾惜朝主持修建的水渠和水车都出自他的手,这件事很少人知道,这位少爷是个奇才,有时候顾惜朝都忍不住为他这些奇技淫巧而感到赞叹,在某种程度上,他是个天才,只是他的天才并不在普通人所认知的范围。 官府这样大的动作,显然是让红花教嚣张的气焰为之一时萎靡。 但顾惜朝却十分心惊,越查,他越觉得红花教必定有大图谋,只几月间,它们的根须就蔓延得仿佛无处不在,但凡是教徒,对红花教所宣扬的麟主娘娘和愚信简直到了一个牢不可催的地步。 这不由得让人神经紧绷起来,红花教内必有高人指点,打手被传授以一种毒辣功夫,卓有成效地训练出了成气候的武力队伍,换句话说,这就是养了一群私兵。 别看如今仿佛是官府轰轰烈烈占了上风,但顾惜朝却隐约觉得,对方不会坐以待毙,必然会有所动作。 果然,当顾惜朝在深夜时分猛然惊醒时,他只觉得心头大石落地,他的预感应验了。 如今他已经有了官身,不住在王府内,而是搬出去另有了宅子,不过好在离着王府也就一条巷子,等他略作收拾,抵达王府时,最初的喧闹已经平息了下来。 而在路上,他已经听下人说了,姜子靥的卧房被人闯入,不过他人一点事没有,反而趁乱射出一袖箭,将刺客伤了,然后整个王府的护卫都开始捉拿刺客,不知道有没有拿住人。 然而抵达王爷的书房之后,顾惜朝却大吃一惊,两兄弟都在书房内,完好无损,却仪态大失,满地都是砸碎的瓷片,王爷坐在案后,一副大动肝火之后勉强平静的样子,他的脚边甚至还扔着一把出鞘的剑。 跪在地上的人才让顾惜朝不得不愣住,他实在想不通,文庆璧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跪着,面如死灰地弓着身体,呈现出一种萎靡的姿态。 第185章 说来才可笑,刺客闯入姜子靥的卧房,竟然并不是为了刺杀他,而是代表红花教向王府寻求合作。 如此匪夷所思,竟然还不止是这一件事,刺客向姜子靥摊牌,为表诚意,他们愿意为王府呈上一份名单,正是之前从官吏手中拿取的那一份,太后派来的细作名单。 细作名单里的人是谁? 顾惜朝顿时明白了,心里更不可置信了——文庆璧是太后细作?这么多年,文庆璧一直忠心耿耿地服侍王府,从老王爷到如今的广燕王,甚至可以说着三兄弟妹是他看着长大的。 文庆璧作为细作,直接爬到王府肱骨位置,甚至可以说除了几个主子以外他是最大的,能得到的权利也不亚于官员——顾惜朝却恍然,可是他是宦官,哪怕权利滔天,也不过是世人清流嘴里的‘阉党’,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文庆璧已经在王府到了这个位置了,太后是如何维持他的忠心的? 顾惜朝脑子里纷乱地闪过许多念头,姜子靥忽然在一片沉默中叹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心里所有的杂念统统排除,他的肩膀也因此塌了下来,他转过身来,脸色也有些苍白,目光幽幽地俯视着文庆璧。 “你自去吧。”他自说了几个字,然后抬起了眼帘,神态平和而冷静。 顾惜朝明白这话说出口轻飘飘的,却不是要轻轻放下的意思。 文庆璧也不为自己辩驳一个字,苦笑了一下,然后对着上首的王爷和姜子靥磕了个头,他抬起头来,表情也变得很平静:“红花教此番以名单献媚,绝不是要投效王府之意,之后必有阴险招数,还望王爷小心。” 他匍匐着膝行到王爷脚边,伸手拿了对方脚边的长剑,顾惜朝简直惊愕至极,可是王爷却对他毫无反应,竟然完全不害怕文庆璧暴起杀人,只是偏过头去未发一言。 顾惜朝以往虽然知道文庆璧是宦官,可是他对此从没有如此明显的感觉到对方的身份,文庆璧的行为举止文雅而从容,就算是普通的世家公子也未能及,作为王府的管家,也是个能文能武之士,和阉党这种穷凶极恶又令人唾弃的奴才沾不上半点边。 可是看着对方小心收拢剑锋,几乎将挺直的腰背深深埋下倒退着走出书房的样子,顾惜朝却感到一阵发涩——文庆璧是潜伏的细作,能让太后放心地牵制他这么多年,不担心养大他野心,而如今事情败露后,文庆璧也没有一字一句的辩解之词难言之隐。 而王府的主人,以顾惜朝的了解来看,并不是一贯铁石心肠的人。 所以只能说,他一定做过一件绝对无法取得王爷原谅的事情,譬如暗害了老王爷,令他缠绵病榻,从离京开始就从一个征战沙场的军功王爷衰败至常年卧床不起。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顾惜朝站在角落一声不吭,如此说来,王府不曾下令要文庆璧受千刀万剐,而是令他自己了断,已经是这十几年日日陪伴辅佐的情分了。 但文庆璧最后的话却引起了他的警惕。红花教真的会如此好心,大费周章潜入王府,只是为了帮他们扫除身边的细作吗?自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刺客挑选的人选是二爷而不是广燕王,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以武犯禁是江湖中某些高手的常态,然而这背后的人却还有些脑子,刺杀广燕王和刺杀王府其他人的下场绝对是不一样的,若真有人敢潜入广燕王卧房,那王府一怒之下,将监牢中的教徒全部处死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他们的确顾忌着人质,或者说是顾忌着藤颇塔吉。 王府书房的灯笼燃到天明,第二日,菜市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教徒被束着手,如猪猡般被连串赶到这里,在周围官兵各个披坚执锐严密把手的肃杀气氛中,恐慌顿时如同潮水般蔓延开,哭喊声震天。 百姓惊诧不已,难道这些红花教徒全都要被砍头?几百号人呐!真要砍头了,那得是如何尸山血海般的景象!这样的猜想不能不让人心生恐惧,纵然围观,也只敢遥遥窥伺。 很快,这些教徒被吓得肝胆俱裂,生死之间,哪怕声嘶力竭地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什么神通广大的教内护法带着神兵天降,更不要提麟主娘娘来普度众生。 就这样晾了半日,顾惜朝听得骚乱小了,那些力竭的教徒都跪倒地上,被吓晕过去的也不乏,只有少数人还勉力支撑,显然是还对教义坚信不疑。 他在远处楼上观望着,等到差不多了,才摆摆手。 不多时,便有一车一车盖着油布的东西拉到了临时搭铸的高台上,官兵掀开油布,将里面那些或精致或粗糙的木塑泥像堆在一块,几乎只是片刻就堆出一座小山。 这无疑让教徒中又激起一阵喧哗,那些信仰较深的信徒变了脸色,竟然开始破口大骂起来,不过是些‘要遭报应’之类的轱辘话。 这些虚幻的信仰,破除起来也快,何况他们口中念诵的神明真身此刻正在娥镜山上待着,顾惜朝只觉得这些教徒愚昧,对他们所谓的信仰更是嗤之以鼻,自然要下重手。 他专注地眺望着,看着火苗吞噬神像堆砌的小山,烈火焚烧起来,下方的教徒千姿百态,空气都仿佛为之扭曲。 藤颇塔吉被严密地围着,她身侧不远处都是官兵,其他教徒撕心裂肺心如死灰,唯有她的身影一动不动,仿佛在仰着头感受火焰的温度。 顾惜朝很希望红花教在此刻动手,虽然麻烦,但是若有机会打破局面,引得他们出来,那正是大好事。 灼热的火焰升腾着窜起很高,顾惜朝的目光在人群中巡视着,却没有发觉有人乘机上前劫狱——似乎是哪里不对劲。 先是离得最近的教徒和官兵,因为教徒挣扎,为了维持秩序,官兵上前压制,不免一番纠缠,可半晌过去,反而围起来的人越发的多,厮混扭打成一团。 顾惜朝心里一惊,忽觉不妙,立即派人去将教徒收监回牢,而只是这片刻功夫,混乱就开始迅速蔓延开,原本整齐的队列被忽然发了疯的教徒破开,兵士的状态也竟然都不对了起来,有人拔出刀开始乱砍,有人只顾着推搡,甚至还有人和教徒一起满地乱跑啸叫起来的。 离得如此之远,顾惜朝仿佛都能听见人们长大了嘴嘶吼咆哮的声音。 火焰吞噬了神像,无情地将其焚烧成灰,黑烟滚滚,被狂风吹得四散开去。 很快连远处的百姓都开始如同中邪了一般,奔逃者呼啸者手舞足蹈,仿佛是被青天白日下的邪魔摄去了心智,做出种种毫无理智的举动。 顾惜朝猛地站起身来,如地狱绘图般的混乱中心,燃烧的火焰高台之上,藤颇塔吉俯视着目之所及群魔乱舞的众生相,兀自地伸展双臂,身躯在滚滚浓烟和猩红火舌之间,如同上古的取悦神明的巫祝,做诡异而优美的舞蹈。 这究竟是什么!难道红花教真的祭拜了什么可怕的未知邪魔吗?不然这些人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黑烟弥散,顾惜朝心跳如擂鼓,他震惊得瞪大了双眼,直到他发觉连自己眼前都开始天旋地转。 他的手脚竟然不知不觉地开始发颤,顾惜朝狠狠咬住舌尖,以疼痛来稳住自己的理智——好香,空气中的是什么味道。 狂悦的欢愉伴随着这略微辛辣的气味涌入鼻腔,火升腾了这香气,带来强烈的燥热和欢畅,顾惜朝感觉舌尖的疼痛真是微乎其微,他不受控制地感到一股毫无道理的快乐,让他的血液迅速的在身体中流动着,更加深了令人眩晕的刺激。 顾惜朝用手捂住滚烫的脸颊,他现在理解了那些人,此刻他竟然也忍不住想要纵情大叫出声,一股难以忍耐的热意从脊骨往上攀升,他甚至还想把身上忽然变得重愈千斤的衣服统统剥落…… 他也中邪了吗? 顾惜朝跪倒在地,在混沌不清的大脑中用唯一的清明寻出解法。 辛渺……要如何通知她,要如何让她来…… 他仿佛是晕了过去,只觉得思绪在一片光怪陆离的梦境中飘忽,虔诚的教徒们呼唤着麟主娘娘,声音如同河海汇聚,最后犹如天外之音,愚昧的信仰是否能唤来真神的怜悯?顾惜朝不知道,总之,他眼前出现了幻觉般的残影,披着瑞气千条的辛渺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情面容在光晕中显灵,她的脸庞看了就叫人升起深深的敬畏,她俯视着众生相,在天地之间变得巨大无比,依偎在山河之上,静静地垂着眼皮酣眠。 等他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神思恍惚,心神都处于一种迷幻的震荡当中,辛渺正坐在不远处,透过半掩的床帘皱着眉打量他。 顾惜朝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然后他才发觉屋里不是只有她。 他在王府,周围全是人,陆小凤,花满楼,王爷和二爷,还有医官侍女,在账外垂手。 陆小凤坐在他床沿上,语气诡异:“顾兄,你感觉如何?” 顾惜朝除了感觉燥热以外还有心跳很快,医官说这都是正常的。 陆小凤哦了一声,继续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打量他:“梦见什么了?自从她将你带回来,你虽然昏睡着,嘴里不是念她的名字就是叫麟主娘娘。” 屋内无人说话,辛渺又开始举杯喝茶。 顾惜朝顿时感觉自己还不如就这么中邪晕过去算了。 第186章 辛渺是突然得到这个消息,城中生大乱,絮儿派遣鸟儿送来信时,这场乱子已经初步得到了镇压,她策马在大街上狂奔,人烟稀少,狂风随她卷起,更吹得人心惶惶。 不过她第一次引来这样大的狂风,也的确是有效的将弥漫开的花毒吹散了,越靠近菜市口,辛渺就越惊愕,街边众生万相,不夸张的说,像是一座大型的精神病院,哭哭笑笑,赤身裸体狂奔,或者伤了人伤了自己……不足一概而论。 菜市口在城南,好在花毒随烟雾散开几里后,便迅速派了人捂住口鼻紧急前来镇压,但辛渺还是看见有几个发狂的兵士拿着利器四处乱砍,街面上洒了血,最终被同僚按倒在地。 火烧神像后出现这样大规模的‘集体癔症’,百姓自然惶惶不可终日,情绪骤然激动起来,呼天喊地跑到菜市口跪在地上磕头,甚至为了阻止天罚而自发地围住了信众。若不是广燕王府素来有贤名,又有兵士在场,在如此扇动下,必然要起一场不可收拾的暴动。 辛渺远远看见那烧成焦黑一片的高台,依然在冒出浓烟,混乱的哭喊声在此起彼伏。 有原本就被锁拿着的教徒和突然从百姓中走出来的教徒已经完全地天罚笼络住了人心,连听命行事的兵士都在如此高涨的呼喊中显得犹豫而恐慌——他们也并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对鬼神天然的恐惧还是在此刻让他们无法保持完全的理智,在拿刀对上那些狂热的教徒时,也难免心生胆怯,谁知道他们口中呼喊的神明会不会对他们这样的人降下惩罚呢?看看自己那些忽然像是中了邪一样的同僚,除了鬼神,谁还能有这样的能力? 藤颇塔吉已经用舞蹈将诡魅的气氛渲染到极致,她在火焰前旋转着纵声大笑,披散的长发四散,浓烟将她的身形笼罩,影影绰绰地显示出摄人心魄的姿态。 教徒们对着她朝拜,一遍遍地念诵麟主娘娘的遵命,汇流的声音形成一种嗡鸣灌注到人们的耳朵里。 她必须制止这个势头,辛渺意识到这点之后,飞身跳下马来,她拍了拍玉狮的侧颈:“去!!”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43节 于是,玉狮嘶鸣一声,宛如一支离弦之箭,裹挟着狂风卷起飒沓如流星,气势汹汹地穿过街道,所过之处,浮烟飞卷,强势地将信教的气氛打散。 这样一匹突然出现的白马仿佛破开了迷雾混沌的恐惧,它踢踏的马蹄声引起无数惊呼,当即便冲入了人群之中,方才还反抗着官兵刀剑的百姓与信徒都下意识地仓皇躲避,人流便迅速被冲散开。 人们本能地躲避开这横冲直撞的骑兽,又被狂风吹得迷了眼,东摇西荡,便见着它愤怒地嘶鸣着,像是地上的飞龙,矫健而勇猛地冲锋,踏碎了余烬的火焰和飞灰,在人们的尖叫中无惧地踩踏神像焚烧后的灰烬。 这不畏惧火焰的灵性的白马在万众瞩目下踏碎飞灰,狂风便轻易地将这些灰尘轻而易举地卷上高空,烟尘如龙,在他们头顶形成狰狞的盘旋之势,随即烟消云散——这仿佛才是上天给予的某种启示,甚至要比发疯的民众更具有说服力,百姓的心中顿时因此而摇摆起来,惊疑不定地望着目瞪口呆的教徒们和官兵。 那么到底哪一方才是天命所归呢?都是迷信,他们是要迷信哪一边?目前所呈现出来的仿佛是红花教的神明在和神秘的另一方斗法,在这些愚昧的百姓面前各自展示出一番神通,那么他们要怎么做才能不得罪任何一方被鬼神降罪? 从震惊中回过神的来的官兵们迅速反应过来控制了局面,仍是将教徒一一锁拿,还有见势不妙立刻要潜入人群中的余孽,也被一一按倒在地,哪怕他们大喊着诅咒冒犯神明的人,百姓也只是惊慌地遮住脸后退。 官兵则立刻封了对方的嘴,同时,他们在心里也对目前这样突变的情势感到畏惧。他们已认出了这白马的主人,正是广燕王府的座上宾。 而他们畏惧的对象,此刻正刚刚抵达了顾惜朝身旁,他也吸入了不少花毒,此刻正被身后的侍从按住,但侍从虽然中毒程度较轻,但此刻也是手软脚软,按不住顾惜朝这样看似清瘦斯文,实则也是武功高强的人。 辛渺看见顾惜朝时,他便在酒楼二楼包厢中,碎花瓶和桌椅倒在一旁,脸色通红,眼神发直,一边挣扎一边下意识的扯着自己的衣襟。 为避免顾惜朝醒来时清白尽失,辛渺只好将他拍得半晕,顾惜朝神志不清,同时身上滚烫,辛渺当即决定将他送回王府。 顾惜朝陷入了某些幻觉,辛渺听见自己的名字时,还以为他清醒了。 结果等他彻底醒过来,已经是一个时辰过后的事情。 顾惜朝坐在床头,眉头紧蹙,他说:“那神像必然有蹊跷。” 仆人迅速地取来一尊收缴来的神像,陆小凤看了看这五官模糊的木塑像,又看了看辛渺:“分明半点不像,难道还真有什么神异之处?怎么会让这么多人都发起疯来?” 辛渺去过现场,闻见那熟悉的味道,心里便有了个猜测,走上前去将木塑拍碎,里面是空心的,填充满了红色的粉末。 “这是大眠花粉……” 她顿时懂了,心里顿时感觉一阵荒谬,红花教将大眠花粉填充入塑像中分发流入民间,难道是早就知道有一天这些木塑会被官府缴获焚烧吗? “不是什么神异,这种花粉其实是令人上瘾的强效致幻剂,有人故意让花粉流通,毒害控制民众,方便传教罢了。” 辛渺皱着眉头看着花粉,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厌恶:“这东西长期用下来,会侵蚀人的心智,后患无穷。” 王爷立即下令:“传令下去,若有人售卖流通此物,当即重判。” 辛渺稍微松了一口气:“若要销毁,还是用水浸填埋吧,如今日所见,火烧反而会激发药性,连烟雾也会有毒性。” 两兄弟对视一眼:“今日中毒者上千,只是程度不一,真是可怕。” 姜子靥对辛渺的学识很感兴趣,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她真的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这花粉是域外之物,这样大量流入,恐怕背后有不少人在暗中出力。 “这花粉原料在西域,看来要查一查商队了,或者他们是带了种子进来?” 他这一问,辛渺忽然脑中一闪,还真有可能。 王爷摇摇头:“此事必须彻查,你去。”他看了眼自己的弟弟,神色严肃。 姜子靥应了。 他听见陆小凤问辛渺:“这玩意会成瘾,让人飘飘欲仙,怎么听着和酒也差不多?” 辛渺看了他一眼:“任何会成瘾的东西都会对大脑有损害,而且是不可逆的,酒精,致幻剂,还好这花粉原料是自然提取物,不是什么化学作物,否则就今天这个量,整个杭州城都将沦为炼狱,你能想象,只要沾上一次,就一辈子无法摆脱,丧失为人的尊严和机能,只剩下想方设法再来一次,然后一而再再而三,沉浸在药物带来的幻觉和快乐中,如果得不到,就真和中了邪没什么两样,撞墙自杀,活活用刀把皮肤划开——” 她本来想恐吓一下陆小凤,但他听得一脸认真,丝毫没有恐惧,想想古人这辈子也都接触不到这些东西,应该也吓不着。 “反正就算是喝酒也要适量,之前你在我那里拿的五十多度的白酒,提炼出的酒精含量越高酒越烈,喝多了对人也不好的。” 辛渺的话重点还在这里,陆小凤心虚地摸了摸胡子,嬉皮笑脸混过去了。 唯独姜子靥听得眼前一亮,忍不住发问:“不知您口中提炼和化学是为何物呢?难道酒不是酿出来的,而是提炼出来的?” “酿酒和蒸馏提炼差得多了,酿酒是发酵,蒸馏提炼是浓缩精华,其中都有化学反应。” 辛渺说完,略觉得不合适,摇了摇头:“其中原理很复杂。” 他听不懂也正常,谁知道姜子靥好像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那么蒸馏提炼到底是怎么做的呢?” 辛渺没想到他会对这个感兴趣,连陆小凤都笑嘻嘻地说:“难得见你这样的王孙公子对这些奇技淫巧如此热衷,真是稀奇。” 辛渺失笑,在古代,工科知识确实都被归类进奇技淫巧之中,不算入流。 没想到姜子靥不以为意地说:“天下人迂腐罢了,难道只有四书五经算是正道,我偏不信,我看这些知识才是利于民生,一百个夫子嘴里说的空话都不如一个水渠来得有用,上次小满村若不是因为新修的水渠水车,早让淹了稻田了。” 顾惜朝端着药碗慢慢喝,听到这话还抬起头来:“水渠水车蓝图都是出自公子您手,我只是主持修建,若不是您不愿扬名,也不至于让在下冒领了您的功劳。”他语间带笑,显然和姜子靥关系不错。 辛渺吃了一惊,看向姜子靥,他嗤笑一声:“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了,顾大官人若有心,不如早些帮我把《化物经》下卷早日搜罗回来。” 这两人说话间很熟稔,顾惜朝只微微一笑。 第187章 洛阳行宫内,关于杭州城内,所谓‘圣女踏花’的传闻已经迅速成为茶余饭后的新奇谈资—— 现在处处闹红花教嘛,也不是什么稀奇故事,只是广燕王府捉拿教徒,焚烧麟主神像时却被降下灾祸,导致满城的人都被邪祟入体,这样耸人听闻的新奇故事还是不免让人津津乐道。 谁不知道如今宫中陛下对民间信仰很感兴趣,甚至有一个五品史官因为民间故事搜罗得多讲得又好,如今成了天子随侍,专门给陛下打听这些民间稀奇故事,网罗珍物。 不过也没什么人去谏陛下一个不务正业,因为皇帝因为体弱不上朝,太后和阉党把持朝政这件事已经是人尽皆知。 所以这件事传入洛阳时,皇帝当即下旨让广燕王将那个圣女献上来,且不准将她作为犯人关押。 皇帝显然对这个传闻在焚烧神像时在火焰中翩翩起舞却毫发无伤的圣女很感兴趣,在听得那位舌灿莲花的随侍大人说起她的苦命遭遇时,还起了恻隐之心:“刺死恩客之后竟然能得到麟主怜悯点化,可见是个有慧根的,听闻她舞艺姝绝,难道真能一舞倾城不成?” 于是便下旨让这个叫做藤颇塔吉的女子入洛阳行宫献舞。 当旨意随着几个太监趾高气扬地来到广燕王府时,才过去了不到三天。 就算消息再灵通,这也太快了,全然就是打哪儿指哪儿。 红花教一手炮制捏造出的故事终于到了开幕之时,顾惜朝才意识到,为什么之前藤颇塔吉锒铛入狱后显得那么不在乎,仿佛她早都知道自己会安然无恙。 这一环接一环,不由得让人深思,红花教如此大费周章,难道就为了送她入宫面圣? 如果是如此,那就印证了他们之前的猜测,红花教确实所图甚大。 但目前既然木已成舟,那也只能静观其变,辛渺最后还是去见了藤颇塔吉一次。 “阉党果然是耳聪目明,洛阳杭州水路也要四五天,陛下却能在第二天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派来的李中人也真是两腿如飞,这就带着谕旨来了。” 顾惜朝为她带路,藤颇塔吉从阶下囚一跃成为红花教献上的‘圣女’,在宦官抵达前一晚,她被送入王府,规格跃升。 “这只能说明,这些炮制过的消息,有可能包括这整个事件,都是红花教某个人策划的,他们甚至和宦官太后有所勾结,以至于杭州一动,洛阳行宫内立刻就让皇帝知道了圣女的事情。” 辛渺想着,藤颇塔吉大约也知道计划,这个炮制的传言显然是经过深度加工,藤颇塔吉这个圣女的身份来源于之前红花教一手打造的伎女姽婳将军糅合,她是肉体凡胎,也不能在火焰中跳舞。 院子外面是里里外外的仆人,还有王府的阙金卫,李中人带着谕旨来的,广燕王府还要和官员共同接待这个宦官,今夜晚宴,藤颇塔吉要在众人面前现身,今夜之后,她要登御船去洛阳行宫面圣。 辛渺不打算再从藤颇塔吉这里寻找突破口,她也不做无用之功。 踏入院落之后,辛渺便看见了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宦官瞪着眼冲上来:“是谁?竟敢冒犯圣女?” 他话还没说完,辛渺忽然看向他,谁都没看清她怎么出的手,总之,这个宦官眼睛忽然睁大,随即就闭了眼睛,整个人僵直在原地,像是中邪。 顾惜朝原本以为这是什么点穴功夫,没想到辛渺摇头:“不是功夫。” 顾惜朝便反应过来,这是麟主娘娘又施展什么法术了,很稀罕,辛渺进屋时,他饶有兴致地靠近了那个宦官。 藤颇塔吉没想到这时候辛渺还会来,冷笑了一声:“我说过了,我不会告诉你们任何东西。” 因为谕旨来了的原因,她也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哪怕是广燕王也没法子强压着她开口。 没想到辛渺一眼不发,手上动作很生疏地掐了决,藤颇塔吉的身体忽然不听使唤地浮了起来,她要喊,却有一股力量抵在她的喉咙上,发不出声音。 藤颇塔吉顿时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但很快她又迷糊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困意压下了她的眼皮。 辛渺松了一口气,这还是红红教她的法术,只是她粗粗地学了一下,实战应用起来,还是很不错的:“红花教的教主是谁?” 藤颇塔吉闭着眼,像是说梦话般发出呓语:“是……是……” 她好像忽然很痛苦似得,额头上全是冷汗,辛渺皱起眉,伸手徐徐放在她面上,扫描一样从上到下,到她咽喉处时,感觉气流不通,仿佛有个横着的骨头挡在里面,很明显有人对她动了手脚。 “你为什么不能说?” “他们给我喝了符水,泄密者喉裂舌断,永世不得超生。” “把你知道的关于红花教的事情都告诉我。” 藤颇塔吉将一切能说的都倾泻而出,毫无保留。 “你做这一切是为什么?” 藤颇塔吉紧闭双眼的面目好像酣眠的人,她好像露出了甜甜的微笑,像是在梦里看见了故乡:“……我要回家。” 辛渺沉默了。 等解开法术,藤颇塔吉猛地睁开眼,她跌落下来,跪倒在地,好在地上有地毯,她心中有无比的惊恐和震惊,就像是从梦里突然惊醒的人,汗涔涔地抬头,对上了辛渺的脸。 “你就是……你就是……” 藤颇塔吉的脸色青白,说不出话来了,她觉得太可笑了。 其实她并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对于红花教宣扬的什么麟主娘娘更是毫无虔诚,红花教给她喝符水的时候她毫无犹豫,却没想到这诅咒竟然是真的,而这些愚蠢的信徒所膜拜的真神,竟然就有可能是站在她面前的辛渺。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坚持真是好没有意义。 辛渺在沉默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开口:“……不要太相信那群人。” 红花教当然不是什么好人,藤颇塔吉与他们合作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不知道,她也沉默:“我为红花教做事,是因为一个人。” 这部分不是辛渺问的,藤颇塔吉好像度过了短暂的震惊,她神色平静下来,说:“古契国的公主的王子来到这里,卷入了他们的纷争,公主生下的孩子在这个王府里,而王子当年失踪了,没有人能找到他。” “这个王子还活着?” “他还活着,没错,而且他如今和红花教后的那个人合作了,他想复国。”藤颇塔吉语气很冷静,“他说服了我,当然,我想我不一定能活着回去。” 这件事就牵扯到了王府的双胞胎,毕竟这个王子是他们的舅舅。 辛渺点了点头,想说话,可是对上藤颇塔吉的目光,又觉得她不需要任何人置喙。 “我能说的都说了,你走吧。” 辛渺闻言,点点头便转身了。 “等等。”藤颇塔吉忽然叫住她,“你们中原人说人死了可以转世,我在你们中原的土地上死了,灵魂还能回到故土吗?” 辛渺被她问得心里一酸,她没转头看藤颇塔吉,声音放轻:“能回去的,落叶归根。”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44节 “那就好,那就好。”藤颇塔吉喃喃自语。 辛渺走出了房间。 顾惜朝还在院子里盯着那个宦官瞧,看辛渺出来脸色郁郁,并没有开口。 他贴心地给了她一点时间,其实顾惜朝自己不怎么明白,藤颇塔吉和她只能算是泛泛之交,但辛渺好像很容易心软,她还是会为对方难过。 其实他不知道,辛渺对藤颇塔吉的愿望是有些感触了自身才会反应如此,回不去的故乡,她也有,还有永远见不到的人,那不是千山万水的距离,是她必须满含耐心地等待,等待,等到遥不可及的时光都流走,她才能摸到一点点物是人非的熟悉。 但是…… 辛渺闭上眼缓缓吐出了一口长气,更重要的是她不能将眼前的时光虚掷,这里也有她挂念的人,挂念的事,不是她不想等了蒙头一睡就能糊弄过去的,时间是因为她赋予的意义才有了意义。 比如就目前而言,她要去抓个人。 “目前红花教在城内最大的头目就是那个教内护法,抓到他,就算整个杭州城的红花教势力被连根拔起了。” 顾惜朝听了这话,脚步立刻顿住了。 “我去点兵捉拿……” “你们都不去。”辛渺摇头,语气平平,却有着无比的从容,“这个护法身上确实有些法术本事,你们去了无用,我一个人就够了。” 这是一句相当狂傲的实话,若是别人来说,不免有些炫耀意味,但是顾惜朝却失笑,只是看着辛渺潇洒离开的背影拱手:“那我便祝您武运昌隆。” 不错,凡人怎么能插手鬼神之间的斗法呢?所以还是等着麟主娘娘大发神威,将为祸一方的妖孽捉拿来就是了。 辛渺从藤颇塔吉哪里的确是得到了许多信息,要拿下这个红花教护法是轻松的,但是她的确想把这事儿办的一劳永逸,最大化地打击红花教的势力。 所以她飞鸟传信,将潜伏的絮儿招来。 絮儿修炼的同时的确没有辜负辛渺的期待,她不仅在短时间内成为红牌姑娘,还已经牵线上了那位红花教的护法。 这位护法在百姓面前是手眼通天的大罗金仙,但到底还是没看出絮儿的跟脚,仙风道骨装是要装的,但是花酒也是要喝的。 第188章 原本絮儿还顾忌对方怕是看出她的跟脚,谁知道见了面这位李护法两眼放光地把她搂住,一阵黏腻,完全是把她当做了普通的伎女。 絮儿还是从一群伎女手中得到的伺候李护法的机会,这些伎女各个都供着麟主娘娘,打破头地要争着伺候护法大人,絮儿画皮的确貌美,很快成了李护法的心头好。 花街柳巷的生意因为最近的事情不景气,许多楼子都关了门,只有掩门做生意的还在为了生计奔波。 絮儿就是一个叫刘娘的老鸨刚买进‘家’来收养了做女儿的,这刘娘和李护法是老相好,显然也在帮着他暗度陈仓,也是红花教一个小头目。 刘娘家乍一看是个殷实人家宅院,只是天还没擦黑就挂上了灯笼,门扉半掩。 风头正紧,没有什么红花教徒敢公然的出没,李护法也躲在刘娘家避风头,连着多少天院门紧闭不做生意,刘娘的养女们都倦怠得很,也没什么娱乐,早早就睡了。 李护法正搂着娇娘睡得美滋滋,半夜被一阵冲天的妖气给惊醒了。 他猛地张开眼,枕头边上的八卦盘在抖个不停,如水般的月光从窗口投进来,半截墙头影子上的瓦片形状依稀可见。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墙头上跑过,李护法盯着那个影子,吓得冷汗都出来了——是猫?这么大的猫?还有九那么多条尾巴? 屋外飒飒地刮着大风,只听得院里的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除了风声,又有一阵阵十分热闹的痕迹,像是极多细碎的脚步,又像是兽类喘息的动静。 李护法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了,当即盘腿掐诀念咒,五心向天的姿势摆了一会儿,只觉得腿都软了,依然是不奏效,他本能地转头,想要推醒身边的人给自己壮壮胆。 他手一伸过去,忽然发现枕头上有两只冒着幽光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啊啊啊啊!——”很凄厉的惨叫,一下子在寂静的黑夜里传出老远去,不要说惊醒一个院里的其他人,连左邻右舍都被吓得睁开眼。 也许有人睡眼惺忪地疑惑着发生了什么,可是也很快将发现,外面此起彼伏的翅膀扇动声,若是敢悄悄地推开窗缝看一眼,空中鸟群如同乌云一般在月色下诡异涌动,挤挤挨挨地落在屋檐上,墙根上,还有些古怪的野兽影子从地上飞快地划过,此情此景也不由得引起一阵寒颤的恐惧。 絮儿拖着四脚着地浑身发软的李护法从窗口爬出来,而她的体型变得很大,像是美女皮下的骨头和肉都裂变膨胀了好几倍,一张人体绷得紧紧的,被扯得变形,却还能看得出她原来的样子。 有一声短促的尖叫声从某个厢房的窗棂里传来,然后没了动静。 显然是有个养女看见了这一幕,也许是吓得昏死了过去。 房门被猛地推开来,穿着睡衣的刘娘四肢僵硬地跨门而出,她的眼睛半闭半睁,满脸都是惊恐的冷汗,当她出来看到院子里的李护法和絮儿时,顿时白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她晕死过去,却只是头软软地往后一仰,脚还在往前走,等她走到了李护法旁边,忽然一口气又醒了过来。 “有胆子冒名行事,却也晓得惧怕吗?” 这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李护法和刘娘恨不能晕死过去,却偏偏清醒得很,抖得筛糠一样,一点点看向高高的院墙上方。 因为月光极清楚明亮,那个站在高处,穿着白衣带着个兽骨面具的女子无比显眼,森白的狰狞兽骨在月下泛着奇异光晕,她身侧一左一右是一只体型极大的九尾红狐,和一只半大的白老虎崽子,成群的飞鸟在她身后扇动着翅膀。 而他们举目四望,不论屋瓦下还是房檐上,仿佛每一片被阴影遮蔽处,都有着无数发着幽光的眼睛,一些形状奇异的影子总是突然从余光处闪过,发出一阵窃笑般窸窸窣窣的动静,无比妖异。 李护法完全懵了,他不是什么道行高深的民间异士,只不过是少年时学到些皮毛因为品行不端被逐出师门,靠着些钻营伎俩四处坑蒙拐骗,遇上红花教之后,他得到那位大人的赏识,机缘巧合之下搞出了这么大的一番事业。他倒是想着能乘势搅弄风云,说不准成个枭雄人物,或者位极人臣富贵登天…… 他若是信报应,就不会走到今天,可是天爷啊!!终日打雁还是叫真雁给弄瞎了眼! 他脑子里像是塞了浆糊一样,脚下甚至不住地打滑:“麟主娘娘!!娘娘!娘啊!!” 李护法嘶声哭嚎哭爹喊娘地求饶:“小人错了!小人要是知道娘娘您……也不敢如此大胆冒犯您啊!!” 麟主娘娘的声音听上去冷漠又虚无:“凡人亵渎吾身姓名,十恶不赦,将吾身塑像沾染凡间恶念孽心,从此往后,念及吾身名讳者,必遭妖孽滋扰,百邪侵身。” 她的声音如水波一般四散荡开,不住在空中回响,话音一落,四面八方都传来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之声。 李护法和刘娘的哭喊声混杂在其中,闻之令人悚然。 今夜算是百妖夜行,无数人夜不能寐,整个城市都听见了那些妖怪从屋瓦上跑过,嘻嘻哈哈地席卷杭州城,给夜晚染上莫大的恐惧。 舆论轰然—— 鬼神者不轻易与人相交是常理,哪怕不信,敬而远之也就罢了。可是眼见为实,百姓们切身地睁着眼睛听见的那些动静,还有许多人亲眼看见妖怪的真身或者影子。 城里城外的寺庙道观瞬间迎来了营业高峰,和尚道士们开光写符脸都写绿了,全天下人都知道杭州城闹妖怪的事情。 还不就是红花教搞出来的事情啊!市井间物议沸腾,原来真有个麟主娘娘,只是秉性残暴,听说有凡人打着她的旗号招摇撞骗,这个麟主娘娘亲自下凡来给人一个五雷轰顶,而且还不允许凡人亵渎她的尊名及塑像。 一个性格古怪至极的神仙,刹那间,百姓们确实倒是不敢再说这四个字了,原来在家中私藏神像的也吓得赶紧扔了去。 她能号令百妖,人们便只能语焉不详地说‘妖怪神’之类的来借指了。 人们议论纷纷时,辛渺已经离开了杭州,乘船前往洛阳,当今的小朝廷。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仍是随行。 “其实也不用……” 广燕王亲自给这几人送行,他挽留不了辛渺,倒是留了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他是个好领导,知道人才的重要,大力招揽这些武功高强的武林人士。 但显然,陆小凤更愿意跟着辛渺跑,西门吹雪则一向是剑神脾气,根本不可能留在这里。 虽然辛渺不知道他为什么也要来,但是这些天来也勉强和西门吹雪算得上是朋友了。 朋友愿意来帮忙,有什么问题?又或者他是被便利的民宿设施勾住了,这也对辛渺是有好处的。 之前贾维斯伪装成家园系统时,给她的奖励其实是来源于土著角色权重比,陆小凤这样的主角能给系统收集扩容,系统给的奖励正来源于此。 现在情况变了,但是本土重要角色能进入家园,依然能收集很强的能量,这部分能量能潜移默化地滋养她。 比如辛渺忽然发觉她现在能通过回忆,具现化出她看过的每一本书。 其中原理大概是大脑的强化,辛渺的记忆全部都存在在潜意识中,如果是普通人,一辈子也无法精准回忆复现,但是她可以精准地通过能力提取到记忆里的东西,然后通过系统的能力把它复原出来。 辛渺是因为看到水里的莲叶长出小叶片,脑子里便冒出‘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这句诗。 这是小学课本里的诗,回忆就是如此牵连起一大片的,辛渺发觉她不仅记得这首诗,还有整本书里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甚至连自己的笔记,书里的插图,甚至书脊上自己幼稚的笔触一字一句写下来的名字。 一股能量在她手心中涌动编织,当她睁开眼,她的小学课本出现在了她的手心。 辛渺感慨万千。 这不算什么实用技能,但是辛渺很高兴,她连着一两天在屋里没出门,直到陆小凤敲门大喊之后闯入。 船上的房间不大,船边地上还有桌子上全部摆满了各种书。 辛渺正坐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翻看着精装的《一千零一夜》。 “你这是?” 陆小凤很确定之前根本没有这些书的存在,他兴冲冲地捡起一本:“难道这就是天书?!” 这些书籍打印和装帧的精美程度绝对是跨时代的,上面还有美轮美奂的彩色绘图。 辛渺摇头:“不是天书,只是我以前看过的书而已。你要是想看……” 她看见陆小凤手里拿着的是西游记:“你就拿去看吧,西游记的电影你之前不是看过了吗,其实还有一部电视剧,非常经典。” 陆小凤就这样被她很快打发走了。 他消失之后,窗边的椅子上很快出现了渠藏的身影,他手里拿的是《白蛇传》。 “蛇妖会爱上书生……” 他就像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着,辛渺觉得他的语气有些不一般,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他一眼。 渠藏静坐窗边,面如琉璃,一手撑着窗台,洁白的手指在下颌处抵着,在长长的发丝间若隐若现,他忽然转过视线来,辛渺吓了一跳,还未接触到他的目光就移开了。 她有时真的不太明白他在想什么。 第189章 洛阳行宫之内,一行内侍步履匆匆,美酒佳肴如流水般送入光阳殿内。 皇上今日兴致勃勃,招来安乐公主和驸马娱乐。 这位安乐公主当初被杨太后叫入洛阳行宫时,她还只是个普通的宗室女,宫中老人,谁不知当年广燕王和皇帝争位,败走江南,安乐公主作为广燕王之女,又入虎口。 杨太后的态度是显而易见的,她因为忌惮清流朝臣和那些当世大儒的面子不得不封了这个孝女一个公主之位,要她陪伴左右,其实也不过是想折磨她而已。 安乐公主孤零零地在行宫内,在最开始的时候,她的境遇的确危如累卵,毕竟杨太后当初为了保住儿子的位置,与广燕王母子斗了大半辈子,到底是没能斩草除根,杨太后恨他们这一家恨得眼里都冒血光。 安乐公主身边无人可依傍,杨太后深宫老妇一个,作践人的手段是很多的,可安乐公主还是熬下来了,哪怕是被赐婚给患有痴愚之态的驸马,她也面不改色地磕头谢恩了。 这也是她境遇开始变好的转折点,安乐公主嫁做人妇后,反而与皇上关系越发的好起来,光说血缘,她还要叫一声皇叔。 子弱而母强,皇帝自登基以来就没怎么理过朝政,这一方面有杨太后独霸朝廷的原因,另一方面,当今皇帝自幼体弱多病,也的确无能为力。 不过皇上也许正是因为体弱多病,心思敏感,他知道安乐公主是个可怜孩子,对她多有恻隐之心,而且皇帝久居深宫,其实是个很容易讨好的人。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45节 杨太后虽信佛,但皇上却对道教,他虽然不爱金石丹药,却也早晚参拜三清,自号清风居士,尤其热衷于民间鬼神志怪故事,因此把一个五品的史官提拔到身边做起居郎。 如今若论故事传奇,风头最劲的无异于麟主娘娘,毕竟这位虽然没有什么玉帝给她封号敕令,也无人间帝王给她正名祭祀,可是这位新鲜出头不知道是妖是鬼的鬼神不断地给世人提供谈资,又有个四处招摇的红花教宣扬她的神力。 不论民间传奇是否是真,但就她时不时出没这一点来说,倒显得她颇为真实,毕竟她的事迹一再的出现在人们眼前,如此活跃,比那些已经流传下来的神话人物,当然是当今的活神更让人趋之若鹜。 安乐公主在家时是个骄纵贵女,时常游览民间来去自如,她对民间的了解自然是比皇帝要多得多,至于志异故事,也没有谁比她更有发言权了。 她在宫中第一次听见麟主娘娘时,就知道是谁,可是辛渺是会招揽一群教徒崇拜自己大肆宣扬的人吗?显然不是。 光阳殿内传出说话声,间或夹杂着皇帝的笑声,守在殿门的内侍暗道:这安乐公主可真是不简单。 当初进宫时被杨太后当众欺辱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连杨家外戚都能踩一脚这个公主,但不过几个月,安乐公主如今俨然要成了皇帝面前的红人了。 虽然皇帝不比太后威严可怕,但是他仍是皇帝,如今杨太后也像是对安乐公主失去了折磨她的兴致,还是要看儿子的面子,于是安乐公主的地位便看着升高了,起码内宫太监宫女不敢再给这位公主脸色瞧。 吃完一顿饭,驸马便闹着要出去玩,皇帝对这个表兄弟以往是没什么好感的,毕竟驸马痴愚,杨家对他诸多溺爱,养得驸马十分霸道,人又生得很蠢笨。 不过成婚后,驸马被安乐公主管束教养得仿佛变聪明了一般,见了人知道问好,实在是不令人感到不惊喜,连皇帝也啧啧称奇。 驸马到花园中玩耍,皇帝一行人也移到亭台中,花园内春意盎然,天色见暖,内宫便将暖房内含苞待放的花卉催开,实在是天日很适合赏花游览,花不开显得不识趣。 于是花园内杨柳如烟,春草蔓蔓,春花烂漫,坐在水波荡漾的亭台之内,实在愉快。 安乐公主如今长裙曳地,她与以前大不相同,乌发挽成华美而沉重的发髻,又坠着金光沉沉的簪环,面如皎月,一双碧色的眼睛更甚于碧波荡漾的池水。 她年轻而貌美,坐在亭中就如同仕女画一般,起居郎李文芳的目光不时地游弋在满园春光和她的身影上,亭角上的纱帘被清风吹拂着,偶尔遮掩住她面容,水波反射着金光粼粼投影在她面颊上,更蒙昧模糊,如梦如幻。 他们正说到如今民间的红花教正在被官府打压,洛阳府衙一时间捉拿了许多教徒,塞满了监牢,此事被百姓津津乐道。 听说如今街上的百姓都不许穿一点红色在身上,就算是大姑娘结婚也不许戴红花,谁知你是不是教徒?戴红就是为了勾结同道私相传递吧!抓起来!等‘查清楚’了,自然就放你归家了,还不写信给你家里人? 等家人拿着银子来问‘查清楚’了没有,往往要来个三五次,府衙的人才能‘查清楚’到底是不是红花教的人。 这些事儿都是杨家干的,整个朝廷上下都知道,但也只有少数人敢在上朝的时候参上一本。 皇帝倒不关心杨家赚了多少银子,他只是对太后让严查严抓的政令感到不满——红花教能掀起什么风波呢? 所以杭州那边听闻有个红花教圣女,他也当即就下令要传人来洛阳,皇上对麟主娘娘充满了好奇,他很想一探究竟。 历朝历代以来也不乏寻仙问道要求长生的皇帝了,他如今只是对神仙故事感兴趣,竟然也说不得错了,毕竟他还没有大兴土木请道士进宫里来炼些丹药。 于是那些敢于参谏太后党的忠臣们也是对此莫可奈何,铁面无私的包青天自从下旨让他查红花教之后,便披肝沥胆夙兴夜寐,可是杨家人所作所为全然是在搅混水扯后腿,他不止一次上书皇帝,但皇帝不肯违逆太后,便是不了了之。 安乐公主起身走到皇上身边轻言细语:“今夜李中人就要带着圣女抵达行宫,陛下可看看这位红花教的圣女。” “这是自然,红花教内若有此奇人异事,我必要亲眼鉴赏一番如此奇妙盛景,若红花教不学以往那些装神弄鬼愚弄百姓以谋逆的国贼之流,我就算赦免他们的罪过又何妨呢,不过太后他们做事太不留余地,唉。” 皇上扶着栏杆感叹,说着又想起安乐公主曾经从闹鬼大宅中惊险逃生的故事,一时好不羡慕神往,不过他已经多次向安乐公主以及她的侍卫探听过故事的来龙去脉—— 皇上当然不是个容易被欺骗的人,纵然如今有得是人向他投其所好,但编造的故事总有错漏的,能摸着皇帝的脉取信于他的目前只有李文芳和安乐公主,他们一个是很会搜罗故事并且讲得妙趣横生,而且也是个道教居士和他谈得来,另一个就是安乐公主,她是真身参与过,而且此事在光州有迹可查。 光州章家的事情,对安乐公主来说还历历在目,皇上对这些神仙灵异故事感兴趣,所以她就像钓鱼一样,在无意间露出了点肉饵,引着皇上追问探寻。 安乐公主每次都感觉十分恍惚,她离开辛渺的时候,没有想过她会把这段经历当成个故事来引人注目,她曾经为李凌云那么愤怒过,但到了如今,她要像个戏子一样精心编排起承转合,不择手段地用李凌云的往事来吸引她唯一的观众。像是出售物品一样精妙地用话术让这段回忆变得无比精彩,然后安乐公主就成功地换来了地位的提升和皇帝的帮助。 这是以前的姜此玉会唾弃的手段,尽管她使得实在很好。 安乐公主用故事作为引子,一步一步地经营着和皇叔的关系,很快她就成了继李文芳以外第二个靠同样办法变成皇帝眼前的红人。 说来何等荒谬呢,安乐公主听着皇帝的话,忍不住在心中讽刺。 天下的共主,真龙天子,他是何等天真的一个人,如今民不聊生,太后阉党的暴政,贪官酷吏横行,杨太后为了他的皇位要发狂了,疑神疑鬼地要扫清所有可能的威胁,但是皇上本人根本不在乎,他沉迷于神仙妖怪的轶事,求仙问道,他根本不担心红花教会起义,反而对他们愚弄无知百姓编造的故事感兴趣,对一看就是人造的圣女踏花感兴趣。 但他偏偏还不算很坏一个人,既没有奴役谁,也没有害死谁。 驸马忽然大嚷大叫起来,他重重地推倒了一个宫女,安乐公主匆匆赶到驸马身边,周围陪同的宫人都噤若寒蝉。 “怎么回事?” “她扯我的裤子!” 那个宫女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不说话,娇艳的小脸一片惨白。 “驸马衣服都脏了,送他去更衣。”安乐公主的声音既平静又不容置疑,驸马怯怯地耷拉着脑袋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亭中的皇帝一眼,跟着宫人走了。 驸马的痴愚之症并不是个秘密,但是宫人们还是闭着嘴,悄悄地打量公主的神情,她是最应当露出难堪神色的人,毕竟她如此年轻美丽,却不得不嫁给这样一个不体面的人,虽说是公主,可是无论如何,杨家作为权利滔天的外戚,她没有任何倚仗对驸马和驸马一家硬气。 所以她这辈子算是被这门亲事困住了,这样难堪的场面只会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也是杨太后达成目的的手段。 安乐公主对那个宫女没有多看一眼,心平气和地从她身边走过。 回到亭中,她向皇上告罪,皇上自然不会怪罪她,他其实很清楚,这门婚事是杨太后做的主,可怜见的姑娘。 皇上自然是很欣赏她的,他甚至不在乎她是广燕王的女儿,广燕王比他大得多,曾经差一点就夺走他的皇位,可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的哥哥已经死了,身躯葬入皇陵,可是杨太后还是对他和他的母亲恨之入骨,这份恨意延续下来,牵连了无辜受罪的安乐公主。 不过他不会和杨太后对着干。 李文芳却忍不住怜惜她,青春年华,安乐公主这样的佳人,恐怕一生都要葬送给杨家了。9 第190章 已经是春日好时节,若是在杭州,踏春出游的人们会很多,然而沿着江水一路来到城外,风景甚好,游春的人群却寥寥无几。 打听一番才知道,杨家外戚在此地几乎是作威作福,太后天子驾临洛阳行宫前后,杨家大兴土木,修建华美宫室,圈地修建猎场园林,百姓本来就怨声载道,而这阵子,杨太后谕旨要打击红花教,杨家得了令开始满地乱抓人,闹得风声鹤唳。 因此一路进了洛阳城,辛渺感觉到一种全然不同的气氛,紧绷,连街上的行人都没什么精气神,神色匆匆,甚至连衣裳都灰扑扑的。 陆小凤身上的红披风显得无比耀眼,人人侧目,然而不多时,便有三五个官兵冲上前来。 “大胆逆贼!竟光天化日之下招聚同伙!”上来就要拿人,甚至都不管三人的分辨。 陆小凤要是能叫他们捉住就好笑了,只用手指头就捏住了对方的刀锋一头雾水:“什么逆贼?” “你穿着红花教的衣裳,如何敢说不是红花教的逆贼?” 这话说得荒谬可笑,辛渺抬手就把人劈晕了,丢在巷子里。好在这几个官兵刚出现,街上的人都跑得飞快。 陆小凤不得已脱下自己的披风,悻悻道:“我先前给展昭兄弟写了信,咱们还是先去找他们吧。” 这才刚到城门口呢! 这话刚说完,远处传来一连串马蹄声,来的竟然正是展昭!他穿着红色官袍,雄姿英发,身后也跟着另一匹马,骑马的正是另一个老熟人白玉堂。 白玉堂一见到他们就眼前一亮,竟然用起轻功直接从马背上跳起来。 “白兄!!”陆小凤看到他们俩,嘴巴立刻咧开了,张开双臂扑上去,和白玉堂砰地一声撞了个满怀——二人都龇牙咧嘴,又忍不住哈哈大笑。 辛渺听得感觉自己都疼了一下,望向跳下马的展昭时,却也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个笑容:“好久不见。” 站在原地叙旧也没什么意思,简单寒暄了几句,展昭就带着他们来到酒楼为远道而来的友人接风洗尘。 “包大人和王朝马汉也要来。” 辛渺脑子里又久违的响起了bgm!怀着激动而忐忑的心情,辛渺立刻回房洗漱更衣,额外郑重的态度使得白玉堂忍不住嘀咕:“她就这么崇拜包大人?” 在场各位哪一个不是声名赫赫的江湖英豪,没有一个能让辛渺这么敬重仰慕的。 几人已经进了酒楼包间,陆小凤惬意地往椅子上一摊:“小二!上酒来!” 喊了酒之后陆小凤开始瞎琢磨:“包大人公正严明又铁面无私,为百姓做了许多好事,在她这样的修行之人眼里,这样有大功德的大才,也不为过呢。” 展昭和白玉堂:“……”听着真的好有道理。 茶水酒水很快就上来了,四人当即推杯换盏一番:“来喝酒!” 展昭和白玉堂虽然不认识西门剑神,但是对方的盛名不可能没有耳闻过,刚巧,西门吹雪也听说过北侠和锦毛鼠的名声,虽然无从交往,但倒是可以说得上神交已久。 何况现场还有一个陆小凤—— 这一桌四个人都能凑一桌麻将了,还真就都是武林顶流。 展昭问:“西门兄前来也是为了红花教一事吗?” “不,不全是。”西门吹雪淡淡道,他意外的诚实,“叶孤城曾与我有一战之约,我来赴约。” “……”叶孤城如今可是杨太后的又一个心头大患,他参与南王谋反案,至今仍在被通缉没有被捉拿住。 这些以武犯禁的江湖人实在是很爱踩着朝廷的雷点反复横跳,西门吹雪既然这么说,那就说明叶孤城可能并没有回白云城,而是还在洛阳。 他们约的可是决战紫禁,但目前整个朝廷都转移到洛阳行宫了,这俩人居然还跟过来,杨太后和缉拿叶孤城的东厂阉党一众知道了这个消息得气死。 辛渺推门而入,白玉堂立刻看向她:“动作倒是很快。” 她鬓发微微湿润,穿着柳绿的长衫,像个娴雅的大小姐,瞧着十分稳重,只是头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她刚坐下,白玉堂忽然说:“怎么不带个簪子?” “懒得重新束发。”辛渺奇怪的看他一眼,白玉堂把脸又转过去了,她问:“你们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喝着酒等着麟主娘娘驾临呢。”白玉堂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辛渺的脸色果然变得有些无语,一副不想听的样子。 当然,他们都知道所谓红花教参拜的麟主娘娘的真实身份,一开始他们还觉得很震惊,不知道怎么的辛渺就成了这些人崇拜的神明,结果红花教惹是生非显然并非善类,他们就开始怀疑了,结果还是陆小凤与他们通信,他们这才知道,原来是有人扯着她的大旗在干谋逆之事。 白玉堂想到第一回 见面,辛渺戴着个白骨面具的模样,确实是很唬人,他当时也几乎分不清她是仙人还是妖魔。 “听说杭州如今已捉拿了红花教大部分头目和护法?”展昭已经通过邸报得知了消息,当时包大人还感慨广燕王的封地内百姓有福了,不必再受邪教滋扰。 “是的,不知道你们这边怎么样?”辛渺这里还有那个李护法的口供,他实在是交代了不少东西。 红花教是有教主的,而且这教主是个女人,李护法也加入了谎言的编造,教主这个身份是个幌子,面对教徒,他说教主就是麟主娘娘□□的转世,早晚有一天会羽化成仙,只要唤醒麟主魂魄,教主就能抵达灵肉合一大圆满境界,带着教徒们飞升成神。 但实际上呢,这个教主根本是个傀儡,背后操纵她的实际上是个男人,李护法没见过他的面。 这个男人知道他有点本事,一些妖怪口中说的麟主娘娘这个身份被他们利用起来,得到大笔钱财帮扶,李护法替他将红花教招揽教徒壮大到如今这个规模,只花了半年时间而已,可见这个男人起码有钱有势,而且和西域势力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李护法对这个幕后黑手所知甚少,只说这个男子声音非常悦耳,武功高强十分神秘。 他带着十分美貌的女子前来,说她是教主,然后李护法只见过几次教主,再没见过这神秘男子。 但据他所说,这个男子很有可能是在洛阳,甚至可能在洛阳行宫之内。 他是如何知道的呢?自然是他不完全信任这个男子,用了御妖之术,差使了一对儿蛊虫附在对方身上,能传递画面和声音千里之外。 他最后看见的就是这男人穿上白衣,在宫廷之中来去自如,最终只听得钟磬木鱼之声,他走进一个屋子里,这联系就断了。 总之她得想办法混进行宫里,另外,她还想看看姜此玉的情况。 不知道包大人能不能帮上忙。 片刻之后,包大人终于来了。 辛渺特别的心满意足——包青天真的就那么黑,脑门上还真有个月牙!!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46节 包拯大人一身正气,很有威严,但也不失亲切,说话没什么架子,他甚至来吃饭还带了卷宗,都是关于红花教一案的各类文书。 正巧,辛渺也带了从广燕王府上带来的各种卷宗文书,吃完饭,众人当场就开始进入工作状态,翻来覆去地把这些文件纸张看了个仔细。 辛渺犹豫一番,还是乘机要了个签名。 包大人看了她一眼,一头雾水地签了。他为官多年,破案无数,见过的奇人异事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了,而这位麟主,据展昭和白玉堂所说,完全就是个神仙,尤其是她那神奇的洞府,包大人虽然不觉得是这俩人骗他,但还是觉得有夸张的成分在。 包大人也答应了她,明天就带她进行宫,但能不能见到安乐公主,这件事完全不能保证。 她说:“或许我直接去找皇上,证明我是红花教所说的麟主娘娘。” 其他人大惊失色:“不行,你若惊吓了皇帝,反而得不偿失。” 估计只会让场面更加混乱,万一皇帝被吓死吓病了?那么杨太后可能直接抱个宗室子过继,到时候挟天子以令天下,阉党和杨家更要飞到天上了。 “他都当皇帝了,心理素质这么差吗?”辛渺对皇帝是一整个一无所知。 包拯沉默了,但他毕竟是个忠君爱国的忠臣,纵使如今天子软弱无能,但在一个臣子眼中,他还不算顶坏的皇帝,都是小人作祟。 白玉堂嗤笑一声:“如今的皇帝还没断奶,你就算亲自去说,也改变不了什么,如今我们这里千方百计查红花教,后戚一家子使劲儿扯后腿,还嫌不够乱呢。” 展昭给了他一个眼神,白玉堂不屑地闭了嘴。 辛渺听得直皱眉:"可是藤颇塔吉费这么大一圈功夫才好不容易被塞进宫里,我很担心,我甚至有直觉,她面圣的时候会做点什么。"万一她刺杀皇帝呢?辛渺仔细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她真要当刺客图什么,跑是一定跑不了了,还不一定能成功呢。 或者幕后人是想将她以宠妃的身份潜伏在皇帝身边,左右他的决策?问题是如今太后当政,皇帝的权利并不是很大,枕头风再吹也没用,若是引起太后注意,轻而易举就能被捏死了。 第191章 红花教圣女御前献舞,随后被皇帝宠幸。 这个消息很快不胫而走,这样的发展让人有些吃惊,但还不算十分出奇,皇帝虽然不算荒淫无道,但后宫佳丽诸多,修道也并没有影响他广纳美色,在下旨让这个圣女入宫时,也有不少人猜到会发生些风流韵事,毕竟皇帝也是壮年,虽然没有生育,但也到底是个男人。 说来也是很符合百姓对皇宫贵族想象的发展。 许多人猜这圣女恐怕国色天香,是红花教要玩一出美人计,太后更是震怒,她前脚下旨要彻查红花教,就冒出个圣女来笼络住了皇上。 安乐公主因为随着皇上观看献舞,被太后迁怒,招去斥责了一顿,天色暗沉之后才从太后寝宫出来。 她和驸马都住在行宫内,距离太后皇上所居住的宫室颇有一段距离,走在宫道上,前面影影绰绰的站着两个人。 “可是安乐公主殿下?”一个威严的陌生声音,身边有个提着灯笼的婢女,却根本看不清脸。 “下官包拯,见过公主。” 真是如雷贯耳的名声,安乐公主站在原地一会儿,才看见黑暗中包拯隐约的轮廓。 但是安乐公主仍是呆住了,那提着灯的婢女站在包拯身后,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抬起脸来,露出一张她无比熟悉的脸。 过了好一会儿,她开口:“包大人不必多礼。” 辛渺看着安乐公主一步步走近,与她碧绿的眼睛对视着,轻轻牵了一下嘴角。 包拯只起到一个让她们俩成功见面的机会,他很快便沿着黑暗的宫道往外走去,此处就剩下辛渺和安乐公主四目相对。 “这是你兄长托我给你的信,往后你们的信件往来,都托我的信使转交,只需夜晚开着窗户,点一盏灯,便有它们来取走。” 辛渺第一时间从怀里掏出信来,安乐公主将这信件塞进怀里,默默不语。 之前辛渺给她写了信之后她就再也没回过。 姜此玉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何等心情,但她的确是在很短时间飞速成长了,只片刻就收拾好了心情:“多谢你。” 她模仿着自己以前那种轻快骄纵的语调:“我本来想着你是不会愿意参与到这些腌臜事中来的,如果可以,你还是尽快脱身为好。” 不过姜此玉也心知肚明,红花教背后的人目的不明,辛渺是必然会查到最后的。 但当她踏进整个国家权力中心之后,她的认知被彻底地改变了,忽然就明白了辛渺为什么以前退避自己,或许在她看来,自己和杨太后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些不事生产,整天勾心斗角的权贵——愧姜此玉还自觉高人一等,愤世嫉俗地要做出一番事业来。但实际上,正如她两个哥哥所说,都是‘小打小闹’。 直到直面杨太后的那一天,她才发现,她就是姜家人,骨子里流着脏臭的血,她生下来就是踩在别人头上而不自知,不是她以为自己看透了就是看透了,要想活着,还真就得活得像杨太后一样。 每每想到此姜此玉都觉得一阵作呕,尤其是当她意识到自己除非死了,不然等过个几十年,她就会变成太后那样,大势已去的青春面貌退却只剩恶毒和不择手段,她至今不记得杨太后长什么样,只知道一个满脸皱纹的女人被众人所簇拥,所有人都畏惧她而攀附她,她的华服臃肿而沉重,在灯火下每一根金丝都闪耀着光芒。 每次见她,姜此玉都要恭敬地将头颅低到地板上去,听着对方冰冷而不留情面的呵斥。 所以辛渺对这一切红尘富贵总表现得这么淡然,不是她要保持姿态美丽,就像杨太后供养的佛堂中那些高僧,每一个都努力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但他们的衣食住行无一不贵,更显得可笑。 所以姜此玉想,辛渺一定是知道,越是泼天富贵,越是人心莫测。 她就站在面前,姜此玉又嫉妒又欣慰地想,真自由,真好。 “你想离开的话,我可以带你走。” 姜此玉差点哭出来,但是随即就笑了:“姐姐,我以前很不懂事,你是知道的,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嫁人了,该明白事理了。” 辛渺看着她,感觉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姜此玉的说话的神态和眼神都完全不一样了,她甚至疑心是手里烛光灯火的缘故,尽管她打扮得光彩耀人,但却有着一种谨慎而思虑万千的沉重感。 姜此玉以前神采飞扬,学不会这样千锤百炼的成熟姿态,她在宫里很快学会谨小慎微。 “我说我可以带你走,真的,不会有后顾之忧的,就算是杨太后也不会找你兄长麻烦。”辛渺脑子里很快闪现出这么做会带来的后果,比如她可以用法术营造出一个合理的场面,让安乐公主这个人妥帖地消失在所有人面前,不会牵连到广燕王府。 辛渺觉得这就像是在路边捡到流浪猫,她想,她可以负责这个小姑娘后半辈子,她愿意,她可以让姜此玉看自己的课本,教她很多知识,如果姜此玉想回家也行,她可以想法子和广燕王给她弄个新的身份出来,她以后要是还想搞女子学堂也可以,总之一切都可以解决,说麻烦也不麻烦。 “我不走。”安乐公主深深地俯身向辛渺行了一礼,姿态优雅,“我要辜负姐姐的好意了。” 她在一片昏暗中抬起脸,碧色的眼眸像猫眼睛一样闪着微弱的光芒:“太后,杨家,我与她们势同水火,我不走,我要留在宫里,她怕我广燕王府谋反,我偏要反——” 她一字一句笃定:“你死我活,势不两立。” 辛渺的想法戛然而止,她这回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姜此玉又低下头,破罐子破摔似的说:“姐姐,我知道你不愿意为人刀俎棋子,我兄长也没法打动你招揽你入麾下,因为你不在意名利金银,我今日和你说明白,我以前是真心要和你做朋友,因为我也无所求,可是如今我想要的太多了,我知道你对我有几分容忍怜爱,如果你不想卷入这宫闱夺位之事,尽早脱身吧,或许早晚有一天我会忍不住算计你,利用你的容忍,利用我们的情分……让你站到广燕王府这边来。” 她轻声说:“到时候,就太恶心了。” 姜此玉说完,便迈步与她侧身而过,身影一点点被吞没在宫墙下的阴影中。 辛渺提着灯走到宫门后,包拯在门口等着她,显然也是听到了一耳朵谋逆之语,心有余悸地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广燕王府有谋逆之心!? 好吧,惊讶,但也没那么意料之外,如今广燕王府本来就已经是太后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是内忧外患,广燕王府一脉绝对无法姑息到如今。 毕竟杨太后心胸相当狭窄,她如今对广燕王府恨之入骨,还不是老王爷和先太妃曾经切实地威胁着她的地位,成王败寇,但阴影和仇恨还在。 但是前有南王谋逆,朝堂为之震动,也确实让杨太后心有余悸,现在这个关头,她也无法再风刀霜剑严相逼,万一真的将广燕王也逼反了,那杨太后手中的权柄更要遭到威胁。 她如今也只好拿红花教来转移一下朝臣们的注意。 两人走在出宫的路上,包拯忍不住说:“辛姑娘,广燕王府难道果真有谋逆之心吗?” 辛渺没有正面回答:“包大人觉得,改朝换代是好还是不好呢?”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可是群雄争霸,受苦的只有百姓。”包拯痛心疾首,他和朝廷其他臣子一样,不是不知道如今后戚阉党乱政,而君主无心朝堂,内有乱外有敌,又恰逢天灾,似乎已经完美地满足了王朝衰败之像,只等着一点点火苗就能点燃乱世。 可是他们如今还在坚持,就是因为一旦开始倾覆,那的确就是万劫不复,改朝换代是要见血的,到底要流尽多少百姓的血才能重新建立起秩序?这完全是个没把握的事,而且广燕王是明君吗?他得登大位之后,百姓的日子会好过吗? 包拯小心地打量着辛渺的脸,似乎想要从她的言语和神情来分析出她的立场,辛渺与广燕王府关系匪浅,她选择站在他们那边吗? 包拯紧张了,他不得不感到一阵忐忑,毕竟辛渺作为法力无边的麟主娘娘,能通鬼神号令百妖,这样的力量对于凡人来说,足以代行天命——她要让这天命落在广燕王身上,那么也许百年后她将得到莫大的荣耀和香火,作为广燕王一支乃真龙天子的切实佐证了。 可是辛渺就只是慢吞吞地走在他身边,她说:“你说得对。” 她觉得面前的路不再是彻底的昏暗,因为他们已经走出了宫门,洛阳行宫外,长长的街市上,行人游走,灯火通明,繁华的市井在远处目之所及,热闹的人声混杂,也许有些喧闹,却更胜过死寂的宫廷。 “我的立场,不必是任何一方,而是人民。” 第192章 辛渺这辈子可能都没说过这样的大话,小时候在国旗下戴着红领巾宣誓的时候,谁能想到她真的会有担负如此重大责任的一天?与展昭去捉拿洛阳红花教堂口头领时,她一路都在觉得可能真的是造化弄人,这回是真的为人民服务了,不过不是现代人,而是古代人民。 古代百姓的愚昧总是令人惊诧的,红花教的符水和装神弄鬼的手段总是在底层无往不利,辛渺抬头看着这豪华的大宅院,抱着手臂一言不发。 别看如今闹着要抓红花教的风头大盛,实际上真干活的就只怕是包大人和他手下一帮人,如今抓了个头领,也算终于有所寸进,杨太后的侄子就任光禄寺卿才点了人马姗姗来迟,装模作样跑来摘桃子,白玉堂给人一顿脸色好瞧,才走过来黑着脸,与展昭和辛渺站在廊下站着。 查抄出的财产十分客观,这头领有一屋子小妾婢女,哭哭啼啼地被锁拿起来带走。 这些倒不算什么,只是后院仓库一箱箱的大眠花粉实在令人心惊。 “不知为何,到了洛阳,总觉得越来越近了。”整个大院子里人声嘈杂,三人就站在这儿观望,辛渺的声音清晰可闻。 展昭看了她一眼:“不论真相如何,最终一定会大白于天下。” “你对包大人很有信心?” “包大人一向尽心竭力,做到人力所能及,可是这世上的事情总是有许多无法靠努力达成的,不论是鬼神天命,还是宫墙内的争斗,都只能看着他们发生而已。” 展昭感叹了一句:“包大人明知功劳会被杨家人拿走,但他还是要为百姓做事,其实,就是求自己的心安。” 辛渺嘴角扬起:“你们都听说了吧,南王谋反过后,又是广燕王府。” 仗着武功高强不怕隔墙有耳,他们三个在这里风轻云淡地讨论着能让人掉脑袋的大事情,白玉堂将嘴一撇:“这些王侯贵胄都一个德行。” 他想到辛渺和广燕王府关系颇近,便忍住了更刻薄的话,望向辛渺:“你难道也愿意博一个从龙之功吗?” 辛渺闻言就叹息了一声:“你这么一说,好像这是什么好事一样,此事分明没有什么功德可言啊,刀兵起,战事一来,哪有不流血的?”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普照,辛渺仰着头看着廊外一棵杏花树,粉白的花瓣缤纷可爱,洋洋洒洒地在枝头招摇:“这种事对我来说还是太勉强了,总感觉像是好多好多人的命运都在我一念之间,沉重得可怕,不过在别人冒用我的名义蒙蔽百姓取利生事的时候,我就已经卷进来了,这时候不管不顾一走了之,我又做不到。” 她虽然说着这样的话,分明地表达了态度,可语气也是一副平静的样子,显然是自己好好想过,且已经做了决定。 “那你?”展昭忍不住问。 辛渺转过头对他们俩笑了笑:“我老家有这么一个说法,叫历史周期性。” “什么意思?”白玉堂挑了挑眉。 “古往今来,王侯将相,朝代更迭,人们分明活得没什么两样,刚坐上龙椅的人,励精图治,百废待兴,大大地施展了一番抱负,然后子子孙孙传下王位,再出一个昏君带和奸臣败家业,然后天命再落在其他人身上,照样传个两三百年。生在头,运气好,赶上好时候,百姓就像是洒在地里的草籽一样三两天就冒出头,运气不好生在王朝末年,那就是真的命如草芥。” 辛渺说:“我信这天下会有明君和忠臣良将,我信如包大人这样一心为民的好官,但我不信所谓血脉传世真龙天子,明君的后代不可能一直是明君,受祖宗荫蔽的家族会衰落,生在权利上游的人是不会为下游的人着想的,他们只会日渐腐败,成为毒害国家的蛀虫而已。” “在这个时代,百姓如此无足轻重,如地上的杂草一样,死了一批还有一批,所以史书中从不曾记载他们的名字,王侯将相之所以能留名史书,是因为他们主宰生杀大权,想要改变这一切,非得百年之功不可,并且还需要某些十分苛刻的条件满足积累,哪怕是神仙也做不到,何况我还不是神仙。” 辛渺昨晚翻看的初高中历史政治课本还放在床头,她学的时候没料到当初背过的枯燥学科在这个年代完全是可怕至极的屠龙术,平淡之中大有天地。 展昭心中震动不已,辛渺只不过寥寥几语,就将视角抬到千年以计,朝代更迭在她看来如此平淡吗?她嘴上说自己不是神仙,言语却总有着世外之人才可看清的通透和悲悯。 “我因为无法漠视而介入 ,所以我必须担负起这个责任,如今的江山不管是谁坐,都和我无关,只是我今天要做的事情,或许会影响到很多人也未可知。”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47节 这个很多人里,就关系到皇位更迭。 如今想来,安乐公主宁可说不要辛渺帮忙,实则是不愿意让她踏足权利争斗的境地,已经可以算是有情有义。 白玉堂叹息一声:“若广燕王真是个好皇帝,让他得位或许也是件好事情。” 但天底下没有这么省事的,换个皇帝做这么简单,太后如此疯狂,或许就是因为嗅到了危机,从她到杨家,再到把持朝政的阉党和各个朝堂派系,彼此错综复杂,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 辛渺开始庆幸自己活得久,如果她为广燕王一系登上皇位助力,那么她必然能看到结局的一天,到那个时候,她就将收回自己的因果,有始有终。 包拯牺牲了一些明面上的功绩来换取主审犯人的权利,按理说,或者三堂会审,或者按照以前办案的规矩,挖出犯人所能知道的一切线索,这都是开封府一波人所熟悉的流程。 不过如今一切都变得十分轻易,只花了半天,辛渺就带着证词从牢房中走出来。 “红花教教主在行宫内。” 除去其他线索,目前最要紧的就是这一条消息,展昭一脸复杂地拿着厚厚一沓证词,前所未有地感觉不真实,还是仙人法术好用啊,要是平时破案也有这么轻松就好。 包拯大惊:“贼人竟然已经混入宫中?!” 比他想过的最糟糕的境遇还要糟糕,红花教教主这样狼子野心的家伙混入宫闱之内,还能有什么好事吗?万一皇上太后出点什么事情,恐怕要杀得个人头滚滚了! 这样的情况下,朝野震动,谁知会出什么变故?包拯立刻上奏疏,要求加强宫禁,严查宫内人员—— 可是宫内传来的消息却是,皇帝如今乐不思蜀了,藤颇塔吉被封为圣仙夫人,短短月余,这个异域女子就独占圣眷,其他妃嫔美人都被皇帝丢在了脑后。 而圣仙夫人的独到之处与先前起居郎李文芳如出一辙,她神秘的宗教背景和异域身份让她能从皇帝最感兴趣的角度抓住圣心,圣仙夫人偏偏还对佛道儒三教都仿佛颇有见地,又引入了异域教派的理念,听说如今皇帝着了魔似的,满心想着飞升,但这个飞升又和道教羽化不是一个概念,圣仙夫人不仅要拉着皇帝练房中术,还要日日和皇帝谈论些邪魔外道。 太后对此大为光火,亲口贬斥圣仙夫人为西域妖女来着,但是皇帝这一回竟然大改先前的作风,也没给太后好脸色瞧。 此时,包拯上书,也立刻就被把持御前的太监忽略过去了。 如今,人人都觉得大事不妙,恐怕有亡国之兆了,可是还是强作镇定假装太平。 但很快,整个洛阳的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甚至无暇谈论后宫妖妃和外戚作恶的事情。 辛渺已经是第三夜乘着天黑踩着宫墙进入内宫。 红红嘻嘻哈哈地领着小白虎,在夜色下显出妖怪原型,巨大的狐尾影子像蛇一样妖异灵活地摆动着,身躯如同小山一般庞大,却无比地灵敏,在月光下踩着琉璃瓦片,故意地跳来跳去,踩出丁零当啷的声音。 辛渺站在最高的楼阁上,看着重重宫墙下,巡视的兵甲队伍因为异响异动而乱了阵脚,连规矩都顾不了了,因为恐惧而发出尖叫声。 这样的骚乱是由故意藏头露尾的百妖们引起的,夜行的妖怪们在辛渺的命令下,肆无忌惮地占领了洛阳的夜晚,辛渺的拘束只是让它们不许伤人害人,于是,整个洛阳一带的妖怪们都兴奋地听从麟主娘娘的召唤,愉快地闯入了人类庞大的城池领地,前所未有地在此地展露出自身的存在。 第一天,按照惯例巡夜的内宫侍卫被吓晕十七个,守夜的宫女被吓得尖叫,惊醒了后宫三五个妃子,有很多个当值的太监言之凿凿地说自己看到了成精的耗子/笤帚/野猫/花花草草。 第二天,宫里闹妖怪的流言迅速传到市井,太后大动肝火,怒斥圣仙夫人不祥,皇帝不孝,御前太监总管连连请罪,发誓要严查,下令不许任何人提及此事。 而当晚,洛阳最繁华的勾栏瓦舍中,一只传闻体型有半间屋子那么大的牛蛙妖喝醉了酒,显出了原型,半个城市的人们都听见了震天响的蛙鸣,也有人发现自家屋顶上站着正在拜月的猫妖,林林总总,妖怪被目睹的事件一时之间爆发出来,正如之前的杭州。 总之,人们忽然惊觉原来传说中的妖怪竟然离人这么近,若这种事情只是孤例,那就只不过市井怪谈而已,可是如今眼见为实,而且是这么多眼—— 人们要说是害怕,那倒也不完全是,毕竟这种事要是你一个人遇上,那确实是要吓死了,可是你出门一打听,街巷邻居谁没撞见过,立刻就大大冲淡了恐惧之情,反而是震惊新奇和混乱更多。 不管城隍庙还是道观佛堂,还是什么神婆神汉,经过这一夜,门槛立即被蜂拥而至的人群踩塌了,烧香求符的百姓一时之间无比踊跃,尽管没有任何伤亡,但是闹妖怪这种事就像是天灾,鲜明地在百姓脑子里深深划下了烙印。 今夜就是第三天,辛渺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但是她没有停下。 这样大规模的影响和波及已经被人们命名为‘妖祸’,百妖夜行之乱,已经在民间酝酿出了君王失道的说法,因为危机的确是近在咫尺,不论朝野还是民间,都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也许真的应该换个皇帝,尽管这种想法多为大逆不道,但确实已经扎根在心中。 这三天对妖怪而言如同狂欢,但前两夜辛渺并没有来到内宫太后和皇帝的殿宇。 皇帝太后的宫殿都距离不远,在今夜,都是一样的灯火辉煌,不过皇帝的光阳殿内是在举行宴会,名为迎仙宴。 不错,皇帝在今夜大张旗鼓地举行了迎接麟主娘娘,或者其他什么神明的宴会,他以天子的身份设宴,企图宴请仙人,这宴会从第一日就开始筹办,惹怒了太后,但今夜还是举办得如此热闹,赴宴者多是王公贵族,不乏有人抱着万一真能见着仙人的目的兴冲冲赶来。 而太后那边寿芳宫内,却是流水般的经幡和道士和尚唱诵的声音,香烛的气味熏得红红打了几个喷嚏:“哈秋!——” 它摇头:“我可不去那边!”红狐狸的毛色被烛光灯火映得金灿灿,它一脸神往地看着光阳殿那边,靡靡之音丝竹之乐多么诱人,宴席上热闹极了,而且它刚刚就闻到夜风中有一股佳肴的香气。 辛渺无奈:“那你去吧。”她本来有意要叮嘱它两句,但是先前也是她自己说的,要放肆地大闹一场。 小白虎却老实地贴着她的裙摆,用蔚蓝色的眼睛望着她。 也许是相处日久,也有可能是红红老是逗弄,反而衬得辛渺善良厚道极了,这只叛逆的小白虎很快就痛改前非,对辛渺展现出额外的乖顺。 辛渺轻轻拍了拍它,低声说:“咱们走。” 第193章 浓烈的香烛烟气升腾在宫殿雕龙画凤的藻井之上,将那些美轮美奂的彩绘图画遮蔽得如同被云雾遮挡的天宫,神佛的目光从上而下的洒落下来,在嗡嗡不绝的吟诵声中,和尚还有道士,开坛做法的,烧香念佛的,滑稽戏一样在殿宇内外如水流不绝。 天色已经黑尽了,人来人往的寿芳宫内外都点着香烛,照得灯火通明,守夜的宫女打着哈欠隐没在烛台下的阴影中,脑子里却也不断地盘旋着经文声,听得人都要恍惚了。 连主子都不休息,何况是下人和做事情的,都是连轴转,疲惫的和尚们穿着隆重的袈裟,轮着诵经,要休息就在西厢房里略坐一坐,对面的道士们也是同样,就这么倒了几班下来,眼见着天黑了,听说太后还在净室里不吃不喝,连娘家最喜欢的侄子来劝都丢出去了。 如今若不是皇帝亲自来三叩九拜地把圣仙夫人这个妖女斩除于众人面前,她非得把自己饿晕过去,好狠狠地吓住皇帝不可。 可惜,也没有人敢说皇帝今夜在光阳殿里开迎仙宴,根本没有搭理她。 木鱼敲击的声音既沉闷又清脆,连成一大片,道士连唱带弹,扰得人头昏脑涨—— 一阵清风徐来,小宫女忽然被这风吹得一激灵,看见一个高大又英俊,披着袈裟,面如白玉般的和尚从厢房中走出,一个小沙弥跟在他身后:“无花大师何不再歇一歇?” 这位美貌得不应当做和尚的大师微微一笑,比方才拂面的清风更沁人心脾:“不歇了,喝口茶水略休息足矣,何况太后仍在净室之内祈福,我等又何惜此身。” 他的声音好听得不像话,总之所有宫女都立刻精神抖擞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无花衣袂翩翩地走过去。 烛台上的灯火骤然被一阵疾风吹熄了,紧接着,挂在所有屋檐下的几十个灯笼竟然也叫这怪风给吹得熄灭了七七八八,顿时就暗了下来。 殿门大开着,灯火一暗,什么动静都顿时停了,只是到底是禁内,无人敢惊叫出声。 辛渺就站在高高的墙上,此时月明风清,她看什么都很清楚,也听得清晰,寿芳宫里外一时安静得针落可闻,直到一道矫健身影踩着屋瓦,三两下跳下去,洁白而花纹分明的皮毛斑斓美丽,白虎的身形怡然而突兀地从天而降,立刻惊起来一片叫声。 不论是宫人还是和尚道士,乍一见一只白大虫出现,何况又闹妖怪,顿时魂都吓飞了,连叫带嚷地躲避,连烛台都推倒了,那滚烫的灯油立刻泼洒下来—— 月光仿佛在变得越发明亮皎洁,而凉爽的夜风带去了令人头昏的香烛气味,只听得滋啦一声,众人定睛再看的时候,更害怕了,那只白虎身侧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个狰狞鬼面的女子,神出鬼没,在月色下如同一阵青烟似的不知何时被风吹落下来。 辛渺轻轻地松手,惊骇至极的小宫女顾不得想自己是怎么从扑面而来的灯架下被拽开的,扯着裙角奔逃进了人群中。 “有刺客!“ “有妖怪!” 一时之间乱叫乱嚷的多了去了,一齐往殿后涌去,哪怕是侍卫也两腿转着筋,不知道是该跑还是不该跑——人还能和妖怪斗么? 远处传来不知道是狼是虎的嗥叫声,但怎么听都像是行宫内传来的,想一想那传闻,面前这个女子岂不是就是那号令百妖的麟主娘娘了?! 所谓妖祸,一定也是这位麟主娘娘大发神威了,众人无不惊恐万分。 只是麟主娘娘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吱声,白骨鬼面纵然可怖,可是她说话的声音却柔和响亮:“我听说今夜宫中有宴相邀,看来我是走错了地了。” 天爷啊,皇帝那边迎仙宴不知道怎么样,这寿芳宫驱邪倒是把妖魔头子招到门口了,太后身边的总管王公公铁青着脸从人群中走出,一时虽然拿不准态度,但到底还只有他敢奓着胆子开口:“麟主娘娘从何而来?何故前来冲撞我朝太后?” 麟主娘娘转头扫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人似的,她说:“久闻朝廷不做人,有亡国之兆,特来瞧一瞧葬送本朝的太后长什么样子。” 这话说出来可真是要命啊! 王总管简直吓得要昏倒过去了,偏偏这会儿安静得针掉下去都听得见,那边惊动了太后从净室内出来,麟主娘娘一句话说得字正腔圆,清晰可闻。 后面立即腾起一阵喧嚣:“太后晕倒啦!” 杨太后被一句话气得昏死过去,整个寿芳宫算是炸了锅了,谁也没看见这麟主娘娘是怎么走的,真像是一阵风烟吹过,连人带老虎都消失了。 谁心里不畏惧害怕呢?人人心里都不由得如重石坠地一般,不论这麟主娘娘是妖魔还是神仙,亲口说的有亡国之象,还断言说了什么葬送本朝的人就是杨太后,点了名了!这可是要命的事情,何况寿芳宫此刻偏偏是人多口杂,这话还能封的住口吗? 莫说御前伺候的,就连和尚道士一流也都纷纷惊得不敢多说什么了,无花静静地瞧着这纷乱的景象,一时只暗恨方才没有留住麟主娘娘,多套几句话也是好的。 一个眉眼深邃有异邦样貌的和尚从暗处走出,他模样如此特别,可是一旦隐没入人堆里头就像是水落到海里,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有这么个人在,两个人中间还隔着一段距离,说起话来只有嘴在动,眼神却丝毫没有交汇,看着十分平常,要不是他走到无花大师身边,根本显不出来。 可是辛渺还在观望这里,当那个异域长相的和尚出现之后,她心中便如尘埃落地似的,一下子明白许多。 小老虎挨着她的腿边上绕了两圈,发出轻哼声,她方才回转过来,眼神复杂地盯着那多般若的脸,他的眼睛带着一种很妙的棕绿,如同被金色太阳照耀的沙丘下倒映着一波碧水,令人一下子感受到异域的风沙。 她认识的人中也有人是绿眼睛,恰好还与异域有着不一般的关系,辛渺思考了没多一会儿,几乎就能猜测出这是怎么一回事。 整个洛阳行宫恐怕今夜无眠了,宫外的朝臣如夜雀般被惊起,匆匆忙忙奔赴宫内。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就算皇帝再怎么混账也得赶过来了,可是连杨家人都从宫外进宫来给太后请安了,皇帝那边还没有动静,连遣人来问一声都没有。 “不好啦!皇帝和圣仙夫人被狐仙给灌醉了!” 杨家人简直都糊涂了:“什么狐仙?哪里来的狐仙!” “今夜陛下开宴邀请麟主娘娘驾临,来的却是自称娘娘座下的狐仙,非要和皇帝玩游戏,宴会上全是些诗画一流的当世才子,这狐仙竟然也是个满腹才华的儒仙,一来二去地又是对诗又是唱和,硬是把陛下和圣仙夫人给灌醉了——” 传话的太监浑身哆嗦,光阳殿的气氛不可谓不好,和这里简直是大相径庭,满堂豪客吟诗作对好不风雅,那位狐仙只闻其声只见其影,大秀妖怪手段,喜得皇帝和宾客们两眼放光,气氛热烈得皇帝放浪形骸地解了外衣拉着圣仙夫人亲自跳起舞来,倒是很有盛唐风采——简直就是唐玄宗和杨贵妃再现,岂不激得人人诗兴大发,恐怕今夜过去又要流传几篇旷世巨作。 于是杨家人只好哭嚎得满宫嚎啕作响,又惊恐于所谓麟主娘娘所说的箴言,若真应了验,他们杨家算是得遗臭万年完犊子了。 高处俯视看来,千人千面,各有悲喜,红红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油光光的烤鸡味儿,乐呵呵地对辛渺说:“这皇帝其实还有点意思,只可惜做了皇帝没做个诗人画家什么的。” 辛渺说:“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也许他也不适合做这个皇帝,干点其他的会更快乐。” 不过有些事真是强求不得,他投的这个胎,就注定他要坐江山,成一个亡国之君。 辛渺没有出宫,反而借着夜色又到了光阳殿,在屋瓦上开了个小洞往下望去,藤颇塔吉正满脸红晕地坐在床边,她也喝醉了,但比皇帝要清醒得多,这里也是太监宫女如流水般进进出出,她脸上是鲜艳的残妆,正怔怔地望着他们忙活着伺候皇帝。 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直到外面一个小宫女端着一个茶盅进屋里来,她像是醒过来似的抬手:“我来吧。”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满脸堆笑:“娘娘不胜酒力,还是让老奴来——” 这屋里两个主子都喝醉了,照顾都照顾不过来呢,现在皇帝还醉着,她献什么殷勤呀!到时候泼了洒了,还不是他们伺候不周? 太监腹诽着,高声喊宫女来给圣仙夫人卸妆净面。 宫女们迅速端着热水热茶进来,解衣服的解衣服,梳头的梳头,藤颇塔吉一直安安静静没说话。 一个宫女忽然说:“夫人的头发长得好,黑压压的又厚又密。” 辛渺注意到,坐在铜镜前的藤颇塔吉肩膀忽然僵硬了一下,然后又缓缓放下,她的脸晕在微黄的镜面中,散发着珍珠似的光晕,喃喃自语:“我故乡的女孩儿都用黑芝麻叶洗头,我师傅说,女孩儿的头发,要养得又黑又长,跳起舞来如灵蛇伴舞才好看。” 藤颇塔吉的手指犹疑地拽着自己一绺蜷曲乌黑的秀发,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直到所有伺候人的宫女太监都退出门去,她缓缓地擎着烛台坐在床边,凝视着皇帝酣睡的面容。 她的发髻上插着一枚银簪,藤颇塔吉伸手将簪子攥在手里,虽然有些微微的颤抖,可她还是没有犹豫地举起了手来。 就在她将要刺杀皇帝的瞬间,只听见噗嗤一声,她手里的烛台倏忽灭去,手腕一麻,簪子便悄悄掉在被子上。 辛渺拽住了藤颇塔吉的手腕,声音在幽香的纱帐内如鬼影般盘旋而上:“在这里刺杀皇帝,你是不想活了么?”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48节 第194章 “你明明说自己想要回家,却要将自己置于死地,你在这里杀了皇帝,恐怕会被挫骨扬灰,还有什么机会再回家?” 辛渺的问句落在寂静的室内,在藤颇塔吉的耳朵里却如同惊雷一般,她脸上簌簌流下眼泪,却听见辛渺说:“谁在给你下令,他就在这宫中,对么?” 藤颇塔吉惊了一瞬,却抬头看向窗外,原本应该在外守夜的宫女太监却了无踪迹,辛渺说:“别看了,这里除了你我没有人醒着。” “也是,我忘记了,你的本事。”藤颇塔吉喃喃似的自语,然后又说:“可是既然回不了家,能报仇也是好的。” “藤颇塔吉,你不要被人利用还给人数钱。”辛渺都有点不敢置信,因为在她印象中的藤颇塔吉绝对不是一个脑子不清醒到被人愚弄至此,拿自己性命被别人当枪使的人。 她这样精明狡黠,怎么会被人骗到这种地步? 藤颇塔吉忽然看向她,敏锐地发觉了什么:“你……你见过了他?”她语气中带着点迟疑,像是不确定,辛渺在黑暗中对她叹了口气:“我现在知道了很多,真是就这么巧,你说的那个人,恰好是我的熟人。” 言语间的笃定完全展现出掌握局面的从容,藤颇塔吉虽然早料到她会搞清楚,毕竟辛渺本事很大,但是没想到这么快,愣了一下:“既然你都知道了,还要来问我?” 辛渺盯着她:“正是因为我知道了很多,才想要听你们亲口说出真相,以补全事情全貌。”她一点不故弄玄虚,并不玩诈骗把戏,搞得反而藤颇塔吉心头重石坠地,反而明白辛渺多半是十拿九稳。 她略有不甘,但反而心头隐秘之处完全卸下了重担——既然如今真相半白,那么她的性命就全在别人手里,什么使命和往事都由不得她了。 于是只好苦笑一声:“好吧,我也不想让你对我用上什么法术。” 辛渺松了一口气:“对,我也不愿意用这些手段,你要是自愿配合,倒能省我不少事。” 她看藤颇塔吉欲展颜,笑纹一闪而过又淡去了,有些呆呆的,脑海中却不由自己,一帧一帧地闪过从前,不由得她控制,过了好久了,她的仇恨在心底埋藏得太久,其实已经和师傅一样面目变得模糊,藤颇塔吉自然想要报仇,可是这仇恨却不如往昔那样鲜艳炙热,她扪心自问,到最后其实是对故土的眷念,撑着她到现在。 但事实上她也知道,她回去的希望渺茫,但还宁愿受骗扑入深宫。 辛渺的指尖在她出神时轻轻地蛰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如今是戴罪之身,不过这个只是为了掌握你的动向,所以在我眼皮子底下,就不要想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了。” 藤颇塔吉其实没什么感觉,辛渺说完,她反而感觉踏实了许多,点了点头、。 辛渺走得无声无息,藤颇塔吉缩到床上,将身侧的皇帝完全忽视到天外去,她闭上眼睛,做了一个好久不敢再做的梦。 年幼的藤颇塔吉作为献舞使团的一员,坐着骆驼和大家一块儿越过金色的沙丘,来到了水土丰饶的中原,当年的京城多么繁华,街上人来人往游人如织,她被师傅抱在怀里,公主看她一直盯着街上的小贩,亲自去给她和小王子都买了一串糖葫芦,看她吃得满脸都是,悦耳的笑声如铃铛一样穿透了人潮汹涌的街道。 而她的师傅爱怜地用嘴唇亲了亲她的鬓发卷卷的额头,用母语说:“我可爱的小鸟一定累极了,吃吧,中原什么好吃的都有,师傅都带你去吃。” 那个时候她完全想不到人生际遇会变得如此曲折离奇,她满心都是快乐,一点也没发现,命运会使得她停驻在富庶的中原,让她只能不停缅怀故乡。 妖祸好像是平息了,但是有一则惊悚的流言在朝堂之中流转,但杨家对这流言讳莫如深,简直是到了任何人谈论都会被狠狠报复的程度。一个年轻官员在朝中言语间带出只言片语,下朝之后立即被当街敲断膝盖,何等凶残暴虐,民间舆论顿时甚嚣尘上,却被杨家盖得死死的。 这件事大大的触怒了朝堂之上勉强相安无事的保皇党,痛骂杨家嚣张的折子到皇帝案头,但皇帝本人却根本抽不出时间来料理这些事。 太后急病,而且还有他的原因,杨家和东厂阉党迅速联络起来,杨太后的兄长亲自去‘劝诫’陛下,一番唱念做打之后,皇帝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境地有多么危险。 不错,于朝堂之上,阉党和杨家党羽独大,也就意味着大多数抉择都由杨太后和阉党在处理,皇帝能清闲无事,多是因为自己被架空了——他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而且如今又不是什么四海升平的好年景,皇帝一想到百姓民生和北方战乱就头大得想跑,更愿意龟缩起来,不看不听,更不要说让他拿个主意。 他并不担心身边的外戚和阉党,更害怕打仗,或者是远在江南的广燕王一系会作乱。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姜此玉是从哪儿来的,之前亲近的态度一改,去太后的寿芳宫侍疾不出,连着把保皇党们和姜此玉全部丢在脑后不理。 包拯等一干朝廷大臣完全叫主君的态度给打得失魂落魄,听说一个老臣被气得在家哭了两天,然后直接称病要告老还乡——结果皇帝允准了。 外戚和阉党的气势俨然到了一个烈火烹油的地步,所有人都暗自里觉得这不是离谋朝篡位就差一步了吗? 原来都还防着广燕王府要步南王后尘,结果到现在还没动静,这下看来可能说不准谁先当这个乱臣贼子了。 姜此玉这里便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不过也比先前好得多,最多是无人问津罢了。 姜此玉虽然受封公主,但实际上她并没有正常公主规制的公主府,只是在行宫内与驸马住在一处菩提殿内。 菩提殿说是宫殿,倒不如说是个宫内佛庙,因为太后热衷佛教,所以这菩提殿里也如寺庙般冷清,公主和驸马住的都是偏殿,因为正殿里供着佛像。 辛渺和展昭费了一点劲才劝说包拯跟着潜入宫禁之内。 包大人虽然知道这是为大局,但心里简直太过意不去了,总感觉脸都好像更黑了。 他们藏在菩提殿附近一个荒僻的无人宫殿内,连巡夜都不愿意往这里来,听说是前朝在这里横死了一个宫妃之后闹鬼闹得厉害。 辛渺独身前去菩提殿,正好碰上安乐公主在床榻前哄着驸马入睡。 驸马痴愚,心智如同小孩子,安乐公主在他面前沉稳妥帖得像他的母亲,而不像一个妻子。 床榻前还有别人,似乎是驸马的侍女,驸马对她有些不假辞色的样子,对安乐公主说话却怯怯地看她的脸色,侍女因此而神色微变,面上竟然隐隐有些怒色。 随后驸马睡着了,安乐公主站起身来,侍女便立刻上前给驸马盖被子,隐隐地占去了安乐公主的位置,而安乐公主只是冷冷地起身走开,谁知这侍女竟然紧跟着上来:“公主对驸马也太疾言厉色了些,若在我们国公府……”她言语之间颇有傲气,仿佛是婆母在训斥儿媳似的,谁知走到门口,安乐公主冷不丁转过身来,抬手就抽了她一掌。 这一掌掴声清脆响亮,侍女兜头受了一巴掌,转头撞在门口,扶着门不可置信。 “小福姑娘是驸马身边旧人,本该给你留点脸的。”安乐公主几乎贴在对方脸上,面无表情:“不过你就是个侍女,杨家人尚且要称呼我一声殿下,你真觉得能踩在我头上了?” 侍女小福被她绿油油的眼瞳一盯,吓得脸色惨白:“再有下一次,我会让驸马亲手杀了你,你觉得杨家会给你做主吗?他们会因为你一条贱命来找我麻烦吗?” 语气平静却阴狠至极,安乐公主抬起手来摸了摸侍女小福的脖子,感受她浑身发颤,牙齿咯咯作响:“这些话你也别想着往府上递,除非你要离了这宫里,不然只要我知道,你必死无疑。” 侍女小福瘫倒在地,安乐公主借着廊下的灯烛之光,独身一人孑然而去。 安乐公主和驸马竟然是分房间睡的,姜此玉走到自己的厢房里,整个菩提殿都没几个侍女,她解开了自己的发髻,正要洗漱睡觉,却看见窗口的灯亮起,而辛渺站在窗外,吹熄了手里的火折子。 烛光把她的脸照得分明,姜此玉心里一惊,随后又平静下来。 辛渺来找她必然是有事情,辛渺看她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想到刚才看到的,又想到她的身世,暗自叹了一口气:“包拯大人来了,你要不要去见一见?” “什么事?”姜此玉没想到还有包拯的事,不由得多看辛渺两眼,难不成她和南侠展昭一样被这位包青天的魅力给折服了?想想还挺让人不高兴的。 “是关于你和你哥哥的事情,嗯,你知道你母亲是谁吗?”辛渺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来说这件事,她都不太确定姜此玉会是什么反应,当然,一般来说和亲人相认自然是感动又迫切,但是姜此玉的这个亲人不仅犯下大错,还面临牢狱之灾。 姜此玉吃了一惊,不由得以狐疑的神色望着辛渺,她只好说:“你母亲是古契国人,但是她不是普通人,而是公主。” 辛渺看她表情,不见惊愕之色,就知道这件事她自己是晓得的,借着便道:“此事与当年古契国入朝献舞一事有关,还牵连甚广,你要和我来吗?” 第195章 姜此玉怎么会拒绝,等四人在破败的宫殿中会面,另外三个人都看向辛渺,她才开口:“目前虽然没什么其他证据,但是我根据藤颇塔吉的反应,大约猜到了一些事,还得和包大人佐证一番。” 她说:“这个从云州城走私大眠花粉到中原,让藤颇塔吉听话办事的人,恐怕是个叫做般若的和尚,我以前在杭州和他认识的。” 展昭一怔:“你是说——” “不错,当初我们认识他的时候,他法号朗方,是娥镜山庙中的一个和尚。”辛渺的目光移向姜此玉。 “他的真实身份是当年随古契国来访中原的小王子,真名应该是那多般若,而他还有一个姐姐,也就是古契公主。” 展昭和包拯的视线都纷纷看向了姜此玉,她在袖子下面握紧了拳头:“我的母亲……她还有一个弟弟……” 姜此玉的神色难以掩饰,哪怕是光线晦暗,也能听得出她声音有些滞涩。 世人皆知,广燕王当初夺位大败,昔日手握阙金卫的沙场王者拖着残败身躯离开京城,他离开的时候,身侧相伴一个西域舞姬,任何人看了都以为是失意之后沉溺美色的堕落,但实际上,这个舞姬是古契国的公主。 古契国的公主和小王子千里迢迢前来献舞朝拜,却被卷入刺杀事件,先皇在酒宴上被下毒,所有涉事者被拿下,就地格杀,古契使团不幸地撞上了杨太后为了夺位而炮制的阴谋之内,公主和小王子不得不流亡他乡。 正是这个时候,古契国内有王庭大臣夺权篡位,一下子就让这里的王朝血脉瞬间变作亡国人,公主和广燕王的故事暂且不论,小王子本来是继承人,但是回去了也是一死,留在中原倒是可以,不过杨太后临朝当政,政治斗争激烈,古契西域小国,迅速被抛到故纸堆里变得无人问津。 谁也不知道他如何生存的,总之他成了个和尚,但想必他是知道姐姐在广燕王府,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没能相认。 或许是因为双胞胎生下来后古契公主难产而亡,他得到消息时已经晚了,同时,王位被夺,他隐姓埋名在中原当和尚,也许是觉得不必去广燕王府打扰,毕竟双胞胎在广燕王府金尊玉贵,难道让他带着国仇家恨上门,要是广燕王忌惮牵连,干脆将两个异族血脉的孩子藏起来免得多生事端呢? 总之已经是往事,没有深究的必要。 姜此玉捧着一豆烛火,身形在黑夜中宛如一尊塑像,静静聆听。 “我不知道其中内情,但当初与他认识时,他不像是有背景,会去做这些事的人,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查出红花教与他有牵连甚深,我不敢说他就是教主,但是地位恐怕不低,最差也是二把手。 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藤颇塔吉对红花教言听计从,现在才知道,藤颇塔吉当年是和自己的师傅随着使团来到中原献舞的,她是古契国人,般若才能命令她做事。” 所以红花教背后的人或许是她的血亲舅舅,姜此玉恍惚了一瞬,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荒谬。 要是前两年知道她在这世上还有个舅舅,她一定会毫不犹豫拉着姜子靥去找他,将他视作母亲留给他们最后的礼物。 黑夜中沉寂得不像话,包拯不忍心看姜此玉,却听见她开口,自然如常:“多谢告知,原来如此。” 安乐公主清了清嗓子,一语惊天:“投桃报李,我也告诉你们一件事。” “叶孤城还在行宫中,我协助藏匿了他的行踪。” “!!”展昭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包拯更是瞪大了眼睛,只看得见黑暗中缓缓扩大的一圈眼白。 包拯这一辈子可能都没见过这么多乱臣贼子在禁内乱窜,若他是皇帝或者太后,再怎么样也睡不安稳啊。 辛渺听了,忽然说:“那正好啊。”她只觉得脑子里叮的一下,“倒是可以顺势用他把般若给抓住。” “你说说?” 展昭还在震惊之中,回过神来,辛渺仿佛是已经把法子都想出来了。 “你们知道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有一战之约还未完,他们决战时,我想可以掩人耳目,让藤颇塔吉协助我引来般若。” 这个计划其实很简单,不过是声东击西罢了,这和之前不同,辛渺还是想尽量低调地将般若抓住,不是她念旧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她觉得这事不止于此,她甚至感觉到有什么事被她忽略了,但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若是声势浩大地去拿住般若,她觉得必然会有糟糕的结果。 出了宫,天色大亮,如今暂时有个‘开封办事处’可以供诸位商讨汇聚,府衙内,辛渺和西门吹雪刚打照面,她就说:“你现在还要和叶孤城决战吗?” 西门吹雪神色一厉:“你知道他的下落?” 陆小凤吃了一惊,和白玉堂一块儿一左一右挤上前去把展昭团团围住,悄声道:“昨夜你们从行宫内去了一趟,和叶孤城撞上了?” 展昭闭着嘴巴摇头,欲言又止。 “我知道,而且我还需要你们二人公开地决战一场,最好打得惊天动地。”辛渺抬手指了指屋顶,“决战紫禁之巅是没指望了,但是决战天下第一门如何?可配得上二位?” 西门吹雪神色冷肃,可以说是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我二人决战,可不是搭戏台唱大戏。” 陆小凤听他语气不好,连忙上来:“你先听听,妙妙可不是爱搞些哗众取宠夺人耳目的人,她必然是有原因的。” “因为你们之前一直找的那个黑衣人,也就是红花教的幕后主使,我已经找到他了。” 她说完,西门吹雪和白玉堂异口同声道:“他在宫里?!”两个人都恨不得亲自去捉拿,之前交手……啊,那称不上交手,只是被黑衣人来回溜着耍弄罢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有个把他引出来的法子,这就需要有人闹点大动静,这动静不能让人们退避三舍吧,我想你们正好有约,如此一来,你与叶孤城决战,我借此掩人耳目去抓那个黑衣人。” 这实在是一石二鸟的好法子,西门吹雪在心里较量一番,还是叶孤城更重要:“好。” 皇帝虽然在寿芳宫早晚侍疾,但他贵为天子,也不过是去寿芳宫晨起点卯晚上归,如此过了几日之后便有些难耐,在寿芳宫招来起居郎李文芳聊天解闷。 没想到安乐公主竟然跟着来了,皇帝坐在园子里,看着二人相偕而至,屁股几乎要离开凳子,又坐了回去。 李文芳也以为,公主既然托他,必然是要奋力为自己打算,脱离目前这个尴尬境地,起码要有个什么法子重新博得皇帝欢心,谁知公主只是到皇帝面前转了一圈,提了一嘴叶孤城,又提了一嘴圣仙夫人。 公主什么都没说,反而让皇帝心里有些不舒服,念及旧情,特地让人给安乐公主和驸马赏赐了一对玉如意去。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49节 安乐公主眉目安宁,颇有些不动如山的淡然:“多谢陛下。”然后她就自请去太后榻前侍疾了,心志旷达,竟然全然不计较之前受杨太后磋磨的事情,仍将太后当做长辈吗? 皇帝看她走了,竟然还过意不去,又额外让人给安乐公主送两匹夏天穿的碧烟纱去。 李文芳顿时大大放了心,自觉自己帮上了忙,心中振奋,为公主高兴。 皇帝被安乐公主一提,又想起自己的爱妃,晚上回去就召了圣仙夫人来。 他躺在凉塌上,看着天影倾斜,屏风外投进余晖日光,不绝昏昏然,听见外面有脚步,还以为是藤颇塔吉来了,丝毫没发现这脚步声有两道。 藤颇塔吉站在他榻边上,轻声喊:“陛下。” 皇帝朦胧睁眼,顿时被吓醒了——藤颇塔吉站在面前,身后的影子竟然在屏风上投出一个动物形状来,仔细一看还有些眼熟:这不是之前迎仙宴上出现过的狐仙吗?! 红红发出嗤嗤的笑声,看着皇帝一下子从床榻上坐起来,藤颇塔吉往他胸前一趴:“陛下别害怕,这是我们娘娘有圣训驾临,需要陛下襄助。” “此事若成了,功德无量。” 皇帝心头直跳,顿时把什么人间富贵亲娘皇位忘到了脑后,这话一出,简直是看到了飞升成仙了却红尘的长生之道在朝他招手,连忙抓住了藤颇塔吉的手:“爱妃快快说来!!!” 第二天,圣仙夫人被皇帝以妨害太后为罪名贬为庶人,关进了大牢里。 此事一出,朝臣小范围的哗然,不过杨家国公倒是很欣慰,觉得皇帝到底还是向着杨家,向着太后,先前听闻太后被冲撞,而皇帝却被圣仙夫人勾着办什么迎仙宴,若不是太后躺下了,杨家人恨不得亲自把那祸国的圣仙夫人给杀了。 只不过因为顾忌着皇帝盛宠,怕被驳斥回来才没有开这个口,谁知皇帝自己想开了,顿时都觉得喜出望外。 第196章 妖祸未平,西门吹雪邀战叶孤城,此事激起了沸腾声议全然盖过了外戚干政之论,全然是杨家在后顺势而为,反而言辞激烈地表示要捉拿乱贼叶孤城,更要将这些以武犯禁的江湖中人统统处以极刑,以证效尤。 若是朝廷中事,恐怕无人在意,唯有剑神西门吹雪与白云城主叶孤城将要在天下第一门上决战这件事,声震武林也不为过。 三日内,各方武林豪杰纷纷奔赴神都,就盼着要目睹这场旷世决战。 “此事也不知是好是坏啊。”包大人不免长吁短叹一番。 朝野上下乱成了一锅粥不论,还要拉着江湖人士到洛阳裹乱,而更令人寒心的是皇帝不思进取,于政事上懈怠,于孝义上也说不过去,外戚阉党哪一个说两句他都听,就是不听大臣的。按辛渺的话说,简直是全面短处,差劲得均衡的六边形战士。 虽说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但是让江湖人士骑在皇权头上挑衅,包拯还要助纣为虐,他作为朝中官员,受着食君之禄忠君之恩的教化为臣子,心里压力不可谓不大。 而在行宫内,眼见着夜色渐渐铺设,皇帝坐立难安,遥望着应天门方向,中人时常进来向他汇报: “西门吹雪出现了!” “西门吹雪在应天门上,一人便打落了数十个官兵!” “杨国公又派出两个江湖好手上去拿他,却被西门吹雪扔下了城楼!” 皇帝听得稀奇:“这西门吹雪真有如此本事,为何不入我朝中,做个将军,也好封侯拜相荫蔽后人,不比他们行走江湖来得好么!” 皇帝虽然也烦这些挑衅皇权,妄自尊大的江湖中人,但的确感慨这些奇人异事的真功夫厉害,竟然还起了些好奇和惜才之心。 中人陪着笑腹诽:那也要得遇明主,这些鼻子朝天的武林中人才能甘愿居于人下,否则也不过如铁索加身,身陷囹吾,人家有这本事,谁来当你的臣子啊? “这些人也是奇怪,难道性命不比决战之约更重要么?万一这叶孤城不出现……” 皇帝在屋子里烦恼地踱步,心里盼着叶孤城最好能自投罗网,一时又担忧他为了保命不来,或者武功太厉害,杨国公和西厂的人拿他不下。 正在这时,又有中人跑进来报信:“叛贼叶孤城出现啦!和那剑神在应天门楼上打得不可开交呢!” 担心叶孤城不出现,这是少数人才会这么想,武林顶尖的高手,各有傲气,天下皆知,剑神与白云城主要一决高下,一剑定论,所以只要西门吹雪放出话来,叶孤城不可能不出现,若他真的不来,白云城主的往昔声名俱都化成飞灰,他此生造诣和整个白云城都会沦为笑话。 所以西门吹雪上了门楼,面对着巍峨宫城之下成千上万,熙熙攘攘的热烈目光,他只做静待。 虽然入夜,但应天门下汇聚的人无比的多,江湖人士都恨不得闯过那御林军所结成的虎视眈眈的防线,亲自上去近距离一览剑神和白云城主的风采——全天下用剑的都会记得这一战!!! 所以当杨家人派大内高手上去拿贼子时,西门吹雪一剑挑翻数十人,底下的叫好声简直沸反盈天,声势浩大! 陆小凤挤在人堆里:“天呐,这阵势!” 因着这一场决战,现场多少江湖英豪汇聚,他陆小凤的人脉就是广,感觉谁他都认识。 他搂着友人的肩膀抬头,感叹道:“真不知后人会如何评价今夜。” 不过这样大的场面,总要在史书上留个只言片语吧,否则也真是可惜了。 倒不光是剑神与白云城主在天下第一门上决战这么简单,而是这后面的故事,谁会知道这场声势浩大的决战只是为了掩盖关系到上一任皇位的往事呢? 史官想必也不会知晓,此刻在地牢中展开的则是一场钓鱼行动,藤颇塔吉作为钓饵出现在这里,身上虽然没有受刑,但她看着依旧状态萎靡,披头散发的坐在囚室之内,周身围绕着淡淡的血腥气。 辛渺的呼吸静悄悄地融在带着血腥味的空气中,哪怕她站在人前,对方也发现不了她,其实地牢内基本没什么多余的布置,唯有她一个人便足够了,而包拯和展昭白玉堂,则在外等候,此法就是最简单的瓮中捉鳖而已。 辛渺赌的不是般若会不会出现,而是他来是杀人还是救人,辛渺心里的确对后一个选项有预设的期待——如果他是来杀人,那恐怕死罪难逃。 若是来救人,那其中还有更多秘密可以探寻。 般若对她而言算是一个故人,辛渺真的很不希望事情会变得一如她所想的糟糕。 般若果然是出现了,辛渺看着他如鬼影般出没,身上穿着一套夜行衣,长长的影子投在石壁上,从摇晃的火把灯光下一闪而过。 她紧盯着般若的身形,这样的轻功在中原是少见的,也许是西域那边的特殊功法。 般若走到了藤颇塔吉面前,他伸出手解下自己的头巾,露出被遮掩的面容,先前在杭州初见时,他仍然修行蓄发,然而如今只能说是假和尚了,却将一头卷发都剃光了。 般若在藤颇塔吉身前蹲下,用陌生的语言叫醒了她。 藤颇塔吉的确是昏睡过去了,虽然是做戏,但她的确喝了让人手脚无力的药,睁开眼时,神情恍惚混沌。 般若抬手,辛渺一惊,却见他只是重重点了藤颇塔吉几个穴道:“站起来,走吧。” 他话音刚落,便看见藤颇塔吉神色并不惊喜,反而怔了一下,就这么一个表情,叫他觉察出异样来,猛地倒退了一步:不对! 然而辛渺是不会让他有机会逃走的 ,般若冷了脸,抬手便要劈下,然而肩膀处却骤然一酸,自己闷哼了一声,无力地被身后一掌拍倒,耳畔响起铁索当当作响,正要硬挺着站起来挣扎时,已经铁链加身。 “别挣扎了,逃不了的。” 这室内原本只有他和藤颇塔吉,可是一听见这声音,般若如遭雷击,一点点抬起头来时,眼中映入了辛渺的面容。 他脸色褪白,失魂落魄地盯着辛渺,口中喃喃:“……是你。” 地牢中的火把被一个个点燃,她被照亮,眼中幽幽,与他相顾无言,终于还是说:“好久不见。” 屋外传来几道脚步声,包拯,展昭,白玉堂,最后是姜此玉。 般若一看见姜此玉,神色几番变化,彻底瘫坐下来,明白自己大势已去,脸上竟然淌下了两行清泪。 “那多般若,你逃不了了。”包拯虽然看到大局已定,但说这话时,并不感觉痛快,更多的是觉得心中复杂极了,那多般若是古契国王子,流亡中原,其中难道就没有本朝的原因吗? 是杨太后和杨家策划了阴谋,推波助澜之下,竟然使得他好好一个王子亡国,被窃取了王位,不得不出家,与血亲分离。 般若深邃的眉眼在灯火映照下如同宝石,他用这样殊异的眼睛望向姜此玉,甥舅对面,一时之间都面色恍惚。 “你长得很像你娘。”般若的声音微弱哽咽,他苍白的脸色上泪痕宛然,却露出了一点微笑来。 姜此玉也不由得在他面前蹲下身来,眼泪顿时断线似的:“舅舅……” 无人说话,这亲人相认的场景,哪怕是白玉堂看见了,也不由得暗自叹气。他本来想着一定要给这个黑衣人好瞧,先前他是被这人戏耍够了。 “若能早些相认,何至于此。”包拯皱眉。 “是姜氏背信弃义,我古契国千里迢迢前来朝拜上国,却被你们的太后算计进夺位的阴谋中,她要自己的儿子做皇帝,就能害别人吗?!我古契使团被冤煞,至今你朝廷内可有一人仗义执言?!要让当年的事情真相大白?既然你们不讲恩义,又怎么让我撮尔小国信服朝拜?我如今不是古契国王,但也是那多王朝的血脉,我倒要看看,上国姜氏能坐多久的王位。” 般若言辞恨绝,双目赤红。 包拯被他问住了,只能长叹一声,不错,因为姜氏不仁在先,古契王子的复仇,便显得如此名正言顺,只是不论任何动乱,伤害的只有百姓而已,如今动荡不安的局势,只是加剧了外戚阉党等国朝禄蠹更贪婪地撷取权利。 般若以红花教生乱,走私大眠花粉以此谋反,影响甚大,死罪难逃。 般若显然是知道自己下场不会好,整个人都显得全然破罐子破摔,最开始的激动已经过去了,他的肩膀慢慢沉下,语气也趋于平静:“自我姐姐辞别人世之后,我就明白,我此生不过行尸走肉,就算回到故国,等我的也不过是乱臣贼子的刀斧,可是你们如今的皇帝,却很高兴地接受了古契新王的朝贡,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他的母亲做下的冤孽,我不能让它就这么过去。” 他抬头,独独只看着姜此玉:“我姐姐命苦,她分明是公主,她所生的孩子留在你们中原,在你们中原人嘴里居然是血脉驳杂的杂种,你们中原人……你们中原人……” 这话听得现场的中原人都感到一阵羞惭,古契之类的西域小国,奉国朝为上国自愿朝贡,王族则都热衷于接受中原仁义教化,没想到……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姜氏满嘴仁义道德,以仁孝治天下,却失德失人,任由外戚阉党乱政犯下大错,如今天下大乱,姜氏大失民心,难道不是天命吗? 包拯听得面无人色,拿着火把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唯有辛渺在此刻能跳出这凝重的氛围:“……你和太后,姜朝的仇怨是一回事,用红花教戕害中原百姓是另一回事,般若,我有点失望。” 她语气轻缓,般若唇色更白,仓惶地躲避她的视线,辛渺蹲下身来,手中拿出了一样东西递上前来:“不过,这是你当初留在我这里的东西,我一直想着要还给你。” 般若通红的眼中又反射出清晰的泪光,他看着那画卷,双手被绑缚着,只有姜此玉替他接过,缓缓展开来,原来是那副故乡的画。 一见到故乡景物,般若反而紧紧地闭上了眼,狼狈地转过脸去,眼泪簌簌而下。 辛渺也无话可说,心里很不好受,瞧瞧往后退,然而此刻,姜此玉却猛然尖叫了一声,扑到般若身上:“舅舅!!” 般若顺势就倒下,展昭看多了犯人,大叫一声:“不好!他服毒了!” 展昭和白玉堂算是经验丰富了,几乎是马上就按在般若脖子上,结果般若噗地吐出两半蜡丸。 “他刚刚咽下,马上催吐还来得及!”白玉堂厉声说,若是普通的毒药,再怎么样也会有一个起效的过程的,如果马上催吐,紧接着大量灌水清空肠胃,大多数毒药都不会致死。 但没想到就这么几息之间,般若的脸色迅速灰败,眼见着竟然和迅速被灌满的水袋子一样膨胀起来,七窍之中竟然都在往外喷水。 “躲开!” 如此可怕怪异的毒药,众人皆是呆若木鸡震惊不已,辛渺一声冷喝,抬手一起,屋内罡风狂涌,无形的力量从她身上狂涌而出,十分玄妙,众人都感觉自己像是被某种来临从内到外穿透了,天顶贯通,都能感到什么东西从上至下流走。 辛渺一掌拍在般若身上,他猛地长大了嘴,水如泉涌一般往上升腾,激流一道窜上屋顶,凝如水晶。 一个人身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水? 御水之术如此神奇,包拯大开眼界,眼见着辛渺从般若体内抽出这么多水,起码也有几百个木桶这么多,须臾之间而已,她竟然还能让无形之水凭空凝住,在头顶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水团。 只是两三息之间,这水团就大到逼仄的室内盛放不下,辛渺一手往暗渠一挥,水团便收束成柱,水龙一般涌入暗渠。 白玉堂震惊不已:“人的身体里哪里有这么多水?一定是什么妖怪的法术!”说完又觉得不对,天下真有什么妖怪敢在辛渺面前作怪吗? 般若就像是个险些被撑爆的水袋,情势危机如此,若不是辛渺在这里,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没有人救得了他。 辛渺惊魂未定,抽干了水,般若的七窍中竟然还淌出淡粉色的血水来,随后便越发浓郁,姜此玉慌乱极了:“我去叫太医!” “别慌。”辛渺长舒一口气,按住她的肩膀,一指点在般若脑门上,那里竟然亮起一道如花般徐徐旋转的金光纹样,般若死灰般的神色在这金光的照耀下,竟然也渐渐恢复了血色,而他七窍中淌出的血水也渐渐停了。 这是当年红棠妖怪百年功力化成的清静之花,救他的命是很轻易的。 太神奇了,包拯瞪大了眼睛,眼见着般若死里逃生,竟然还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舅舅,你没事吧?” 听见姜此玉的担心,般若恍如隔世,他衰弱的面庞上甚至呈现出一点不可思议:“你……我竟然还活着。” 辛渺望着他叹气:“你忘了,你体内有一朵花,那是妖怪百年功力所化,能助人堪破虚妄,不染尘埃。”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50节 般若呆呆地仰望着她,死里逃生一回,这天下还有什么虚妄看不破呢? 一切皆如浮云而已。 般若随后再无动作,白玉堂和展昭上前将他搜身搜了个彻底,本来是担心他身上有其他的毒药,却只是搜出一封信和印章来。 包拯接过信笺,看了两眼,竟然看出了大门道,黑得像炭一样的脸上仍然能看出紧张和震惊:“这印章,‘破朵达鲁’,可是真的?!” 他提高了声音,简直称得上是疾言厉色了。 般若点了头,他声音很虚弱,却沉稳:“没错。” 展昭只觉得这破朵达鲁听着耳熟,嘴里念了几遍:“像是北戎名字……” “这是北戎首领破朵达鲁的印章,为什么会在你身上?”包拯一说,展昭恍然大悟,“他竟然和北戎首领也有所勾结?” 如今朝廷内忧外患,就是北戎在北边虎视眈眈,谁不担心蛮子的马蹄踏碎边境防线直入中原,到时候别说什么外戚阉党乱政了,恐怕山河破碎,天都要塌了。 包拯原来只以为是红花教内乱谋反,谁知道,这一切竟然还能和北方连起来。 辛渺神色严肃起来,望向般若:“说说吧,你知道的一切。” 到了这个地步,反抗属于无用,般若神色反而平静了:“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是你们有一点错了,我并不是一切的主使,红花教也不是我所建立的,我至今只见过一次教主的面,她是个女人。” 他咳嗽了两声,抬起头来:“教主的确要谋反,而她所图是整个姜朝,我不过是为人刀俎,只是想要回古契的王座而已,她却掌握着西域诸国的权利,还有北戎首领破朵达鲁,他也听从了她的指挥行动。” 白玉堂听得瞠目结舌:“这、这是个什么女人啊?” 厉害的女人他见多了,有武功或文采厉害的,甚至有辛渺这样称得上手段玄妙的世外仙人,但是这种枭雄,啊,应当是枭雌,他是真没见过。 “这毒药也是她给你的?” 展昭忽然提起这个堪称神奇的毒药,如此可怕离奇的毒药,他对此却有点猜测—— “这毒药,名为天一神水。” “怎么可能?”展昭震惊,脸上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看白玉堂用眼神询问,他开口:“天一神水是神水宫密不外传的毒药,怎么会在她手上?难道这神水宫宫主水母阴姬就是红花教教主?” 水母阴姬这个名号显然是把白玉堂吓了一跳,他第一时间就是否定:“不可能!” “因为教主派了一个人去神水宫偷窃,然后他成功了,这个人很有名,你们也一定听过这人的名字。” 般若缓缓吐出另一个誉满天下,闻名遐迩的名号:“妙僧无花。” 展昭和白玉堂脸上短暂地露出了空白的神色。 “这人是谁?” 辛渺对此有些陌生,不由得困惑道:“听上去是个和尚。” 展昭深吸一口气,完全震惊又不解:“真是世事难料,妙僧无花是如今少林名满天下的一位名士啊,听闻此人惊才绝艳,不仅是在佛法上,更有七绝妙僧的美名,他还和香帅是好友,这样一个人,背地里竟然……” “当初杀了南宫灵的人就是他,虽然我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关系,但南宫灵一直对他俯首帖耳。”般若很讽刺地一笑,结果最后南宫灵是被无花所杀。 辛渺没想到这关系如此错综复杂,若没有这回事,她和妙僧无花之间可能就隔着一个楚留香。 楚留香一定不知道这回事。 “所以,是无花一直在对你下令,就像你给藤颇塔吉下令一样,对么?” 般若点头:“我极少与教主有直接的联系,都是无花代为传达命令。” 辛渺忽然惊醒:“今夜你来救人,他知道吗?” 般若迟疑了一下:“他并不知道我来是想将藤颇塔吉救走,我让他以为我今夜是来杀她灭口的。” 藤颇塔吉站在墙角神色复杂:“殿下……”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心甘情愿被利用,也只以为王子只是在利用自己,原来殿下还是将自己看做他的国民吗? 辛渺心里咯噔一下:“所以寿芳宫中,那个穿白衣和你说话的和尚就是妙僧无花,是吗?” 她一说完,众人都觉得不妙,此刻天光已经微微亮起,天窗狭窄,却朝下投出淡淡稀薄的日光。 般若不论是来救人还是杀人,迟迟不归,以无花的狡诈和聪明,会没发现情况不对吗? 包拯脸色勃然大变:“快去寿芳宫!” 清晨的洛阳行宫中,早起的宫人已经开始忙碌,寿芳宫内无比寂静,宫女太监们的脚步都放得最轻,因为太后在寝宫内未起,久受疾病折磨,杨太后暴虐的脾气更是可怕,寿芳宫内短短几日已经被打死好几个说话走路不警醒的宫人。 更何况杨国公和皇帝都时常来往,谁敢懈怠呢? 纵然如此,天色将明,人是最容易犯困的,在太后寝宫外守夜的宫女实在难忍睡意,略闭上眼一眯,只感觉混沌之间不知道时间,仿佛只是片刻,耳畔响起了奇怪的动静,就像是水流淙淙。 寝宫之内,又怎么会有溪流之声呢? 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脖子因为低着,一眼就看见脚下微弱的水光。 宫女以为是天光昏暗,自己看错,却发现这水光竟然还在蔓延,已经打湿了她的鞋袜和裙摆。 转头一看,她不由得愣住了,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流来的水迹已经漫过门槛,朝外溢出。 恍如做梦般,她定定地睁大眼,却发现这水色中竟然逐渐变成粉色,深粉,最后竟然变成了血色。 寝宫大门被推开,哗啦一声——血水如泉漫过门槛,残肢断臂如血河上飘的船橹一般顺着血水淌过,杨太后肿胀苍老的面容在血水中沉浮,花白的发丝无比地长,如同血河底飘动的海草飘荡。 她脸上原本长满了一生怨恨的皱纹,此刻也被根根泡开,变成平滑饱胀的坦然,顺着灿若朝阳的血水飘出宫殿,停留在台阶上,在四下炸起的尖叫声中,混沌地望着被初升太阳燃成红色的天空。 第197章 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于应天门楼上战况激烈,高手过招只在一招一式间便可分出胜负,门楼前观战的江湖好手便睁大了眼,屏息凝神地盯着这二人的旷世决战,心中热血澎湃,全然将那楼下严阵以待的官兵视作无物,谁知这些官兵不时便分股成队,不停地登上城楼,无所不用其极地要插入这战斗中,实在如蚊虫般烦扰人。 刚看到正酣处,便被打断了兴致,气得大声叫骂喧嚣。 而西门吹雪也无法全情地投入这场比试了,他与叶孤城不约而同地再度用剑挑翻了几个官兵,彼此对视一眼,都在朝日的晨光中感到对手的兴致不高,西门吹雪脸色冷漠,显然心情很糟:“此战已无意义,择日再约吧。” 太阳都已经升起来了,叶孤城执剑立在屋檐上,闻言却不肯:“择日?我没想到你会临战而退。” 西门吹雪难以理解地看向他:“你分明身上有伤,何况我能感到你在此处却心不在焉,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 他言辞冷峻,方才交手,本来的确全情投入,但刚燃起的战意便被对手的状态剪灭了,西门吹雪发觉叶孤城的剑堪称软弱,心中甚至可以说是大惊失色——他的对手怎么可能是这种水平?白云城主的剑不可能是如此。 只不过很快他就发觉,叶孤城身上有伤,虽然不碍事,但更要紧的是叶孤城心神不在这场决战中,西门吹雪立刻被大大搅扰了兴致。 或许今日本来就目的不纯,西门吹雪立刻决定停止,反正现在太阳也升起来了,辛渺那边的事情恐怕也已经了结,至于下面殷殷期盼的观众,西门吹雪对他们的期待毫无感觉,也更不可能回应了。 他现在心情十分糟糕,多半是因为期待已久的这决斗不尽如人意,西门吹雪对叶孤城十分失望,冷酷地说:“你心中既然有所牵绊,竟然还敢来应约,不如早说。” 叶孤城受着对手失望的冷眼,拿剑的手没有颤抖,却垂下了眼帘,清晨的风拂过他的面颊,神情极度复杂。 仅仅是在剑道之上,他已经一败涂地,输的人不是剑客叶孤城,而是白云城城主叶孤城,他有太多的牵绊和凡尘心愿,让他拿剑的手如此拖泥带水。 下面的人看到这二人站在楼上没动了,都纷纷讶异:“怎么不继续了呢?” 谁知,西门吹雪转身就走,态度洒脱,惊得人们纷纷大叫起来:“什么?难道剑神认输了?” 陆小凤看得感慨万分,什么认输了,分明是负气离开的,在决斗中自己的对手如此轻忽慢待,西门恐怕是被叶孤城的态度气到了。 但是他也没想到,叶孤城分明是来了,但是光是人来了心没有来,出剑招时陆小凤也看得出来,心里还直打鼓,担心叶孤城死于西门吹雪剑下,没想到西门吹雪一如既往地傲气,叶孤城既然不认真,他就不打了直接走人。 虽然如此,陆小凤免不了松了一口气,但是又难免为叶孤城感到难受,果然还是先前谋反一事,叶孤城如今是乱臣贼子,面对这样的事情,他无法心无旁骛地决战也是不意外。 下方的杨国公似乎被这些武林人士气的不轻,西门吹雪说走就走脱了,派人去追还追不上,怒急了直接放箭,流矢乱放,叶孤城轻易躲过了,但是下方却群情激奋起来。 陆小凤便听见有人高喊:“该死的杨狗贼!朝廷走狗裹什么乱!” 既然骂起来了,那自然是五花八门骂什么的都有,江湖人纷纷将看不到决战结局的怒气发泄到贪官国贼上,骂声中气十足地传到几十米外,显然,杨国公也是听见了。 这城楼前如此多的人,又都是些走江湖的,自然狂傲无惧,并不怕官兵,叫骂喧嚣如热油泼水一般沸腾起来,而杨家作为外戚,把持朝政多年,竟然被一群江湖草莽骂到了脸上,陆小凤暗道不好,眼见着楼下的官兵迅速地移动了队形,对着人群张开弓箭。 他还有点不敢置信,杨家再如何,也不可能对着人群放箭吧?应天门下还有百姓—— 他高估了杨国公的气度,漫天利箭随着一声令下,无情地射向人群。 陆小凤都懵了,天下再没有如此嚣张跋扈的外戚敢在应天门前为一时之气屠戮百姓了,这一声号令之下,整个杨家要被后人于史书上鞭挞到遗臭万年啊!! 再无法想象,这事情已经发生了,惨叫声中,人潮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躲避流矢箭雨,血腥气弥漫开,混乱中,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杨太后被毒杀宫中了!!” “这些狗官草菅人命!我今日一定要取杨狗贼项上人头!” “大胆刁民!你们是要谋反吗!” 谁死了?! 陆小凤没想到会听到这种消息,再回过神来时,现场情势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不管杨太后被毒杀的消息是不是真的,总之这应天门下被杨家驱策的御林军已经大乱了阵脚,主要是如此惊悚的消息不得不叫人恐慌,而方才射箭射杀的人群中又不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多得是江湖上各方好手,此刻也都被这一波箭雨激起了血性,不退反进,全然不在乎官兵的呵斥。 这些武林草莽管什么冲击宫禁是死罪之类的威胁?怒火滔天地冲上来,俨然是要把逆贼的罪名直接坐实。 而这些官兵显然没有做好面对真逆贼的准备,眼见着一波武林高手成群冲上来,不由得紧张起来,大喊着保护国公,一边紧急撤退,收紧防线。 喊杀声飞入内宫,皇帝吓得面如土色,他刚刚才听了太后被毒杀的消息,一转脸,宫外仿佛是有大波逆贼要冲入宫内了,这太突然了,皇帝方才的震惊和悲痛立刻被恐惧所冲散,他失去了皇帝该有的仪态,失控地对着太监大喊:“来人啊!!来人!快给我把杨国公和王总管叫来!” 他两腿发软,竟然在小太监的搀扶下摔倒在地,又连忙趔趄起身:“给我调动所有的御林军,绝不允许逆贼冲击宫门!” 皇帝尚且惊恐万状,更别提行宫内的宫人们了,杨太后被毒杀这种惊悚的消息长了翅膀一样迅速被人们所知,而宫外喊打喊杀的声音近在眼前,都以为姜氏恐怕是马上就要改朝换代,谁还管什么宫不宫规呢?逃命要紧吧! 于是宫人四处乱窜,争躲金银细软做鸟兽散,生怕自己成了叛军刀下亡魂。 无花已换做太监打扮,混在逃跑的宫人中,若是在平时,宫禁森严是绝对不可能外逃的,不过这个时候,倒是方便他混在人群中跟着从偏远的宫门往外逃跑。 洛阳行宫极大,从这个宫门出去,就已经接近城外,是个十分荒僻的位置,只有些农户和放牛放马的居住此处,他很快独身一人往前逃跑,却并未放松警惕,周围虽然没有人,但无花却频频抬头,望着天上的飞鸟面色凝重。 他所预想的最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道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让他浑身僵硬,当机立断逃往路边的密林之内。 可是他逃入密林之后才发现,那越来越近的蹄声仿佛迷雾一般笼罩着他,树林之内分辨不清的方向,晨曦从树枝上方泼洒下来,让林中变成了迷宫一般静谧的监牢。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惧,更甚于面对自己的母亲时,因为他的母亲有着具体的形体,然而他此刻的敌人,却是传闻中鬼神莫测的真正的麟主。 因此,未知的恐怖让他心神紧张至极,眼角余光处处心惊,仿佛都能看见任何地方都有着可怕的人影。 辛渺骑着玉狮,慢慢地靠近那个在森林中慌乱奔逃的身影,她看着他被恐惧所控制,心中却感到匪夷所思的好笑——她以为这些利用鬼神之名为自己攫取利益者,最起码对鬼神是没有敬畏之心的,可是他现在展现出的恐惧却恰恰相反,他居然也会害怕。 她不急不缓地扯着缰绳迈步而出,看着无花骤然僵直的背影,缓缓转过身来。 她脸上覆着森森白骨,无花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眼神既迷茫又恐惧,脸色颓败,几乎是立刻就跪倒在地。 事实上,反而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无花反而从无边的恐惧中解脱了出来,因为他所见的辛渺,覆着白骨面具骑在白色骏马上的女子,日光从她身后被密林中的树木分割成千百条,如瑞气披身,她逆着光注视着自己时,无花从哪一瞬间的震慑中回神,理智占据了高地。 鬼神的真面目是这样的,他缓缓跪倒,膝下是纠缠的树根泥土,疼痛让他更加清醒,几乎是目不转睛。 恐怖的感觉渐渐褪去,无花紧盯着她,甚至感觉自己又找回了力量,如果一个鬼神具有了形体,那么就好像没什么可怕的了。 而且她是个女子,无花盯着她的影子,激烈的心跳声慢慢地趋于平静,他知道他不能松懈,仍有可周旋的余地。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51节 第198章 辛渺看着无花跪倒在地上,匍匐下身体,因为疲累而不住喘气的样子,仿佛看见了一头被追得筋疲力尽的狼,但你要认为他已经走投无路那就错了,显然,他只是在伺机蛰伏,一准儿在准备着反击。 所以辛渺朝他走过去时步伐缓慢,但她在逐渐接近他时,也更给他带来一种心理上的压迫,相隔几米远时,无花惶恐出声:“麟主娘娘在上,请饶恕我犯下的罪孽。” 他像个虔诚的教徒一样朝她匍匐,然后抬起头来,这个角度能让辛渺看到他汗津津的脸,说是剑眉星目也不为过,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而这样的美男子以卑下的位置仰头俯视,形状狼狈,怎么样都会让人觉得有几分恻隐之心。 可他迎来的却只是一把长剑,麟主的剑在晨光中映着日光,刺得他汗流浃背几欲闭眼,剑锋出鞘,像一泓秋水,冷冰冰地散发出一股寒意。 无花的身体僵住,分毫不敢擅动。 “红花教教主是否在洛阳?”辛渺用剑抵着他的喉头,无花洁白的皮肤上被切出一条血线,他张了张嘴:“是……” 辛渺从他颓败的神色中证实了这件事,又问:“太后是你杀的。” 无花挣扎片刻:“是。” “起来,跟我走。” 辛渺只需要这个答案,光是这个就足以定罪,其他的都可以之后再问。 她很果决,也不打算再给无花周旋辩解的机会,剑尖从他脖子上挪开,完全不容他否定。 “麟主娘娘,请听我一言,无花刺杀太后罪不容诛,但教主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她还怀了我的孩子,请娘娘对教主手下留情。” 无花的眼睛红了,他这样的皮囊,若红了眼睛要哭,甚至比女子还多几分我见犹怜,他毫不犹豫叩首:“是我冒犯了麟主的神威,借用您的名声谋私利,可是教主腹中有了我的骨肉,我死不足惜,却希望您能放她一马。” 辛渺冷冷地凝视着他匍匐的样子:“到底你是主谋还是她是主谋,这件事等拿了她来再审问就是,你若真的顾忌妻儿,怎么会意图谋反?” 开玩笑,被抓了就哭自己有妻儿?辛渺有些匪夷所思,他还是个和尚呢,和尚犯戒不说,就算有天大的苦衷,谁会谋反?还把自己深爱的妻子推上教主之位?简直是怕头不够砍啊? 她没有表现出心软,无花立刻抬起头来,神色沉凝:“此事非我之愿,只是如今天下战乱四起,民不聊生,唯有世外圣人可救苦救难!姜氏残暴不仁,百姓流离失所!若非西域上师为我等指点迷津,无花岂能知悉您的存在?!” 他仰望着辛渺,虔诚而狂热,甚至膝行几步,双掌合十:“漫天神佛不应我,唯有您是此世行走的神祇!这天下百姓的命运都在您一念之间,我等卑弱之人,只能将您的名讳传播四方,才能普度众生——” 辛渺却后撤一步,躲开了他伸出的手,无花神色一凝,忽然感觉眼前一暗,脊背后迅速窜上一阵疼痛般的寒意,汗出如浆。 他脸上的狂热都被凝固冻结,只有眼珠缓缓上移,与那狰狞兽首中黑洞洞的眼睛对视,她微微弯腰,近乎冷酷地审视着他的狂热,无花没想过她的眼神会有如此的洞察力,甚至让他心跳加快,难以控制自己的神情,就像是被破开了肠肚被摊在太阳底下,他的所有心思都被照得纤毫毕现。 辛渺对他的这一段表现没有过多在意,只是轻声发问:“西域上师是谁?是他告诉你我的事情的?” 比起无花到底是不是在演戏,辛渺更在意他提到的西域上师,这倒是能解答关于她一直以来的疑惑,这个人知道所谓的麟主娘娘的事情,想必也是哪一方高人,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有什么目的,才是辛渺想知道的。 无花下意识地吞咽,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感到紧张,无暇深思熟虑,一些话便不假思索地从喉头滚出:“宗央上师是吐蕃而来的大师,他知晓一切,知道您的来处,他说你必然扰动许多宿命,凡人总是被命运牵着走,而你只需要轻轻吹一口气,就能覆灭一个强大的王朝,水利生万物,滋养万物,可是你的出现却像是海啸一样摧毁朽烂的木头,在荒芜的原野上带走旧世界,改变许多人的命运……” 无花感觉自己的舌头越来越不灵敏,他额头开始迅速渗出汗水来,有些话他不该说,可是他为什么说了出来呢? 他感到十分恐怖,怀疑自己是被使了什么妖法。 “你只是力量的行使者,却不肯主动地使用,所以由我们来替你使用你的威名,纵然无法驱策妖魔,却能得到更多好处……” 无花的话含糊不清,他的唇边逐渐开始溢出鲜红的血液,满脸痛苦地抽动着脸部肌肉。 “你们代我使用我的力量……”辛渺却因为这句话而微微一愣,无花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口血,他的形貌已经扭曲可怖得如同恶鬼,可是他的肌肉和骨骼却在反抗着他的意志,高亢的喉舌震动喧嚣:“此乃天命!!” 无花面朝下倒了下去,辛渺轻轻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起来。” 他大约是昏迷了一瞬,但辛渺的声音立刻又叫醒了他的理智,他浑身直抖,用手撑着地面,朝后瑟缩。 辛渺表现得如此无情,却恰如他所想象的神威不可测的形象,脑中混沌与恐惧交杂。 “你的天一神水是从神水宫所得,是吧?”她几乎已经有些没耐心了,这只是最简单的一句问话,并不掺杂法术,只是作为测试,她觉得无花这个人抵抗的意志强到前所未见,必然是个心智坚忍且奸猾至极的角色。 他似乎还想维护自己先前所说的:“……天一神水是我从我妻子处所得。” 树林中忽然传来一个辛渺殊为熟悉的声音:“无花,你又何必垂死挣扎做些口舌混淆?” 楚留香出现得太过突然,辛渺完全猝不及防,藏在面具后的眼睛都睁大了一瞬。 楚留香身上披着件斗篷,遮掩了面貌,此刻沉声对无花说话,语气中带着失望。 他自树林后走出,伸手取下兜帽,露出俊美英挺的真容来,黑白分明的双目扫过无花僵硬的背脊之后就望向了辛渺,非常快地再度挪开了视线。 他看上去风尘仆仆,几缕鬓发落在脸侧,甚至黑了好几个度,越发显得眉眼深邃,只是不见往日的轻快,显得有几分粗粝的沉重。 “你混入神水宫中,在水母阴姬的眼皮子底下欺骗了她的女儿司徒静,骗着她为你偷了天一神水和你逃出神水宫去,你对司徒静分明没有半分情意,唯有利用。” 楚留香一步步走过来,剥开自己昔日好友的皮囊和谎言。 “你让司徒静当教主,也不过是让她做了个幌子而已,为的不过是掩藏背后的那个女人,对么?” ‘那个女人’。 辛渺发现楚留香提到的时候,无花脸上的面具终于碎了一样,他的眼睛和神情都无一不暴露出,这才是他真正需要好好掩藏的秘密。 “你不必再顽抗了,司徒静已经被我抓住,早晚有一天,石观音也会被找到的,你们还是好好想一想,要如何面对水母阴姬的怒火。” 他话音刚落,无花就像疯了似的暴起,他也是闻名天下的七绝妙僧,功夫也是武林一流,然而楚留香显然是早有防备,几乎是立刻就出手了,二人在瞬息间就过了好几招,无花一看自己没有胜算,马上就作势要逃。 辛渺接近的速度却形如鬼魅,她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等无花看见她时,整个视野都被兽骨面具所占据完了,他无法遏制地流露出一瞬间的恐惧,然后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无花的身躯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 辛渺的注意力很快就从他身上移开了,楚留香没有说话,在变得完全安静之前,她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故人相见,辛渺不是不高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和他双目对视之后,这份愉快就变得不纯粹了。 其中原因很复杂,但最大的占比还是来源于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一份尴尬。 如果陆小凤在这里就好了。 楚留香的视线从倒在地上的无花移向了辛渺,十分克制地停留在她身上,但心口却不讲道理地多跳了两下。 “我一直在追查无花的下落。” 辛渺心中一紧,楚留香去的地方不容易通信,不仅是普通的通信,陆小凤说连鸟儿都难飞,她只是听陆小凤说,因为之前的事情,她和楚留香没有信件往来。 隔了好些日子不见,他是真的憔悴了不少,显然日子过得也并不很舒坦,楚留香垂眼半晌,开口说:“苏蓉蓉她们三个,被石观音掳走为质。” 辛渺只觉得胸口咚地一下下沉:“……石观音究竟是谁?” 楚留香在大漠为此事奔波,如鬣狗般对石观音追逐不休,他再度望向辛渺,轻声说:“一个将要搅动天下风云的女人。” 第199章 谁也想不到,楚留香销声匿迹这么久,其经历的惊心动魄曲折离奇完全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而他所知悉的一切,却恰好为所有人补上最后一块拼图。 这一切还得从他与辛渺分别开始,他当时还不知道苏蓉蓉三人都被抓走,只是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便出发去寻找,谁知道机缘巧合之下,神水宫失窃,水母阴姬暴怒,他受了些牵连,最后居然不得不担起寻找真相的重任,线索如丝般牵引着他,仿佛冥冥之中的天意,令他发现了自己的好友无花似乎在其中有着极深的秘密。 然后他在寻找线索以及寻找苏蓉蓉的同时,与自己的两个好友汇合,深入大漠。 大沙漠不是这么好待的地方,但比沙漠更可怕是在大漠上酝酿的阴谋。 “西域小国林立,因为环境艰苦,这些小国部落都如同星子一般四处散落,他们之间不算友好,常年因为争夺水源,财宝,国土等等原因而彼此厮杀,彼此虎视眈眈。” 楚留香现在的皮肤几乎已经变成了古铜色,风沙让他变得更粗粝,但纵然落魄,也不失风度,此刻拿着酒盏豪迈痛饮的样子,更有些西域作风。 “然而,大漠之上却出现了一个变数,一个女人,如狂风般横扫过去,势如破竹地攫取了大漠之中的大部分权利。她完全不择手段,先是以美□□惑那些蠢得可怜的国王,然后获得王庭权柄,将国王们作为自己的傀儡,极快地扫清反对派的声音,大权独握后,迅速地整合力量,掌握军队,杀掉其他的继承人。” “她有计谋,有手腕,既有着举世无双的美貌,又狠毒无比,同时武功盖世,找遍整个武林中,也恐怕是数一数二。” 他说得无比平静,对这个女子的描述却十分耐人寻味,陆小凤眼睛一眯,很促狭地脱口而出:“你听上去倒十分倾慕此人?难道这女子也是你的情债?” 说完,陆小凤突然闭上嘴,酒桌上沉默得尴尬,楚留香一僵,随即反驳:“怎么可能……”他竟然罕见地卡顿了一下,更显得此话不真,其中必有玄妙。意识到这有多么令人容易误会,楚留香的视线难以控制地移向辛渺,也只是若无其事地扫过一眼。 辛渺就像是打坐一样端坐在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既不饮酒也不用饭,任由无数眼神从她脸上滑过,岿然不动。 “在大漠中,有人称她为妖女,有人称她为菩萨娘娘,我与她短短交锋而已,但若要我说,她太邪,我承认她的计谋手段诡奇残忍,武功毒辣,实在令人齿冷。” “石观音……” 众人默默念着这个名号,这个女子在中原武林名声不显,恐怕并不是因为她本事不够大,而是她本事太大了,大到足以谋国朝。 “所以,你们已经交过手?”陆小凤问。 “不错,我已经与她交过手,实在惭愧,我打不过她。”楚留香苦笑了一下,摸了摸鼻子,躲开了朋友们惊愕的目光,实在不愿意在辛渺面前承认这一点,但无论如何这是个事实,纵然掩藏也藏不住。 “是她放了你?”陆小凤实在难以想象,很快就想歪了,他自己承认武功不如石观音,却还是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这难道不足以说明这女子对他另眼相待? “这倒不是。” 楚留香坦然道:“我因为心中牵挂妹子,所以贸然闯入她的老巢,若不是妙妙赠我神器,我今日恐怕也不能站在这里了。” 他从怀里抽出来一把漆黑铁枪啪的一声放在桌上:“我将里面的铁弹都统统发出,却只是稍微延缓了她的脚步,勉强逃出生天而已。” 不过好在他并不是一无所获,起码石观音对他仍然算是一无所知,底牌没有出完,同时他得到的情报也很有价值。 “石观音本事大着呢,她手中已经将西域诸国都大部分握在了掌中,靠着举世无双的武功和谋略掌握了一支西域联军,已经潜伏在大漠边疆,只要她一声令下,便会东进中原,燃起战火致使民不聊生。” 这个消息实在令人后背发麻。 楚留香又斟酒一杯仰头饮尽,沉声道:“除了这个坏消息以外……” 陆小凤完全是在逃避现实,瞪着眼睛迫不及待道:“就没有其他的事情了?” “不,除了这个坏消息以外,还有更坏的消息。” 楚留香环视了一圈众人的脸色,继续说:“她不仅掌握了西域联军,还与北戎有关系,北戎首领破朵达鲁与她达成了合作,意图瓜分中原,之前北戎进犯,就是她一手策划。” 这话才真如石破天惊,砸得众人鸦雀无声。 展昭闭了闭眼,他的表情已经是糟糕透顶:“而这所谓的红花教,恐怕也是石观音布控的一棋而已。” 楚留香神情复杂地说:“不错,无花的身份与她息息相关,据我追查所得,石观音恐怕就是无花和南宫灵的亲生母亲,无花一直为她所驱使,隐瞒身份,为她操控红花教大肆敛财,扰乱局势,为她攻破中原做准备。” 最糟的不是果然有人在背后准备谋反,而是直到如今,他们才知道敌人的存在。 白玉堂难以置信:“整个朝廷上下,无人发觉北戎和红花教都和这个女人有关系?简直是天要亡国朝!” 这话说得很不留情面,可是无人能分辨,毕竟大姜自有国情在此,可笑杨家和外戚乱政,却丝毫不知道虎视眈眈的豺狼已经将他们一左一右包围,只等夹攻之势一成,别说是他们手中所把持的朝政,恐怕连命都要做了姜朝的祭品。 毕竟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楚留香看着酒桌上一片沉默,各个脸色都那么难看,只好苦笑一声:“实在抱歉,我带回来的都是些坏消息。” “你不回来,也不代表事情就不存在,何必当埋在沙中的鸵鸟呢?倒不如放弃幻想,早日做好战斗的准备。”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52节 辛渺恐怕是现场唯一一个还能保持平常心的人了,她对姜朝没有什么情怀,也没有滤镜,只觉得身在一段已经反复做过阅读理解的历史当中,末代王朝,真是处处都熟悉。 楚留香抵达洛阳之后,便悄无声息地控制了无花的妻子,也就是司徒静。 他身上还有来自水母阴姬的一份不得不做的委托。 “什么?!水母阴姬有个女儿?” 好大一个八卦,陆小凤倒吸一口凉气,不敢说,真不敢说,水母阴姬和神水宫有多可怕,他是知道的。 但是越禁忌,越让人觉得刺激,尤其是这种惊天大八卦,正好用来中和一下刚才听见的沉重事实。 原来神水宫宫主水母阴姬虽然面貌伟岸如同男子,但事实上她是个女人,而且她当年和一个叫做雄娘子的采花贼生下了一个女儿,正是司徒静。 这件事是个藏得很深的秘密,连司徒静本人都不知道,甚至由于水母阴姬讳莫如深的态度,她甚至误以为水母阴姬是她的杀母仇人,总之是一场人伦惨剧。 而无花则是那个将人伦惨剧催发的人,他当初作为高僧被邀请到神水宫,谁知道是引狼入室,他受母命,迷惑了司徒静,偷了天一神水。 司徒静长期与世隔绝,这样一个入世未深的女孩子,被无花所蒙骗拐跑,楚留香还说找到她的时候她的确是已经身怀有孕。 简直是造孽。 如今,真相水落石出,真正的敌人露出了真容,然而最艰难的部分还在后面。 包拯在得知噩耗之后,虽然也是如遭雷击,但情势如此危急,他没有时间痛惜天命的不公,而是连夜加急派人调查西域联军与北戎,可笑的是边城对此毫无察觉,反倒是来往商队闻到了蛛丝马迹。 几日之后,包拯穿上朝服,手持一叠厚厚的奏章,直上光阳殿,怒指皇帝荒废朝政,阉党乱国,国朝岌岌可危,却连奏章都摆不上皇帝的案头,如此粉饰太平,国将亡矣! 他虽然独身前往,却并不是真的一个人,逼得皇帝不敢面对反而避走后门轰动朝野之后,将包拯革职下狱的圣旨与朝中大臣的联名上书在同一天引起了巨大的震动,仿佛全天下的大儒文人和学生们都在今天走上了街头,不光是洛阳,连京城乃至江南都陆续有文人生员堵在官府门口,要求杀阉党放包公。 包拯的确在牢狱中待了两天,但外面声势浩大,亡国的忧愤和对国朝皇帝阉党后戚的不满激愤爆发出了相当可怕的力量,阉党和后戚恨他恨得牙痒痒,但到底还是只能服了软。 包拯再出来的时候,义正言辞道:“我如今是白身!这便去云州城打仗去!” 朝中已经因为西域联军以及北戎两大敌而沸反盈天,谁不害怕?就算是杨家,也不由得因此而悚然,不得已罢黜了两个杨家派系的边境官员。 刀兵杀到脸上,便不由得叫人怀念起往日广燕王赫赫威名,若是几十年前,不要说西域,就算是北戎霸主,听到广燕王阙金卫的名讳也要如临大敌退避三舍。 可是如今国朝,哪里还能再来一个天降奇兵,或者天生的将才呢! 第200章 皇帝已经被骂怕了,他本身就是个比起面对,更愿意逃避的性格,情势危急如此,他也只感借口为太后伤怀,不肯出面,听闻是躲在宫里喝得酩酊大醉,发酒疯时都喊着‘救命’‘不要杀我’之类的话,简直丢人到了极点。 如今阉党大权在握,尤其是太后之前的总管王公公,如今被称为千岁,不仅代皇帝批奏章,还传言说连皇帝的玉玺都在他手里去了。 不过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抖不出什么威风,反而一反先前与杨家抱团的态度,阉党和外戚的联盟自然地瓦解了,实在是外敌虎视眈眈,容不得他们不清醒了。 杨家势大,杨氏子侄以及其余党羽,都各有恩荫,然而如今背靠大树也不好乘凉了,在逼人的声势下,派驻云州城的杨氏官员被革职流放,此刻撞上来的,若有什么欺男霸女为祸乡里的官司,也都一并铁面无私按律处理,东西厂不是吃素的,杨家的罪行案卷听闻已经摆不下一个案头,要用框子来装。 所以杨国公与阉党角力之下,大多数事情反而能顺利的办下去了。 譬如如今北戎西域两边边境,朝廷紧急调令军队军官加强防护以随时对应战斗。 安乐公主就举荐了数位将领:“都是当年随我父亲征战的旧人,若他还在,也会举荐这些人。” 真是解了朝廷如今的燃眉之急了,这些将领都是饱经沙场风霜的老将,素质过硬,和北戎人打仗也都是经验丰富,毫无疑问,他们也是日日枕戈待旦等着这一天。 朝廷的调令下来时,这些须发斑白的老将都红了眼。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安乐公主一时之间忽然有了存在感,但人们随之联想起来的还有阙金卫,传说中战无不胜,踏碎北戎草原的神兵天将—— 然而这对她而言并不是好事,皇帝对她的态度越发的冷淡,甚至称得上厌恶了。 显然是因为安乐公主的存在会提醒他,他这个皇位是怎么来的,如今朝夕之间不得安稳,便失去了先前的从容,越发的介怀起广燕王的血脉,如今朝野大乱,他作为皇帝却什么都做不了,一种焦虑的不安全感让他失去了往日的风度。 偶然一次在行宫内撞见,皇帝甚至当众呵斥安乐公主不守妇道,没有照顾好丈夫,却不避讳随侍御前的起居郎李文芳。 对此,安乐公主只是默默忍受,反而衬得皇帝气量狭小,心思昭然可见。 然而从古至今就有伴君如伴虎的说法,于是皇帝的所作所为虽然招致了一些非议,但也没有人多说什么。 然而皇帝的喜怒无常却越发的过分,宫女不过是梳头时弄疼了他,皇帝就当即暴怒,拿起花瓶来砸得宫女头破血流,可是他将人打了之后,却将自己吓住了,很不体面的披头散发逃出殿内。 一个暴虐无常,胆小如鼠,懦弱丑陋的人竟然高坐龙椅,掌握着这个国家的兴衰—— 人们本来就对这个皇帝失去了信心,如今这样的传闻更是雪上加霜,连民间都流传着取笑皇帝的童谣,百姓更是恨不得快点来个什么人,抢了这皇帝的龙椅算了! 而皇帝如今敏感得过分,越是觉得坐不稳位置,就越是如惊弓之鸟一般,他显然是感受到了朝臣的态度和宦官对他的敷衍架空,虽然民间的消息很少能得到他的关注,但是他还是知道了如今百姓的热烈期盼,盼着有人能取代他的位置,把这个德不配位之人赶下龙椅!! 皇帝在内宫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连宫人都不敢进去收拾被砸毁的宫殿。 但这件事显然让他陷入了一种新的恐慌,皇帝很急切地要改变这种情况,甚至主动要求宦官将奏折上给他批阅,然而随后,他就自得地下了一道谕旨。 他要当众处死乱国妖妃,也就是圣仙夫人,以正视听,还天下公道。 皇帝在谕旨中列举数道罪名,比如圣仙夫人祸国殃民,乱政惑主,然后又列举圣仙夫人对太后不敬导致太后暴死,恃宠而骄横行宫内等等林林总总的罪行,总之是把一切能推到她头上的都推了,恐怕百姓一看,原来朝廷和皇帝的一切错误都是由这个女子引发的,那么皇帝将她赐死,那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情况都要变好了吧? 但恐怕天下人没几个是傻子,难道看不出皇帝只是给自己寻找了一个替罪羊吗? 古来褒姒杨妃祸国之论,如今落在圣仙夫人身上,实在是不那么令人服众,一来这女子本身就是罪犯,是皇帝金口玉言将她从牢狱中释放又令她御前献舞,二来她顶多算是一个邪,教用以传播声名蛊惑人心的道具,既无外戚,也无政治野心,要说她乱政?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皇帝下的谕旨只是再一次将他的轻薄懦弱毫无担当展现给了天下人,江南知府,名动天下的大儒苏大人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竟然悲愤之下投水自尽,显然,他是对这个皇帝彻底失望透顶。 藤颇塔吉被下狱之后,第三日就要应天门下当众处死,以平息民众和老天的怒火,皇帝期盼着这会是一场盛大的表演,非常迫切的需要用她的惨死来给一切指责画上句话。 辛渺对这一切都感到无比的荒谬:“让女子为他的荒唐和不作为顶罪,死了一个圣仙夫人,他的皇位就稳了吗?!” 有些时候真是必须要身处其中才会切身感受到的怪诞可笑,所谓末代王朝,什么仁义礼智信都天崩地裂,真是怪事频出。 处死圣仙夫人的这一天,辛渺直接从客栈消失了。 陆小凤一阵大呼小叫:“不得了,她指定要去劫法场,我就知道她不会坐视不理。” 朋友们对此反应不一,展昭更惊愕,也许是因为辛渺素来低调,也不见得多么热衷于旗帜分明地要‘谋反’,先前主导妖祸都算是事出有因,但她光天化日之下敢去劫法场,更让人清晰感受到此人对皇权的蔑视。 这就是她和江湖中人分明不一样的地方,以武犯禁虽然是常态,但是谁也不会切实的行谋反之事,因为这些江湖中人虽然天生对朝廷反骨,却也会在无形之中认同天地君亲师,仁义礼智信这一套。 她此去劫法场……会真的只是劫法场吗? 白玉堂低声嘀咕:“她不会一气之下把皇帝拉下马吧?” 谁都不敢说这不可能,包大人急忙说:“你们都快去看看,莫要出什么大事!” 简直不敢想,皇帝若死了,现在只会更乱,北戎西域一旦得知这个消息,就算是傻子也该晓得趁着这个朝廷大乱的机会发起猛攻! 应天门下,法场已经高高架起,经过先前应天门之乱,此刻可以说是厉兵秣马,不仅有御林军重军把守,还有杨氏所统辖的皇城军队,严密地在门下铸成重重防线。 今日不是个好天气,重重的阴云倾覆在威严的行宫之上,冰冷急促的雨水洒落人间,寒风呼啸而过,只让人觉得牙关冷战连连。 但皇帝的表演场下,仍然挤满了观众,这一场对祸国妖姬的处刑,皇帝本人会在应天门上观看,他要亲自到场,看着这个女人性命的终结带走他的骂名,试图让天下人看到他的决心。 可是雨水真是太大了,高台上堆积的柴薪都已经浇了火油,但在这样暴雨如注的天气里,效果恐怕不会太好,皇帝只好临时更改了处死圣仙夫人的方式,调了一个刀斧手来。 纵然有这样的大雨,百姓们仍然来了,藤颇塔吉被绑在高台上,冷雨已经浇透了她的身躯,她看上去锁链加身,不甚美观,只有狼狈而已,与人们所想象的美艳妖姬大相径庭。 那个被绑在高台上等待死亡的圣仙夫人只是一个可怜落魄的女人—— 也许有的人真的想象这个进宫不足月余的女子是个媚上作乱,有着迷惑人心能力的邪,教圣女,是她导致了一切坏事,正如皇帝推给她的罪行,百姓忿忿地想要看到这个祸水惨死,以及她身上一切香艳的传闻,这样传奇的女人,皇帝有意要让她死得很隆重,那么她死亡的场面也必然是香艳而轰动的。 但是人们看到的不是一个妖女,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而已。 她身上没有锦衣华服,有的只是冰冷的被打湿的铁索,长发覆盖在看不清面目的脸上,在雨幕中瑟缩佝偻着,那么这样一个女人难道不是很常见吗? 圣仙夫人看上去如此悲惨,她像流离失所的灾民,像路边的乞丐,像如今人们见惯的任何一个被世道压得喘不过气的蝼蚁。 但偏偏她就不像是个祸国的妖妃。 人群中甚至传来悲戚的哭声,人们哭的不是圣仙夫人将死,而是哭皇帝的荒唐,哭将来的战争,哭自己也许很快就要流离失所的草芥之命。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因为那应天门上荒唐的皇帝,还有助纣为虐的朝廷! 哭吧,以后哭的日子还有呢! 哪怕是高高处于楼上,皇帝也因为不同寻常的,不如他设想的群情激奋的场面所不同,他的观众们哭得像是死了爹娘,他有些慌了,也搞不清这到底是为什么,数度站起身来,又焦躁的踱步,挨着时间等待他为圣仙夫人选的吉时。 终于时间到了,宦官捧着香炉来提醒他,皇帝松了一口气,大袖一挥:“吉时已到,行刑吧!” 第201章 这是一个凄风苦雨的日子,藤颇塔吉的头颅无力的垂下,任由雨水打湿长发,再顺着面颊滴滴答答落下。 她神思混沌,既觉得寒冷痛苦,却又觉得解脱,脑中不断闪过以前的回忆画面,没有她在江南五陵少年争缠头,纸醉金迷万人追捧的好日子,而是相对更加贫瘠的小时候,她至今仍想着师父。 人这一辈子真的好苦,她想起小时候的自己,矮矮小小的一个,最多只到师父腰间那么大点,然而她更小的时候就被父母遗弃,若不是被师父捡拾回去,那她也早没命了。 所以她总是想着,自己的命其实本来就是早就定好的,她应该在被丢弃时就死掉,白白多活这么多年,真像是多挤出来的,非要她受尽人世间的苦楚才算完。 练舞也是苦,师父其实对她很严厉,棍子棒子抽在身上的时候从来不留情,她痛得跪下来求饶,但是仍然被抽得爬起来继续练习。她师父只有她自己一个弟子,所以被选中进入使团之后,师父还是带着她一起走了,她是使团里最小的孩子,长途跋涉在大漠中,对她而言简直像是生死劫。 大漠上有狼,昼夜交替,使团的守卫点燃火把驱逐狼群,她怕得发抖,埋在师父怀里往外看,黑茫茫一片,那些闪动的眼睛让她做噩梦。 路途的颠簸使她生过大病,甚至差点死掉,也有人提议过把她扔掉,但总之是师父在照顾着她,从疾病的折磨中好转过来,到了中原之后的日子一下子好起来,藤颇塔吉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树和水,中原不是黄蒙蒙的一片,巨大的城市中挤满了人,她看什么都觉得好新鲜,一点也想不到自己剩下的余生都要在这里度过。 王子对她说,要把她带回故乡,她不愿意去分辨这话是不是真的,就像中原人说的飞蛾扑火,她一头就栽进去了。 也许这是个美丽的谎言,也许不是,但是她并不在乎,她所想要的只是一点点希望。 落到这个境地,她的确没有什么可惜的,但是也许是要死了,所以脑子不受控制,藤颇塔吉还是忍不住想着,王子现在也变成阶下囚了,和她好像没什么分别,所以果然还是不应该相信男人的话。 马上要结束了,快让我解脱吧。 她终于是听见刀斧手步步逼近,走上高台,皇帝终于下了令了,是吗? 来吧,别害怕,死了她就自由了,中原人所说的人死后变成鬼,也许她能顺着风飘回家。 藤颇塔吉的牙关咯咯作响,可是她仍然温顺地低垂着头颅一动不动,简直就像是已经死了。 她看到刀斧手湿透的鞋子进入了她模糊的余光中,可是下一秒,隔着雨幕有模糊的声音灌进耳中。 那是台下百姓如潮水般的惊呼,同时,有打雷似的闷响隆隆而来,仿佛云天之上有疾影穿透黑云,如同一道闪电般劈在人间。 雨幕重重,整个洛阳都仿佛被白雾包裹,而远处的街道上,白马四蹄如轻,如同踏在云雾上一般,水滴在它身侧如同身披千万条珠链,奔涌闪动,几乎叫人目眩。 它的主人同样是一身白衣,兽骨的头颅森白狰狞,却有着鬼神般莫测的威严,骑着马踏雨而来的身影如同天神临世,似乎是连雨水都畏惧她,因而不敢近身,还落不到她身上,便四散迸溅碎开。 她身侧相伴一只毛色如火般的赤狐,又有一只白得像是银缎的白虎,都是体态矫健,跑起来轻盈如飞,时而跃上屋檐,时而掠过街面,时而又隐没于雨雾之中,倏忽从中跳出。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53节 浓稠乳白色的大雾如同海面上的巨浪,朝着应天门滚滚而来,高可接天,气势汹汹,壮丽诡魅。 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天潢贵胄,在面对如此雄壮奇观之时,都渺小得宛如蝼蚁一般,四面八方的巨幕雾浪随在那神秘人之后将整个洛阳都淹没了,那巍峨的应天门楼,那令人望之生畏的行宫,都统统被无声吞噬进一片白茫茫雨雾之中。 人们惊慌的奔逃,却也逃不出大雾之中,这场来得诡异的大雾掩去了一切,不仅是让人看不见,笼罩在大雾当中之后,天地之中唯余雨声,只有远处传来模糊的嘈杂人声。 一个女子的声音如惊雷般灌入头颅中,如涟漪般回荡:“君王失德贼子作乱,你今日将千古骂名推向圣仙夫人,还敢忝居高位!” 麟主娘娘的怒斥声如雷,在天地之间震耳欲聋,如同天命对皇帝所下的审判,却能让任何一个平头百姓听得再清楚明白不过。 皇帝不配! 没想到这麟主娘娘还是个性情中人哩! 有人不由得大声叫好,难道还不够清楚吗?皇帝失德,他放任宦官外戚独掌大权,还要让一个女子来背负罪名,难道天命还要站在这样一个卑劣之人那边吗? 也许是因为大雾遮住了那皇城下护卫的刀兵,让百姓们能用此作为遮掩,高声诉说对皇帝的不满和痛恨,莫不过所谓怨声载道,统统都被传入皇帝的耳中,一丝不漏。 辛渺借这一场大雨,完成了自己的目的,她踏马飞奔而登台,白虎一掌拍断藤颇塔吉身后的枷锁,她倾身一倒,便落在白虎背上。 风风雨雨都绕过她的身体,藤颇塔吉脸上只有一片空白,她几乎是麻木地抬起头来,辛渺坐在玉狮背上,静静地凝视她。 “你怎么会来救我?”她怀疑这像是一场美梦。 “我来救我的圣女。”辛渺扯着缰绳,在面具后面对她微微一笑。 她抬手,如同掀开一片珠链,雨幕两侧而分,露出高台上的形状狼狈的皇帝。 他紧紧地攥住了宦官的袍角,惊慌万分地匍匐在地上,涕泗横流,当他看见辛渺时,他圆睁的双目睚眦欲裂,而当他的视线移向了骑在白虎背上的藤颇塔吉之时,痛恨和懊悔在他脸上交织:“为何!为何她就能羽化登仙?朕是天子!朕是真龙天子!朕的皇位是天命所归!你凭什么说我不配!!这些该死的反贼凭什么说我不配??!” 藤颇塔吉讥讽地瞧着他发疯,他甚至以为辛渺是来点化自己登仙的,真是可笑。 “你对这天下百姓没有一丝一毫的贡献,是你的放纵才使得这个国家衰败,让蛀虫有机可乘,千万条性命因为你们而抛掷在天灾人祸之中。” 高台上的贵族们已经面如白纸,瘫软在地上,百姓的怨愤不配入耳,朝中的对手可以去除,他们生来便和阴谋贪婪相伴,唯一能让他们感到恐惧的,唯有鬼神报应。 雨中的白衣鬼神抬起手指,遥遥地点了点皇帝,还有宦官和国公,这些朝廷的半壁江山因此而呼吸艰难,怕得抖如筛糠。 “天不必使雷霆惩罚你们,你们的命已经定好了,天下百姓总有一天将你们高门上的牌匾砸毁,你们世世代代啃噬百姓的血肉都要归还,血债血偿,报应不爽。” 辛渺几句斩钉截铁的话语已经足以攻破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翻着白眼晕倒的,磕得头破血流的,王公贵族们此刻的众生相也真是令人想笑。 麟主娘娘骑着白马,带着白虎背上的圣女,消失在重重雨幕之中,大雾顷刻之间褪去,从瓢泼大雨到淅淅沥沥的小雨竟然不过片刻而已。 楚留香披着雨笠在人群中,望着那大雾消散的方向迟迟没有回神。 “看来麟主娘娘还是没有理智全失,仍是保留了很大的余地。” 陆小凤也悄悄地从屋檐下走出来望着放晴的天空,沉沉阴云竟然就这样散去了,这算是神仙法术的一种,还是本该如此呢? 两人遥望着应天门,天神之怒发泄殆尽,残存的是惶惑的凡人,门楼上的天潢贵胄们纷纷逃命似的散了,只留下门楼下心思恍惚动摇的士兵在勉强抵抗群情激涌的人群。 百姓们一波一波地涌向斩杀圣仙夫人所筑起的高台,竟然就这样把那高台拆了,轰然倒塌的高台如同皇族的威严,被百姓们拆的粉碎,口中念诵着麟主娘娘保佑,将显圣之处的残片哄抢了带回家去。 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可悲可叹吗?也许是因为他们知晓背后的真相,辛渺不需要香火,不需要世人的崇拜。 现在他们理解了为什么辛渺说到让百姓开智这个话题会这么沉重,她有意要加速王朝倾覆的过程,因此今日人前显圣,可是她分明有犹豫和更复杂的想法,推倒了这个王朝,要如何重建秩序呢? 安乐公主秘密地接应了藤颇塔吉,洛阳城内,她买了一处距离行宫很近的小宅,在举荐将领之前,她在这宅子里左思右想,亲自接见了他们,得到了他们效忠,然后给广燕王府去了密信。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毫无把握,但当时她心中只有做法,没有想法,甚至不在乎一旦密信被截取,她会立刻被秘密处死。 但如今她却感到不自在,辛渺来之前她将所有有可能暴露她筹谋的东西都处理过一遍,但是辛渺一进屋,她还是感觉紧张,也许辛渺已经看穿了她所有的阴谋,看穿了不甚良善的内心。 将阴暗的部分翻出来晒太阳的不适感围绕着她,姜此玉只好专心致志地照顾藤颇塔吉,让自己忙得停不下来。 辛渺完全帮不上忙,只好和包拯一起坐着喝茶,看着院子里卧在空地上的白虎和红红。 太阳出来了,它们在院子空地上晒太阳,守卫在院中的展昭不动如山,只有白玉堂对白虎颇为觊觎,总想上手去摸一摸。 上午干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下午就坐在这里晒太阳喝茶,辛渺把面具取掉放在一旁,大喇喇地完全不在意身边的包拯。 只有包拯一个人满腹心事重重,坠得他连茶水都喝不下去。 第202章 总而言之,这事儿已经发生了,包拯简直不愿意去想后人要如何书写这一篇章,王朝气数已尽,古往今来,没有像本朝一样,仿佛是老天也按捺不住,派出使者砸醒他们这些还心存希望的人。 也许这其间也有好处,只是包拯不愿意去想,这种逃避主要是来源于他对旧朝的眷恋,但如今再不愿意想也到了必须好好琢磨,做出选择的时刻了。 其实他面前就有一个现成的人选,而且在辛渺的推波助澜之下,广燕王这一支就成了他这样难以背弃姜朝的老臣的最佳选择。 他想到安乐公主,自从来到洛阳行宫,被迫和家人分离,这个杨太后的出气筒一步一步隐忍筹谋,一直到如今能放开手脚招揽从随,在政治上迈出被人看见的第一步,显然,她是早有谋划且一直在为今日做准备。 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要在处境最艰难的时候挣扎求生,但仍然能耐着性子蛰伏,可见其心志坚韧。 能教养出这样的姑娘,广燕王府难道对皇位早有所图? 不过这也难怪,曾经的老广燕王少年意气风发,说上交兵权便交,原本他是太子人选,却因为杨太后算计而落魄地去往封地,这几十年来,杨太后不动声色地化解他能倚仗的一切,打压广燕王一系的将领,导致他们长期处在风雨欲来的危机中,隐忍多年,如今太后暴死,皇帝已经尽失了民心。 谁会愿意拱卫一个被天命所弃的皇帝?经过今天这一出闹剧,皇帝若不及早禅让,恐怕有性命之忧,甚至先杀他的不是宦官就是世家贵族派出的刺客——这样一个不祥之人坐在龙椅上,说不准下次来的就是天谴了!难道他们也要跟着皇帝和这个王朝一同陪葬不成?! 唯一有可能站在皇帝身边的就剩下杨家了,不过如今万民所指的杨家也同样是自身难保,只是杨国公手中还掌握了御前军队,但凡还在洛阳的世家都不会明着来,万一把杨家逼急眼了,恐怕还不等所谓天谴和异族军队到来,杨家就可以先把洛阳当鸡杀了。 所以这场面一定会先僵持下来,而所有人的最优选择广燕王府,则会在这个空档迎来一波空前的人望和支持,尽管这些偷偷投效广燕王府的人在明面上还在忠于皇帝,但实际上大势已去,这件事是任谁都看得出来的。 然而他们在这里僵持着,边境的敌人会等你内部搞清了理顺了再来和你公平角逐吗? 唯一能让包拯感到欣慰的就是他们到底还是抓住了石观音的爪牙,没有让对方阴谋得逞,无花与般若已经被下狱待审,教主司徒静也被秘密安置起来,红花教一案算是解决了。 其他的不用多提,包拯清了清嗓子:“如今主犯算是已经落案,便要厉兵秣马,严阵以待,如今西域联军和北戎沆瀣一气,若不加紧时间,恐怕边境百姓……” 辛渺沉吟不语:“擒贼先擒王,一切都是从石观音而起,若能将她打败,西域诸国本来一团散沙,没了头领,他们自然一哄而散。” “纵然西域联军失了头便是散沙,可北戎却没有这么好对付,那北戎首领破朵达鲁一直野心勃勃,不断滋扰北边生民,他们的军队在春夏是牧民,到了水草不丰茂的时节,便是劫匪,南下杀戮。”包拯提起这个又长叹了一口气。 “先皇还在时,广燕王数度出征镇压北戎使他们称臣,可是最近几十年,皇帝和太后都不管战事,只一味送公主和亲或以仁德怀柔,北戎野心滋生,时而称臣拜服,时而滋扰边境,如此翻覆,有何威严?” 姜此玉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她终于走了出来,因为这宅子里没有下人,她亲力亲为,宽袍广袖也都用襻膊绑到手肘上,两手还湿漉漉的。 “小国畏威而不畏德者,狼子野心,都是被他们怀柔出来的。”她面目冷肃,说话都有点杀气,“我翻看过往年卷宗,若北戎南下劫掠,申斥警告草草带过,边城知府年年上报哭诉百姓因为北戎劫掠而民不聊生,可是他们根本不在乎。反倒是北戎上书进贡一些牛羊,朝廷就飘飘然,以为是大国的仁德折服了他们,还回去一堆金银珠宝!!” 她气得咬牙切齿,砰地拍在桌面上:“叫人耍着玩!北戎的刀兵都是他们送的金银买的!他们仁德了!北戎的刀口都对准了边境的百姓!” 说到这件事她几乎气得发抖:“先父征战戎马半生,好容易将这些人打服打趴,让边境百姓得以休养生息,繁衍人口,亏得他们的仁德,直到如今,累计已有三十余县乡惨遭劫掠屠戮,妇孺上千人被套走沦为奴隶,钱财屋舍洗劫一空,数十个村镇如今已经十室九空,不复存在,百姓只能背井离乡迁徙。” 她倔强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包大人,这样的朝廷这样的皇帝,我就是反了,先祖和上天难道还会降罪于我们吗?” 她的诘问实在是让包拯说不出话,臣子对朝廷的忠义实在是很难说得清,就像现在,安乐公主公开地宣布广燕王府要反,可是这反得也确实有理有据,无论是天下大义,还是从血脉的正统来说,广燕王府的确是最合适的选择。 若广燕王府现在就举起大旗来,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义无反顾投效过去,可是这却对局势加重了一层压力——朝中越乱,敌人越高兴。 安乐公主看着包拯的复杂脸色,平缓了一下呼吸,辛渺坐在位置上八风不动,捧着茶碗像是入定了一样。 外面两个男人抱着手臂注意这边的争论,展昭没说什么,白玉堂满脸的赞同。 安乐公主擦了擦手,将襻膊解开:“如今情势危如累卵,再受不得风波,包大人,我需要您的支持,还有更多朝臣的支持,局势稳定了,才能更快整顿军队,唯有如此,在大敌来临之时,我等才能有保全天下的可能。” 她一下子把襻膊摔到了桌子上,几乎有些负气:“若现在还要开诚布公锱铢必较地争论什么得位正不正,商量出个水落石出,那干脆大家一块儿等死好了。” 说完这话,她静了片刻,立刻抬眼看包拯和辛渺的反应,包拯仍是没说话,只是将头低下去叹气,可是辛渺却微微一笑,像是被她逗乐了。 姜此玉心中一松,连忙放缓语气:“包大人,我一时嘴快,你多包涵。不过如今若再不快些放下这些无谓争执,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包拯并不是个迂腐的老学究,如今也是他表态的时刻了,他终于站起身来,长长地从胸腔中吐出一口长气,像是要把一切惹人犯难的事情都一口气吐出去,他又睁开眼来,果决而斩钉截铁地挥手:“事已至此,什么是当务之急,我还是分得清的。” 他又转头望向姜此玉:“公主,我不知广燕王是否明主,但我包拯如今绝非为了功名利禄而背弃旧主,也不是为了在这种时候搏一场从龙之功,我心中唯有百姓,唯有边境子民,若能使我姜朝子民免于刀兵之祸,纵然是谋反的骂名,我也背得。” 姜此玉看着他,忽然矮身一礼:“大人高义。” 包拯还不等她拜下去,便矫健地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胳膊:“公主谬赞,折煞老臣了。” 辛渺将茶盏放下,这大约就是君臣相得,实在令人不胜唏嘘,团结内部都这么难了,她沉吟片刻,恐怕之后朝廷内部效率不会很高,果然还是必须深入敌营。 正想着这事儿,急促的敲门声忽然响起,来者似乎要把门给敲破了。 “不好了!!叶孤城来劫狱了!” 来者似乎是马汉,这二人一向焦不离孟,包拯命他们严密看守牢房。 他在说什么?怎么会被劫狱?! 劫狱的是叶孤城?! 展昭难以置信地冲过去推开门,一把拽住马汉:“你说清楚些!” “无花和般若被叶孤城突然劫狱救走了!他还摸到了司徒静的藏身之地,将她……” 马汉好像说不下去,欲言又止之下,大家都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 这太突然了,任是谁也反应不过来,叶孤城为什么会这么做? 辛渺已经像是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白虎也登时跃起跟上,外面立刻响起渐渐远去的马蹄声。 红红忽然从屋檐上跳下来:“这叶孤城是不是之前和西门吹雪比武的那个?” 白玉堂语塞,完全想不通这其中蹊跷:“白云城主叶孤城?他?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红红歪了歪脑袋:“这人厉害吗?西门吹雪比赛赢了他,他不高兴了?” 其他人忽然不说话了,从他们脸上,它倒是可以看出各个都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同为江湖中人,总有些惺惺相惜之情,先前叶孤城被卷入南王谋反案,英雄落寇,虽然可惜,但多数人都还觉得叶孤城还是条汉子,可是他先是应约决斗却不出全力,心中既然有挂碍,又何必来呢? 如今他更是落到一个令人不齿的道德困境中了,曾经的英雄好汉不会去杀一个身怀有孕的妇孺,还在这个关口劫狱劫走两名图谋中原的异族细作,于国不忠,于义不义,曾经的白云城主叶孤城,究竟是为什么主动沦落到如此不忠不义藏头露尾的下场中? 第203章 当辛渺赶到之时,府衙内已经被团团围起她一出现,王朝便迎上来。 “辛姑娘,西门剑神已经追去了,这事儿发生的时候,谁都没发现,叶孤城杀了司徒静之后还在她房中逗留了一会儿,敲晕了屋外的看守。” 一路直达司徒静所居住的厢房,她虽然算是红花教相关人员,但考虑到算是被无花所蒙蔽,又是个孕妇,包大人仍是宅心仁厚,让她住在厢房内修养。 王朝在门口守着,辛渺迈步进屋里去,只觉得扑鼻一股相当浓烈的气味涌来,不知道是用了什么香料混杂制成的,有些类似寺庙中的檀香气味,但更加浑浊浓郁,一团香雾扑在脸上,简直有种被蒙住口鼻的感觉。 白虎如闪电般窜进屋里,被熏得打了一个喷嚏,连忙刹住了,摇头晃脑嗤嗤嗤地又逃了出去,倒把王朝吓了一跳。 辛渺捂住鼻子,一步步往里走,直到看到司徒静躺在床上的尸首才顿住。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54节 她与司徒静未曾谋面,但楚留香说起过这个姑娘,她长在神水宫,水母阴姬对她很好,也很严厉,司徒静开始怀疑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被水母阴姬所杀之后就一日比一日沉默寡言,她和水母阴姬没有母女名分,师徒相称,也许在她心里,师徒之间的情分不足以让司徒静鼓起勇气去询问真相。 她一直想报仇,又想逃出神水宫,无花就像她命里的一个劫。 水母阴姬仍是在乎她的吧,不然也不会委托楚留香让他去把女儿找回来,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若是早点告诉司徒静,或者对她更关爱一些,这个女孩子就不会被无花所蒙骗逃出神水宫,以至于如今大腹便便地躺在床上,看着像是睡着了,可细看脸色苍白如纸。 司徒静身怀有孕,虽然身形偏瘦,但是她的肚子也很明显,辛渺虽然不了解,但看着像是快足月了。 孕妇一般无法平躺,司徒静侧卧着在被子里,神色很平静,要不是脸色不对,谁也看不出。 可一走近,一股不详的血腥味就从那浓郁的香气中逸散出来,辛渺心中一顿,上前揭开被褥,司徒静衣衫单薄,肚子鼓鼓的。 辛渺咬紧了牙关,一点点掀开司徒静的上衣。 惨白的鼓胀的肚腹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被人精心的用线缝了起来,血液浸透了丝线,扎住了皮肉,然而伤口仍是一节节绽开,像一张张小嘴翕张。 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轰然涌上头顶,辛渺眼前甚至一阵发黑,几欲作呕,胃中一阵发绞。 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陆小凤率先进屋,便看到她僵立床前,直到走到她身后,辛渺才反应过来,转过来一张罕见的怒容。 陆小凤只往床上看了一眼,就迅速转头,也明白了为什么辛渺会是这么一副表情。 西门吹雪提着剑杀过来:“叶孤城在何处?” 陆小凤也少见西门吹雪会如此怒急攻心,但叶孤城太让他失望了,他是他认定的对手,西门吹雪对他既有欣赏也有敬重,如今算是被消磨得一干二净,他甚至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为死者着想,陆小凤赶紧上前拦住他:“叶孤城已经走了。” 辛渺弯腰为司徒静盖上上衣和被子,听见包拯在屋外说:“如何让叶孤城闯入的?” “属下们实在不知他如何进入府衙,绕过重重耳目进了此处,衙役牢头被打晕了半个时辰,等我们发现往这里赶来时,屋外的看守也人事不醒,叶孤城从屋中走出便逃了,我们的人已经派去追。” “往哪个方向去的?” “往城西……”马汉话音未落,西门吹雪已经跃上屋檐,直奔着城西方向飞去。 陆小凤沉默了片刻,仍旧是难以置信:“有人看见叶孤城亲手杀的人?” 王朝回他:“他出来时据说失魂落魄,剑和手上都是血。” 再不敢置信,恐怕也是铁证如山,白玉堂冷声道:“这人倒是奇怪,既然杀了人,失魂落魄给谁看呢?就算他是走火入魔疯了,难道连飞仙岛也弃之不顾了吗?” 早在陷入谋反大案中时,整个飞仙岛都可以想见下场,如今他如此疯狂,难道就没有一丝理智让他顾虑一下岛中人吗?做了这种事情,往后江湖人提起飞仙岛,便要从崇敬化作嫌恶了,如此天差地别,他就没有想过吗?当真将他们弃如敝履了? 没有人能回答他,展昭沉默着走进屋子里,轻声说:“让我看看,也许我们能找到什么线索。” 辛渺压抑着怒气:“她的身上我看过了……肚子上有一道伤口,是被人破开来又用针线缝上。” 她眼角余光忽然扫到窗口,那里有一个箩筐,堆着一些针线布料,立刻怔住,瞳仁骤缩。 展昭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而辛渺已经两步跨到窗前,伸手拿起箩筐上盖着的一块软布,下面就是一团线,绯红色的缝衣服的线团,上面插着一根针,针尾连着线,颜色血红,微微濡湿。 展昭连忙走到她身侧低头闻了一下又细看:“这是……这是……” 他觉得有些说不出口,这时展昭也叫了仵作进来,辛渺听见他们在低声讨论,走到床边掀开了被褥,没有人发出惊呼,只有包拯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叶孤城为什么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死司徒静? 辛渺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软布,慢慢把它抚平又展开,原来不是一块碎布头,而是一张没有做完的小孩子的肚兜,年轻的母亲手艺不佳,因此缝线歪歪扭扭,多有拆了重做的痕迹。 辛渺将司徒静做的肚兜握在手里,那股怒火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却是她前所未有明确的杀意,在胸腔内腾腾升起。 破开孕妇的肚子不是一个常见的做法,包拯与展昭小心查看了床榻周围,没有发现其他的线索,最终决定让仵作动手。 辛渺背对着他们,听见很细小的剪断丝线的声音,咔嚓咔嚓,一股强烈的血腥气顿时在整个房屋内升腾盘旋,竟然渐渐地和逐渐淡去的香薰气味糅杂融合了,浓郁诡异,几乎令人头晕目眩。 仵作忽然就惊叫了一声:“快看啊!” 见惯了各种古怪死状的仵作竟然失声叫出来,死者的肚子就像是个扎不紧的肉口袋一样,拆了线之后,里面装着的东西便混着血肉破腹而出,简直诡异至极。 那是血肉模糊的一团,却依稀有着类人的轮廓,而死者既然已经死掉,那么肚子里的孩子怎么会自己动呢? 仵作吓得连滚带爬,竟然就这样跌出门外。 外面站着的几个都是摸不着头脑:“你怎么?” 只见一团火红窜出来,在他们脚边矮身一钻:“好浓的邪气!” 红红钻到屋里,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你们不许进来!当心邪气!” 落下一句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小白虎嗷呜地也不知从何处来的,直奔门口,仵作看完诡异的尸首又看见光天化日的一只白老虎冲过来,竟然直接吓晕了,白玉堂拎着他,也和其他人一起退开,看着白虎立起来扒拉门,没扒拉开,不甘不愿地一屁股蹲下身来守着。 “到底怎么了?” 白虎完全不搭理他,直接把头别了过去。 而屋内,门一关上,红红就用尾巴直接卷起包拯和展昭,把他们推到最远的墙角去。 其实他们并不是没有感觉,血腥气和香气太浓了,简直像是要从他们的七窍中钻进去,在其中呼吸都觉得粘稠窒息,感到一阵清晰的汗毛耸立,浑身都围绕着一股莫名的寒意,展昭直觉危险,手下意识就放在了剑鞘上。 红红冲着床上恶声恶气地发出嗥叫,仿佛在尽显宣战,那莫名的如水般淹没整个房间的邪气就好像受了狐妖的挑衅,一下子沸腾起来,两个凡人几乎立刻就感到身体的不适。 空气中有东西在嘶吼,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变作血色,仿佛有人按着他们的脑袋摁到装满了血的容器里,无比窒息血腥。 视野中,上方仿佛一直有红的发黑的灰尘随着四面八方的震颤簌簌而下,虽然看不太清,可是房间中竟然出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巨大佛头,狰狞的怒容简直令人胆寒。 狐妖毫不示弱地对着那佛头咆哮,随即,辛渺冲上前去,展昭没见过她如此决绝而包含杀意的背影,她没有用武器,只是手上好像在做什么很复杂的手印。 之后发生的事情都很快,展昭闭上眼,但仍然感觉视野内一片猩红,红的发黑,五脏六腑都好像要被挖出来似得,难受极了,不过这感觉很快就褪去了,他模糊听见辛渺和红红驱邪的动静,也有可能是浑身血气偾张得厉害,耳朵里尽是砰砰砰的闷响。 一道奇亮无比的光线隔着眼皮刺亮,片刻之后,跳动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平静下来,两人惊魂未定地睁开眼,辛渺满头大汗,眼中的杀意还未退却,简直让她看上去有些陌生。 她两手血红,捧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什么东西,就是死者肚子里的那个人形物体。 仵作将其误认为活过来的胎儿,但其实不是,这东西硬邦邦的,显然不是血肉,竟然是一尊观音像。 纵然是展昭,也不由得屏住呼吸,为之齿冷,观音慈悲,此刻却浸满了受害者的鲜血,从孕妇血淋淋的腹腔中被缝入又挖出,何等邪恶? 辛渺握着这观音象,冷脸举起手来,砰地一声将它砸在了地上,顿时将这像砸了个四分五裂。 “该死的,谁用这么损阴德的法术?我要把他头拧下来当球踢!!” 一块碎石飞到红红脚边,它鼻子嗅了嗅,顿时连连干呕了两下避开了,怒火高涨地叫嚣道:“要死了!我们的地盘上能容他放肆!!” 第204章 夜晚时分,楚留香坐在屋顶上,他坐在高处看着月亮亮汪汪的一轮挂在天上,公平地将清辉洒落人间,不论是富贵人家琉璃瓦,还是平头百姓头顶上残破的青瓦片,都笼罩在同样的月色中。 洛阳人心惶惶,街上的各种瓦舍都关了门了,百姓们要么就躲在家里偷偷骂皇帝朝廷,要么就倒头大睡,日子有一天过一天,只要北边西边别打过来,难不成还不过日子了? 他在沙漠奔波太久,早已经精疲力尽,回到中原来望着这一片安然景象,着实有些感慨。 这样的和平安宁,要是被破坏,化为一片战火四起,真是可惜。 可是谈何容易呢,异族的狼子野心在外觊觎,而朝廷中内鬼未除,要他说,这些人一旦见了石观音,直到她是个多么可怕的魔头,一准儿把什么皇位权利的争夺给抛到脑后去,说不定包大人他们还要轻松些。 他下意识摸了一下怀里已经没有子弹的铁制暗器,这东西是辛渺送的,虽然只是以朋友名义饯别的礼物,可是楚留香将它日夜携带,连他在沙漠时也偶尔拿出来看看。 这个古怪东西让姬冰雁和胡铁花很好奇,但他很小气地不肯借给他们看,不仅是因为此物对他特殊,更因为威力很大,也怕误伤。但这俩人总是缠着他问东问西,以这二人与他的交情,很快就套出了一大堆消息。 他没说其他的,总之两人是知道楚留香爱而不得,意中人选了别人这回事了,他们顿时把什么暗器都给忘了,时不时就要拿这个出来毫不留情地给楚留香心口插刀——这才叫兄弟呢。 就是因为这俩人成天用这件事挤兑他,楚留香在疲于奔命的空隙还总是想起她。 很多次在这样的月亮底下,空旷大漠中央哔啵作响的篝火旁边,楚留香就是如此下意识地摩挲着这冷冰冰的铁坨子,看着天,什么也不想,辛渺的脸就自动从脑海中浮现了。 “在这里坐着干什么。” 挺吓人的,所想的人突然出声,已经走到他身后,楚留香心跳都吓得停了一下,只是脸上仍是一派平静。 辛渺踩着屋瓦的声音很小很小,她几乎悄无声息地上来,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像他一样坐在了屋脊上。 老实说自从他回来之后就没有这种二人独处的情况出现过,楚留香不愿意胡思乱想,但也总觉得也许辛渺是在与他避嫌。 但是他的确没想过,或者说暗自期盼过花满楼离开她,所以回来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点被惊到,惭愧的说,他有些惊喜和庆幸,乃至于无法遏制自己当时的心跳加速。 这件事还是红红告诉他的,言语间戏谑耸动,总感觉像是在鼓励他似的。不过陆小凤很清楚这事儿,但他没说,多多少少有种帮着花满楼的意思,毕竟这二人实在是挚友,陆小凤要是主动把这二人分开的事情告诉了楚留香,那就对花满楼很不讲道义了。 然而还有一个白玉堂,他也是一声不吭,楚留香略一试探,他就转移话题。 也许这不是个好时候,人人心中都有无数的挂碍,所以也许像现在这样是最好的。 只是此刻与她独处同座,心头仍然无法控制的甜蜜和酸楚,在月光下真相大白。 “上来吹一吹风。” 楚留香的目光留驻在远方,心神却牵挂着她水一样的裙摆顺着屋瓦垂落,她将腰上的带子轻轻一拨,顺着这力道,两片轻飘飘的裙带垂在身侧延伸,末端的缝的小小金铃压在了他袍角上。 “跟我说一说石观音吧。” 她也像他一样往前倾身,手肘支在腿上,姿态放松,说话声却沉静如水,辛渺双目眺望着远处,他们看过去的方向是一致的,从这里越过一片片鳞次比节的屋瓦,行宫的宫墙楼台高出一截,一片闪着光的琉璃瓦片如同水面皱起的波纹。 楚留香总算可以排除杂念,他沉下心来与她细细的讲发生的一切,石观音是如何在西域掀起动荡,如何装扮成龟兹国的王后,操控国王,害了黑珍珠的父亲,她靠着自己的谋划和武功攫取权利之后立刻推动联军,凡是反对的声音都会被她直接除去,她以血腥镇压同盟,转头又联络了北戎首领,与此同时,她还塑造了一个宗教来为自己招揽人心,将阴谋的触手探向中原。 她几乎是合纵连横所向披靡,在很短的时间内很着急地对姜朝形成磨刀赫赫的杀局,可是在此之前却未曾有过要夺姜朝江山的痕迹。 楚留香对这一点曾经非常困惑,直到他冒死闯入石观音的老巢。 楚留香说:“我以为我已经死了,进了地狱。” 他曾经和辛渺进入过人间炼狱似的章家,但比起来,章家已经算是和平得不得了。 石观音突如其来的野心来源于对自身青春流逝的焦虑,她恰好在那个时候,也就是几年之前,碰见了一个吐蕃喇嘛,这个喇嘛被石观音供奉为无上宗师,这个喇嘛是如何取信石观音这么个天生杀神的,楚留香至今不清楚,但是自从遇上这个喇嘛,石观音立刻从大漠中偏安一隅的极恶罗刹化身为恶魔。 武功再高也无法抵御的就是时间,石观音是个绝色美女,她对自己的美貌有着非一般的执念,她当年就因为秋灵素的美貌胜过她而毁去对方的容貌,让天下第一美人秋灵素变成令人无法直视的一张脸。 所以她发现自己开始变老之后就开始偏激,她对人命的轻视是难以想象的,说视如草芥都太慈悲,本来就杀人如麻,遇上央宗喇嘛之后,她甚至开始用年轻处女的鲜血来沐浴,同时大量供给给央宗喇嘛活人,给他炮制密宗法器。 要把人炮制成法器的过程是非常残忍的,当楚留香闯入魔窟之中时,还有人活着,但其实早已经生不如死,精神上已经完全崩溃,就算知道了楚留香是来救人的,也一味的只哀求他给自己一个痛快。 石观音是从央宗嘴里知道辛渺的存在的,当时,楚留香惊愕极了,因为央宗嘴里说的,天外飞仙,跳出红尘之外的天人,竟然很符合描述。 这个天人对此世格格不入,但她一旦入世就将给这个世界带来无数的因果转换,哪怕是要江河倒流,山河倾覆也只在她一念之间,她做不了皇帝皇后这样位高权重的至尊,来到这个世界只是融入大海中的一粒砂,但她有可能间接导致改朝换代。 最重要的是,天人神魂心魄将要长久的留在红尘中经历漫长岁月,她的躯壳不会老去不会腐烂,不需要人类的供奉和崇拜,她会保持静默,但她代持神格仍算得上仙人,却不必抛却欲望飞升,这便是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将相所渴求的青春永驻,长生不老! 天人听上去高贵不可侵犯,但央宗却有一个疯狂的计划,天人的功德和金身是需要时间磨砺的,可是现在她初初降世,□□仍会流血流泪,而她的精魂可能会是比释迦牟尼的舍利更具有法力的珍宝。 央宗从小痴迷于修成金身得正果,他千里跋涉找到石观音,为她谋害人命,就是为了得到辛渺的精魂。 所以这二人一拍即合,石观音这个女人,既然有了央宗的助纣为虐,野心便也随之大涨,她在江湖中绝对不能说全无敌手,所以哪怕她如此残暴凶恶,也有必须要遵循的规则,但如果她有了军队,哪怕是神水宫,也自然不在话下。 何况央宗承诺过要将天人不灭的青春不老抢来!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55节 所以她悍然下手,几乎是有些急于求成地迅速组建了了西域联军,但她虽然可以用血腥威慑和阴谋独揽大权,但是政治的统治仍然不是能一蹴而就,被她谋杀的人,只要杀不干净就有源源不断的残余势力跳起来反对她,她的联军不是铁板一块。 不过她在这时也为自己的局面多加了一层保护和支持,那就是破朵达鲁。 和北戎的战略联合是非常顺利的,主要是因为气温过高而导致的草原干旱这几年威胁着北戎人的生命,他们非常迫切地需要更多的土地。 而破朵达鲁又贪图她的美色,做着美人助他夺江山,他事半功倍南下直破中原的美梦。 楚留香没藏很久,就被央宗给发现了,但这个邪门的央宗却畏畏缩缩地逃了,反而是石观音与他交手,他开了几枪才逃出生天。 但石观音肯定没死,他分明看到石观音受了很严重的伤,也出了血,但他完全不敢抱着能把石观音解决的侥幸。 后来他混入了西域联军中,因为联军是由无数小国军队组成,人员混杂,他易于藏身。同时,更因为他发现了苏蓉蓉的下落,便干脆在军队中藏好,一路跟着联军开拔的步伐到了边境。 辛渺将一封沾着血渍的信递给他,他接过来一看,写信的人居然是石观音。 楚留香难以置信:"她怎么会给你写信?"好猖狂,好嚣张。 随即他问:“这信怎么到你手里的?” 辛渺顿了顿:“这信封在观音像内,又被亲手缝进了司徒静的肚子里。” 她的语气已经是经过沉淀后的平静,但楚留香一听便懂了她这话中暗含的杀意。 石观音就是这样的人没错,就像一片随时会降落的阴影藏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无声落下令人窒息的一刀。 她就像喜欢玩弄猎物的猫,很享受这种能把猎物虐杀的快乐,才会做出这种挑衅的举动。 她写信的口吻温柔又质朴,就像是辛渺的老朋友一样,开篇充满了喜悦,将辛渺称之为她的‘梦中人’,仰慕多时,尊敬的口称她为‘仙子’。 她甚至还贴心地为辛渺解释了叶孤城的举动,他的反常来源于石观音给的承诺——三分天下,破朵达鲁,石观音,叶孤城。 这已经是足够的诱惑,叶孤城就这样在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的情况下,被不知何时潜伏在洛阳暗中看着他们一举一动的石观音说服了。 石观音甚至知道楚留香是为了什么来的,她再三保证自己不会伤害他的妹妹们,因为楚留香也是一位俊杰,令她见之忘俗,但他伤了她,所以她很生气,现在司徒静死了没办法做教主,那就只能让苏蓉蓉暂代教主职位。 不过她不伤害她们的前提是,让辛渺去沙漠与她一会。 石观音没有写具体时间,也没有告知地点,这场落在未来某一个时刻的约会,显然充满了血腥杀气。 第205章 辛渺决定独自前往大漠。 这个决定遭到了好几个朋友的反对,陆小凤大喊:“这就是鸿门宴!” “就算是鸿门宴我也要去。”辛渺没有这么固执过,她也已经决定好了,因此一对上她的目光,都能看出她决心之大,不是几句话能改变的。 老实说,要说担心,那还有点显得像是杞人忧天似的,但陆小凤显然想得更多:“她既然敢把你引过去,想必有了很多对付你的办法,大漠中水源又难寻。” 他虽然不知道她的法术有多少神通,但就以往来看,水对她大有助益,石观音所处之地在大漠腹地,酷热干旱,说不定就正好克住她。 他越想越觉得可怕,楚留香忽然从屋中角落走出:“我和她一起。” 啊,这句话说出来只会让陆小凤加剧了一层担忧,但他闭着嘴没说,用眼神睨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楚留香失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在西域联军中仍是个小兵,如今要越过边境去往沙漠,不通过联军防线是不可能的,我可以为她掩护,让她进沙漠。” 辛渺默默地点头:“我们已经商量好了。” 她平和地说:“没有必要拦着我,若是天命要我亡于石观音之手,你们也阻止不了,她自以为自己可以如虎狼吞羊般达成目的,但正是她的狂妄和野心注定了她要死在我这里,这叫劫数。” 辛渺说完这话,又突然感慨道:“以前我可不搞这些封建迷信故弄玄虚的东西,现在才知道,原来所谓宿命是真的存在,只是降临的方式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她走到陆小凤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陆小凤,如今国家危在旦夕,是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的,安乐公主已经和包大人他们商量好了,要广招天下义士江湖豪杰抗击敌寇,你不是也要去吗?” 她说的这个消息还没有广泛在武林中传开,但是战争迫在眉睫,江湖儿女一腔豪情,怎堪忍受国破之耻?只是这些义士大多只是单打独斗,以自己的方式抗争,压根没有汇合成有生力量。 朝廷上新旧党派厮杀交缠的局面很快会出个结果,这就是新党想出来汇聚人心增强士气的好法子,生死关头,竖起一面旗来,团结天下义勇儿女捍卫国土才是正事,其他的都可以再说。 于此同时,还有一道圣旨已经派往广燕王府,令世子速速重整阙金卫,加紧招兵建营,前往边关守卫。 阙金卫是个金字招牌,只要有人在阵前举起旧军旗,战无不胜的历史将会给人们注入一份勇气,再加上英雄八方襄助,不说立刻将西域北戎打得落花流水,总能亮出爪牙震慑宵小。 所以包拯将这事儿一说,陆小凤几乎可以说是一马当先,还接连写信给他天南海北的朋友们,救国赴难我等义不容辞!众位英雄豪杰还不速速随我冲锋,除去那魔头石观音?! 若是其他人,倒还有献媚朝廷欲做鹰犬的嫌疑,但陆小凤的人缘是不错的,人品也让人信得过,何况真说起来,老广燕王昔日威风横扫草原,他的女儿如今与该死的外戚宦官缠斗,真是一心为国,他们没有理由不来。 辛渺又看了看其他人:“人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我也是。” 就算是挂心朋友,也要尊重她的意愿。 五天之后,西域联军正式驻扎在边境线,从北至南,北接草原,南至云州城,两股敌军势力围在国土以外,蓄势待发,天下人人莫不惶恐,忧惧于接下来的战争和孱弱的国朝命运。 广燕王在江南领印挂帅,尘封已久的阙金卫军旗再度飘扬,征召大好儿郎入伍保卫国土。朝廷新党与旧党泾渭分明,以新党为首的安乐公主以自己的名义向武林各大门派发出讨伐檄文,历数石观音罪恶滔天的桩桩件件累累罪行,揭发无数石观音所设的阴谋,简直触目惊心,罄竹难书,共邀天下义士征讨此魔头,还天下一个太平,还受害者们一个公道。 这个底揭得太彻底了,石观音自己都肯定没料到自己能被揭秘到此等程度,而且她犯下的恶行不止牵涉到几件江湖往事,一拉一大串,武林中人莫不惊诧恐惧深恶痛绝。 总之,人们很快听说连水母阴姬都出神水宫,先去领回了司徒静的遗体,然后遥遥往西边去了。 当然,往西走,往北走去往战线的人不知其数,辛渺和楚留香没多做逗留,很快就告别了洛阳,前往云州城。 但和他们俩一起上路的还是有陆小凤和白玉堂。 ……总之是有一段路要同行的,起码也要四五天。 楚留香不好说自己是遗憾还是庆幸多,他心中很担心二人独行上路,万一辛渺不要理他,他要怎么办? 现在每天陆小凤和白玉堂一人一边总是挟持着他似的,他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无奈。 “你们,倒也不必防贼似的防着我。”防这三五天有什么用?之后还不是朝夕相处。 好在展昭总是要陪在包拯身边的,不会跟着去边境,不然这一路上就是四个大男人,大眼对小眼。而西门吹雪似乎是打算和叶孤城不死不休了,当即回了万梅山庄,似乎是烦闷之下打算精进剑术,好找到叶孤城将这个昔日对手一剑送走。 不过要是真那样子也不错,又像是过上了熟悉的日子,他们这些人能躲在辛渺的家园里酣谈畅饮,忘却世外悠悠岁月似的。 辛渺最近忙忙碌碌,她没工夫理会这些男人们闹什么幺蛾子,反而在准备什么‘功课本’,听说是她以前的课本,叫什么历史政治物理化学之类的奇怪学科,像是在给谁准备礼物一样,迟迟犹豫不决。又好像是在缝制沙漠里用的帐篷,整天都有事情,饭也不做,都是三个男人轮流做好,等着红红来蹭饭吃饱喝足再给辛渺带一份回去。 明明在一个院子里,居然连面都不见? 但是谁也没去打扰,都很识趣。 楚留香不是不想,只是他都快习惯了,在辛渺这里撞南墙的次数太多,被拒绝已经成常态,而他很有风度,辛渺不给他机会,他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所以在小电影厅里看仙界打仗的电影时,看着规模宏大,对战方式超乎想象的战场,楚留香一半的心神都在想辛渺在屋子里不停地踩裁缝机器的样子,震耳欲聋的炮弹在屏幕里炸得天崩地裂,旁边两个观众看得瞠目结舌又津津有味。 电影结束,陆小凤感慨良多:“若是能把那什么手榴弹大炮弄到前线,恐怕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摧也不是不能了,管它几万骑兵,机枪一扫,全都得倒!” 陆小凤直拍大腿,白玉堂哼了一声:“他们仙界的东西能是这么好弄的吗?” 他伸手拽了一下红红的尾巴尖:“狐大仙,你看着东西能不能弄来?” 红红用尾巴抽了他的手背一下,但仍是把他的腿当垫子倚靠,一爪按着遥控器选片一边不耐烦道:“你问妙妙呀!这些知识她都粗粗晓得,听说是用‘科学’,人人都能做出这种东西,不过不懂科学,做出来的东西说不准还没用呢就把自己先给炸了!” 白玉堂忽然抢了它的遥控器:“搜一下有没有什么教科学的画片子看!” 辛渺忙完已经是深夜,谁知道红红还没回来,正纳闷,一道红影呲溜一下从门缝里钻进来,没头没脑气喘吁吁地站在灯下,它一边大喘气一边说:“科学也太吓人了,能把人乱七八糟缝上!还能动!还能走!”红红说不好是被吓着还是被恶心的,甩着舌头干呕状,在沙发上乱滚乱钻,恨不得把看到的东西都甩出自己的脑子。 “你们又看什么电影了?” “科学……哕……《科学怪人》,要死的番邦佬!” “……” 反正看电影的三位仍是没搞明白科学为何物,倒是都觉得这个电影有意思,又回到客院客厅里,寻出酒来,开始打牌。 打着打着牌,陆小凤冷不丁说:“今日收到花满楼的信,他说自己在巴蜀三峡一带游历,好容易才找到可以寄出信的地方,托我问妙妙好。” 楚留香眉毛都没抬起,盯着自己手里的牌,淡淡嗯了一声,抽出两张甩在牌堆上,以不变应万变。 “我估计我回信他也看不到,就算有鸟儿送信,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好不容易能看见天地日月,看山野风景总好过看战乱四起。”陆小凤语气悠悠,好像真的像日常闲聊。 “不过他要是知道妙妙只身远赴魔窟,一准儿着急得什么都不管,爬也要爬回来,别看这两人好聚好散,其实心里都记挂着,毕竟天地为证,拜过夫妻……” 楚留香巍然不动,微笑以对:“是吗?可惜天下的因缘就是如此捉摸不定,一时相聚一时分散,最要紧是姿态好看,百般流连执念难平也是枉然,倒不如洒脱些,像他现在就很好。” 陆小凤出牌不耽误,气笑了:“是洒脱!这俩人就是洒脱得很呢!总比念念不忘,假装洒脱来的坦荡呢。” “哦,谬赞,不过我也不是很坦荡,这不让你看出来了么?陆兄倒是一向急公好义,花兄放下了,你比他还放不下,有趣有趣。”楚留香面上带笑,和陆小凤对视得火花带闪电,出牌快得啪啪甩。 “就因为是朋友,所以才不忍心看你在这个关头还要分心去儿女情长!!”一对子! “有的人心里儿女情长,就是接着朋友名头遮遮掩掩,嗯,这么一比,你夸我坦荡我是受之无愧了。”顺子! “胡扯!”陆小凤啧了一声,马上反驳。“我们之间清清白白!她以后还要亲自来埋我的,我要有这心思早做了,还轮得到你?”抽出三张牌甩桌上。 “倒也不必赌咒发誓,楚某身无长物,唯有一点好,不怕后悔,就算没有结局,我也只遵循本心,天长日久,就算长久不了,楚某但求朝夕。”楚留香把牌出完了,很从容,“有些感情能细水长流,但止不了渴,所以我心甘情愿,也不做胆小鬼。” 陆小凤咬牙切齿,瞪着眼睛看自己手里的牌,真是没有更大的了,总之是不甘不愿,和楚留香大眼对小眼,片刻,捏着一大把牌没出的白玉堂暴跳如雷,直接把牌甩这俩人头上:“你们真是一点牌品都没有!” 第206章 同行几日后,一行人来到梨洲,要在此地分道扬镳,辛渺和楚留香继续往西,陆小凤白玉堂要转道往北。 辛渺将玉狮的缰绳递到陆小凤手上,陆小凤不等她说就连连道:“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它。” 玉狮朝他喷了喷鼻子,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可是辛渺已经提前劝哄过它,就算非常不愿意,也还是老老实实站在陆小凤身边。 辛渺决定将玉狮托给陆小凤,完全是因为沙漠的天气实在酷烈,自然的伟力是无法抵抗的,红红和小白也不能去,它们生长在水草丰茂之地,干旱的沙漠气候是无法适应的,辛渺决定不让他们跟随。 而且石观音身边的央宗实在是个邪性的,她隐约感到危险,他一定有些对付妖怪的手段,不然先前在洛阳时,满城的妖都是她的耳目,石观音还有办法来去自如,造下杀孽,只能说是央宗用了什么法术替她遮掩了行踪。 梨洲有一个红石子滩,郁郁葱葱的树林,红红就带着小白在这里守着。 “人修炼的法门和妖不同,这回你可得小心点那个央宗。”红红如此叮嘱了她一番,有些放心不下,“要不然还是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辛渺弯下腰来,像是摸小白一样在它脑袋上用力呼噜:“好啦别担心我,瞧你这一身厚毛,进了沙漠恐怕要热得走不动道,还是算了吧。” 红红甩甩脑袋,吐了吐舌头:“反正我和小白在这里等你,记得给我们带口信!” 大漠中罕有人烟,大部分地区都是不毛之地,通信只能指望天上的飞鸟。 楚留香和辛渺骑马出了梨洲,越往西就越能感觉到气温升高,植被稀疏,抵达云州城已经是三天后,云州城地处边境,这里往西没有比它更大的城市。 这里也是很多商队的中转站,街道上的驼队和来往的胡人比汉人还多,也许是因为战争的原因,楚留香说,这里的人流比以往少了三分之二。 “看来西域联军已经占据了关外,阻塞了商路。” 来到云州,楚留香和辛渺装扮一番,马上就融入了本地人的打扮,辛渺穿着纱裤,用一张很大的纱巾裹着全身,二人骑着马,在集市上购买物资,为之后的路程做准备。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56节 他牵着缰绳走在前说:“之前我混进了西域联军的一个小部落,因为春天来了,所以他们也都回家去,如今域外各国联盟,军中什么国家的人都有,龟兹人,小宛人,乌孙人,精绝人,楼兰人……我这一支部落也是人种混杂,虽然只有五六十号,但其中一半是原来一个叫玛哈的部落的人,因此也叫玛哈部。” “我就这样穿,也能进去?”她本来已经做好要假扮男装的准备的。 辛渺的目光落在路边买酒的胡女身上,她和她的穿着类似,楚留香笑了一下:“玛哈部中的士兵五六十人而已,可是除了士兵,还有他们的家眷,牛羊,甚至还有跟着部族迁移的行商呢,加起来百五十号,到时候我说你是我妹妹,他们也不会问的。” 二人在云州的市集上找商人们买了许多零碎东西,甚至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其中大头是一匹骆驼,把行装装裹上,这兄妹二人就和当地来自远方在此歇脚的行商一样装扮了。 出了城直往西走,辽远宽阔的土地上,只有远处有一道丘陵:“过了这个山,走上一天,玛哈部一般就在哈衣湖泊边上。” 其实云州城这一带都不算辛渺印象里的大漠城市,举目望去都是绿意葱茏的绿洲,不过翻过山之后,天地交接之处就是绿寡黄多了,遥遥一望,草地稀疏,裸露出灰黄的沙地。 广阔的大地上罕有遮阴的地方,因此晚上歇息要找到可靠的大石头或者背风的树干,夜晚平静得不可思议,甚少有虫鸣鸟叫的,深蓝的天幕上漫天星河璀璨得出奇,清晰可见银河,幕天席地之中,近得触手可及。 楚留香坐在火堆边心不在焉地拨弄,偶尔错眼看一下辛渺,她靠在枯树边,裹着灰红色的纱巾,唯独只是露出一张脸来,双目遥遥望着天上,平静地欣赏这美景,火光跃动,清晰的光影交映,面庞上的神情让人无端沉静。 他忍不住会猜测她的想法,翻覆琢磨津津有味,却无意去扰动她的平静,有时候他都会惊讶于自己的胆小,实在不像他啊。 难道陆小凤对他的百般阻挠真的起了作用?楚留香不合时宜地想起花满楼,她望着天上的星星的时候想着他吗?也许陆小凤说的是真的,她对花满楼还是念念不忘,就算不提,心里也有个位置留给对方的。 ……真是一想到这个,楚留香就忍不住很小心眼地妒忌花满楼,如果不是情况特殊,她也许真的会和花满楼长久相伴到老,做一辈子恩爱夫妻。可是即使双方都明白缘分短浅,也愿意成婚,仪式听说很盛大,他想到诗人为他们的婚仪而作的诗句,缠绵悱恻,人神殊途却依然有天地之证,浪漫非常。 他顿时觉得自己的肠子都绞在了一起。 但是红红对他的鼓励又实在让他对此仍然心存希翼,好吧,就算没有狐妖的撺掇,他也照样意难平,不是没有试过,楚留香也想像从前一样,聚散随缘,一笑而过,但也许是报应,念念不忘的他,不动如山的是辛渺。 但楚留香不是个辗转反侧,宁愿愁肠百结拖泥带水的人,他宁愿自己拥明月入怀,而后彩云散尽也无谓,起码朝夕之间,他得到过,纵然短暂也无妨。 所以明明知道狐妖是在利用他来解辛渺的情劫,他也不在乎,楚留香甚至希望辛渺能尽情地利用自己,把他当做排遣寂寞的工具也无所谓…… 辛渺当然不知道楚留香在想什么,星星实在好看,真好看,璀璨清晰地洒在天上,一颗一颗如同水洗。 她如今已经很少想到花满楼,不是不在乎,只是很少有空隙来想这些儿女情长,所以在楚留香面前,她也能很自然地伪装出风轻云淡的样子来,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最好是这样,辛渺偶尔会因此长舒一口气,因为楚留香的态度也是这么的平常普通,与她有种不约而同的默契,之前的尴尬就让它过去,这样实在太好了! 但是当然,这种无话可说的二人独处的局面仍然是不可避免,比如如今在火堆边,这种意味深长的沉默实在是很难不让人胡思乱想。 辛渺终于看够了星夜,只微微垂眼,隔着篝火与楚留香不期然对视,心头就立刻猛然跳动了两下,他在看她? 有些人的眼睛就是看狗也深情,楚留香如今黑得很接近西域人,所以五官更显得凌厉深刻一些,火光下更是有着分明的明暗界限,跳动的火光在他眼中闪动,明亮湿润,纵然是平静的,但也许是因为隔着篝火的朦胧,略有一二缱绻意味。 她下意识攥紧了身上的纱巾,楚留香立刻眨了眨眼,流畅自然地说:“此刻大约快到戌时了,早些睡吧,明日一早起来赶路,大约午时就到了。” 毯子已经铺在身下,辛渺点了点头,没话找话:“嗯,我也有点困了,那就先睡了。” 她倒在毯子上把纱巾裹紧,平躺下来直接闭上眼。她还听得见楚留香那边窸窣动静,起身,从身边的包袱里取出牛皮袋子喝水,然后一声不明显的重物落地,很微弱的水流声,楚留香飞快地捡起水袋,放回去,然后悄无声息地也躺在了篝火对面的毯子上。 辛渺听见楚留香的呼吸声,先是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像叹气似的。她抿了抿嘴唇,只觉得十分头痛。 一夜无话。 第二天,辛渺感觉他们之间说话的频率明显变少了,彼此之间都有一种心照不宣的尴尬,但又好像只是错觉,毕竟天气炎热,实在让人没有谈话兴致。 总之是一路骑在马上摇摇晃晃,一汪湖泊陷在美丽的白沙地上,这种湖泊被称为海子,而哈衣的意思则是‘绿宝石’。 “那边的营地就是玛哈部,一会儿你不要说话,也不用理他们。”楚留香翻身下马,牵着辛渺的马和骆驼往前走。 他们俩出现在戈壁上很显眼,四面无遮无挡,立刻引起了玛哈部营地的警觉,很快有几个人朝他们过来,楚留香朝他们挥手,扯开挡在脸上的头巾。 来者是两个年纪非常轻的小伙子,高鼻深目棕色皮肤,一看就是西域人,但其中有一个面貌又有些像汉人。 两个腰上挎着弯刀的小伙子看到楚留香,一下子喜笑颜开,飞快跑上沙丘:“楚大哥!” “巴达,王海,我回来了。”楚留香的口音竟然发生了微妙的改变,腔调古里古怪,他展开手臂搂了搂自己两个小兄弟,没有给辛渺多做介绍,而是很不见外的把骆驼的缰绳和身上的包袱解开递到他们手上。 巴达和王海欢呼雀跃,抵达营地外围时就开始大声喊::“楚大哥回来了!” 此刻正好是晌午,营地中炊烟燃起,显然是到了饭点,然而即使这样,也还有的是人跑出帐篷来迎接楚留香,简直就像是迎接家人似的。 当然,楚留香事先已经详细地告诉过她具体的情况。 玛哈部中人员混杂,虽然是军队,但实际上是依附着西域联军之下的一只被打乱重组的小队伍,楚留香说自己是汉人胡人混血的行商,很快打入了军队内部,并且靠着个人魅力赢得了绝大多数人的信任。 因为前身是个小部族缘故,除了军营编制内的兵卒,还有随军的家眷,乃至父母妻子,大漠中的部族也是飘忽不定的,赶着牛羊骆驼住着帐篷,也正因此,楚留香才把辛渺带进来。 第207章 营地里最大的帐篷里走出来一个人,衣服看起来最华贵,面庞粗野身高八尺,看到楚留香,又有些不情愿又有些高兴,走上前来砰砰拍着楚留香的肩膀:“好小子,你总算回来了。” 此人正是之前楚留香进入玛哈部的担保人,也是玛哈部的族长卡巴迈,楚留香在戈壁滩的狼群嘴中救了他一命,卡巴迈就收留了他,但是楚留香成为军队一员之后,卡巴迈反而开始忌惮起他来,因为他虽然是个外人,却武功高强,为人也好,不仅战士们很信服他,就是其他人也觉得他勇猛威武又对人亲切,还帮着巴达的父母赶骆驼。 因为玛哈部如今不止是个单纯的部族,虽然卡巴迈的确是这个小军队的卒长,但是他心里的自己人还是只有玛哈的战士,其余人虽然也没有背叛他,但是楚留香的出现却导致玛哈部里隐隐地分成了两派,异族的战士们都不约而同地更信服楚留香。 楚留香之前说要回老家,卡巴迈特别高兴,暗暗地希望他别回来了,没想到楚留香这么有信用,还真回来了。 楚留香心里对此心知肚明,笑容灿烂地和众人一一打了招呼,这时候,辛渺的存在就实在没有人能忽视了,楚留香扶着她下马,巴达的母亲笑眯眯地问:“阿鲁,这是你带回来的老婆吗?” 大漠上的风气是如此,没有老婆可以去别的部族抢,要是胆子大不怕死,跑到汉人的城镇去抢老婆回来的也有。 楚留香在这里化名楚阿鲁,他沉声道:“这是我妹妹,以后她跟着我。”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更显得低沉:“家里人都没有了。” 他这么说了,也就是在暗示家里出了变故,总之这也是很正常的,大漠戈壁环境严酷,并不安定,楚留香给自己编造的身份是有个不知所踪的汉人爹的流浪商人,那么他回老家一趟,发现家里人都死了,或许是疾病或许是劫杀,总之都很合理。 卡巴迈盯着阿鲁的妹妹摘下头纱,顿时两眼放光,巴达的母亲上前握住阿鲁妹妹的手,欢欢喜喜地仔细打量她洁白细嫩的脸庞和美丽的黑发,连连称赞她的美丽。巴达和王海两个小伙子顿时羞涩得不敢看她,悄悄问楚留香:“楚大哥,她真是你妹妹吗?” 楚留香:“……”他只好对自己的两个小兄弟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巴达的父母养的羊和骆驼是最多的,除了军营帐篷最大,就是他家最有家底,于是巴达母亲赶紧招呼着杀一头羊来给阿鲁兄妹接风,连卡巴迈都喜滋滋同意了,还招呼自己的两个老婆去自己帐篷里拿酒拿肉。 楚留香阻拦无果,只好被巴达母亲拽回家。 巴达的父亲则指挥着小伙子们帮楚留香卸下行礼,这会儿辛渺才明白他买这么多零碎的东西都是给谁带的,显然是走之前受人所托,楚留香却没有要他们钱,于是玛哈部的众人欢欢喜喜,只花了半个时辰就帮助他搭起了新的帐篷,几个干练妇人甚至连帐篷里都给他们收拾好了。 老实说,这里真不像军队,除了这里连半大的孩子腰上都挎着刀以外,辛渺都觉得自己是来当地人家里做客的。 不过如果细心观察就能发现,男比女多,而且只有四五个小孩儿,有的小男孩儿只到辛渺腰这么高,但腰带上也别着小匕首,而且这里面没有一个老人,年纪最大的应该就是巴达的父母了,女眷人数也不多,身份都是某个战士的老婆。 所以楚留香才特地提醒她,让她少出现在人前,为此,他们俩还得编造一个辛渺体弱的谎言。 巴达的母亲对辛渺有着格外的热情和亲切,楚留香给她编了个阿那斯的假名字,巴达母亲牵着她的手坐在毡账里,赞叹她:“阿那斯,果然是个月亮一样的美人啊,阿鲁之前没有跟我们说过你,真是个可恶的哥哥,如果我是他,一定要把你带在身边才能放心。” 辛渺当然和西域人长相半点不沾,但她肤色如盐白,牙齿眼睛都明亮,头发乌黑得像绸缎,已经是完全符合美丽女子的标准了。 巴达母亲把她夸得跟花儿一样,但辛渺并没有完全听懂,维持着微笑坐在毯子上,在昏暗的帐篷里像一尊玉人,楚留香走进来,辛渺当即死死地盯着他,无言的用眼神求助。楚留香忍不住一笑,走到辛渺身边坐下,接过了对方的话头。 在巴达母亲询问阿那斯的年纪时,楚留香敏锐地看了一眼难得老实待在帐篷里的巴达和王海,这两个小伙子很少有这么腼腆安静的时候。 楚留香顿感自己失策,早知就不说辛渺是妹妹了,巴达到了适婚年纪,他母亲心焦着呢。 楚留香很快接过了话头,将话题引入到他离开这段时间玛哈部发生了什么。 他回来的时间正合适,如果他回来再晚上个几天,整个玛哈部都得开拔,往西北方燕山山脉前行,去和哈妻奴大人的军队汇合。 这个哈妻奴是个将军,卡巴迈只是他手下的小卒,在整个西域联军来说,玛哈部只是很小的一个小队,哈妻奴却统领着上万人的军队,甚至还有骑兵,听说卡巴迈本来不想留在玛哈部,但是哈妻奴将军下了命令,所以如今哈妻奴将军的召唤对卡巴迈来说,就是个绝佳的出人头地的机会,所以他看到楚留香回来的时候并不感觉很高兴,怕到时候见了哈妻奴将军被抢风头。 西域生存环境恶劣,人与人的争斗显得残酷而直接,巴达父亲作为长辈,非常担心,悄悄地跟楚留香说:“你要是走了还好,这下子卡巴迈或许会忘记你的恩情,转而要害你啊。” 楚留香谢谢了老人的关心,过了一会儿,其他女眷和与楚留香交好的战士也来到帐篷里,人人都带了些酒菜,很快拼出一大桌子接风宴。 一个穿着比其他女子都要鲜亮华丽些的女眷进了帐篷,直奔着辛渺就来了,很不见外地坐在她身侧找她说话。 辛渺本来以为只是民风热情,但很快她发现对方的眼神很复杂,坦率地和她炫耀自己的金项链和戒指,上面还有镶着绿宝石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旁边的其他女眷都不怎么开口了,令她感到其中的一些阶级分明。 女人会说较为流利的官话,她说她是王海的姐姐,如今嫁给了卡巴迈做二老婆,她的父亲也是玛哈部的战士,不过她的父亲是汉胡的混血,所以她的官话还说得挺好的。 “……”辛渺实在有些无所适从,只好保持微笑迎合。 二老婆问她:“你嫁人了吗?你和阿鲁怎么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你先前有定了亲的情人吗?” 辛渺给她堵得语塞,只好嗯嗯啊啊胡乱应答,但是她回答得含糊,显然二老婆也对此感到疑心,目光在楚留香和她脸上转了两圈,狐疑的瞧来瞧去。 “……”感觉已经到了露馅的边缘,岌岌可危,辛渺坐在原地不动,手藏在裙子里掐诀,片刻,屋外忽然轰隆一声惊雷,牛羊嘶叫,巴达母亲惊得捂着胸口从地毯上跳起来:“不会要下雨了吧?” 虽然地处大漠戈壁,但也不是全年滴水不降的,巴达母亲立刻招呼大家去收衣服家什,把锅碗瓢盆都放到淋不着雨的地方去。 其他人也忙着跑回自己家的帐篷,可是外面天色夕阳如火,就是没有要下雨的迹象。 好在这时候,卡巴迈带着一整只烤羊回来了。 他热情得令人害怕。 楚留香因为他过分的热情而心里一沉,但面上不做表露,只是如常地和战士们坐在一起喝酒吃肉。 这个接风宴很热闹,也很盛大,带着大漠部族一概的欢歌笑语,也许是因为这次接风宴正好也作为玛哈部迁移的最后一次宴席,他们要暂时离开这个小小的绿洲,往大戈壁深处走,到时候越过漫漫黄沙,抵达联军的驻地,那可真叫一个风尘仆仆,十分难捱。 因此,酒是一定要喝的,楚留香的酒杯几乎没空过,大家今晚像是打算要把酒都喝光,毕竟若是行军迁移,那么酒是必不能带的,倒不如一次性喝个干净了。 玛哈部男人女人都要喝酒,纵然酒精度数很低,数量也不多,但是一顿唱歌跳舞下来,趴倒了的也有好几个。 直到夜深了,楚留香悄悄对辛渺摆手,她才得以脱身,乘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溜出去。 戈壁的气候昼夜天差地别,白天日头毒辣,这会儿辛渺走出帐篷时,一股清新的冷空气直扑面门,冻得人忍不住要打一个冷战。 他们的帐篷已经被四手八脚地收拾干净,毯子也铺好了。 按照西域人的习性,这种帐篷里都是大通铺,辛渺点着油灯,静静地看着帐篷中的大地毯,有些犹疑。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楚留香,他终于也躲了回来,一见她在帐篷里,楚留香便忍不住一笑,顿时觉得浑身都轻快许多。 “沙漠里的人虽然习性与我们不同,但多都是淳朴的,若不是要打仗……”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连忙上手接过了她手里的油灯,这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今夜他们俩多半是要睡在一个帐篷里,越过她的肩膀往辛渺身后看,地毯上简单的被褥让他一下子顿了顿,随后又像是没看到似的,突然忙活起来。 辛渺看着他挽起袖子就开始挂灯,脱了鞋收拾出两个床铺,一左一右地在帐篷两边,又支起杆子在中间挂了一个毯子做遮挡:“你睡哪一边?” 她拎着自己的行礼包袱忙选了左边,楚留香轻咳两声,拿着毛巾和木盆就走出去:“我先去湖边洗漱,等我打水回来吧。” 他说完就退出了帐篷,又严实地将篷布两层放下来挡好。 辛渺听见他远去的脚步声,心里好笑,也不辜负他的好意,很快换好了衣裳。 帐篷完全是新的,毯子被褥枕头全是新买的,很干净,辛渺收拾归纳了一下锅碗瓢盆什么的,把藏在包袱里的旅行包拿出来,开了拉链拿出洗漱包开始刷牙。 就当是体验一下异域旅游了,艰苦点也不算什么。 至少是在玛哈部这段时间,辛渺默默地想,联军汇合的地方正好可以去一趟,石观音的老巢太深太远太偏僻,楚留香又不是自带雷达的,茫茫大漠,根本没法找,反而是大部队中,或许能寻找到许多蛛丝马迹,而且他们潜入联军,也有机会获得对包大人他们有利的情报。 楚留香洗刷得很快,端着一盆水进来,自己浑身也是湿漉漉的,连头发也散落下来不住往下滴水,看起来是跳进湖里洗了个澡。 但是他端进来的水居然是温热的。 楚留香拨弄了一下自己湿哒哒的头发,低声说:“用内力热的。”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57节 辛渺飞快洗漱干净,出帐篷倒了一回水又回来,楚留香已经坐在自己的铺盖里擦头发了,默不作声地抬起头来,辛渺觉得四周太安静了,实在是让人不由得想要说话打破这平静。 “湿着头发睡觉可不好。” 楚留香一笑:“又不是你那里,可以用吹风机。”他摇摇头,“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说完这话,就看见昏黄的灯影中,辛渺朝他走过来,纱巾上的蝴蝶影影绰绰如飞似舞,他手上一僵,动作停住,她停在两步以外,伸手落在他头顶上,虚虚地几乎能感受到掌心的温度,辛渺的手指如柳条一样轻拂了两三下,楚留香心跳地像是魂被她隔空抓走了似的,紧紧地抓着帕子。 有种发根竖起来的酥麻感,楚留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忽然腾起一片烟雾氤氲,就听她说:“好了。” 辛渺往回走,掀开中间的帘子消失,声音从那帘子后面传出来,他听见她窸窸窣窣掀开被子往里躺的动静:“虽然没有吹风机,但是法术有时候也挺管用的。” 第208章 楚留香虽然没有说过,但辛渺很直觉的感受到巴达母亲的用意,每到用餐时间,她就会差使儿子送来一些吃食,小伙子每次一见她就支支吾吾脸红得说不出话,很羞涩,辛渺对他们的好意实在无力回报,只好苦笑着开始装病,白天基本都窝在帐篷里不怎么出来。 但是此地妇女之间的交际基本就是共同劳作,她不去就山,山倒来就她,尤其是巴达母亲和二老婆,男人们清早吃完饭就去找卡巴迈,巡逻的,准备腌肉,或者训练,或者放牛羊喂马。 楚留香起得特别早,悄无声息地出去洗漱收拾,在帐篷外面架锅煮饭,甚至把衣服都拿出去洗了晾在外面,等辛渺按照平日的作息睁眼,刚刚穿衣洗漱完毕,妇人们已经被巴达母亲和二老婆领着热热闹闹闯进了帐篷。 “……”就怪辛渺自己把帐篷帘子都掀起来通风。 女人们一进来,都觉得帐篷里真是空荡荡的,为她担忧起来:“哎呀,你家里东西这么少,在路上的时候怎么办呢?” 二老婆看她没几件衣服,赶紧挤到她身侧去:“我可以把我的衣裳借你穿,你怎么也没戴点首饰呀。” “我想着要赶路还是少带点东西好……”辛渺话音未落,二老婆就已经把自己手指上的金戒指撸下来要给她戴上,她赶忙摆手,逃命似的躲着二老婆热情的馈赠。 巴达母亲给她解了围,往她怀里一把塞了块羊皮:“咱们今天加紧把活干完,明天一大早就得出发了。” 辛渺如蒙大赦,松了一口气,好在如今她的针线活是练出来了,就算是最让女人们烦恼的缝羊皮牛皮,她做起来也是不费力,看得女人们都惊了:“别看你这样,力气还真大哩!” 都知道她先前住在汉人的地界,二老婆特别高兴地问:“你会不会绣花?就是汉人们在衣服上绣的那种,还有小小的荷包,巴掌这么大一块绸子,漂亮得很呢。” 辛渺不敢说是很会,但她的手艺在这个小部族里算是个顶个的了,看辛渺点了头,二老婆当即两眼放光,跑回去抱来自己的衣裳,很不见外地笑着说:“那你能不能帮我绣个花花儿上去?” 辛渺只好点头,妇人们对她态度更亲切了,簇拥着她往帐篷里一坐,嬉笑着干活聊天起来。 “怪不得阿鲁不让你干活呢,你的手这样细,听说就是汉人女人不放羊,天天就坐在帐篷里绣花,真好。” 妇人们七嘴八舌地说:“没见过阿鲁这么好的男人,又俊俏又疼人,居然连衣裳都洗了,不让你起来做饭,还做好了等你。” “……”对比一下部族里的男人,楚留香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属于打遍天下无敌手了,连二老婆都忸怩地说:“你也起得太晚了,比男人起得晚,怎么能让男人洗衣服呢。”言语之中不乏对楚留香的疼惜,想来也是恨不得亲自给楚留香洗衣做饭。 但辛渺面不改色全无愧疚:“我身体不好,只能他做了。” 于是晚上楚留香带着晚餐回来的时候,辛渺还在帐篷里飞针走线,她抬起头,嘴边还衔着一根长线,两指捻着针拉紧收结,牙齿便把线咬断,看到他进来,微微一笑:“你回来了。” 辛渺把手里的衣服抖了抖,棕红色的长纱巾落在她盘坐的膝盖上,楚留香见了这场面,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迅速涌起一阵没来由的欢喜,笑意上脸,嗯了一声,坐到她身侧把小桌子支起来,摆上饭。 “你饿了吗?” “还好,就是口水都要说干了,今天巴达的妈妈带着好多人来找我一块儿干活,就是坐着聊天。” 楚留香粲然一笑,像是想到她夹在中间无所适从只好闷头干活的样子,好可爱。 “这衣服是谁的?怎么还绣上花了。” 辛渺就说是二老婆的委托,楚留香听了若有所思的顿了顿,她倒是可以用绣花来打发打发时间,不过卡巴迈的二老婆这个人平时就是有点机灵,但不多,她对辛渺这个态度,就让楚留香觉得不大妙。 第二天天不亮就要出发,营地热闹极了,前两天宰杀的牛羊都制成肉干来保存,毕竟迁移是军令,自然要尽快赶路提速前进,必须得舍弃掉不必要的重量才行。 他们真正出发时,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天上一半是朝霞如火红彤彤一片,一半是瑰丽的蓝色浓郁,月亮和星星点缀在云层后,矿野荒凉,他们的队伍就像蚂蚁一样形成一串长长的队列,往前出发。 按照戈壁上的气候来说,昼夜温差极大,他们应该是趁着夜晚凉爽前进,但也没办法,戈壁滩上有野狼群,晚上太容易碰见,只好等到深入大漠,更荒凉的地方,赶路就要昼夜颠倒了,不然白天顶着大漠的日头,走不了多远,不管是人和马还有骆驼,都会被晒脱了水。 太阳就像是一下子跳出地平线,炙热地灼烤着戈壁上的一切生灵,辛渺的头上罩着纱巾,但仍然感觉到高温的严酷,她几乎能感觉到热度起来之后,空气中的水分也在不停的流逝,也有可能是他们正在远离水源的缘故,她一呼一吸都是干燥的空气,前所未有的让她感觉到不安和难受。 不过她已经对此有心理预期,红红说水利她不是乱说的,到沙漠里,与她而言就是鱼离了水,虽然不会死,但是艰难是可预见的。 所以说不准石观音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要把她引入沙漠,陆小凤他们的担心不无道理。 辛渺心里很明白,不过她也的确不能不来。 抬头望了望一望无际的大漠,还有天上挂着的太阳,辛渺默不作声,将纱巾裹好在身上,调整呼吸,跟随队伍前行。 走了两个时辰大家已经疲乏又口渴,毫不留情的烈日灼烤着一切,已经不能再走了,在卡巴迈的领头下,他们寻找到了一片枯死的胡杨林树,山坡下的背阴面,恰好可以供大家休息。 楚留香看了看她的脸色,显然她也非常的不舒服,只是忍着没有说而已。辛渺翻身跳下马背,楚留香立刻接过她手中的缰绳:“坐着休息一下。”就连骆驼也迫不及待的趴在了阴凉的树荫下,辛渺也不客气地对楚留香点了点头,嘴巴干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当然在路上也没少补充水分,不过显然也还不够。 她坐下来,把水袋里的水痛饮殆尽,才觉得活过来一些,用头上的纱巾擦了擦额头上分泌的微末汗液,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背上的血管纹路变得很清晰,皮肤的颜色像是透明了似的,青色的血管在其下汩汩地流动。 如果是凡人自然不会如此,但辛渺默不作声,对身体上奇怪的变化她自己感觉还好,没有到大惊小怪的程度。 老实说她感觉很罕见,因为她没有离开过水源丰富的地方,辛渺倒不是想把自己比作鱼,不过就目前来看她觉得自己的的确确像一尾离了水上岸的鱼,人往往在窒息的时候才感觉到氧气的存在,如今地处大戈壁,一个干燥而炙热的地方,尤其的缺水,她闭上眼睛之后反而更能敏感地察觉到水的所在。 其实就在她脚下,也许是十几米或者几十米深的地方,有一个地下暗道,隔着层层的沙砾,残留的潮湿气息让她舒服了一些。 这个地方曾经有过地下水,不过地下河道的转变是非常突然且没有规律的,也许就是因为地下暗河的枯竭,所以地面表层的树林就干枯了。 其实她还能感觉到更多,不过有点恶心,比如他身边的这几十个生命体,都是无比浑浊的“水”。 骆驼身上载了十来个水袋,在抵达下一个补充的水源之前,辛渺和楚留香就要靠着这十来个水袋维生,辛渺自己估摸着,这点水也就够喝个两三天,好在她半夜可以出去,家里的水嘛当然是无穷无尽的,够她喝个饱。 楚留香坐在她身边,辛渺递给他一个水袋,显然楚留香也是口渴了,仰头一滴不剩的喝了个干净。 巴达母亲在不远处看到这两个年轻人不知节省的喝法,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连忙上来阻止:“在大漠里水就是生命,怎么能一次喝这么多呢?离下一个海子起码还有三五天,只润一润嘴皮就够了呀。” 巴达忽然走上前来将自己的水袋塞到辛渺手中,生硬的说:“喝我的。” 哪怕巴达母亲很喜欢楚留香和辛渺,看见这一幕也不由得脸色变了,辛渺也吓了一跳,赶紧把水袋塞回去:“我不要,你留着喝吧。” 巴达一脸失落,然而他的母亲已经手急眼快的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还不快去帮你父亲的忙?” 辛渺趁机说:“我们去帮着搭帐篷。”连忙和楚留香走了。 搭这个帐篷用不了十分钟,因为这只是一个简单的遮阳棚而已,只起到一个遮阴的作用。 大家要在这里休息上三四个时辰,躲过日头最毒辣温度最高的时候,下午再出发,连着赶夜路,举着火把在狼群出没之前走到可以驻扎的地方。 妇人们都开始忙着搭锅垒灶,准备战士们的午餐,当然吃的是很简单的也不费劲,只是把干粮和肉干烤制一下。 楚留香完全没有要让辛渺干活的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面色如常地生火烧锅,烙面饼烤肉干,用轻便的竹木盘子装好,甚至还转身端递给坐在棚子下的辛渺手上,也不忘嘱咐一声小心烫手。 辛渺倒不是不想帮忙,只是进了沙漠之后,她的习性仿佛就不由自主的变懒了,而楚留香好像也看出了这一点,格外勤奋地包揽了大多数活计,考虑到她现在有一个病弱的人设,感觉也是合情合理。 不过显然,他们两个现在的相处模式有点和此地的风土人情水土不服,起码有七八双眼睛眼不错的盯着这边,当然也绝不是偷看,大家都光明正大,几个和楚留香关系不错的战士嬉皮笑脸,像是不习惯看到一个男人做着女人的活计,但出于对楚留香本人武力的尊重,没有人会说什么。 “……”辛渺虽然不是一个轻易被影响的人,不过女人们的目光实在是十分复杂,既有轻蔑又有同情,要说完全不羡慕也不是不可能,卡巴迈的二老婆眼珠子都快落到楚留香身上了,好在卡巴迈也没有发现。 亲眼见证了这一幕的巴达母亲对她也不如之前热情了,目光中饱含审视和担忧。 太阳快落山了,众人又重整行装继续上路,辛渺一路都在默默的估算,这样一天走到月亮高高挂起,顶多30公里。 第二天天不亮又继续前行,辛渺坐在马背上遥望着天上的月亮,忽然惊觉自己虽然久违的感到一种困倦疲惫,心里默默的有些警醒,石观音把自己引到大漠里来是正确的,这里对她而言的确不利,她猜这是背后的央宗出的主意,这个喇嘛的确有些神通,一面都没有见过就对她这么了解了。 第209章 抛去路途上的辛苦不谈,一路上的风景还是可观,辛渺看了不止一次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景象,卡巴迈还是有点本事,能在荒无人烟的大沙漠中找到水源,想必这也是他能成为头领的一个重要因素。 但稍微让辛渺感到有一点苦恼的就是,巴达有事没事就上来献殷勤,而巴达的母亲显然已经因为她的品行不符合儿媳妇的要求,将她挪出了考虑的范围,态度变得冷淡起来。不过她儿子的想法也许刚刚相反,他勇敢的开始追求辛渺,不过楚留香在这时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就算巴达讨好他他也毫不留情地将他和辛渺隔离开来。 巴达是个鲁莽青涩的小伙子,他的热情追求让辛渺避之不及,她几乎不和巴达说话,总是躲着他,卡巴迈二老婆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局面感觉非常兴奋似的,有空就会过来,看电视剧似的,不过她有时候也会起到一个掩护的作用。 如此三四天路途遥远又辛苦,他们总算是抵达了一处水源,辽阔无垠的土地上,巨大的裂缝如成巨斧劈凿出的峡沟,在漫长的爬上丘陵起伏的路途中,辛渺已经能感受到离水源越来越近,潮湿的水汽润湿了干燥的空气,最终展现给他们的,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绝壁, 燕山山脉离得很近了,远处天地相交之处,朦胧起伏的轮廓,看着不远了,但实际上却不是如此,所谓望山跑死马就是这个道理。 他们要沿着这个峡沟一路往上,跟着水脉的支流走,横亘在大地上的巨大峡谷,辛渺站在边缘的悬崖上往下看,水声隆隆不绝,两侧崖壁的回响深邃遥远,激流涌动之上,飞溅的水雾寒气如冰,只让人觉得一股罡风从下至上,吹的人摇摇欲坠心生恐惧。 这峡谷上没有桥,两边悬崖的距离,最宽大约有10多米,最窄也有三四米。 好在他们不必跨越这恐怖的大峡谷,天黑了,众人就要在此地休整歇息,虽然附近没有可供落脚的遮阴之处,但从峡谷下冲上来的寒风就像天然的空调,非常的凉爽,只是轰隆隆的水声会在黑夜里传出去很远,天色暗下来之后,遥望着峡谷那边,就感觉地面上有一条黑河,择人而噬。 不过如今他们人多并不用担心,反而因为气温降下而感觉非常舒适,浑身清爽,虽然没有人能去峡谷取水,但好在离这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支流小河道,路过的时候他们已经补充了尽量多的水。 路途的疲乏需要在这里好好的休整舒缓,扎营后,大家起锅搭灶,痛快的烧了水煮肉汤,围在篝火旁弹琴跳舞以娱乐,气氛欢快又松弛。 尤其是年轻的小伙子们,白天累得走不动道了,现在稍微歇了一下又生龙活虎起来,脸上洋溢着愉快的笑容,事情就坏在小伙子们怂恿着巴达,只听着一阵起哄欢笑之声,辛渺就顿觉不妙,但还没等她躲开,巴达就已经趁着这气氛,受着朋友们的鼓舞,大步流星的朝她走过来。 楚留香发现事情不对头,抢先站起来挡在了她的面前,神情有些严肃:“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 如果是平时,巴达一定会折服在楚大哥的威严下,不过爱情使人失去理智,小伙子盯着辛渺在月色下的脸庞,脸色涨红的像个番茄,根本没有看楚留香一眼。 “阿、阿那斯,嫁给我吧!我喜欢你!” 整个部族的人都看了过来,巴达的母亲冲了过来一巴掌拍在巴达的背上:“别说胡话!” 巴达的朋友们则是傻乎乎的开始为朋友襄助声势,而年纪更大的战士们不由得看向了卡巴迈,目光又落在楚留香身上,保持沉默静观局势的变化。妇人们则团团涌了过来,二老婆一马当先,拽住了辛渺的手,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你要答应他吗?你别答应他——” “不行。”楚留香已经代为回答了,他的声音非常的冷静,其中虽然没有怒火,但却清晰而坚定,立刻就像是往火热的氛围和巴达热血上头的头脑上倒了一盆凉水。 大家都安静下来,巴达不可置信地看着楚留香:“楚大哥,为什么?” 这失败让年轻的小伙子不由得激动起来,结结巴巴的为自己争取:“我会对她好的……” 楚留香还是坚定地回答:“不行,巴达。” 巴达咽了一口唾沫,楚留香声音缓和下来:“回去睡觉吧,好吗?你母亲在叫你呢。” 巴达母亲用感激的眼光看了他一眼,等巴达反而倔强起来:“为什么不行?你只是她的大哥,又不是……我发誓我会对她很好的,真的。” 楚留香头疼,心道,还轮着到你对她好?! 当事人叹了一口气,在巴达绝望的目光中开口道:“对不起,我不想嫁给你。” 这算是拒绝得毫无余地了。 年轻小伙子失魂落魄的站在母亲身边,任由母亲呵斥拍打,大家伙一哄而散,楚留香和辛渺赶紧趁乱逃走。 这注定是个不太平静的夜晚,有失落的人,也有高兴的人,卡巴迈远远地看着这场闹剧,脑子里飞快的思索着,目光则落在辛渺和楚留香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上。 他一直怀疑他们的身份不是兄妹,实际上这种类似的怀疑已经开始在部族里悄悄的流传开,恐怕过了今晚,很多人对这两个人的身份怀疑会达到顶峰,不单单只是因为他们两个长得不像,沙漠中的男人没有一个会像楚留香这样,哪怕是对体弱的妹妹,他的温柔体贴已经到了一个可疑的程度,只有陷入爱情的傻瓜才会心甘情愿的被女人所驱使。 卡巴迈喜欢美丽的女人,而辛渺的确已经是他所见过最美的,作为部族的头领,未来的将军,卡巴迈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应该拥有这个近在咫尺的美人,除非有更强大的男人和他争抢。如果这个人是楚留香,他倒有了一个一举多得的好主意。 回到临时驻扎的小帐篷里,辛渺和楚留香都不约而同的长长出了一口气,二人抬起头四目相对,楚留香不知怎么很想笑,灿然的笑意便自然从他亮闪闪的目光中倾泻出来,辛渺下意识也跟着弯起嘴角,然而帐篷中十分狭小,她一笑,就感觉空气仿佛又被白天残存的热意升温了,古怪的气氛在不通风的帐篷里迅速蔓延开,让人心头觉得怪怪的。 于是她的嘴角又落下去,仓促地说:“早点睡吧。”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58节 第二天一大早,外面又热闹起来,辛渺觉得不对劲,楚留香已经迅速坐起身来往帐篷外探看。 楚留香没有留意到辛渺已经醒过来,看了一眼之后就腾身而起,直接掀开帐篷帘子出去了。 他们俩的帐篷外面,空地上被人堆了两个大箱子,卡巴迈的二老婆牵着一匹骆驼在外面,周围的人神色不对,围在一旁窃窃私语。 二老婆笑脸盈盈,对着楚留香就说:“阿那斯起来没有?快让她梳洗一下跟我回去。” 他们现在还处在长途跋涉的状态,但二老婆身上竟然罕见地穿的珠光宝气,卡巴迈的大老婆则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 楚留香心中一沉:“这是什么意思?” 二老婆牵着骆驼走上前来就要把缰绳往他手里塞:“这是我们老爷给阿那斯的聘礼,快让她跟我走吧。” 简直是非常荒唐,楚留香觉得自己还在做梦似的,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这是为什么。 他侧身轻轻一避就躲开了二老婆的手,声音冷了下来:“不用了,我妹妹不想嫁给卡巴迈。” 二老婆仰着头望着楚留香,轻哼了一声:“你妹妹?不要再骗人了,她其实根本不是你妹妹吧?我实话告诉你,老爷看上了她,如果你真的只是她的哥哥,老爷的手下,就识相一点。嫁给我们老爷难道不好吗?” 卡巴迈此时慢吞吞的从人群中走出来,腰上挂着黄金的腰带,已经是做了一副新郎官勇士的打扮,他手下的战士站在他身后,每一个人的腰上都挎着弯刀。 “阿鲁,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娶你妹妹你应该很高兴才对,我是这里的头领,未来的将军,你的妹妹除了嫁给我还能嫁给谁呢?” 他凹陷的眼眶中射出精光:“除非你对我说谎了,她根本不是你的妹妹,而是你的情人!” 卡巴迈一定觉得自己非常聪明,蓄满胡须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 这时候,帐篷的帘子又被掀开了,辛渺直接走了出来,她的脸在周围火把的映照下显得辉煌动人,神情冷漠,轻轻的扫了卡巴迈一眼。 “我不会嫁给你的。” 卡巴迈对她露出了宽容的笑容,像是在对待不懂事的小孩子。转而对着楚留香说:“除非你承认你是她的男人,不然你就没办法阻止我娶她。” 卡巴迈这一出戏实际上是在针对楚留香,就算再傻的人也看出来了,情况一下变得危机重重,妇女们一下子都躲开了,担惊受怕的在远处聚拢如同羊群。 平日和楚留香交好的战士们只能默不作声,气氛紧张,一片沉寂。 楚留香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我承认。” “她的确不是我的妹妹,但她是我所爱的女人,所以我不能让她嫁给你。”他说的斩钉截铁又如此直白,简直令人惊愕,妇人们纷纷捂住了脸颊,低声的窃窃私语,为他感到害羞。 而辛渺,她和所有人一样震惊,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冷漠,眼瞳在火把照耀下震动着,从头麻到脚。 他到底在说什么呀?是有什么计策吗?还是有什么新的人设? 楚留香也不回头看她,宽阔的肩膀就挡在她面前,坚如磐石,展现着自己的决心,他现在就像一个捍卫爱人的英雄,总之旁边看着的年轻人们眼里都亮起了光芒,更崇拜他了。 而卡巴迈好像不生气,这很奇怪,不过楚留香一点也不惊讶,因为他几乎都猜到了卡巴迈接下来会做什么。 卡巴迈靠着满脸的胡须遮掩了嘴角的笑意,他当即拉着个脸说:“你竟敢欺骗我?就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要按照我们大漠人的规矩和你比一比了。” 他图穷见匕,终于抛出了今天一大早做这场戏的目的,卡巴迈指着远方地面上的峡谷:“我们有一个古老的传说,能够越过地狱中暗河的男人,将能得到他所求的美人,鲜花,珠宝,牛羊,财富。” “今天我们不必去寻找什么地狱中的暗河,就在这对面悬崖的石壁上,有一株花,你要是真的喜欢阿那斯,就下去把花摘上来证明你的决心,否则我马上就要娶她。” “这怎么能行呢?多危险呀!” 其他人算是看出来了,这回卡巴迈非得让楚留香丧命在此不可,这不是普通的悬崖峭壁,峡谷深邃狭长,水流如此激烈,就是站在峡谷边往下望都能感觉到强风带着湿润的水气扑到脸上,两侧悬崖壁湿滑垂直,不绝不可能攀爬,就算有钩爪绳索,这么远的距离怎么能爬到对面去呢? 有几个胆子大的战士当即为楚留香求情,而卡巴迈的态度则很鲜明,他戴满了宝石戒指的手按在弯刀上,一把抽出,寒光映衬着他眼中的杀意:“别忘了我还是首领。” 这些人不站在他这边而是站在楚留香那边的话,那就正好,他可以清除掉几个不忠心的下属。 他冷笑着对楚留香说:“走吧?” 一行人移步向着峡谷走去。 辛渺一边走,一边在楚留香身后悄声说:“你打算怎么办?难道真的想下去吗,太胡来了,如今这个情况既然都变成这样了,我可以……” 虽然后续会引起很多的麻烦,但是辛渺几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解决掉卡巴迈。 然而楚留香只是微微回头对她一笑:“只需要证明给他看就可以了。”他大步流星十分洒脱地朝着峡谷走了过去,辛渺在他身后瞪大了双眼,真是心乱如麻,简直是要疯了。 第210章 卡巴迈就站在悬崖边,高傲的仰着下巴,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语气说:“你救过我的命,所以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把阿那斯给我,公开的对我表示臣服,跪下来亲吻我的鞋面,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血脉兄弟,我永远不会计较你有汉人的血和之前对我的冒犯。” 但楚留香却只是微微一笑,抬手将袍角掖进自己的衣带中:“不是要我去摘花吗,可否指给我看一看?” 卡巴迈对他的顽固只是冷笑一声,抬起手指向下方,峡谷中布满了雾气,视野并不十分清晰,何况此刻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他所指的位置相当靠下,几乎淹没在水雾之中,根本看不清有没有所谓的崖壁上的鲜花。 巴达忍不住高声道:“这根本看不清啊!这要是下去了不是送死吗?” 卡巴迈从身边的人手中拿来两个火把,朝着悬崖下扔了过去,一团橙红的火焰如流星般坠向崖底,一瞬间照亮了光秃秃的悬崖壁,这光亮一闪即逝,但也的确看得见,崖壁上生着一株绿茵茵的草,生着一朵纤弱的白花朝上盛开,含苞欲放。 火把碰撞到对面的石壁上,隔着雾气的氤氲,火光被砸落了一半,只剩微末星火直直的往下落啊落,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就被淹没在激流中。 简直不敢想象这里有多高,何况地下暗河的走势是如此的不可捉摸,如果人落了下去被冲刷进地下河道,恐怕只会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即使是辛渺也看得心中一紧,她知道楚留香轻功很好,但这的确也太危险了,峡谷下的河流水势湍急,流速实在是太高,就算是她也没有把握在他落水后及时的找到他的位置,如此凶险,根本不容有失。 所以即使楚留香看上去如此从容,辛渺也不由的上前拽住了他的手腕:“这太危险了,你别把我想得太万能,万一……” 楚留香已经把袖子都挽到了手肘之上,露出修长结实的小臂,远方的朝阳染红了半片天,倒映在他眼里,他突然抬手,把辛渺鬓边的一缕发丝挽到她的耳后,只说了一句:“相信我。” 抬脚走向悬崖边,拿过卡巴迈手中举着的另一个火把粲然一笑,十分挑衅,楚留香转身将火把叼在嘴里,矫健的身姿如同老鹰一样轻盈,仿佛背上长了翅膀似的,在众目睽睽之中一跃而下,展臂划入深不见底的峡谷之中。 妇女们惊叫连连:“老天啊!他死定了!” 所有人都顾不得了,瞪大眼睛一拥而上围拢到了悬崖边,然而这么多双眼睛往下探看,暗河依旧在浓稠流淌的水雾遮掩下凶猛奔流,两壁回响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如同众人鼓噪不绝的心跳,没有人能再寻找到楚留香的身影,只是白茫茫的一片而已,根本看不到任何火把的光芒。 巴达绝望的大声喊着:“完了!完了!” 他和自己的好兄弟王海最先流下眼泪来,他们真的非常崇拜楚留香,把他当大哥一样,可是现在,楚大哥一定是死了,虽然没有听到落水的声音,但人都跳下去了,除非有神明相助,不然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其他人也是这么觉得的,为着一条生命的逝去,虽然卡巴迈就在面前,也不由得露出了痛惜,哀伤的神情,就连卡巴迈的二老婆脸色也白了,她只是想帮着老爷得到阿那斯,根本没有想到楚留香会愿意为了阿那斯跳下悬崖。 只有卡巴迈如愿以偿,心情舒畅,楚阿鲁的结局已经再明白不过,他解决了自己的威胁! 而如今,他转而将视线投向站在悬崖边的辛渺,她竭力的往下探看,眉头紧紧的皱着。卡巴迈没有注意到辛渺脸上的表情,只有担忧而没有失去爱人的绝望痛苦,他还以为辛渺只是反应不过来,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庇护。 卡巴迈高声对辛渺说:“阿那斯,他是自愿要跳下去的,现在你是自由身了,嫁给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辛渺冷淡而恼怒地蹙起眉头来,简直不想看他,对他恶霸似的求婚,或者说意图强掠的行为已经彻底的感到烦扰。 比起巴达,少年虽然鲁莽,但是他真诚青涩,只是让辛渺感觉为难,并没有恶感,但眼前的卡巴迈完全就是一个蛮不讲理的土匪头子,要不是担心楚留香,辛渺都要有一种一脚把他踹下去的冲动。 但是她现在没空应付卡巴迈,楚留香跳下去之后就没动静了,她凝神细听也没听到落水的声音,然而正是因为这下面没动静,辛渺心里越发的焦灼担忧起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卡巴迈步步向她逼近,在他眼里,现在的辛渺就像一只无依无靠瑟瑟发抖的小绵羊,他马上就能得到她,今天真是一石二鸟。 巴达和王海冲过来挡在他们中间,眼眶通红:“楚大哥还没有上来!你不能言而无信!” 卡巴迈的二老婆连忙拉住了自己的弟弟,王海用力挣脱姐姐的手急中生智:“起码要等到太阳出来!” 卡巴迈宽容的说:“好吧,那就……” 但是他话还没有说完,辛渺已经等不及了,她上前两步走到悬崖边,将自己身上的纱巾解下来扔在地上,两眼紧盯着方才楚留香落下去的方位,伸手利索的把自己的长发挽起。 巴达母亲注意到他不同寻常的举动,急忙张开嘴欲说点什么,就见辛渺义无反顾的一头朝着峡谷悬崖扎了下去,这下子,所有人都叫吓得不轻,对楚留香他们还有点心理准备,但是辛渺这一跳简直毫无预警,女人们失声尖叫起来,所有人都被震惊的定在了当场,连卡巴迈也是目瞪口呆。 巴达冲向悬崖边,惊惧之下大叫了一声,声音都变了调,他的母亲吓得冲上来拽住他的胳膊,楚留香和辛渺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对殉情的爱人无疑,他们面对卡巴迈的威胁,当众跳下悬崖,双双殒命在湍急的峡谷之中,这种震撼毫无疑问,如同一道惊雷劈在了他们头上。 而在悬崖上的玛哈部人们被爱侣壮烈殉情的场面所震慑时,辛渺扑入大雾之中,急速下坠,峡谷中的风很大,裹挟着扑面湿润水气,她当然没有莽撞到发蠢,水与风的气流在下方托举着她,辛渺顺势而起,身体轻盈的不可思议,像是一片被卷起来的树叶一样被轻悠悠托起,反重力的往上飘。 两边的峭壁虽然完全垂直,但也不是没有可供抓握的岩石,辛渺被风一吹,抓住时机往前游泳似的调整了一下身体重心,成功落在崖壁上,手和脚立刻牢牢抓握住凸起的岩石,身体如壁虎般紧贴在湿漉漉的悬崖壁上。 辛渺长舒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姿势,脚上立刻踩空,脆弱的岩石凸起部分稀里哗啦的碎开,直直坠下,落进水流中。 这里的石质比较疏松,辛渺不敢轻举妄动,调整着呼吸和重心,小心翼翼的贴在悬崖上。 她上下左右的四处看,寻找楚留香的踪迹,她脚下大概几十丈的位置,透过白雾,可以看到黑的深不见底的峡谷底部,河流如同一条白色的玉带,轰轰隆隆奔流向前。 “楚留香?”水声太大了,震耳欲聋,辛渺听不见其他的动静——如果楚留香真的落水了,也会被这水声掩盖。 她顿时心里一沉,按捺着这个糟糕的念头,大喊楚留香的名字。 喊了两声还是没有动静,辛渺心跳的越发快,但是在几乎绝望之前,几米之外,楚留香的声音隔着水流声隐约传来,简直像是幻听。 前方的岩石石壁后,探出挥动的火把上下摇动:“我在这里,被挡住了,看得见吗?” 辛渺预测的位置还是挺准的,只是他们中间有一块凸起的岩石正好挡住,像一个转角。 “我看见了,你不要动!”借着这一点火光,辛渺看见了这下面的地势,上方有一块比较大的凸起可供攀爬,她发力腾挪攀爬,感觉自己真的很像一只壁虎,她爬上去了之后感觉身体倾侧得厉害,顺着歪头往下看,楚留香就在她下方位,二人双目对视,楚留香一只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握着一只匕首,匕首刀刃插入石壁之中,牢固的作为一个支点撑着他的身体, 这种情况下他还要对她笑,辛渺瞪了他一眼,又缩了回去。 她借力小心地伸了脚下去,双臂架在岩石上一点点往下蹭,这个动作很吃力,因为能作为支点的地方就只有手下这么一点,然而楚留香却突然伸手揽住了她的小腿,虽然借到了力,她还是难免被吓了一跳,心口直跳。 命悬一线之处,他们俩只要有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下去,然而楚留香却满心欢喜愉悦,他脚下没什么可落脚的地方,要把自己贴在崖壁上实属不易,两臂青筋鼓起,他托举着辛渺,直到她一点点落下,脚踩在他曲起的腿上,二人被迫在这里紧紧依偎,两条命都栓在一起。 水声这么大,还盖不过他鼓噪的心跳,楚留香着实忍不住自己满心的欢愉,突然把头一低,像是埋在了她颈窝里,噗嗤一声笑了。 峡谷里水雾浓稠得像漂浮在空中的河,一进来就湿润得像是泡在了水里,又贴在潮湿崖壁上这么久,两个人都湿哒哒的,温度也低,楚留香一笑出声,温热的气息扫过辛渺颈脖皮肤,反而激得她要起鸡皮疙瘩,辛渺拧眉,眉梢上也蒙了一层霜似的白雾:“你笑什么?” 楚留香猝不及防地抬起头来,两眼含笑,情浓如酒,简直要醉人,他头一回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辛渺看,嘴角微翘,目光逐一扫过她被水气一熏而挂满水雾,显得脸庞毛绒绒,在火光映衬下,低着头看他,这画面使他心中更甚天崩地陷,克制、掩藏的情意此刻就和化了的蜜糖一样瞬势涌出,要把这里淹没了。 “我笑我自己得偿所愿,我爱的姑娘肯跟我跳悬崖。” 楚留香吐息绵绵,滴着水的发缕在他脸侧滴答一声,水珠砸落在她手背上,辛渺感觉到自己的慌张的心跳节奏,可恶的是,她躲不开,不管是他的话语,还是他的眼神,甚至她还得与他身体紧贴,被动地承受进攻。 “……” “你否认也没关系,你跳下来找我的时候,什么都没想,这够我高兴的。”楚留香挑了挑长眉,笑意俨然,他看着辛渺被映得通红的耳廓,眉头不自觉犯难似的拧紧了,眼神飘忽的样子,心里还觉得她可爱。 “你非要在我很忙的时候说这些吗?你明明知道现在不是好时候。”辛渺终于避开他的视线,她睫毛垂下,上面挂满水珠,一滴一滴地汇聚起来,随着她眨动的频次往下坠,有点像流眼泪,但她眼中没有泪光。 她说的当然不止现在两个人像壁虎一样挂在墙上的事情,往大了说天下兴亡,往小了说,楚留香心知肚明,她不是一个多情的浪子,她知道和花满楼不长久,也要和他成亲给个名分。 想到这个,楚留香甜蜜之余,又像是有醋泡的钝刀子捅了心口。 “什么时候是好时候?我知道你青春长久,可我只是肉体凡胎。”楚留香低喃,俊美的脸庞上有不加掩饰的忍耐和痛楚,他深深地仰头望着辛渺,不在乎她的躲避,“人心难以控制,我的岁月有限,就算要虚掷光阴,我也要在你身边,哪怕朝夕之欢,我不在乎。” 楚留香居然说这种话,辛渺感觉自己手都要开始发抖了,他没有空着的手能抚摸她的脸颊,但是他的目光真的灼热,仰望她,如朝拜:“就算你要和我消遣,我甘愿奉陪,我先前说过的话没有一个字是假的,妙妙,你要救苦救难救世间人,我先求你,垂怜我。” 辛渺感觉自己真的要成这崖下永生永世镇守此处的雕塑像了,她心中的惊涛骇浪奔涌轰隆,却完全僵住没有动,只是垂着眼,眼睁睁地看着楚留香寸寸靠近,吐息交融,他眼中闪动的水迹将她震慑住,像是被符纸制住的妖魔鬼怪,楚留香就是三味真火,滚烫灼人,马上要把她烧个神魂俱灭。 他的嘴唇轻轻地贴在辛渺唇上,软的,发烫,辛渺沉默不语,睫毛一颤,水珠顺着滚滚而落,在楚留香脸颊上滑出一条长长湿痕。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59节 第211章 太阳出来了,露出一点红得发烫的边缘,绽放出灿烂晶莹的日光,洒落在远方地平线金黄的沙丘上。 悬崖上,卡巴迈气恼愤怒于辛渺的不知好歹,到嘴的鸭子都能飞,他厉声呵斥:“别看了,都滚回去干活!” 他冷笑着看了一眼为楚留香和辛渺而哭泣的巴达等人,不屑和他计较,转身就要走,看见二老婆吓得呆立当场脸色发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扇了她一巴掌:“看什么看,滚!” 二老婆被他打的嚎叫一声,捂着脸躲到一旁去,她大约是因为羞惭和悔恨,脸上终于滚出了一串泪珠,大老婆走到她旁边去,低声劝解她不要在这个时候哭,当心惹怒了卡巴迈。 事已至此,众人只好接二连三散去,他们当然不可能在这峡谷旁逗留,或者给这对情人办个葬礼,必须得继续前进,直到抵达目的地和联军会合。 太阳要出来了,巴达母亲擦着眼泪牵着巴达往回走,然而他们身后的峡谷在此时却忽然水声轰隆大作,层层回响宛如巨兽在谷底嚎叫,往上攀爬升起,众人在此刻回头疑惑的望向峡谷,只见激流喷溅,直飞向上空,竟然扬起了七八丈高的水雾,狂风呼涌往上冲击,清凛凛喷出来半空上挂着虹彩,然后轰然回落,直坠向谷底,宛如一头巨兽的吐息。 如此古怪的一幕又引起了人们的惊呼,然而奇迹就在这个不同寻常的时刻发生了,在清晨的日光霞光与上空淡淡的五色虹彩下,一只手忽然攀上悬崖边,楚留香和辛渺像两个落汤鸡一样,狼狈的爬了上来,初升的太阳照在他们脸上,不是恶鬼,而是真人。 这是超乎人们想象的奇迹,楚留香的两个小兄弟最先反应过来,惊喜交加的呼嚎着冲过去,然后所有人都跟着发出狂热的欢呼声! 他成功了!? 这难度不亚于死而复生,所有人亲眼见证之下,这二人完成了一项足以成为传奇的壮举巴达母亲流下了眼泪,不可置信地口中呼喊着:“上天的神明保护了他们,让他们从死亡的对岸回来了!” 卡巴迈简直惊呆了,震撼和恐惧交加,难道真的是神明在庇护她们吗?!那他的罪行是否也暴露在众神的目光之下呢?他会不会受到神明的惩罚呢? 他只好眼睁睁的看着狂热的玛哈部族人高举双手欢呼着狂奔簇拥过去,虔诚的挨个儿弯腰亲他们的手背,简直就像在朝拜国王和王后。 他内心一阵绝望,完了,像他们这样有神明庇佑死而复生的人,已经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夺取卡巴迈最在乎的权利,虽然,按照卡巴迈对楚留香的了解,他一向不在乎这种地位之争,正是人人所称颂的,首领所具备的谦逊品格。 有人拿着毛毯送上来裹住了这两个浑身湿透了的人,拥着他们回到营地之中,人们看到了卡巴迈所要求的生长在悬崖上的花,楚留香将它簪在了辛渺的鬓边,沾满了露水,洁白美丽,衬着辛渺盈着血色的脸颊。 巴达看着拒绝了他求婚的姑娘,心里还是很高兴,庆幸着楚大哥和阿那斯能返回人间,对他们的经历更是充满了激动的好奇:“楚大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楚留香和辛渺对视一眼,说:“我们也不知道,是风把我们吹回来的。” 辛渺取下了鬓边的花朵,笑而不语,要操控奔涌的河流着实不易,更别说操控水流将他们冲上来,那更是不容易了,听上去很像动画片里才会出现的画面,但是辛渺差点把自己和楚留香都拍死在崖壁上。 于是现在没有人提要出发的这回事了,卡巴迈完全没有出面,任由着外面狂欢的人群欢乐的庆贺着。 这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啊!巴达呆呆的说:“我以后要告诉我的儿子我的孙子,我曾经亲眼见过被天神保佑的人,就算跳下悬崖也会被风吹回来。” 热烈的太阳升到头顶,辛渺坐在帐篷外面晒头发,此刻其他的人终于离开了他们的帐篷,只是在营地中用敬畏的眼神望着这边,辛渺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手指中拢着那朵崖壁上的花。 此刻静下心来,远离喧嚣之后,她完全陷入了沉思,几乎有几个瞬间她都质疑着早上发生的事情。 局面怎么变成这样的?她当时应该躲开的。 可能是想的太过深入,楚留香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她都不知道,辛渺坐在一堆行李上,楚留香看她在发呆,简直像是读心术一样完全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罩住她的手,自然而然的把她的手抓在自己手心里没松开,另一只又拿走了辛渺手掌里的花朵:“只可惜摘了它下来,恐怕马上就要枯萎了。” 辛渺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却没能把手抽回来,因为楚留香牵着她的手,自然不过地用指腹轻轻的在手背上蹭了蹭,继而得寸进尺地转而插入指间,亲密得让她打了个磕巴,简直是浑身都僵住了。 “这个先给我,我试试能不能保存它。”楚留香很小心的捧着这小花朵,转头含笑望了一眼辛渺沉默的侧脸,她耳廓红红的,完全静止了。 楚留香终于松开了手,离开,辛渺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她弯腰懊恼的捂住了脸,脸也在发烫。 虽然目前是在行军路途中,但是所有人还是以过节般的气氛庆祝了这件事,辛渺发现,如今她和楚留香在众人眼里是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公开的爱人,楚留香就算当众牵她的手,除了她,也没有人觉得惊讶了,只有辛渺本人还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楚留香在悬崖底下说的话,到现在,还持续震撼着她,以至于让她感觉不太真实,显然楚留香是很认真的在说这些话,而她的态度也无异于默认,他当时是以怎么样的心态说这些话的?辛渺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 晚上回了帐篷之后只有他们两个人,辛渺当然是心乱如麻,但楚留香没有给她胡思乱想其他事情的机会,像是完全无法忍受周围的安静似的,帘子合上之后,楚留香就握住了她的手,猝不及防间被轻轻地一牵,他就已经逼近,揽住她的后腰迫不及待的把她拥住。 一个完全属于情人间的拥抱,淹死人的浓情蜜意耳鬓厮磨,楚留香顺着她的耳廓鬓发用嘴唇轻触,然后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辛渺简直是瞬间全身轰然,好在帐篷里很黑,他看不见辛渺在瞬间熟透了的样子。 “等、等等。”辛渺的手完全没敢落在他的肩膀上,慌乱得直结巴。 楚留香的手臂缓缓收紧,充满了压迫感,他也没有抬头,但也没有继续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用力拥抱着她,甚至还站直了腰,把辛渺抱起来,突然脚尖离地,她下意识的揽住楚留香的肩膀,很宽阔结实,肌肉紧绷。 楚留香听见她一下子‘啊’很小声的惊呼,心满意足地嗤笑起来,终于抬起头来:“明天还要赶路。” 他终于放过了辛渺,摸了她的头发。晚上两个人睡在一个帐篷中,就像之前那样,中间隔了一个帘子,辛渺大约算是头一次体会到失眠的滋味,只是闭着眼睛假寐而已,不知道是不是楚留香听出了她的呼吸声,他的手伸过来,准确无误的抓住了她,辛渺一下子又把眼睛睁开了,楚留香只是轻声说:“睡吧。” 她睡不着! 从来不知道楚留香的存在感能这么高,她和他手指交握,皮肤温热,而他只是拢着手指,并不抓紧,但辛渺却不敢将手抽出来,哪怕是这种最细微的皮肤摩擦,她也觉得像是火烧一样。 脑子里乱哄哄的,还是睡着了。 等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辛渺一点也不意外的发现二人中间的帘子已经失去了它本来的作用,楚留香仍然是握着她的手,半个身体都靠了过来,像是在睡梦中无意识的靠近,把辛渺挤在帐篷的角落,脸侧还要偏向过来朝着她,紧挨着她的头顶。 他的睡眠质量令人羡慕,呼吸绵长安稳,而辛渺只觉得非常恍惚,头脑混沌。 已经亲密的如同爱侣,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像是跳过了什么步骤似的,但显然,这种事情就如同驯服野马,一旦越线脱缰,就只能任由强势的一方带着走,她不能假装无辜,在崖底楚留香吻着她的时候,就没有一丝一毫的被打动吗?大约也是有一瞬间意乱情迷,放任了自己那一刻的心意。 楚留香精准地嗅出了她的心旌动摇,像个狡猾的猎手一样紧追不放,进攻,追逐,撷取,他从一开始就在意乱情迷,任由爱火涌动,终于把她吞没了。 这样的爱恋,超乎辛渺的想象,热烈,可能很短暂,但甜蜜得醉人,让人忍不住头晕目眩,不顾一切的陷入其中,楚留香为了迎接她的投降,甘愿俯身,姿态是完全的引颈就戮,辛渺可以冷酷的对待他,不负责任的抛弃他,他甚至在暗示,哪怕是她拿自己做消遣,做垫脚石,做解渴的清水,做疗伤的良药,他就愿意通通承受。 辛渺对此真的感觉手足无措,甚至觉得惊吓,但他越是俯身迁就,辛渺就越不忍心,为什么要这样呢?她真是…… 辛渺静悄悄地躺在楚留香怀里,不自觉的用指腹摩挲着他干燥粗糙的手掌心,就这样吧,她觉得自己妥协的很不负责任,可是她已经丧失了主动权,她不能做忽远忽近的风筝,辛渺心知肚明,如果楚留香真的露出伤心的表情,她自己也会受不了的。 第212章 驼铃阵阵,人类的族群在金黄沙丘的丘陵上行走,如同一条长长的细线,往远看,燕山山脉仿佛已经近在咫尺,艰难的路程并未结束,但好在,这为期几日的孤独的路径上,他们终于又再一次见到了人烟 辛渺骑在骆驼背上,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出现了一群蚂蚁般大小的人,几乎要以为自己看到的是海市蜃楼:“那边好像有人。” 楚留香举目望去,仔细凝望半天:“应该是其他的部族,看他们的方向,也是往燕山山脉去的。” 二人对视了一眼,显然,他们也是前往汇合联军的沙漠部族,就和玛哈部一样的。 接下来的一整天,他们遇见了两三队目的地相同的人马,都是遥遥的隔着千米万米的距离看见了一眼。 辛渺的心有点往下沉,西域联军竟有这么大的号召力,石观音难道真的已经完全统治了整个大漠吗? 天黑以前,他们终于赶到了最后一个补给点,一片小小的湖泊旁,已经驻扎了一个营地,这种突然的相遇在沙漠上就像两头野兽互相碰见,谁都不会轻举妄动,用警惕的目光审视对面。 所有人都停下脚步,战士们会往前站在妇人和牛羊前面,默契的与对面作出相同反应的部族对峙。 在这个时候,一半人看向楚留香,另一半人则看向卡巴迈。 卡巴迈握紧了拳头,直到楚留香保持沉默,并不指挥行动,反而走到他的身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的地位暂时没有动摇,仍然还是首领,卡巴迈松开缰绳率先走到前面去,出声用土语招呼,对面也走出来一个头领,卡巴迈看了之后大喜过望,原来是熟人。 因为陌生而造成的沉默和隔阂顿时消融在两个首领之间,连着两个部族也纷纷放下了警惕。 好吧,如果不是敌人,那就是朋友了,可以放心大胆的友好招待。 玛哈部在湖的另一头驻扎,对面比起拖家带口的玛哈部来说更像是一个军队,全是青壮年的战士。 这个地方距离他们的目的地没剩多少路程,如果速度快的话明天晚上就能到。 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年纪比较大的巴达妈妈听说是膝盖疼,辛渺去她的帐篷里给她按了几下穴位,巴达妈妈用神奇的眼光看着她,握着她的手连连感谢。 楚留香今天晚上不回来,此刻的玛哈部显然已经从一个部族转变为了一个军队,所有的战士都要听从安排负责警戒守卫,比起之前的管理更加的严密紧张。 半夜的时候湖边又来了一波人,从他们驻扎的动静来看不是什么小部落,之前那个最先到达湖边占据最好位置的部族不得不将位置让出来,和玛哈部挤在了一起。 辛渺也在半夜被惊醒,但是她没有出帐篷,只是静静的坐在帐篷里听着外面的动静,许多人踩在沙地上纷乱的脚步声,骆驼牛羊成群结队,人说话的声音。 显然营地的驻扎不得不在半夜时分进行调整,没有战斗能力的成员得紧挨着,还得看守好财产,这种紧张不是没有道理,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谁起冲突,惹麻烦。 楚留香就在这个时候抽空跑回来,他和其他人一样头和脸都罩着,只露出一双眼睛,腰上挎着弯刀,好在辛渺一眼把他认出来,才没有被打出去。 “龟兹军队路过这里,放心,他们只是人多,起不了什么乱子。” 楚留香没有说的是,他先前已经和龟兹国打过交道了,他甚至还见过龟兹国国王和他的女儿,刚才他趁机看了一眼,龟兹国军队领兵的将领似乎是个熟面孔,是之前龟兹国国王营帐中的某个勇士。 他对龟兹国没有什么很好的印象,之前说过,石观音曾经假扮过龟兹国王后,她愚弄楚留香,和姬胡二人,操控人心的手段几乎已经让楚留香留下了心理阴影。 如今龟兹国王已经是她的傀儡,龟兹国和龟兹国的军队也已经是她掌中之物。 但为了防止被认出来楚留香还是把脸给完全罩住了,好在他这副打扮不出奇,完全和其他的战士融为一体。 如今这里两个部族加起来也没有对面龟兹国军队人多,更不用说对面兵强马壮,装备精良,完全和他这样的小小部落天壤之别,那么他们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让位了。 好在这会儿没有人闲得要惹事生非,龟兹军队显然也是连日夜不懈赶路,疲惫不堪。 如此相安一夜,而接下来,既然目的地都是同一个方向,汇合成大部队继续前进也是理所应当,龟兹军队在前,其他小部族坠在尾后,连绵不绝。 人是越走越多,越是靠近目的地,就如同支流汇合向大海,在翻越一座丘陵之后,燕山山脉之下尽在咫尺的旷野平原一下又把整个视野染上青黄交加,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平原,一个临时以诸多联军军队集成的城市出现在眼前。 他们终于到了。 所有人都好像松了一口气,但实际上,紧接着还有得辛苦。 西域联军有多少人?这可能是个无法统计的数字,总之就辛渺目前来看,在眼前这个旷野平原之中,粗略估计有二十多个部族小国的军队,这着实不是一个小数,每一支军队着装各异,不同的旗帜飘扬着,画圈为地,中间留出供马匹战车通过的道路,已经被踩得寸草不生,泥泞不堪。 西域联军中的成员显然都是自备干粮,就像玛哈部,他们赶着牛羊走在充满动物粪便崎岖难行的道路中,往四周看去,且末、小宛、戎卢、疏勒、尉头等等诸多西域各国军营中,士兵们的着装各异不同,操练的,开伙做饭的,说的都是不同的语言。 这些军营彼此占地面积都不同,显然在这个联盟中,各国也有高下贵贱之分,龟兹国楼兰国之类的大国兵强马壮,就算来的晚也要占据最好的营地,更靠近中心和水源的位置。 玛哈部不算是个国家,顶多算一支小队,卡巴迈带领着自己手下的战士们和小部分后勤人员,只能被分配到了最偏远的地带,若是要取水,作为后勤的妇女们需要走上半个小时的路。 这实在是令人烦恼,卡巴迈指挥着战士们扎营,虽然已经到了目的地,但是这里的危险比起荒无人烟的残酷大漠,他们要面对的风险又是不同的。 辛渺今天一整天都戴着头巾,灰扑扑的麻巾严严实实地遮盖了她的整个头和脸,衣服也和麻布口袋没什么区别,基本所有的女子妇孺都是如此打扮,并不是怕热,这全然是为了规避风险。 玛哈部中大部分成员都沾亲带故,有着天然的分工,妇孺们不是战士,但在军队中,她们无疑是自动担负起了随军责任,起到后勤保障的作用。会形成这样的人员结构完全是因为他们人少,不可能再把现有的战力成员分配去管牛羊财产后勤等等事物,不像之前遇到的龟兹国军队,等级分明分工明确。 但如今他们已经到了这个大营地,虽然顶着盟军的头衔,但他们绝对不可能是能坐下来吃酒喝肉的关系,也许在高级的军官将领中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但玛哈部这样苍蝇大的队伍,放在联军中,他们只算小卒。 而西域诸国之间的关系也是显而易见,在这片大漠上,这些国家互相征伐,彼此之间你来我往,要说联军一旦形成他们立刻放下以往芥蒂变成铁板一块也是不可能的。 玛哈部一旦和其他军队起了摩擦,对方一旦人多势众,那他们恐怕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所以女人们在军营里的处境可想而知。 哪怕是最爱花俏的卡巴迈的二老婆,也是晓得其中厉害的,妇孺们在军队这种弱肉强食的地方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就要尽可能的变得不存在。 扎营之后,卡巴迈当即分工,将整个队伍一分为二,他带着完全对他忠心耿耿的精锐前去拜见哈契奴将军,剩下的人再次一分为二,一半和妇孺们去打水,剩下的人驻扎在营地中看守。 所有能装水的容器都要带过去,还有牛马骆驼们,也要跟着去喝饱水,这一来一回天都要黑,巴达母亲招呼着连炉子也带上,他们恐怕也要在水源边解决掉晚饭再回来。 辛渺和楚留香在队伍里越走越慢很快落到队尾,他们低声开始交谈:“石观音的联军尚有弱点,破绽重重。” 西域诸国的联军看着虽然声势极大,但说实在的,也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各国军队各自为政,连表面的和谐都做不到,石观音把他们强行放到一起,最多能控制着他们在发起进攻前不要彼此自相残杀起来,人心是散的,靠着威胁和武力,石观音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培养出士兵之间的默契,打造出一支铁板的军队。 这就是他们最大的破绽,但问题是石观音还有北戎,破朵达鲁仍然为她驱使着,就如同一个人身上长着两条腿,就算哪一条腿脚稍微有些毛病,也不耽误行走。 辛渺感受着夜风穿透面纱,气温开始降下来,比白天更加凉爽。 必须要砍掉石观音的两条腿,当然,最简单的是直接把她的头颅砍下来,那么不管是联军还是北戎,他们的攻势自然会瓦解。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60节 第213章 卡巴迈去拜见自己的领头大哥当然是一夜不归,当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带着一身的酒气醉醺醺的被亲兵扛回来,卡巴迈的两个老婆连忙上去服侍。 楚留香前去打探消息一番,回来之后对辛渺说:“联军中主将的营帐是空的,怪不得整个联军如此松散,原来是因为群龙无首,我们之前遇到过的那只龟兹国军队共有万人,大约已经是整个联军中人数最多的一只。” 龟兹国是石观音的掌中之物,也是她控制力最强的一支军队,如今既然已经来了这里,就基本可以说明大战在即,就算整个联军不过是石观音要借刀杀人所拼凑出来的力量,也不可能完全撒手不管,要么她本人亲临,要么她一定会派来自己的亲信部下。 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卡巴迈在晚上对所有人说:“阿修罗将要驾临此处,建功立业的时候来了!” 他显得非常亢奋,简直就像是看到光辉的将要成为将军的未来在朝自己挥手,他到底在说什么?辛渺有一些困惑,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用不动声色的跟妇孺们打听消息,女人们抱着衣服到河边洗,卡巴迈的二老婆倒是很乐意和她聊天。 “阿修罗是神明之母,大漠上所有的部族,所有的国度所信奉的神明都不一样,所以才要打来打去呢,但是阿修罗出现了,大家的神明都是一个母亲生的,就不用打了。” 二老婆解释的太过于接地气,但辛渺还是听懂了,一阵无语。 石观音一招鲜吃遍天,显然已经尝到了用宗教给自己攫取权力的甜头,信仰这个东西简直太好用了,硬生生捏造出什么众神之母阿修罗,相当于给自己的统治和统一埋下了伏笔,让一切显得合理化,这只是一层遮羞布,但此地蛮荒,土地贫瘠,人民不一定有足够的脑容量来识破她泛滥的谎言,稀里糊涂听着所有人都这么说,谎言也有可能变成真相。 而对中上层那些被她武力征服或威胁胁迫的贵族,国王,这个理由很不够,但可以消解掉一些敌对和抵抗心理,害怕她的人自然会选择相信这个理由然后顺理成章的投降。 阿修罗这个概念,辛渺问了一下,果然就是这几年才出现在沙漠诸国中流传的。 对中原,有麟主娘娘,对西域,有阿修罗,石观音可以说是做到了因地制宜,是个相当成功的邪、教头子。 辛渺可以猜想得到如果她需要的话,这两个概念随时可以被她重新捏造到一起合二为一,变成一个地位高不可攀的女神,使她的统治是受命于天,具有合法合理性。 她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辛渺盯着冰冷河面上的小小漩涡,陷入了沉思,石观音真的会过来?她觉得这不太可能,西西域联军当然重要,但不自谦的说,辛渺认为她自己才是石观音目前最大的威胁,而如今显而易见,石观音的主场应当是干涸的沙漠深处,她会选择在水源充足的山脉下面对自己吗? 驾临联军营地的究竟是石观音,还是她的什么分身呢? 过了两天,一支隆重煊赫的仪仗出现在远方的旷野之中,通天彻地的号角声如同野兽的呼鸣,向着联军宣告主人的来临。 华盖之下,纱帐遮蔽了华美车架中的身影,那个身影是个女人,高高在上几乎所有人都要仰着头望她,那就是阿修罗。 龟兹国的军队很很快清理出长长的道路直通中军帐,那泥泞交加的道路上被填了沙土,名贵的绸缎被铺做地毯,撒上花瓣,香气扑鼻。 直到走到近前来,所有人才发现,这样巨大华丽的车架,前方竟然只有一匹白色骆驼拉着,在沙漠中,白色的骆驼有着无可比拟的地位,简直就是神明的化身,若是要渴死饿死的人看到,那么,一定是天神仁慈,将他从饥渴之中拯救,得以活命。 阿修罗的仪仗队长长的,不仅有士兵,还有随从侍女,所有人都穿着亮眼圣洁的白袍,随风而来随风而去,震慑着所有联军中的盟友们。 人群如麦草般此起彼伏的扑下身去,激动的在口中称颂着众神之母阿修罗。 辛渺和楚留香不动声色的在人群之中仰望着纱帐中那个模糊的,一动不动的身影。 那会是石观音吗?辛渺的目光几乎要洞穿纱帐,她自己就可以回答这个问题,眼前这个阿修罗,一定不可能是石观音。 但就算不是石观音,辛渺也要好好的瞧一瞧究竟。 楚留香和她有一样的想法,但在谁去夜探阿修罗这件事上,他们中间还是有一些分歧,辛渺当然想自己亲自去看,但楚留香不这么觉得。 “万一这是个陷阱……" 辛渺马上抬头看他,虽然没说话,但楚留香很清楚,只好汗颜地摸了摸鼻子:“好吧,如果这是个陷阱,我去会更危险。” 于是两个人便趁着夜黑,一起摸到中军营帐附近。 这里已经被龟兹国军队团团包围,守卫不能说严密,简直就如同铁桶一般。 好在楚留香的楚留香的轻功可以说是独步天下,而辛渺更是可以靠法术作弊。 两个人就像幽魂一样在熊熊燃烧的火把下的阴影中闪转腾挪,很快就看到了那一个巨大的气派的中军大营。 营帐中亮着灯,此刻夜深,里面的人要么是没有睡着,要么是根本就没有人。 二人屏息凝神,从营长顶部透气的缝隙中往下看,营帐内装饰豪华,高床软枕一应俱全,不像中军帐,倒像是女子的闺阁。 纱帐之内,一个女子身影坐在榻上,辛渺正细看这人是谁,只听卷帘声响,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出现了。 居然是无花,他身穿长袍,头皮上冒出青茬,仍旧英俊,却失掉了几分僧衣给他带来的出尘感,倒有几分邪性。 纱帐中的女人一下子站起身来,似乎是被他吓了一跳,十分警惕。 如果是石观音,不可能是这个反应。 楚留香深深地蹙起眉来,随即脸色巨变,因为这女子掀开纱帐,也露出了真容,居然是苏蓉蓉。 辛渺吃了一惊,她感觉到楚留香现在内心惊涛骇浪,以至于他不自觉一把抓住了手边辛渺的手,从一瞬间的力道,她就知道楚留香此刻心情绝对不妙。 见到无花还没什么,但是见到自己的妹妹和无花站在一起,他几乎要忍不住立刻冲上去。 苏蓉蓉面色冷淡:“谁让你进来的。” 无花脸上带着温煦的笑意,无奈似的往后退了一步:“教主大人为什么这么不高兴呢?” “一群乌合之众,又臭又脏,就凭你们也想进犯中原逐鹿天下?”苏蓉蓉言语之间尖刻显而易见,她对无花不假辞色,无花对她态度却仿佛很恭敬,好像真的把她当成了阿修罗。 但楚留香和辛渺都清楚这是假的,苏蓉蓉在这里恐怕只是一个傀儡,地位并不比当初的司徒静好到哪里去。 “教主大人原来是这样看我们西域人的,真让人伤心。” “别装了,你一个倭寇之子,往上数三辈子也和西域不沾边。”苏蓉蓉甩袖转身重新走入纱帐中,烦躁显而易见。 而无花的脸上神情也有了微弱的变化,看着苏蓉蓉的背影时,仿佛有一道冷光射出,楚留香不由地为苏蓉蓉紧张起来,心中又有些疑惑,苏蓉蓉冰雪聪明,怎么会在身陷囹圄之际如此鲁莽?除非是她如今没有多余的心力和无花周旋,姿态才会犹如困兽一般。 能让苏蓉蓉如今无法保持冷静的是会是什么呢?楚留香只感觉自己的心口在缓缓的下沉,他能想到的就是李红袖和宋甜儿二人的安危,正在他心如乱麻般火火烧火燎的时候,辛渺无声的反手握住他的手,这个举动不含暧昧,纯然是为了安慰。 楚楚留香缓缓地呼出一口长气,继续凝神细听。 “你又何必对我如此疾言厉色……”无花竟然只是叹了一口气,对待苏蓉蓉温柔宽和得异样,简直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楚留香听得心头火起。这时又进来一个女子,所有阿修罗身边的侍女都衣着华丽,她们的服饰形制都是龟兹国上层贵族女子所穿着的款式,裙摆如云,头纱也要折出很美的花样堆在肩部挡住了脸庞,这个侍女款款进入营帐中,手里捧着一个洗漱用的金盆:“你不要惹教主大人生气。” 这个侍女的声音很美,如珠如玉,清澈响亮,举手投足之间还还有一种怡然的贵气,而她能用这种闲聊式的口气和无花说话,也无疑是昭示着他身份的不凡。 但无花对她态度只是平平,嘴角轻轻扯了一下。 侍女将金盆放在桌上,接着说:“如今此地有如此之多军队,人心不齐各自为政,你有这闲工夫来献殷勤,倒不如去清点兵马,敲打敲打那些只懂得屠戮杀伐的莽夫。” 她挽起袖子,缓缓解下头纱,露出一张美妙至极的脸庞,明媚又纯真,正是一张美人面。 辛渺对这张面容全然陌生,不知道她的身份,却只觉得楚留香握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这完全是无意识的,仿佛也是一种惊讶的表现,辛渺不由得侧脸去看他,但楚留香一对上她的视线,眉头就不自觉微微蹙起,欲言又止,眼神闪烁了两下,便垂下了眼帘。 无花此时正在嘲讽那个侍女:“琵琶公主倒也不必在这里指点我,我看你和我一样,也少来教主面前碍眼为好。” 这个侍女竟然是个公主?倒是说得通。 琵琶公主却笑道:“我自然和你不一样,你是背叛了楚留香的朋友,教主大人讨厌你也是应该的,可我却没有半分背叛过楚留香,我的肚子里还怀了他的骨肉,教主大人和楚留香都说是情同兄妹,我不敢说是教主大人的嫂子,也总比你好一些吧。” 这话一说出来,营帐中还不知怎么样,帐篷顶上的空气却为之完全一滞,辛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僵着脸抬起头来,和楚留香四目相对。 这话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把楚留香劈的是眼前一黑,心都凉了,他冷汗连连睁大了眼睛,无声而迅速的摇头,完全不能替自己辩解,只能白白承受着千古奇冤,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辛渺,深深的吸一口冷气,肉眼可见的惊慌。 楚留香生怕辛渺把手抽回去,收紧了手指,意图用眼神和肢体语言传递自己急于辩驳的信息。 “……”辛渺不动如山,看了他两眼,又低下头了盯着帐篷里。 第214章 苏蓉蓉只冷眼看着这二人,唱念作打别苗头,心里烦得很,但她深知,现在和这俩人对着干没什么好处。 她现在满心满眼想着的,唯有李红袖和宋甜儿二人的安危,自从被囚禁之后,苏蓉蓉心中面对石观音的所作所为有了些许的猜测,央宗太可怕了,他和石观音简直是两个恶魔,她见过那些魔窟中的女孩子,太可怜了,太惨了,有时候她都会怀疑石观音的心刨出来还是不是人心。 司徒静到底死没死这件事,苏蓉蓉心里清楚得很,无花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教主宝印送到自己面前,笑容如毒蛇一般可恶,她就知道司徒静一定是死了,所以她才会变成教主。 没办法,如今她完全受制于人,她在这里当教主,其实就是当了石观音在人前的傀儡肉身而已,等石观音目的达成,她这个傀儡恐怕立刻要消失化为飞灰,石观音则会作为阿修罗享受信徒的朝奉。 当然除此之外,就是和李红袖宋甜儿一样,在魔窟之中承受心理的折磨。 石观音是个心理变态,她并不是杀人如麻连名字都懒得记的那种杀人魔,每一个被她挑选成为用处颇多的肉人的女孩子,在死前都会被她温柔款待,石观音会记得她们每个人的名字,脱了她们的衣裳观赏把玩她们的躯体,这些女孩的骨肉皮皆有大用,石观音非常珍惜被她挑选出来的女孩,会为她举行狂欢的仪式。 普通人不能想象这种极大的心理折磨和恐怖,真活得如同待宰羔羊,等着屠刀的挑选降临头上。石观音应对这些心理崩溃的女孩就更好了,会有专门的人来伺候,小心翼翼地呵护她们□□的完整,无限量的供应大眠花粉和罂,粟来稳定她们的心理状态,就像庖厨用香料腌制肥美肉块。 之前楚留香来过一次,苏蓉蓉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楚留香已经不敌,逃走了,她知道楚留香一定是来救自己的,惊得魂飞魄散,如果可以,她一点也不希望楚留香和石观音还有央宗对上,这实在非人力所能及。 石观音听闻是被重伤,央宗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回石观音,而苏蓉蓉发现,女孩子们又少了几个。 苏蓉蓉心急如焚,她也不敢抱有希望,楚留香重伤时观音难道会一点代价也不付吗?她们内心焦灼难安,几乎是在数着日子过。 然后无花回来了,苏蓉蓉有些不敢置信,叶孤城怎么会站在石观音这边呢,他疯了吗?但好在起码他们带回来了一个消息,楚留香还活着,他到底是逃出了沙漠。 对此,石观音的态度是对她们三个越发和颜悦色,她点了苏蓉蓉做教主,然后让李红袖和宋甜儿待在自己身边,甚至向她们许诺,她不会动她们一根手指头。 苏蓉蓉听得出她的未尽之言,她要拿她们当成诱饵,捕获楚留香以报血仇。 但她没有办法,无法向外界传递消息。 至于琵琶公主所说的,她怀了楚留香的孩子,这绝对是无稽之谈,但苏蓉蓉能理解她为什么会这样,无非是拉着虎皮扯大旗,石观音喜怒无常,但是身怀有孕的妇人,在石观音看来毫无价值,她更钟情于年轻的少女。琵琶公主有一些野心,但她对石观音还是有本能的畏惧,她用肚子里的孩子保证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积极的为石观音做事,成为她在龟兹国的代言人,以公主的身份发号施令。 无花和琵琶公主都被苏蓉蓉以自己要睡觉为理由赶出去,这二人也不多纠缠,恭敬的退下了。 无花没有走远,帐篷很大,足以分为里外左右,无花只是走到外间便躺下,与苏蓉蓉只隔了一个门帘。 他显然是为了监视,但无花在这里守夜,楚留香很清楚他的本事,如此一来根本没办法偷偷的向苏蓉蓉传递消息,哪怕苏蓉蓉只是呼吸急促了点,无花都会立刻警醒的冲进来。 现在实在不是个好时候,但是辛渺却在此时伸手进袖子中,拿出了一个毛线娃娃,这是她勾的红红,圆圆胖胖的毛线小狐狸,黑豆一样的眼睛。 辛渺把毛线娃娃塞进缝里,直坠而下,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地毯上。 苏蓉蓉此时背对着在金盆中洗漱完,一转身看到这毛线娃娃掉下来,还以为是鸟雀飞了进来,好在她向来冷静沉着,等看清落在地毯上的是一个辨识度极高的毛线娃娃之后,苏蓉蓉猛地抬起头来,望向营帐顶部,辛渺在那个缝隙里对她轻轻一笑,抵住了唇角,对她指了指旁边,苏蓉蓉看见楚留香,眼泪立刻簌簌而落。 她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这么突然的看见他们,完全控制不住,又是惊愕又是欣喜,同时更是神经紧绷,下意识放缓了呼吸,迅速弯腰将毛线娃娃捡起握在手心。 她的这份警惕心绝对不是多余的,就在苏蓉蓉捡起毛线娃娃站起身来的同时间,无花的声音悠悠的从外间传来:“教主大人还不睡吗?” 无花对她的监视就到了这一步,水声停止之后,苏蓉蓉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停滞了这么久,他就开始疑心。 苏蓉蓉冷哼一声,权当是回应。 但其实,她感觉到自己后背汗毛竖立,浑身紧绷。 她对无花的视线已经形成了强烈的感应,虽然没有回头,但苏蓉蓉知道,如果她现在转过身去,她立刻就能和帘子缝隙后的无花对上视线。 一双阴冷的毒蛇般的眼睛,悄无声息的隐没在窄窄的一线黑暗之中,无花就是这样貌似恭敬卑微,但实际上他肆无忌惮的用这样的眼神每时每刻监视着苏蓉蓉,就算苏蓉蓉当众扇了他一个耳光,无花也能笑面以对,看起来温顺谦恭无所不应,然而实际上只有苏蓉蓉知道,无花仍旧会一面恭敬一面违逆,这是一种激怒和控制,像软刀子割肉。 如果苏蓉蓉对他这种态度逼疯发狂,那就说明他成功了,完全将苏蓉蓉的情绪玩弄于鼓掌之中。 所以苏蓉蓉面对他时一直维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刻薄,既有发泄,也有自我控制,总不会轻易顺应无花的意愿。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61节 楚留香看的愤怒无比,非常想一刀子飞过去,无花悄无声息地盯着苏蓉蓉的背影走进纱帐之中,终于缓缓的向后退去,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无花对苏蓉蓉的监视如此密不透风,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在等着楚留香或者什么人来救苏蓉蓉,于是他就守株待兔,等着楚留香来自投罗网。 在这种情况下楚留香 也不能做什么,只能不甘不愿的退去。 回到帐篷里,辛渺才有空对楚留香说出自己的发现:“营帐里有东西,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总之给我的感觉不好。” 准确的说,是一种即视感,像当初在司徒静的尸体旁感受到的那种阴冷邪恶,辛渺将其称为央宗的气息——可能是他的邪恶的法术,而且是针对辛渺的,她的直觉告诉她,千万不要有任何异动,要把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 营帐里应该是有什么针对辛渺感应的法术,类似于探测雷达,辛渺若是稍有异动,她毫不怀疑就算是百里之外石观音和央宗也会知道她的存在,她的到来。 不得不说,央宗还是有些手段,辛渺如今也算一个修行之人,但在术法的修炼上,辛渺承认自己不如央宗,这份差距并非不可弥补,只是需要时间,但偏偏她现在没有时间潜心修炼。 但央宗还是有点小看她了,譬如她如今不会飞天遁地,但她能用轻功,照样是来去自如,没有触发警报。 楚留香和辛渺讨论了一会儿,还是达成了共识,不能轻举妄动,但要尽快把苏蓉蓉救出来。 第二天,沙场点兵,所有的联军都是抱着同一个目的来到此处,龟兹国大军出现在这里就像一个领头羊,第一条军令就是点兵点将。 这条军令显然不是其他人发出的,多国将领受命前去中军帐商讨大事,首先就见证了无花被阿修罗大人钦点为大元帅,手持帅印和龟兹大军虎符。 纵然无花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白脸,但他如今手握军权,又是阿修罗大人钦点,其他将军也别无二话。 也不是没有人心怀鬼胎,想要求见阿修罗大人,无花微笑婉拒,其他人则更暗流涌动,莫衷一是。 无花这条军令不知道是不是想要摸排,但不论他是不是怀疑楚留香已经潜入了联军中,玛哈部一无所知,只需要将所有人员一一编纂成册上交。 阿鲁的名字自然也在其中。 楚留香和辛渺人在联军之中耐心潜伏,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两样,所有人都在等着一个消息,联军要何时进攻中原呢? 河流平静的淌过旷野,如同一条玉带落在青黄相接的大地上,天高地阔,若不看远方密密麻麻的军队营帐,人们三三两两在河边洗衣干活,怡然自得,感受不到战争的阴云,生活的日常一天而已。 楚留香和辛渺听着周边的人们用不同的言语说笑谈话,心中不约而同的生出一份惆怅来。 “说来,叶孤城和般若的下落仍旧是不明吗?” 辛渺坐在石头上,楚留香将衣服从河水里拿起,有力的臂膀轻轻一拧,就把多余的水拧干哗啦啦响,他把衣服丢进盆里:“叶孤城我不知道,但是听说古契国内发生政变,先王的儿子突然出现,杀了谋夺王位的大臣,已经登基,在进攻中原之前,他会剪除其余逆党,整顿古契军队前来汇合。” 所以,般若还是得偿所愿了。辛渺摇了摇头:“真不知该恭喜他还是感叹世事无常。” 楚留香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几番犹豫,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般若让他想起之前,辛渺听见琵琶公主谎称自己怀了楚留香的孩子,他当时无比紧张,这是苦于解释不出口,但是他没想到,过了那一夜之后,辛渺居然没有提过一字半句。 这着实让楚留香高兴不起来,虽然如今不是个可以谈风花论雪月的好日子,但是辛渺半点都不问,他难免患得患失,很想解释,但总感觉没有好时机。 第215章 楚留香一沉默就沉默到晚上,辛渺才终于发现。晚上临睡,她沐浴后解开湿润的长发,头顶上冒出一阵阵白烟,滴着水的发缕不一会儿就变得半干不湿。 楚留香已经躺在帐篷里,注视着她的背影,过了一会儿就抬起手来,用手指轻轻梳理她的发尾,微微卷曲的黑发缠绕在他手指尖,残留的些许潮湿的痕迹。 辛渺把帐篷帘子掀开,这样能吹得到夜风,他们的帐篷对着空旷的野地,坐在里面还能看得到星星。 “为什么一直不说话呢?你在担心吗?”这样恬静安然的夜色中,辛渺的声音也温柔,勾得楚留香心头酸楚,侧躺着仍旧把玩她的发尾:“没有……只是……” 辛渺听着他语气低沉,担心他心中伤感,侧过身来:“石观音要留着蓉蓉她们辖制你我,只要我们定得住,她们就是安全的。” 她会救下她们,她不会让她们等太久的。 楚留香定定地看着她,幽黑的眼瞳中倒映着灯火如豆,辛渺头上方挂着一盏灯,那昏黄的光晕笼罩在她头顶,勾勒出一圈金边,面颊如玉,眼眸低垂,眼中有着关切的安抚之意。 他忽然用手臂撑起上身,翻过去抱住了她的腰,把脸埋在了她怀里,如此切身地感受着她的心跳和温度,才觉得心头的失衡感稍有减弱。 辛渺差点被他拱翻在地,只好一手往后撑着毯子,惊讶地睁大眼睛:“等等……” 她另一只手悬在上空无可奈何的放在他的肩膀上,好在楚留香只是默默收紧了手臂,只是一个拥抱,没有其他动作,很直白地用肢体语言来代替了说话,他想要她的抚慰。 这样抱着他也不算吃力,倒让辛渺想起来,以前玉狮也会也会这样在她怀里拱来拱去地撒娇。 她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到了他的头上,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手指摩挲过耳廓,楚留香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耳朵就开始发红。 他终于抱够了,心里又浮现出别的诉求,楚留香抬起头,仰面望着辛渺,仍然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目光如水,可见温柔缠绵,他微微起身,直到与她呼吸相接,目光流转之间,落在她唇上。 楚留香的渴求是那样清晰,又让人想起在悬崖下命悬一线的亲吻,只让辛渺倍感熟悉,仿佛整个人都再一次恍惚的浸泡在潮湿浓烈的缱绻之中。 在夜里真是静谧,能看得到他们的,只有无边的旷野和无声的星河,辛渺附身屈就,沉入水面般阖拢眼睫,任由淹没。 他亲得很温柔,灯火昏昏,将二人交缠的影子印在帐篷上,心跳和呼吸声都重重相叠。 在好好的抚慰之后,楚留香仍旧要仰躺在辛渺腿上,将她的手按在胸口来回揉捏,有了底气问她:“你为什么不问我?” “问什么?”辛渺颜色泛红,嘴唇尤其鲜妍。 “就是琵琶公主的事……”楚留香的声音又低下去,他自己感觉这样好像心虚一样,清了清嗓子,强调:“她的话全是信口雌黄,你不要信。” 辛渺莞尔一笑:“我知道。” 她回答完,就忍不住觉得好笑,所以楚留香一天闷闷不乐就是因为这个? 辛渺侧过头去,意图掩饰嘴角的笑意,楚留香心头一松,整个人都轻快了,自然又是万般柔情,整个人黏着辛渺没法分开,帐篷里的帘子被他刻意忘却,肌肤相贴拥入怀中才好一夜安眠。 四面八方赶来的联军如同河流汇入大海,人虽然越来越多,但麻烦也是成倍的增长,军营中偶有语语言不通,相互挑衅,私斗甚至群殴。 诸国军队的大小将领日日都要被无花召去中军帐中大骂一通,严厉整顿军纪军规,因为触怒了他而被处死杀鸡儆猴的士兵,的确震慑住了一阵子,但这威慑并不持久,反而激起了野蛮的逆反之心。 最后一只到来的是吐蕃人的军队,悍勇凶残的北戎人在营地中仗势欺人,且并不给无花这个大元帅什么面子,腰杆子更硬,无花顺势而下,采取怀柔手段,更引得西域联军将领的不满。 楚留香四处探听得知的消息是,般若迟迟在古契国耽误,几番推脱延迟发兵,这让无花的处境变得更为不利,西域诸国的联盟人心各异,除了实在掌握在无花手中的龟兹国军队根本无法相信,而北戎的友军更是有要和他分庭抗礼的趋势,不肯交出指挥权,无花只能在其中周旋筹谋,古契军队迟迟不来,就让这情势变得越发不利了。 无花无暇分身,对苏蓉蓉的监视力度便松弛下来,辛渺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机会。 吐蕃人有驯猎鹰的习俗,他们的军营里除了战马,还有几十只鹰隼,只可惜都不是很聪明,未开灵智,但好在送信是没问题的,辛渺趁着吐蕃人每日放鸟出去觅食,写了信送到中军帐中。 辛渺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回信,苏蓉蓉给了她好大一个惊喜,她居然将行军图刺在裙摆上,不知已经筹备多久。 “我安好,李宋深陷大漠之中,石疯魔以极,央宗奉上血祭成仙之法,实在担忧至极,不必耽误救我,我安好,你二人速去诛灭石、央宗。” 苏蓉蓉再三强调自己安好,楚留香定定的看着她的字迹,缓缓松了一口气。 苏蓉蓉一向聪慧,也知道审时度势,不会为了安他们的心故意隐瞒强撑,她的判断恐怕李红袖和宋甜儿更加危急,楚留香盯着那所谓血祭成仙之法,立刻起了不祥的预感。 辛渺即刻将行军图装好,绑在鹰隼脚上,她剪了一稍头发下来,装在里面包好,将鹰隼放出,猛禽在天空上盘旋半晌,听话的飞往燕山山脉方向。 越过这山脉,抵达最近的城镇之后,麟主的气息会引过开了灵智的妖怪,辛渺只盼着这妖怪能识文断字,知道厉害,将她的信和行军图送到包拯手中。 隆隆作响的军鼓和飘扬的旌旗飞在半空中,无花终于等不及,不管般若是有意还是无意,古契大军不发,他必须要以武力镇压各方诸侯易变的人心,否则未等出征,这所谓的西域盟军就要溃散了,对盟友展示武力,让他们坚信自己的投资是值得的,这非常重要。 盟军的演武必须得整顿军纪,军营中所有的妇孺老迈都纷纷迁离,擅自离开军营的士兵将会被处以大刑,没日没夜的紧张操练使得闲散生事的士兵被管束起来。 苏蓉蓉不见天日的坐在帐中,却能听到操练的号子,兵戈之声将战前的气氛渲染得无比紧绷,她也是日益的坐立难安,因为无花显然已经开始疑神疑鬼,哪怕苏蓉蓉大发雷霆,他也不让撤走房前屋后伺候的侍女,在这样的监视下,就算是长了翅膀的鸟儿也无法为她送来信息。 苏蓉蓉笃定自己的行军图已经被传了出去,这让她的内心稍感安慰,纵然千里路遥,辛渺也一定有办法把信送回中原,这样重大的军事机密,就算无法决定关键的战局,那上面她呕心沥血标注出的地点也足以挽救下诸多边境百姓兵将的性命。 无花今日陡然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他在侍女的帮助下穿上重甲,如此隆重的装束,自然要在演武大典上出场,正是以元帅的身份号令联军数万人,多么志得意满的一刻,无花从石观音手中所能得到的权力在此刻,变做他手边那沉甸甸的帅印。 苏蓉蓉冷眼看着他,听着营帐外连声号角,踏声隆隆。 等无花和其他人如流水般从营帐中退出,苏蓉蓉忽然发现挂在自己房中的一面装饰用的金锣好像是被带走了,那金锣上精细的绘满通红的符文,她一向是将它当做一个不起眼的装饰。 这一点不由得让苏蓉蓉疑窦丛生,如果是普通的东西,无花不会将它带走。 琵琶公主端着丰盛的佳肴施施然走入帐内,便看见苏蓉蓉正盯着屏风上空位看。 她似乎一点也不好奇,只是嫣然一笑,悠然道:“我当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呢。” 苏蓉蓉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那到底是什么?” 琵琶公主坐下来,摸着自己的腰腹往后一靠:“告诉你也没什么,这其实是央宗大人的一件法器,只要嗅到一点点异乎常人的法术气息,它便会鸣金大作,那位了不得的麟主娘娘,就算手眼通天,恐怕也敌不过这演武场上千军万马……” 她将双手一摊:“在出征之前,以妖孽头颅祭旗,是个极好的兆头吧?” 琵琶公主看见苏蓉蓉脸色骤然白了,便摇摇头:“你何必去掺合?他们神仙打架斗法,我等凡人,只需要选边站好,等着天上掉馅饼。” 琵琶公主倒是知道石观音的疯狂和可怕,但是她不能不搏一把,等石观音占领中原,自然就看不上西域龟兹国这块蚊子肉了,她大可以小心周旋,将来继承王位,不比做个公主好吗? 她轻轻一笑:“还是快些来用饭吧,你可知央宗上师威力无边,我不知道什么麟主娘娘能比他更厉害,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你就算不吃不喝也无济于事了。”她显然对央宗有着充足的信心。 此时此刻,帐篷上一只体型较小的猎鹰转动着金黄的眼珠,将一切尽收眼底,它望着远处演武场上人海阵列,烟云四起,旌旗飘动,扑动翅膀飞远了。 辛渺盘坐在帐篷之中,双眼紧闭,她的额头上用牛血描绘出一只线条简略竖立的眼睛,这法术她是头一回用,很成功,此刻,她的化外之身张开双翅,乘风而上,将鳞次比节的西域联军阵营尽收眼底,那高台之上的无花,甲胄金黄,气派闪光,那么的显眼。 辛渺凝神屏息,全神贯注,她不甚熟悉的手指结印,放在胸前,今日她会用出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动摇这支联军的军心,在天地的见证中,狠狠挫败无花的骄横和得意,大乱石观音的布局。 奔腾的支流河狂乱涌动着,无形的力量在逐渐延展开,从微末之处扩大,在无人注意的暗处积蓄力量。 风起云涌,刮得狼烟飞旋,无花敏锐地望了一眼台下静寂无声的金锣,心中竟然隐隐不安。 第216章 一场战争要如何鼓舞士兵付出血肉代价,驱使他们勇猛向前? 答案很简单。 无花冷酷的注视着面前的军队,他猜测楚留香或许会在其中,隐藏自己的身份伺机救出苏蓉蓉,但如今就算无花亮明了身份站在众目睽睽之下,楚留香也无法用他冠绝天下的轻功和江湖顶尖的武功来取走自己的性命。 在千军万马之下,一人当关万夫莫开只是传说而已,匹夫之力焉能敌? 无花无法控制每当想到这一点时,心头那涌起的万千豪情和舒畅,这就是权力,能让无花睥睨芸芸众生,当初狼狈逃出时内心所有的怒火都在此刻化作美妙的报偿,他确信自己会带着一支威武的军队,踏碎中原山河,所有武林中的攻讦和非议的威力顿时都会化作马蹄下的尘土,什么都不是。 杀过去!碾过去!你们这些野蛮之地的野蛮人!只要杀过汉人的城墙,一路杀过重重山河,就能抵达真正富贵的天国,享用他们的肥沃的土地!享用他们的女人!将他们当做牲畜也无不可! 无花浑身痛快,用血腥的言语和摆在面前的好处激发这些不堪大用的西域人的野心,他给他们无比诱惑的价码吊在前面,驱使这些人为了他的目的而拼杀,一步步将他送到巅峰! 杀声震天,楚留香看着满目灰黄的尘土和狼烟,身处狂热的人山人海中,看着这些人踏起震动了地面的黄沙,被无花所愚弄。 他们的双眼已经被黄沙遮蔽,什么都看不见,唯有漫天硝烟与旌旗在引领他们的目光和刀光所向。 所有人都陷入美好的狂热想象,没有人听见喧嚣人声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流水声。 直到惊扰马匹嘶鸣,惊扰到鹰隼凄厉长嗥,挣脱主人的呼唤飞到高空之中—— 远方的山体传来轰隆的闷响,遥遥地望去,崩碎的山石如同沙烁,水流如同白练,又如蛇般迅速地奔流而下,冲刷着山体,从开裂的沟谷中涌上地面。 裂痕在矿野的大地上如同一道随笔绘就的墨痕,黑洞洞地缓缓翕张,而后迸溅而出的激流在天崩地裂的挤压下冲上云霄,洋洋洒洒,不见天日的暗河之水迫不及待地四面八方蔓延,顷刻之间,造就一片水泽。 “跑!跑啊!”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62节 人类的雄心被自然的伟力顷刻打散,当人的眼睛发现暗河涌上来时,连逃跑都显得如此臃肿缓慢,人群拥挤,做鸟兽散,哪怕是在无遮无蔽的矿野之中,上万人的军队阵列也无法轻易迅速逃离。 在浪潮冲刷过来之前,被踩踏致死的人就已经倒地,和干涸的土地以及被踩碎的草根融为一体。 马在受惊时更无法控制,高高扬起的马蹄只需要轻轻一踢,就能踹碎掉士兵的脑壳,让他半个身子悄无声息倒入水中。 地面上的河与地下的河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将靠近河床的低洼地带淹没成一片沼泽,士兵妇孺曾经用来饮马,浆洗衣物的水草丰茂之处已经被淹没,成了一片亮汪汪的海子。 等到大部分人惊慌失措的逃到高处,再回头望时,一片残兵败甲浮在水上,慌乱之中被丢弃的旌旗折断,吐蕃人呼喊着,费了好大的劲才让漫天乱飞惊叫的鹰隼恢复冷静,重新落回主人的肩臂上。 水势汹汹,站在丘陵上死里逃生的人类只能眼睁睁看着,水来又退,眼见着又迅速下降,又被吸入地面裂隙之中,被不幸踩踏致死的士兵像漂浮在水面上的落叶一样,被吸入裂谷。 多么恐怖的一幕,天地要毁灭点什么,只在须臾之间成千上百的收割掉性命,徒留恐慌。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怎么会如此荒诞呢?难道是上天给他们的警告吗?不然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偏偏在这个时候!! 无花双目充血睚呲欲裂,铛铛作响的金锣在惊恐的侍女手中响个不停,尖锐的金石之声如同丧钟,符文鲜血般红得恐怖,一声一声遭破了无花的理智。 他狂乱的发出嘶吼,试图寻找所谓麟主娘娘的踪迹,赤红的眼睛恫吓着每一个与他对视的人,无花抓着金锣闯入人群之中:“出来!!” 那不击而响的金锣和发狂的无花实在可怕,盟友们更加惊惧,元帅中邪了! 当当当当当当当—— 急促的锣响逼迫着无花,这无用的警报持续的发出噪音,却不能为他指引敌人的所在,只是把无花逼得无比心烦气躁神经紧绷而已。 他的举动使得人心更加浮动,无花的盟友,一个北戎的小头领猛然起身上前,呵斥着他这不理智的反应,无花被团团围住,怒火高涨,一掌劈碎手中的金锣。 终于安静了,无花喘着粗气,看着周围的盟友,颓废挫败暴怒也无济于事,他的目的不仅没有达成,看看他的周围吧,盟友的目光充满了恐慌,怀疑,他们对东进的野心在这突如其来的天灾面前已经迅速的流失了。 这想必一定是上天的警告。 这些迷信的愚蠢的野蛮人,看眼神就能知道他们已经懦弱地打算退缩,无花恨的牙齿几乎要咬碎,他知道在背后装神弄鬼的人一定就在附近,恨不能拖出来生啖其肉饮其血。 然而他的恼怒实在无济于事,无花的确是小看了此人,他对央宗这个装神弄鬼以博取石观音欢心的喇嘛很是厌恶,不过是会些邪异法术的痴愚货色罢了,神神叨叨满口胡言,十分疯癫。 他看起来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出家人,但剥制人皮时眼也不眨,满脑子都是神神鬼鬼,无花对他的轻蔑,也不由得转移到辛渺身上。 无非是江湖术士一流,他怎么会想到,辛渺真有如此大神通,能水淹兵马。 央宗果然信口雌黄,他给的金锣分明一点用也没有! 联军的演武不能说草草收场,只能说简直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回过神来,诸国的将领难道不会忧虑起这联军的必要性吗?如今是天地都在阻止他们,若是要继续,谁知道会不会遭受天谴呢? 已经不是打击全军士气的问题了,联盟摇摇欲坠,所有人都在质疑阿修罗大人的神威。 他们恨不能闯入中军帐中面见阿修罗,无花只能顶着这样巨大的压力去控制局势,让盟友们不要落荒而逃。 但辛渺也不是一点代价也没有付出,楚留香回到帐中时,就被倒在毯子上的她吓了一跳。 施术过后,她就力竭昏迷过去,额头上用血画的眼睛滴下血泪,楚留香见到这一幕几乎是魂飞魄散,好在帮她擦了脸之后才发现她并没有受伤,只是脸色苍白几近透明,仿佛人大病初愈。 辛渺困倦乏力,楚留香将她抱在怀中,渡给她一些内力真气,她就好受得多了,迷迷糊糊睡了一夜起来,脸色仍然苍白,看起来虚弱,便称病不出,巴达母亲来探望她,好在先前就有一个体弱的人设,如今倒是正好。 通过别人的转述,辛渺知道了那天具体发生的事情,如今元帅将军大人们火烧眉毛,镇压下面闹事想退出的人,似乎又不打算再等,古契国不论来不来,迟则生变,最好是尽快出征。 苏蓉蓉知道无花吃瘪,心头顿感大快,连饭都吃得多了,琵琶公主倒是心乱如麻起来,连日不曾出现在她眼前。 听到帐篷外扑动翅膀的声音,苏蓉蓉激动地快步走上前去,一只鹰隼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飞入帐中,抬起绑着书信的右脚,朝着苏蓉蓉咕咕叫了两声。 她立刻上前解下那小小的纸张,飞快的浏览:楚留香和辛渺都认为不能再等待,他们已经在策划救出苏蓉蓉之后离开。 她看完就将信烧了,谨慎小心的将仅剩的残渣飞灰消除掉。如今只能用晚餐剩下的肉糜来招待这信使,苏蓉蓉心中充满信心和期待。 可就在这时,她忽然敏锐的感觉到令人不安的寂静,猛然站起身朝隐蔽的门帘外张望,什么都没有,但苏蓉蓉却因这份风平浪静而更加紧张起来。 她抓起桌上的金刀,冲向帐篷边,两刀划破厚厚的帐布,硬是将鹰隼扔了出去。 下一刻无花就脸色阴测测的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当然听到了,快步走到无法掩饰因而脸色惨白的苏蓉蓉面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一把手急眼快地夺下了她手中切肉的小刀。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吗?” 他手指用力,掐得苏蓉蓉脸色猛然涨红,可就这么两三秒,无花还是松开了手,他的眼神落在苏蓉蓉脚下一根灰色的鸟羽毛上,慢条斯理的用脚尖碾了碾。 “是啊,教主大人一向自视甚高,看不上我,你知道为什么她会选择你来做她的化身吗?”无花松开手之后,手掌搭在苏蓉蓉肩膀上,轻轻用力:“你在我的手上,便叫楚留香投鼠忌器,你恐怕不知道,你的好哥哥如今已经被那姓辛的妖女迷了心窍,不知道他还想不想得起来你们这三个好妹妹。” “我是不会生你的气的,我也不会对你严防死守,你在这里的确有大用,或者你也可以用一些鬼蜮伎俩向他们传话,让他们来带你走,可是央宗要行血祭之法,你的两个妹妹危在旦夕不说,他可是冲着那妖女来的,势必要将她镇压。” 无花用手指缠绕着她的发梢:“我在这里只需要等着打仗杀人,那妖女就算针对我也无妨,但她愿意在这里耽搁,你大可以去提醒她,看她还坐不坐得住。” “你在我这里,那妖女又要赶着去沙漠,我们已经给了楚留香一个绝佳的借口,你猜猜,他是会冒险来救触手可及的你,还是头也不回的跟着她深入沙漠?” 这仿佛是给了楚留香一个选择题,苏蓉蓉低垂着头,两手攥紧:“他本来就应该先去救甜儿和红袖。” 无花状似怜悯的说:“你真是这么想的吗?蓉蓉,我真的可怜你,你觉得如果楚留香选择不救你而去沙漠,心里究竟想的是要救人还是担心那妖女呢?” 他很高兴地看到苏蓉蓉抬起通红的眼眶,倔强执拗道:“我宁愿他选择不救我。” 无花粲然一笑,真是嘴硬,他就不相信,等楚留香真的选择放弃她去救人,苏蓉蓉真能大度的看开。 如此一来,不管楚留香的目的是什么,他注定要背负上抛弃苏蓉蓉的罪名。 第217章 出征之日迫在眉睫,无花知道不能再等,盟友的信心一日比一日消沉,终于,有人压抑不自己的恐惧,在深夜之中逃遁向茫茫的沙漠。 显然这很容易带来非常不良的影响,于是这消息没有大范围的传出。 只是玛哈部就住在军营边缘,在那天夜里,有好几人发现有人出逃的事情。 这种逃跑的倾向会让人忍不住跟随,一旦起了逃跑的心思,剩下的事就非常顺理成章了。 卡巴迈当然不想走,他严厉的申斥过警告他们不要被那天的事情吓破了胆子,最重要的是他头上的哈妻奴将军很看重这件事,他必须严防这些软弱的人生出做逃兵的心思。 楚留香先前的退让给此刻的计划做了良好的铺垫,卡巴迈没有想到像他这样的勇士会放弃近在眼前建功立业的机会,也没有想到他不打算自己直接逃走。 玛哈部中的妇孺老迈是无法脱离群体的,把他们留在联军之中和送死有什么区别呢? 巴达一家是一定要走的,巴达母亲连日来向着天神祈祷,那场水灾让她笃信自己的儿子上了战场是无法平安回来的,那一定是一个警告。 而其他人也显而易见的不打算留在这里,为卡巴迈的雄心壮志送命,他们倒宁愿在艰苦些的旷野中讨生活,以往不都是如此吗? 为了逃走,他们不得不舍弃大部分财产,几乎是所有拖家带口的人都加入了逃跑的计划,与楚留香交好的战士们也都受他鼓励,只是瞒着卡巴迈,如此一来卡巴迈这回要被楚留香薅成光杆司令了。 这么多人要一起走当然是有好处的,个人的力量在荒漠之中太小了,很难存活。但坏处也显而易见,他们的行动势必声势浩大。 夜深了,月明星稀,玛哈部的营地中沙沙的脚步声不绝于耳,人们沉默着抱着大包小包,在火把的阴影下躬身潜行。 只要躲过巡视的士兵,再去山丘后挖出前几日分别埋在地下的行装食水干粮,他们就能彻底自由了。 连卡巴迈的两个老婆也在逃跑的队伍中,她们给卡巴迈灌了烈酒,让他呼呼大睡,他当然不会防备自己的两个老婆,因为她们向来逆来顺受,怎么会有胆子干这么大的事? 然而此刻他在空荡荡的帐中睡死,两个老婆迅速又麻利地将他的财产洗劫一空跟着队伍已经走出了十里远。 怎么会这么容易呢?!所有人心中都怀着强烈的欣喜和不可思议,这可是要命的事,一旦被发现他们恐怕是活不成的,就是要冒着这样的风险逃出,也没有人觉得这会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一切竟然这么顺利,没有遇上任何巡查的士兵,卡巴迈和他的亲信完全没有发现这么多人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辛渺再越过最后一个丘陵前回身往后看,站在山巅上,望着一片黑乎乎的大地上,军营中的火把照亮连城,没有任何人能看透黑暗的远处有人朝这边回望。 她的信使载着决定战局的关键,即将飞跃山脉去往中原,她传递的信息是几本书,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这几本书是她的初高中物理化学教科书,还有以前奶奶年轻时候看过的民兵训练手册之类的书籍。 在这个时代,里面的知识足够了,火药制造的原理足以扭转一切冷兵器战争的胜负。 这就是她借出的东西,而收信人就是姜此玉和她的哥哥们,其他人未必能迅速理解,但姜子靥一定能,而且他还有能力迅速地筹备资源,制出火药,因为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也许无关财富,但能够左右战局,也就是说这东西能保住他兄长的命,是一柄无锋之刃,威力大到谁掌握了它,谁就能掌握天下。 朝堂上的纷争也只能在炮火的轰炸中尸骨无存,是一份举世无双的力量。 辛渺在整理这几本书籍的时候非常冷静,尽管她已经感受到其中磅礴的因果,她亲手借出去的东西,是真正的翻天覆地,整个天下都将为之改变,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死呢? 辛渺骑在马背上望着脚下无边的旷野中,面前的西域联军或许就将是这个世界上亡于火药的第一批人,但此刻他们无觉无知。 她借出的东西会让广燕王府力量大增,足够驱除进犯的异族,保住国土和百姓,也能让他们坐上九五之尊,登临天下。 但王朝代代传,具有如此利器,随之而滋生的野心又会养出权利的怪物。 到那个时候…… 辛渺平静得无比,她已经准备好也许在百年后的某一天,她会去他们后代的面前,将出借的东西收回。 也许那个时候更好,技术飞快发展之后,生产力大幅度提升,人口增加,百姓们安居乐业,也许会有人思考得更多,感受到王朝兴衰的历史规律,思考这天下兴亡的诅咒要如何破除,到那个时候,辛渺就会借出自己历史政治的课本。 人,总是不缺的,好在她有足够的时间,去给自己的因果收尾。 苏蓉蓉没有来,这是她做出的决定,她情愿冒险,仍有余力与无花周旋,但杳无音讯的李红秀和宋甜儿却不能再等。 楚留香当然不愿意,但他实在无法劝服苏蓉蓉让她放弃计划。 天光亮起,空荡荡的营地终于引起其他人的警觉,又有人逃走了。哈妻奴的亲兵闯入卡巴迈的帐篷时,他还在酣睡,直到被拖出去,面对消失了六七成的手下,他发出愤怒又恐惧的嚎啕。 无花愤然冲入中军帐中,苏蓉蓉猛地站起身来,知道他们已经顺利逃走。 他对她冷笑:“好,你真是赢了。” 苏蓉蓉清丽的面颊上满是倔强,却一戳就破,强撑着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无花深呼吸,若不是逃兵名单上报,他也不会发现原来这两个人就所藏身的部族,像玛哈部这样的小部落都只能依附于更强大的国家,没有人会注意这一支里面多了两个人。 “他就这样抛下你走了,你如今孤立无援,看来你在楚留香心中的分量也不过如此。”无花出言讥讽,而苏蓉蓉终于失却了往日的从容似的,面容上完美的伪装终于因为楚留香的离开而裂开,她眼中有泪光。 “你也不必骗自己了,昨夜此处守卫一如往常,他们能与你通信,就能摸清守卫来救你,可是他们没有,只是混在逃兵中不声不响地逃走了,怎么,楚留香没有告诉你吗?” 无花满足地看见她身形摇摇欲坠:“我是自愿的,她们的处境更危险,我不能这样自私……”她更像是在用别人哄了她的话来自我说服。 “可是你明明做梦都想逃出去,不是吗?而这机会分明触手可及,就在昨夜,可是他还是没有选你。” 无花快意,声音却更加轻缓温柔:“你要是愿意相信楚留香是为了李红袖和宋甜儿才这样走得毫不留情便罢了,你知道他和那妖女混入沙漠人之中,以夫妻相称,甜甜蜜蜜恩恩爱爱,楚留香甚至有闲暇为了博她的欢心跳下悬崖去为她摘花,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去问那个沙漠部族的头领,他心里别说是你了,就算你们三个加起来也没有那妖女一个人重要。” 苏蓉蓉终于流下了眼泪,怒视着他,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怒火踢翻了案几:“滚出去!我不要听你说话,滚出去!” 无花缓缓后退,走出了这个失魂落魄的女人的营帐,脸上挂满了笑容。 沙漠中的旅途总是如此的遥远,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这次出发是仓皇而逃,所有的物资都紧迫无比。 但逃起命来总是走得特别快,这回竟然只是走了两天,他们就碰见了一处绿洲,这完全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所有人欢呼着宰了最后几头羊制成肉干,装满了水囊,这些东西足够支撑着他们去往龟兹国最近的一个小城邦。 但终于到了小城邦之后,便不得不告别了。 楚留香可以不说,但在这最后,他还是将真相对自己的两个小兄弟和盘托出,巴达完全意想不到,和王海惊的目瞪口呆,可是楚留香如今要走,他们仍然是舍不得的,甚至异想天开的想要继续追随他。 这完全是不可能的,楚留香实在无奈,将身上所有的金银都趁夜放在了他们的帐篷前,然后和辛渺静悄悄的离开了。 就像是这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骑着骆驼深入沙漠腹地,在茫茫无边的金黄沙海中,如两只扑火的飞蛾。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63节 “他们让我想起姬冰雁和胡铁花,都是这么让我难以招架。”楚留香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你们上次在沙漠中吃够了苦头,如今还写信让他们两个来吗?” 楚留香转头看向辛渺,面容遮蔽在洁白的纱巾后,长长的织物披绕着全身,刺绣的金边在日光下微微闪动,在沙漠的映衬下像是一捧雪。 他沉默了一瞬,随后笑:“可我遇到了强敌,他们就算一边要骂我,一边也会赶来的,何况我与他们都提到过你,对你好奇得不得了。” 楚留香有些无法对辛渺言说的担忧,也许是他太懦弱?在直面石观音的魔窟和央宗的邪道之后,他难以抑制的感觉到不安。 这样的不安在每日眼见着辛渺在沙漠中身体的变化不断攀升,所谓天地为囚,无边无际的大沙漠对辛渺这样身具神通法术的人来说,无异于绝佳的天时地利,万一他们真的有克除她的妖法怎么办? 楚留香实在是不愿意冒险,他不敢想象如果是真的,他能怎么办? 第218章 辛渺恍恍惚惚从梦中醒来,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干渴。 她从纱帐中坐起身,浑身疲乏,伸手拿床边的水杯,竟然半滴水都没有。 水是昨夜的倒好放在床边的,她自己倒是觉得很诧异,不过这样的情形已经不是第1次,昨夜如此,之前也是如此。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株干渴的植物,就算没有根,但还是会潜意识地向周围汲取水分,没有水就要蔫儿了。 如今也没有其他人,他们自然不必每日扎帐篷,她一念之间就能在沙漠中安放一座家园,这场景看起来是格外诡异,毕竟在茫茫的大沙漠中,这样一个建筑看上去就像是海市蜃楼。 在家里总是不会缺水的,但可惜不论辛渺怎么喝水,总有种无法纾解的干渴,她在浴缸里一泡就是两三个小时,才感觉要好点。 她起身就往浴室走去,大清早哗啦啦放满一缸水,温热的蒸汽腾起水雾,她伸手把窗户打开,窗外是她之前种的杏子树,已经长到楼上齐平窗口,绿油油的枝条随风而摆动,掩映着围墙屋瓦。 很平常的庭院景色,可是过了院墙,朝外是无边无际的一片黄,金灿灿的日光反射着沙丘沙烁,天色很蓝,纯净如同宝石,也有种被挤干了水分后的剔透,一点云彩也没有。 沙漠里的风沙很大,好在她可以以院墙为界,将沙烁灰尘挡在外面,不然整个院子都得像是蒙上了一层灰一样,打扫起来自然费劲。 辛渺感觉自己变得越发惰怠,说实话,她心里对自己的变化是有几分警觉的,因此一旦有空就打坐修行,红红算是她的师父,但人和妖之间修行方式有壁,不过最基础的就是冥想入定。 她一度怀疑自己是睡着了,但昏沉之间,一瞬而过,虽然没有什么猛然开悟,但感觉要舒畅不少。 沉闷的敲门声笃笃响起,将辛渺惊醒过来,她睁开眼,再一次发现浴缸水位下降了一半,已经从手臂落到齐腰处。 “等等……” 辛渺起身擦干,披上长长的浴衣去给楚留香开门。 如今已经深入沙漠腹地,别说是狼,就是蛇虫鼠蚁都罕见,二人都是夜行赶路,白日休憩,现在太阳还明晃晃高挂,够把人晒得失水。 楚留香上来叫她下去吃饭,但没想到她刚刚洗完澡,话在唇齿间绊了一下,不敢多看:“饿了吗?可以下来吃了。” “好。”辛渺刚从水里出来,泡得像玉一样莹润剔透,肌肤还是眼睛都是潮湿的,楚留香忍不住看她一眼:“好些了吗?” 她现在精神着,伸了个懒腰:“好多了,就是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这是他们昨天想出来的法子,泡水,真的把自己当做一株植物,缓解在沙漠中远离水源的干旱,没想到竟然的确有用。 楚留香略放下心来,她在沙漠中的虚弱令他胆寒,深怕她真的枯萎。 若是普通人,在沙漠中只要有水就能活,而辛渺的问题并不是缺少水,而是她离水源太远而引起的枯竭,也许是因为从水龙头中放出的水都是凭空而生的无根之水,无法滋养她的本源。 天色快黑了,楚留香就收拾水囊披上鞍鞯,将两头吃饱喝足的骆驼牵到外面。 太阳重重地慢慢地朝着地平线坠去,红彤彤映得半边天都是火烧色,辛渺穿的也是一条绯红的裙子,纱袍拢在上面像一层雾,楚留香将她扶上骆驼背,乘机握了握她的手。 这倒不是他轻浮,辛渺轻轻一笑:“放心吧。”昨天赶了一夜的路之后,辛渺就像是要昏过去了似的,楚留香当时也是这么一摸她的手,滚烫,骨骼分明得吓人。 两声交替奏响的驼铃在漫长无边的夜晚中蔓延开去,太阳彻底淹在了地平线下,绸幕般深黑的夜空上,繁星如河,一颗颗水洗般清透明亮,大片洒在头顶。 要是不聊天,闷头赶路也实在太煎熬,感觉前面的路真是没有尽头。 “你还记得清路吗?”辛渺的声音如今没有往日的清亮,略有一丝沙哑,不过在楚留香面前,她总是看上去若无其事,仿佛也没什么异常。 她不想让楚留香过多的担心,尽量不表现出虚弱的状态。 “我记得大概的方向,晚上的时候这些星斗也会为我指引。”楚留香抬起抓着缰绳的手指了指上方,他微微一笑:“与你同行已经是比上次好受太多了,上回我来的时候,不慎遗失了水囊中的水,几乎要干渴而死,石观音在我们前进的道路上装神弄鬼,好在我们到了龟兹王的绿洲。” 说到这个,楚留香紧急住了嘴,他总算想起来当时快干死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绿洲,然后就是在池中沐浴的琵琶公主。 后面的姬冰燕和石铁花刹不住车,三个人一起滚进池水中,最后被琵琶公主锁拿,落汤鸡一样被拽进帐篷面见龟兹国王。 丢人得他不愿意回忆第二遍。 好在辛渺仿佛没有注意到他不自然的卡顿,反而忽然扭头朝黑暗中看去。 她反应如此迅速,是直觉早于其他感官先做出了反应,辛渺皱起眉,因为她什么都没看见,黑蜮蜮一片,茫然而空洞,这是大沙漠中的夜晚所有的景观,除了头顶的星河,目之所及都是虚无。 这样的黑暗中仿佛容易滋生妖魔鬼怪,沙漠人对黑夜充满了恐惧,就算拿着火把在旷野中站立,也会被这种寂静和无边的黑暗所吞没的感觉,也足以将人逼疯。 但辛渺并不是杞人忧天,空虚的黑暗中,细小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笛声像一根游丝断断续续。 二人几乎同时勒住了缰绳,他们的耳力都很好,除了骆驼宽大的脚掌踩在沙地上那微弱的窸窣声,那幻觉般的笛声立刻绷紧了他们的神经。 骆驼不安地喷着响鼻来回转悠,发出警示的哀鸣。 “快走!” 楚留香低声道,一巴掌拍在骆驼脖子上,两匹骆驼迅速迈开腿狂奔起来。 他们跑得毫不犹豫,辛渺视线余光终于在黑暗尽头捕捉到一片闪动的绿光,非常微弱,但却诡异地飘在空中,犹如鬼火。 如果真的是鬼火,那无非是化学反应,但是如果出现在这里,石观音的地盘,不跑是傻子。 就这样将鬼火甩在后面,往无尽的黑夜中狂奔,夜风本来就冷得刮骨,如今一跑动,狂风猎猎尽数掠过耳畔,除了风的呼啸声,辛渺还捕捉到后方传来依次交叠的遥远嗥叫。 是狼?怎么还有狼? 这片和黄金一样的大沙漠,实际上是个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别说狼了,连辛渺以前在纪录片里看的蛇虫都少见。 这样规模巨大的狼群出现,目标清晰地追逐他们,辛渺觉得除了人为不做他想。 还能有谁呢? 辛渺的敌人已经是赤裸裸地站在面前,虚空中对她发出狞笑。 趁着她如今的虚弱,将她扼杀在沙漠之中,不是最好的吗? 二人的骆驼喘着粗气往前狂奔,然而情况不容乐观,那狼群奔沸,逐渐逼近,发出疯狂的恫吓嘶吼—— 辛渺感觉到狼群不同寻常的精神状态,失去习性中围猎的谨慎和合作,所有的狼都一拥而上,谈不上什么配合,回头一看,这些狼都被养得体型庞大结实,在黑暗中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缭乱的绿眼睛,具体有多少只?恐怕其数上百。 在自然界中,普通的狼群族群数量是不可能上百的,这些野兽完全是人为驯养,她几乎能闻到它们皮毛间散发出的恶臭,很不正常。 狼群如同大网般不知不觉包抄过来,两匹骆驼疯狂逃命,可是这些绿眼睛从后到左右,简直是渗人无比,能逃到几时?辛渺咬牙,伸手向前,几秒后,黑夜中的前方,巨大的建筑拔地而起,她的家园轰然出现在沙漠矿野中,一瞬间灿然放光! 太亮了!在持续黑暗的环境中忽然放射出这样明亮的灯光,照得人眼睛都刺痛,黑油大门砰地打开,辛渺和楚留香冲入门口,大门立刻关上。 此刻才能体会到什么叫做鬼哭狼嚎,这样骤然的明亮显然成功的震慑了狼群,使它们一下子减慢了速度,恐惧的呜咽声过后没多久,疯狂的狼群仍然是一拥而上,在院外发出凄厉可怕,连绵不绝的哀嚎。 上百头狼发出的嗥叫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在大漠中成为唯一的声音,恐怕方圆百里都听得到,楚留香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二人登上楼,一望之下,更是悚然。 院墙外包围的狼群,大得可怕的体型瘦骨嶙峋,打绺发黑的毛发,口涎顺着猩红的血盆大口直往下淌,这些狼显然全无理智,本能渴望着厮杀。 失却了楚留香和辛渺这两个目标之后,狂怒的狼群开始抓挠围墙,甚至自相残杀起来,稍微弱一些的几乎是迅速就被撕扯成几块肉,内脏混合发黑的血液侵染在沙地上。 二人看着这些疯狼,只觉得石观音果然不会这么轻易让他们顺利赶路。 但这种手段,也实在是太令人想不到了。 第219章 石观音难道指望着这些疯狼把他们弄死? 这必然也是不可能的,尽管屋外嚎啕声不绝于耳,但关上门,依旧是无虞。 楚留香睡在她楼下,辛渺心事重重,半夜走下楼梯,他马上睁开眼:“睡不着?” 他又从沙发上坐起身,辛渺呆了一下:“太吵了。” 楚留香朝她招手:“过来。” 辛渺一走近,楚留香就伸手把她拉进怀里,倒不是要做什么,只是轻轻的用手揉捏她的手臂和肩膀:“揉揉这几个穴位会好很多。” 辛渺失笑:“我可不是让你给我按摩来的。” “那你饿了吗?我给你煮点东西吃。” 野兽的呼号在外面连成一片,在房中也隐约可闻,屋子里也很黑,辛渺没打开灯,绝称不上寂静,但楚留香身上有淡淡的郁金香香味,被他一抱,感觉周身都沁润在这味道里,有种异样的温馨。 楚留香很种老夫老妻的熟稔,虽然没提过什么,但是辛渺既然不抗拒他的接近,他就有种自然的温水煮青蛙似的自觉,毫不掩饰自己想要和她亲近的心思。如今二人在沙漠中相依为命般只有独处,就只有彼此,更觉得天地广阔,孤独和静寂让人觉得渺小,也更不自觉地相互贴近。 辛渺疲倦地伸出手来环抱住楚留香,他腰腹紧窄,但肩膀胸膛都宽阔结实,穿着夏日的凉纱里衣,体温熨帖,好抱极了。 楚留香很享受她身体如此放松地来贴近自己,亲密无间,双臂收拢,两个人都快抱成一个人,窝在沙发里,他用唇鼻轻轻摩挲她的耳廓,嗅着她丰盈长发中的气息,心里竟然意外的平静。 “外面那个味道,我闻了就没什么胃口。”辛渺打了个哈欠,感觉楚留香微微侧头,将脸颊挨着头顶一沉,低声说:“明日等太阳出来,看看那些狼会不会散去。” “这些狼想必是石观音豢养的,看来她其实一直在注意我们的动向。” 楚留香闭上眼回忆了一下天象:“是,我们已经离得很近了。” “如果我是她,也会在这一路上设下九九八十一难。”辛渺轻轻舒了一口气。 石观音的主场优势已然要被她发挥到极致了,如果他们头铁硬顶着抵达目的地,恐怕要面对的就是全副武装准备充分的对手,行迹完全被掌握在石观音的手中,她想如何就如何。 其实要甩脱石观音的监视也很简单,楚留香却一直不提,辛渺仰起头来轻声说:“我们中途休息的时间太长,这里目标又太大,不够隐蔽,如果想打游击藏起行迹,恐怕要和她在沙漠里周旋一段时间了。” 而且,为了保证隐蔽和机动性,他们必须牺牲掉这堡垒所带来的安全和舒适,两个人在大沙漠里快速行进,躲避,不停的移动,石观音要控制他们的行经路线就难了。 楚留香犹豫地揉捏着她的手掌,沉默了一会儿:“你若有什么不舒服,别管其他的,她就算知道我们在这里,也不敢来。” 楚留香不怕被酷烈的沙漠气候折磨,因为不是第一次,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但是如果要按照这个方案游击潜藏,的确能得以甩脱石观音的监视,对辛渺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消耗? 石观音这一招出来,充分地利用了沙漠的特性,她对辛渺的了解也让楚留香觉得胆寒,如此明谋,在尽头等着辛渺的会是什么招数?他向来不论遇到什么险境都能相信自己可以绝处逢生,永远不会真正地绝望,可是这不是他能介入的战斗,纵然足智多谋,但面对这样非人的神通和奇异手段,楚留香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他们就算暂时甩脱了石观音,但是也是按照她的另一条预想所行动了,石观音一定知道沙漠的气候会让辛渺变得虚弱,尽力地拖延时间,说不准就不战而胜了。 楚留香忧虑重重,只有辛渺自己没想太多,这阳谋的确精彩,石观音也算的很准,但她又不是花草树木或者水中游鱼,她想拖?那她还就非要速战速决。 二人在沙发里裹着毯子依偎半夜,晨光初现时,外面的狼嚎之声陡然弱了,辛渺睁开眼:“它们怕光。” 她的猜想又得到了验证:“有一种叫狂犬的疾病,会让动物像是被邪魔附体,有人被疯狗咬了之后怕光怕水状若疯癫,就是被这种疾病所感染了。”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64节 楚留香恍然:“这些疯狼是被她驯养的?”他真以为是石观音对这些狼群用了某种邪法。 二人登上楼,看着这些狼被光一照,真像是地狱恶鬼受不了人间的阳光,夹着尾巴哀嚎着逃走了,看着它们如潮水般褪去,两个人收拾行装,这回是不能带着水囊骑骆驼就走了,帐篷干粮和水都要带够,就算能随时补给,也需要速战速决。 在大漠,有家园傍身和孤零零行进完全是两个概念,甚至比起先前随着大部队一起,永远一成不变的漫天黄沙,好像人都要恍惚了,无法在烈日的炙烤下进行多余的思考。 辛渺一声不吭,在骆驼背上闭着眼睛养神,就像置身于海浪之上,只是这海浪滚烫,容易把人煮熟,但是又干涸得如同这个世界上不曾存在水这个元素,微弱的感应向地下层层穿透,几十米几百米,水源无处可寻。 她吞咽干渴的喉咙,不加节制的喝水,一早上就喝空十来个水囊,仍然还觉得五脏六腑在身体内部逐渐枯竭皲裂似的,再多的水也不够。 但她能忍住这种不适,直到晌午,楚留香找到一块大石头,他们可以在石头下方歇脚遮阴。 当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时,她甚至感觉气息灼烫到能灼伤口鼻,但这种虚弱仿佛让她更加敏锐,好像是保护身体的结界被打破后,一点轻微的动静都能让她刺痛似的注意到——她盯着岩石缝深处,能感知到里面有三五个细小的生灵,盘踞在凉快而隐蔽的地方等待太阳过去。 可能是蝎子之类的,总之能在这种环境生存的生物都是些坚忍不拔的能手,鲜少汲取水分,又或者说搏杀捕猎时,吃饱了肚子又汲取了猎物体内的水分。 楚留香将长钉拍进岩石,支起遮阳棚,让岩石下的阴凉足以容纳两人两骆驼。 他让辛渺躺在他膝盖上小憩,辛渺眼睛闭上片刻,黑暗中感觉有一阵清风拂过面颊,微微睁眼,楚留香竟然在怀里揣了一把折扇,此刻正在给她扇风。 辛渺顿时怔住了,她知道楚留香很贴心,但是没想到他能贴心到这个地步,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脸上和脖子上的蒙着一层薄汗,他还耐得住,一下一下地给她扇风。 楚留香对她是由爱生怜,也许他是想得太多,太紧张,几乎无法克制自己,对她越发地小心翼翼。她仰躺在膝头时,长发从头纱中滑出,落在只有轻微起伏的胸前,脸色好白,透明得能看到颈脖上淡青的血管汩汩而动,像一尊玉像,阖上双目之后,连睫毛的阴影都灰暗冷淡。 他心中忽而生出一种古怪的怀疑,在这燠热可怖的大漠中,她会不会被烈日晒化了,蒸发了,变成一缕轻烟消失在眼前。 楚留香懊恼着自己的多疑多思,他觉得自己太把石观音想象得无所不能,实在是他不知道石观音还知道什么,还有什么招数,未知中产生的恐惧将对方铸成坚不可摧的形象,甚至接近于无所不知。 这种让人失去信心打击士气的猜测,实则是他内心不愿意面对的一种恐惧,他珍而重之的爱人是否会消失无痕?也许他此刻的得到只是沙漠中海市蜃楼般的一种幻想? 辛渺忽而睁开眼,二人四目相对,她眼睛刚一眨,就感觉一道阴影沉下来,楚留香俯身亲了亲她的嘴唇,无限眷恋地厮磨着她的面庞,异样的粘人。 她捧住楚留香的脸,用袖子蹭了蹭他鬓角的汗珠:“你给自己扇扇风。” 楚留香直勾勾地望着辛渺,很敷衍地摇了摇扇子:“我不热。” 辛渺说:“我倒是知道召风之术,只是不宜用在此处。”红红是山精野怪,能教授的法术当然在山林间呼风唤雨是没问题,但是用在这里,卷起来的都是一地尘灰沙烁,实在不妙。 楚留香的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指腹揉捏,她再热,肌肤清无汗,不像凡人汗流浃背又蒸发了,浑身汗腻不清爽,好在他味道不难闻。 她一说话一睁眼,楚留香之前的古怪想法就随之迅速淡去,他喜欢她望着自己,眼神相接:“我想胡铁花和姬冰雁要是也能在就好了。” 他们能看到,能见证她也是回应了自己的,一场热恋才不像水气在无人处蒸发。 “和我说说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辛渺心中有一点异样迅速的划过,但她未必知道具体形貌,楚留香看她总是专注得深沉,绵绵溢出,见了才知道什么叫双眼含情关不住,原来真有人的目光能随时都深情款款,好像天上地下唯你一人。 第220章 于是楚留香开始说他最好的两个朋友的事,他们之间的经历,彼此都敢把命交托的兄弟情,所以江湖上流传的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不算夸张。 辛渺也和他说自己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奶奶,一个是朋友。二人絮语交谈,只觉得身处所在炎热仿佛不值得一顾,楚留香没想到辛渺会主动跟他提起这些,心里觉得很高兴,像是更贴近了她一分。 然而他们是不可能在这里久待的,补充了水分和干粮之后,又起身拍拍身上的沙尘骑上骆驼继续前进。 辛渺仍然是在骆驼背上闭着眼睛,闭目养神兼具警惕四周,她已经放弃感受水源,转而将感应发散四周。 风的呼吸,裹挟着沙砾吹拂,平静死寂,越过一重又一重沙丘绵延,目的地好像还在无休无止的前方。 骆驼喷着气,宽厚的脚掌踩在沙地上,它坚忍地负重前行,沉默而从容地对抗沙漠中的酷热,对一切仿佛都是了如指掌。 所以在风向转变的时候,骆驼第一时间展现出焦躁,辛渺没能识别出它传递的信息,以为疲惫而导致的抗议,手中缰绳一紧,骆驼喷着响鼻甩动脑袋,左顾右盼。 楚留香眉头一皱,这是怎么了? 辛渺抬起手来,把手掌举到半空反复感受:“你有没有觉得风向变了?” 微不可感的风穿过指缝,其间隐匿着自然的讯息,辛渺心头突然跳出来一个不妙的念头:“是不是沙尘暴?” 二人对视一眼,一拽缰绳:“走!” 骆驼也就撒开蹄子开始狂奔起来,并不需要他们驱策,以动物的天性躲避风暴跑动起来,没一会儿,风越发的大了,肉眼可见的沙尘弥漫四周,变成一片黄沙漫天,整个视野都成了昏黄一片,沙砾打在人脸上生疼。 风声隆隆,滚动的沙尘暴袭来,辛渺在茫茫的沙尘中看见前方有一片大块的阴影,绵延三四里,模糊地伫立在远处。 那是沙漠中的山岩,受着风沙的侵蚀,在沙尘暴来临之际,这里将会是一处安全的庇护所。 要命的沙尘暴在后方追杀,骆驼甩开四条腿狂奔向山岩,这些山岩像是天神朝人间随意扔下的几颗石头,孤零零伫立在大漠中间。 这样的大沙尘暴,人力是无法抵抗的,风沙的吹拂能把一座城夷为平地,二人找寻着避风背面,终于在沙尘来时找见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洞穴外阔内窄,像一个大喇叭,在最里侧有一个大石头横档,留出一条可供人侧身进去的口子,而里面则是一处最多只有一人高的天然避难所。 里面完全可以容纳两个人,骆驼在外面,也只有几米远,它们温顺地趴俯在柔软的沙地上,喘着粗气,楚留香卸下它们身上的包袱,拍了拍骆驼的头顶:“多亏你们。” 辛渺在里面的洞穴里点起火,铺了毯子:“今天恐怕是走不了。” 能找到这样一个栖身之地已经很幸运了,好处是,这样大的沙尘暴,他们不必担忧任何追兵,但坏处是,沙尘暴不知道要肆虐几日,即使是就在这安全的地方往外看,风的怒号和滚滚冲刷而去的沙尘也让人心惊。 二人心中一沉,凝重地望着洞口。 昏天黑地不知日夜,二人坐在火堆边,听着狂风呼啸,感觉一切都仿佛不值一提。 “要是石观音能被这大风吹走就好了。” 辛渺盯着火堆没头没尾地说。 楚留香本来心中有些担忧,听到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诅咒,竟然忍俊不禁,噗嗤一声:“是啊,她要是能被风吹走,咱们就万事大吉,仗也不用打了,蓉蓉估计早憋了气,恐怕要第一时间对无花报以老拳,等我们到了,说不准红袖和甜儿已经拿下了石观音的老巢,生火做饭等着咱们到呢。” 辛渺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她们在石观音手里当人质,你还要人家生火做饭给你接风啊。” 楚留香微微一笑,反手将她手捉住握在掌心里,他对自己的家人,性命都握在石观音手里,不是心里不忧虑,只是他很少惊慌失措,任由无谓的焦虑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说:“石观音的老巢是一处迷谷,内有玄机,普通人走进去,道路迂回离奇,很难走出来,生生困死也不离奇。” 辛渺听了,却心中一动,能让石观音长期盘踞的所在,自然是沙漠中的绿洲,地上地下的水系都一定非常发达,才能供给她和她的手下生存,除非她如今已经修炼得比妖怪还妖怪,真能滴水不进。 石观音不仅会拖延,还会用尽全力将她伏杀在沙漠中,不会容许她杀到老巢,借水系恢复自己。 外面的风声中突然传来一阵狼犬暴吠之声,两个人当即腾身而起,骆驼惊得嘶鸣,拼命往石壁里挤,他们拿起刀剑冲出去,洞外的风沙之中,三五只浑身血淋淋的牲畜犹如地狱中返还的恶犬,从那漫天的风暴流沙中冲向洞内。 洞内并无其余出口,这些狼怎么会从风暴中幸存,也找到了这里?辛渺简直难以置信,定睛一看,外面的风沙如刀,流速极高,吹削在任何物体上,都是千刀万剐,这些疯狼在剧痛的驱使下伏在沙地中匍匐前进,必然是成群抱团才不会被狂风卷走,它们以生物的本能寻找生机,竟然找到了这个洞穴。 疯狼的身躯已经被风沙削掉了皮肉,就算放着不管也会血流而死,但困兽犹斗,尤其在这样剧痛和恐惧中,它们再次嗅到了先前没能消灭的敌人的气味,只会更加疯狂。 这个洞穴虽然大,但不足以让辛渺故技重施,血淋淋的疯狼咆哮着毫不犹豫地冲了上来,面前风暴中的幸存者们只能陷入被瓮中捉鳖的危险之中。 楚留香和辛渺拔剑就上,狼群源源不断,暴戾疯狂,在骆驼的惊恐嘶鸣中,辛渺的长剑在阴暗的洞中如雪光一闪,切下了狼头,鲜血飞溅,辛渺猛然一惊,回身躲避:“要小心这些疯狼的血!!” 发狂的野兽不好对付,何况它们成群?甚至连血液也有毒,这样方寸之地,也不得不说是鏖战,惊险万分。 楚留香一剑砍断这畜生的脊梁,谁料狼头哀嚎一声,猛地甩头张嘴,他险险收剑,狼牙蹭着皮肉擦过,楚留香一惊,好在没破皮,可是也是这一瞬息,鲜血淋漓的狼头甩动了一下,腥臭的血液飞溅起来,滚烫地洒了几滴在他的侧脸上。 飞旋的沙烁叮叮击在剑身上,辛渺杀得洞穴前尸骸成堆,疯狼群的血在沙地上沁出大片血红,被血润湿的沙砾迅速将这地上的尸骸埋了一半,黄红交加,令人几欲作呕。 太多了…… 楚留香和辛渺都感觉自己虎口发麻,切肉如削菜瓜,如此杀得血海成片,疯狼的尸骸在洞穴口堆起来到膝盖,终于,不再有新的疯狼出现,风沙仍旧轰隆隆淹过去,两人喘着粗气看着沙漠将这些逐渐冰冷的躯体掩埋,如同一个天然的墓地,尽善尽美地处理善后了这些尸骸,原地只剩下隆起的绵连的沙丘在洞口横亘。 就连血腥气也被大风刮走,简直就像刚才的一切都不存在,大漠仍旧若无其事。 楚留香用手背去擦拭发痒的脸颊,一片猩红残留,他下意识地一眨眼,只觉得睫毛上黏着血糊糊的一块,将他的余光都染红了。 而在他猩红的余光中,辛渺转过头来,原本放松了的神色顿时一怔,随即惊慌到发白。 “你的眼睛沾到狼血了?!” 她飞似的冲到楚留香面前,整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一种强烈的恐惧使得辛渺睁大了双眼,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楚留香下意识道:“没事。” 但是他心知,辛渺强调过所谓狂犬病毒,一定是极为厉害的,虽然皮肉无伤,但狼血溅到眼睛,绝不是什么小事。 二人当即越过洞穴内挤到最里面恐惧得发抖的两匹骆驼,辛渺扑到行礼上解下水囊,立即开始给他冲洗眼球。 就算溅到了,也只是一滴而已,几乎是立即就被水流带走,滴滴沥沥地渗入脚下沙地。 但他们还是持续冲刷洗了好一会儿,用空了两个水囊的水。 楚留香并没有感觉到传言中的的病毒侵袭了身体:“应当无大碍了。” 辛渺沉默着倒出塑料药瓶里的两颗抗生素:“吃掉这个。” 楚留香听话地将这看着古怪的药片吞了,脸上的水珠顺着下颌淌下来打湿了衣领,他笑着握了握辛渺的手:“没事的。” 辛渺知道他有意要宽自己的心,也轻轻一笑:“嗯。”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楚留香的运气挺好的,出现感染的几率一定很小,而且他们及时冲洗干净了,虽然辛渺没办法给他搞出狂犬疫苗,但是抗生素应该也会起到一定的作用的。 不会这么倒霉的,辛渺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轻轻出了一口气,将心里残存的恐慌呼了出去,安定下来。 第221章 夜半时分,辛渺骤然从睡梦中惊醒。 她在这样的环境下是不可能睡得很沉,只是闭眼昏昏沉沉地休憩,楚留香躺在她身侧,二人身躯紧挨着,她睡在外侧,篝火余烬的温度隔着一米多烫着她的左臂,一直温热。 风声呼呼灌入耳中,虽然他们在岩石后躲避,但仍然很扰人,骆驼在外侧沙地趴卧,偶尔发出嗫嚅之声。 她内心潜藏的忧虑使得她的睡眠中仍然是充满了狼犬的嗥叫声,那显然是幻觉幻听,但辛渺的视网膜上仿佛还残存着印在沙地上的血痕。 她的意识毫无征兆地清醒过来,一瞬间惊得心头砰砰跳动。 火堆是早熄灭了,她感受的热度是身侧的楚留香的手臂挨着她,呼吸声沉重又断续,听着有些痛苦。 他怎么这么烫?辛渺一下子睁开眼,手当即向他的身体摸去,掌心下隔着一层衣服,他身上滚烫。 如重石坠地般的砸到辛渺头上,她内心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 “楚留香?”辛渺用因为干渴而发疼沙哑的喉咙喊了他的名字,翻身坐起来,爬俯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好烫,怎么会这样? 周围仿佛是陷入了绝对的寂静,辛渺只听见自己慌乱的心跳震耳欲聋,她竭力控制自己的手不要抖得那么厉害,辛渺睁大眼睛,摸着黑从包袱里掏出火折子,火星迸溅到熄灭的火堆里,她将备用的干柴整个丢到灰烬中,砸出一声轰燃,火苗瞬时亮起,红彤彤地映在嶙峋的石壁上,飞舞的灰烬飘飘悠悠。 终于有了光,辛渺终于得以看清楚留香的脸,他一声不吭地闭着眼,脸色发青,汗珠一颗颗冒出,没入乌黑的鬓角,火光照亮他半张侧脸,直挺的鼻梁被明暗分割出清晰的界限。 虽然没有醒,可是他仿佛也被这火光刺激,脸下意识地朝着暗处偏转过去,眉间痛苦地紧蹙起来。 他的唇色很苍白,干裂了之后鲜血洇在唇缝间,鲜艳得不祥,辛渺抓过水囊,用轻微颤抖的手旋开盖子,把水喂到他唇边去,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脸颊:“楚留香,你醒醒。” 冰凉的液体倾倒在他唇上,沿着下巴和脖颈湿透,辛渺小心地捏住他的脸颊,露出雪白的牙齿,水滴渗入他唇缝中,流入口腔。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65节 他轻轻地呻。吟了一声,喉结本能涌动,咽下去了一些冷水。 楚留香随即打了个寒颤,睫毛眼帘掀开,昏昏沉沉地聚焦了一会儿,才看清辛渺焦急的面庞。 他恍惚地感觉到浑身滚烫,头颅剧烈地发疼,像是有一根长满了倒刺的棍子从眼窝捅入了后脑那么疼,然后他想到,他一定是得了辛渺所说的病毒了。 她苍白的脸在黑暗中那么近,就连旁边的火光都映不红她的脸颊,模糊的一层毛边洇在脸侧,辛渺像是天宫下来接引他的使者一样美丽,透露着死亡的衰败——、 连辛渺都对这剧毒束手无策,总之他是从未见过她有过如此颓然慌张的模样,真让他觉得怜惜,可是他无法站起来,告诉她自己没事。 他脑中模糊冒出一个想法,难道这就是所谓命数,要他折在这荒凉的大沙漠里? 不会吧?上天怎堪如此薄待我?也许真的是他贪慕人间,或是被命运这种东西宠坏了,不知好歹起来,为什么差一点死在石观音手里之后还不晓得避其锋芒?他没有珍惜这死里逃生的机会,所以现在不得不付出轻狂的代价,好运不是总会站在他这方,平生无数次死里逃生,楚留香也许是享受这种走钢丝般惊险丛生却潇洒自在的快意日子。 可他分毫不后悔,就算这会儿了,他的归宿很可能是和那些被风沙自发收殓成坟墓的疯狼一样,不,辛渺不会忍心将他的尸体弃置此处,也许她会把他带回家里,那他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一个死人,能永远停留在她那神奇的院子里,变成她身边那些东西的一部分。 那想想还是很不错的,但是楚留香忽然想到自己以一个死人的身份留在她身边,也许是圆了某一部分夙愿,但也永远失去了亲吻她,拥抱她,甚至做更多的机会。 会有其他男人出现? 或许真的会有!一个也像他这样死缠烂打的男人,一腔深情痴痴守候,而她是个心软的女人,一定也会愧疚的,他如此笃定,就是因为楚留香自己就是拿住了这一点,把自己放低到让辛渺觉得不得不怜惜的程度,她才由怜生爱的!! 楚留香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痛悔,怎么会这样?太迟了!早知道他当初不应该退却的,就算她拒绝了自己又怎么样呢?她当时是爱着花满楼,但是现在她不也被自己打动了吗?可见烈女怕缠郎这种古话是有道理的,如果自己当时不走,花满楼不一定能成麟主夫郎。 他在这生命的末端被狂犬病毒狠狠地推了一把,一下子被推到边缘,眼见着就要命不久矣,可是他和辛渺只是将将开始,但花满楼,他们有过婚礼,有过一切爱人应尽的一切欢悦,而自己却在里等着死,等着离开她。 也许是因为痛苦,也许是因为病中忽然冒出的万千感慨,楚留香心头悲怆至极,泪光便清晰地漫上眼眶,他紧紧地抓住了辛渺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辛渺为他擦拭了额头上的汗水,手足无措地想要尽力使楚留香好过一点,可是他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按在自己胸口,与他目光相接的一瞬,辛渺忽然就溃不成军。 她大脑一片空白,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 她的眼泪立刻如雨点一样滴落在他干燥的手背上,锥心之痛,她没有料到,也不知道该去质问谁,只觉得自己渺小,仿佛已经被洞穴外呼啸的黄沙卷走,淹没在无情的风暴中,那可能还要好受一点。 她无法承受这样的牺牲,更无法承受自己在此刻的可有可无。 辛渺俯身趴在他的胸口,骤然泣不成声,做点什么吧!她难道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楚留香觉得她的眼泪好烫,她悲痛得真的像是普通的要死了丈夫的女人。 他能做的就是伸出手将她抱在怀里,直到她的哭声渐渐消失。 好像过了很久,辛渺终于从这样无边际的悲伤中清醒了过来,她默不作声地用湿润的脸颊贴着楚留香的下颌,喘息着抬起脸来,楚留香注意到她已经逐渐冷静了,冰冷的手掌轻轻捧着他的脸,用指腹擦去他唇上干涸后又被打湿掉的血迹。 “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我没办法求助医学,那就只能试试鬼神之说了。” 红红曾经说过,虽然多是以调侃之语,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男女情事,亦是修行之道,所谓玄素之道,就是男女交合,精血气息的亲密交融会形成一种玄妙的状态,彼此滋养。 它说这话的时候,她和花满楼在一起,她在琢磨要给他点什么,红红说可以教他玄素道,两个人做也是白做,不如利用起来,还能延年益寿。 因为她体质殊异,要是真的和花满楼一同双修,大有裨益已经是说得太保守,古时此为成仙修行之道。 但辛渺对此一笑而过,男女之间情浓之时,真是想不起来修炼这回事,何况她也不是什么修炼狂魔。 现在她想,她应该好好学学的。 现在这竟然是辛渺能想到唯一能用的招数了,她吻住楚留香的唇,往他口中渡去一口悠长清炁。 楚留香闭上眼,犹豫困惑之时咽下一团鸡蛋般大小的清凉气团,霎时竟然感觉气血涌起,剧痛和寒冷竟然立竿见影的被这团似真气非真气的气体压制了下去。 他霎时间为之一震,坐起身来盘腿运气,体内虚弱枯竭的真气竟然源源不断的上涌,带动经脉冲刷过全身,入体的病邪一时如燃尽的火焰般衰弱。 楚留香只运气片刻就发现,这一口气只是维持了他一时的经脉流转,若是放在江湖中,如此精纯蓬勃的真气功力,非得是两三甲子寿数的世外高人所不可。 他的脸色被上涌的气血熏蒸得发热起来,楚留香更觉得口渴,但所渴求的东西未必是水。 辛渺倾身向前,轻轻地在他唇上印了一下,一瞬间,他只觉得沸腾的思绪仿佛是烧红的铁水,一刹那淹没的瞬间,轰然高涨燥热湿润的蒸汽充斥浑身,令他下意识地震颤,身体发麻。 楚留香喘着粗气,睁开朦胧的双眼,面前就只有辛渺近在咫尺的面容。 她的手掌按在楚留香滚烫剧烈起伏的胸膛上,一把拽住了他半敞的衣领。 楚留香当然不会想到他在梦中渴求的场景会在垂死之际出现,他也惊讶于自己如此性命垂危之时,不应当的欲望却充斥了他的所有理智和头脑—— 旁边的篝火明明是要熄灭了,为什么还会这么烫?直到这热气盈满石窟之内,烫得他神智不清了,外面呼啸的风暴都像是他胸膛内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轰轰烈烈地席卷过无垠的大地。 他要尽情地渴求她的垂怜和安慰,反正他要死了,所以做出失控的事情好像也是理所应当,楚留香真的有种神智岌岌可危的感觉,好像已经彻底被她所说的狂犬病感染了,他肯定是已经疯了。 他也变成了狼群中的一个,饥肠辘辘,进食的渴望战胜了一切其他本能,他的利齿衔住的是能填满肚腹的软肉,他的一切唇舌都为这软嫩香甜的口感神魂颠倒,觉得这倾倒的香味沁润到喉头,楚留香的所有感官都来自面前这个人。 她在发出冷酷地指令,偶尔发出艰难的喘息和断续的话语,朦朦胧胧地在耳畔回响,她呼出来的所有带着香气的呼吸都被他细细地卷入口舌,狂欢似的愉悦主宰他的一切,楚留香很听话地跟随她所说的一切命令,也像是被眼前血肉所利诱而暂时忍耐的野狼。 他胸腔内鼓动狂跳的除了心跳,还有一种难言的酸甜滋味,在最后爆发出来,令他在疯狂之后立即软弱地向辛渺寻求庇佑:“抱着我。”他哀求着她已经竭力的两条手臂,辛渺依言用手环抱住他的头颅,楚留香深吸了一口气,深深地将头埋入她的怀里,就像是一个快渴死的人看见一片水源,扑入水中的样子。 她的怀抱是如此潮湿温软,是世界上最小的一汪温泉,他满足地沉溺其中,宁愿窒息而死。 第222章 辛渺没有想到自己能睡着,虽然是满心的沉甸甸的愁绪和困乏,但是她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她在梦里所见并不是楚留香,而是一片巨大的水泽,上面浮着一轮耀眼的烈日,坐在水面上抬头张望,只感受到一阵剧烈的心悸与炙热,她的皮肤寸寸龟裂,被炙烤到焦黑,可是她却不能扑到身下的水泽中熄灭浑身的灼烫,波光粼粼的水面仿佛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近在咫尺却触摸不及。 辛渺感觉自己要被炼化了,正痛苦难当,奄奄一息时,那天上红红的太阳变成了一颗石头做的眼珠,微微发笑似的俯视着自己。 对水的渴望使得她从强烈的干渴中清醒,只觉得喉管干裂疼痛,等她一睁开眼,四周寂静得令人恍惚,辛渺心头一跳,猛地坐起身来。 只有她一个人躺在毯子上,篝火已经燃尽,楚留香给她轻轻裹上纱衣却没有惊醒她,如今人也不见了。 连骆驼也不在外面,这个空旷的洞穴里仿佛只剩她一个,辛渺狂奔着奔向洞口。 风暴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的,往洞口灌入的沙子让出口被埋了一半,微微透出青白和朝阳的茜红色真是美妙绝伦,她眼望着那半边天空,脚下踩着形成一个斜向上坡度的沙堆往上攀爬,下面几尺深的地方还有成堆的疯狼尸体,但恐怕谁也看不出来。 楚留香在哪儿? 辛渺探出洞穴,眼前的景象使得她几乎是惊叫出声,疑心自己是还在梦中。 柔软起伏的沙丘下,折射着天空如镜子般平静的一汪海子,如梦如幻,珍贵得如同朝露,呈在金灿灿的沙地凹陷中。 楚留香的身影站在那清澈的海子中,他的上身赤裸着,宽厚结实的臂膀和后背上水珠连连,滚落在水面上,轻轻地荡起来一圈圈涟漪。 骆驼安然地在岸上饮水,圆而大的两双眼睛映着朝阳的晨辉。 楚留香仿佛听见了她心里在喊,忽然转过头来,他看起来那么健康,深色的皮肤上再次充盈了足够的血色,病邪终于还是离他远去,惊险而可怕的擦身而过。 看到这一幕,辛渺心上的石头好像才终于轰然的落地,她甚至要喜极而泣了,叫着他的名字冲下山坡,踩着水面扑入了他张开的臂膀怀抱中。 飞溅的晶莹水花扰乱了完整的朝霞,水面上的金红色都被扯得细碎,全部爬上了辛渺湿透的纱衣和她脸上。 楚留香用力得像是要把她的头按进自己胸口,亲眼看到胸膛内砰砰作响的心跳,他没有死,不论这是得益于老天爷的再度偏爱,还是辛渺对他的垂爱,楚留香只知道自己又活了过来,他的六腑经脉中充盈了饱足的精气,一个大病初愈的人把他的良药抱在怀里,唯有感恩,唯有狂喜, 他看辛渺的眼神温柔得无法再温柔,像是已经把自己这条小命的所有权都要给到她手里才能说明点什么,最后竟然只有吻着她的鬓发耳廓一遍遍呢喃:“你救了我,是你救了我。” 两个爱人如此失而复得,恨不得黏死对方,楚留香轻轻弓腰,宽大的手掌扶着她的腰抬着大腿把她架在身上,扛抱着一路把人抱到岸上,还不舍得放手,亲着她颈侧,下颌,去索取她嘴唇上的亲昵。 辛渺默许了他如狼犬似的标记,但在日光照耀在脸上的一瞬间,还是眯了眯眼,抚摸着他的脸侧:“该走了。” 但考虑到他大病初愈,还是轻声问:“能不能行?” 楚留香默不作声地发力,一把将她举起来放到骆驼背上,滴着水的发缕落在额头上,他眉峰一挑,洁白的牙齿格外显眼,故意反问:“你觉得呢?” 辛渺失笑,楚留香将她湿漉漉的裙角攥出了水,一点点往掌心里收,裙纱这么薄,下了水就全湿透了,攥出来的水一股顺着他发力时紧绷的小臂肌肉淌到手肘,辛渺按住大腿上透色的纱,瞪他一眼,不然楚留香真好像要亲自动手给她换衣服一样。 楚留香竟然登徒子似的迅速低头,在她膝盖上亲了一下,温热的嘴唇落在微凉湿润的皮肤上,辛渺的腿跟着一绷,被他攥在了手里。 他抓的是辛渺脚腕,又抬头冲她一笑,从骆驼身上的背包里掏出她的鞋给她套上:“这就走。” 隔着单薄的鞋面他还要捏一下辛渺的脚,总之确实是充满了小动作,看来的确是精力充沛极了。 “这沙漠里的这种海子是无根之水,我之前的一位朋友却说,这样魔鬼般的在大漠中随着风暴飘逸不定的水泡子,其实也是有运动行迹的,只是极少能有人能发觉其中规律。” 他们重新收拾行装上路,装满了水囊,辛渺回头看了一眼在沙丘中闪闪发光的水面,它见了阳光,真如朝露一般,迅速溜走,只这么一会儿功夫,水面就小了一半,只有一圈湿痕在沙子上留下了痕迹。 这些长了脚的泉水,在沙漠中飘动着,若是遇上迷路的旅人,那无疑是救命的神迹了。 辛渺方才已经喝了它,当这样无根的水与她合二为一,她甚至能感觉到它的来处与去处。 这既是一种神秘的感应,也是一种科学解释得通的原理,所谓无根之水,其实就是因为沙下有水道,这无垠大漠中的水道时常因为风暴而变化,地理环境很容易被改变,风沙或是被吹走,或是堆积,其下的水道便千变万化,顶上沙被吹走了,便积水成泉,或者被深埋地下,原本的沙漠绿洲便消失。 天底下都是水往低处流,石观音的迷谷,自然是水系最发达,能存留水道之宝地。 石观音未必能想到,她尝了一点点水,就已经能探出自己老巢的所在方位,在加上楚留香夜观星象定位辅助,她现在直驱而来,也终于受了一次天时地利的好处。 辛渺本来没打算和石观音玩奇兵天降这一套,但如此日夜兼程连日之后,她就能感到水系的存在了,天上也好像终于出现了生灵,不过显而易见,那高空上盘旋的鹰隼便是石观音所驯养的耳目和眼睛。 她驯养的鹰隼自然也比普通爪牙更难以控制,辛渺并不想要冒险,让任何人发现异常,因此她也没有试图像对待吐蕃人的鹰隼一样去尝试策反这些鸟儿。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远看时,这些飞鸟和她所见过的生灵并无不同,可是若是细看,就能发觉它们暴躁得异常,而且无论什么品种,肚腹处都有一片白花花的东西。 地面上行走的任何异常都无法躲过猛禽那天生的目力,尤其是大漠这种空旷得一切都能一眼被纳入视野的地利,这些天上的哨兵完全统治了这一带。 最近的时候,他们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下屏息,哗哗扑动着翅膀的猛禽从天而降,落在他们头顶咫尺之距。 辛渺用了些法术才能完全藏匿行踪,她冒险探头观察时,惊悚地发现这只猛禽有着凶狠的猩红色双眼,它转身发出嘶哑的叫声,整个肚腹暴露在眼前,才让辛渺终于看清,原来它们肚子上白花花一片的东西,竟然是被掏空了五脏六腑,却还有森白的骨架暴露在外,挛缩的红色血肉被藏在羽毛下,骨架如同笼子一样锁着它们肚腹里闪着金属制品光泽的法器。 很邪的东西,辛渺顿时冒出冷汗,迅速避开。 她再次感受到了,那个央宗,简直就像个感染源,他所触碰到的所有东西都散发出一股强烈而难以祛除的邪恶腥臭。 和他一比,甚至连石观音都不算什么了。 当然,不是她厚此薄彼,只是若是没有央宗,也许石观音还搅动不起如此巨大的风波,他对石观音说了什么?让她变得如此疯狂? 心里的天平一点点倾斜,央宗给她的感觉,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一山不容二虎,她从央宗身上感受到的威胁比石观音要强烈得多,也许是因为她能笃定自己可以毁去石观音的□□,让她被物理消灭,死了之后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可是央宗,她不确定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保命的邪术。 夜风呼啸嚎啕,如同一个恫吓人的妖魔在山谷间穿行,石立成林,奇峰怪石耸立在天地大漠之中,已经是怪异得令人心里害怕,而在夜晚,本该静谧的大漠却因为鬼哭似的风声而变得和地狱没什么两样。 在峰谷之内行进,诡谲得也像是在主动投生进一张怪物张开的大嘴里,路离奇得能把人逼疯。 辛渺毫不怀疑这里曾经困死过人,她闭上眼睛,水脉从容,风声翕动,眼前的迷障无法迷惑她,何况楚留香已经出入过一次,很快,空气中就传来一阵奇异的花香。 辛渺呼吸一滞,燠热的气候烘得这香气越发迷离吞人,让人神思昏聩,不动声色腐蚀人心。 “这就是流传到中原的大眠花粉的原料之一,花毒制成的最厉害的迷药。”楚留香叹气般轻声在她耳边说。 辛渺眼前豁然开朗,在这恶心的花香尽头,在黑夜中无垠的花海展露在辛渺面前。 她的目光穿透夜色,落在这一片无尽头似的随风招展的花海中:“这地方烧起来,想必也是绝景。” 第223章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66节 李红袖和宋甜儿此刻对他们的到来毫不知情,石观音并没有对她们怎么样,反而是好吃好喝的供养着,除了不准出院落以外,也并没有过多的为难。 但想到与她们同住一个院子的少女们人数越来越少,想想她们的去处,也不由得生出被圈养饲喂的感觉。 她们所居住的这个院子非常大,装饰精美豪华,一间间闺阁厢房,李红袖和宋甜儿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被带走的女孩子和被带来的女孩子数量基本是持平,有时候上午走了一个,下午的时候,外面的人就会带着一个新来的住进原来的房间。 其实也不是没有人发觉,觉得恐怖,但是被养在了这里面能做什么呢?还不是任人鱼肉。 日日夜夜的精神折磨让她们俩都憔悴了,却还勉力支撑着,楚留香一定会来救她们,抱着这个信念,人才能不发疯。 院子里处处都有一种没见过的花卉,气味很香,但闻多了就觉得头晕,浑身没有力气,所以她们俩把房间里的花盆搬了出去,纵然不知道这是什么花,但也知道有蹊跷了。 像她们俩这样会武功的,自然该是重点的监视对象,但实际上根本没有人管她们俩,并不担心她们会伺机逃跑。 二人也心知肚明,这里是大漠深处,就算跑出去,也跑不了很远。 而且这个地方也并没有多余的人员可以看管她们,这又是更让人毛骨悚然的一件事,两个姑娘没多久就发现了,这山谷中永远都是静悄悄的,会有一些做苦力的形容憔悴的疯傻男人像驮马似的给这里送来食物,放在院子门口,然后会有几个看着不甚清秀的女人开锁,让院子里的女人们自己动手搬进去。 这些女子应该是石观音的手下,但她们是从来不耀武扬威,一个个都和木塑石雕的泥像一样沉默寡言,枯槁一般用无神的眼睛看过来。 看到她们的双眼,一种深埋的恐惧遮遮掩掩,院子外的女人更害怕院子里的女人,这简直是离奇了。 而这院子里的女孩们,也都是身份各异,西域诸国都有,而且年纪都并不大,有乞丐,也有富家小姐,甚至语言都不怎么通。 到了这里,有人狂喜于在沙漠中还能衣食无忧,也有人因为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而心怀恐惧,刚开始,她们还试图和这些女孩子交谈打探消息,但很快就发现这完全的徒劳无功,并不全是因为语言的膈膜,还有彼此之间未必能建立起互相信任的关系。 除了她们两个,在这里能待上个把月已经算是很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带走消失。消失的女孩当然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和恐慌,但谁也不敢多问,这个地方的气氛太过于诡异,或许也有那无处不在的香气的影响,它会让人头脑迟钝,精神萎靡,也懒得想其他的东西。 李红袖和宋甜儿看到这样一幕,脑海中浮现出来的也唯有养猪这个概念。 石观音完全是个吃人的魔鬼吧?不然她养着这么多女孩子,是做什么呢?她们的用处是什么呢? 她们想到苏蓉蓉,尽管一开始心里很有成算,就算是为了当吸引楚留香的诱饵,石观音也不会做什么,但这样一日一日地在这里待着,一切都渺无音讯,苏蓉蓉和楚留香的都毫无消息,希望越发渺茫,令人绝望。 她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能睡个好觉,所以在院子门口的锁被开启时,微弱的声音在夜里清晰地飘进屋子里,二人都一瞬间从床上惊醒,李红袖从窗户缝里望着院门,看到几个提着灯笼的女子如幽魂般走进来,真如恶鬼索命。 宋甜儿看到她们的脚步居然是朝她们的房间过来的,吓得当即流下眼泪来:“她们是来带我们走的吗?” 两个姑娘紧紧抱在一起,恐怕很少有人能理解她们此刻的恐惧,就像是关在笼子里眼睁睁看着同伴被捉去杀掉烹饪上桌,此刻屠夫的刀好像也终于落在了她们头上。 女子提着灯笼推开房门,看着她们俩醒着似乎也是毫不意外,只是用粗粝的嗓音冷漠地说:“走吧。” 李红袖咬牙:“要走我们一起走。” 她们俩紧紧握着彼此的手,宋甜儿咬着牙关流眼泪,一边怒视着提灯的女子,就算要死,她们俩也要死在一块儿,有本事就在这里把她们杀了! 然而她们所预料的抗争却根本没有到来,这女子似乎对她们根本无所谓,冷飕飕地刮了她们一眼。 二人起身,穿好衣服鞋子,相携跟着女人走出院子,倚靠着彼此,穿过冷风呼啸的庭院,走过长长的巷道长廊。 两个人心中有绝望,也有释然,只看着那女子手里的灯笼在夜色中晃晃悠悠,宋甜儿小声道:“你说她会怎么对我们?” 李红袖回她:“总不能真把我们吃了吧?” 宋甜儿一向是专精于厨艺,她到这个时候,脑子根本不受控制:“她想怎么吃?人肉不好吃吧,那得用多少香料啊……” 纵然是受了刺激,这话也是胡说八道得离谱了,李红袖根本没注意,想都不想就回道:“她有钱,买得起的。” 两人对话竟然如此离谱,前面的女子全听到了,却还是一语未发,将她们送到一座高耸的石塔前,石塔雕饰得万分精巧美丽,塔身上全是精美繁复的石刻浮雕,只是在这样影影绰绰的照耀下,落在眼里像是密密麻麻的扭曲纹路堆积,令人恶心。 石塔的大门巨大而沉重,也不知道是什么大力士才推得开,地面上有两道深深的印痕,而那敞开的洞口黑得深不见底,一股风从里往外涌出,带着分明的嗜血味道。 女子就站在门前,灯笼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她缓缓地抽出一把长剑,恶鬼般的神色:“自己进去,否则就休怪我刀剑无情了。” 反抗未必能赢,李红袖和宋甜儿看了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门,紧握着彼此的手,一点点走了进去。 石谷中的建筑物竟然都修得十分精巧,甚至颇有中原江南的风貌,隐藏在层层叠叠的石林之中,天一黑,寻常人进来根本不可能逃出生天。 楚留香说出的话令人毛骨悚然:“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石观音还有很多伺候她的弟子,但自从央宗来了,她的弟子们就越来越少,到最后她不够用了,才从外面寻找少女回来享用。” 他们在屋顶上忽然噤声,走廊上一个瘦削的人影提着灯笼缓缓走来。 是个穿绿衣服的女子,面色憔悴的如同幽魂一般,她腰上挂着一串钥匙,随着她走动的步伐叮叮当当发出轻响。 辛渺轻轻地落在她身后,女子忽然脚步一顿,正要喊出声时,肩上就被重重地戳了一下。 女子瞬时口舌僵硬,软倒下来。辛渺将她拉到隐蔽处,在她眉心稍点,才开口问:“你是不是石观音的弟子?” 女子脸色挣扎,却不由自主的:“是……” “李红袖和宋甜儿在什么地方?”楚留香沉声问到,女子不得不回答道:“我不认识这两个人。” 她说的当然是实话,就像是农民知道自己家鸡笼里有几只鸡,但绝不会知道哪一只鸡叫什么名字。 楚留香顿时胆寒,不敢再问了似的镇住了,辛渺冷冷的问:“两个汉人女子,年纪不大,总是形影不离。” 她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一定想了起来,脸色白了几分,不敢与他们对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是来救人的,吞吞吐吐道:“她们俩……” 女子不能撒谎:“我方才将她们带去了石塔……” 楚留香厉声诘问:“谁让你这么做的?” “我是奉了师父的命令。”她像是认为面前两人绝不会放过她,已然绝望了:“我也是没有办法,师傅若没有这些女子做祭品,那死的就只能是我了,我的师姐师妹们都死了,她们死得好惨,央宗上师日日夜夜地折磨她们,还嫌弃颜色不够好看,她们的皮都被活活剥下来了!我真的不想的!可是我逃不出去……” 女子两眼通红:“这谷中的处子早被石观音放干了血做她的浴汤,像我这样的她还嫌弃,那我就只能落到央宗上师手里了!”她竟然嗖的一声拔出匕首来刺向自己的心窝,“我宁愿去死!” 央宗竟然恐怖到让这女子情愿自戕都不肯落入他手,可见一斑。 楚留香的手牢牢的夹住了匕首的刀锋:“既然如此,如今我给你一个机会赎清自己的罪孽吧。” 他对女子说:“你带她去放出那些被石观音囚禁的女孩子们,只要你能走得出石林,外面自有人接应。” 楚留香看向辛渺:“姬冰燕和胡铁花也来过这里,他们的速度不会比我慢。” “你要一个人去救她们?”辛渺几乎立刻就否决了他的建议,斩钉截铁的:“不行。” 她甚至瞪了他一眼:“你不要在这种时候给我搞个人英雄主义,要去也是我去。”她几乎有些气急,传统武侠小说男主角可能都有点这个毛病,还真是大男子主义! 楚留香受了她的辖制,还颇有些新鲜,眼底竟然涌出一点温和的笑意:“我不是这个意思,并不是我要只身犯险,只是我对这里的石塔地宫颇为熟悉,能藏身其内不惊扰石观音和央宗,我在暗处摸清红袖和甜儿的位置,等着你过来,否则我绝不会出手。” “何况那些女子都长久受了花毒侵蚀,若没有帮她们快点离开,到时候恐怕会遭受波及。” 楚留香说的很有道理,任她无法反驳,辛渺皱了皱眉头,也承认这样分头行动是合理的。 “千万要等我。”辛渺只好叹了一口气,看着他迅速的消失在夜幕中。 第224章 以这女子所言,这里的石观音的弟子们是最先遭到毒手的,她完全没有所谓兔子不吃窝边草的习惯,所以现在,谷内做事的人越发的少了,但石观音仍然从西域各处搜罗来妙龄少女,所幸她如今称得上是权势滔天,根本不缺人用。 石观音挑选女子的标准十分苛刻,最上等的是面貌姣好的处子,她会嫌弃异域胡姬身上气味不雅,因此,北戎首领为了讨她的欢心,劫掠汉人城镇时,便着意汉人的女孩子,千里迢迢给她送过来。此外还有无花在外面给她处理这些事情,红花教在中原也有一桩掳掠人口的罪名,那些乡野中的农家是最容易受骗的,因为红花教看上了家里的女孩子会给一大笔钱,说是带走去做麟主娘娘的仙童侍女,然而实际上则另有他用。 这些年纪轻轻的漂亮姑娘只有一个用途,就是被放干血液成石观音的浴汤,央宗除了给她炮制能让她永驻青春的浴汤,也像个食腐动物一样,石观音不用的边角料会被他收集起来,总不会浪费。 密宗做法器,最喜欢的就是年轻的女孩子,长得漂不漂亮倒是不打紧,央宗挑选明妃没有石观音这么苛刻,何况最后整个皮都要剥下来,硝制料理过,容貌在其次。 所以女子才宁愿自己了结了,也不想落到央宗手里,变成他的一面鼓,一张挂毯,或者其他法器,那才叫生不如死。 辛渺披了件和她一般无二的袍子,挂上面纱,也提了一个灯笼,一起来到关押所有女子们的地方,路上倒没有碰见其他人,就只有全然的死寂。 打开锁链,开了门进去,当然最好是在不惊动所有人的情况下把这件事办成,辛渺当然没有时间解释,一间一间的敲开门把这些女孩子们叫醒,就如同之前一样,她们惊慌却也保持了冷静,没有大吵大闹,温顺而听话的被叫到院子里去。 以平日的惯性,没有女孩子敢忤逆管事的女子:“一句话都不许说,跟我走。” 在命令下,所有人跟着鱼贯而出,压根没有一个人询问到底是去哪里,那女子走在前带路,辛渺在队末收尾,手里的灯笼是唯一的光源,飞快的离开了庭院,直到马上要进入石峰林,队伍才骚乱起来:“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有人低声询问,就在这时,后面忽然传来一声质问:“你们怎么都到这里来了?” 辛渺一惊,回过头,一个穿蓝衣服的女弟子狐疑地看着这浩浩汤汤的队伍,她第一反应当然是她们要逃,石观音养着她们,不会允许她们出院子的,而且外面就是石峰林。 可是乍一看,也和平日石观音下令点人去享用差不多,都是由她们半夜领着去,只是今日怎么会这么多人? 辛渺脸上蒙着面纱,提着灯笼,影影绰绰看不太清,蓝衣女弟子认出了队首带头的女子,可是这又是谁?分明不是任何一个她认识的人! 蓝衣女弟子顿时大骇:“你是谁!师父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在她的声音变得更大之前,辛渺已经倏忽而至,剑光映在余光中一闪,架到了她脖子上,拉出一道血痕。 女孩子们受了惊吓,正要骚乱起来,辛渺低声喝止:“不许出声!” 于是又安静下来,辛渺看向脸色惨白的女子不容置疑:“继续带路。” 一直走入了石峰林中,辛渺才开口说:“我是来救你们的人,留在这里你们的下场就是被石观音放干了血扒掉皮,想活命就往前走。” 女孩子们都目瞪口呆,但她们其中并不是没有人完全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一个小姑娘抽泣着:“我是龟兹国人,在街上被人打晕之后就到了这里,我知道那些被带走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过,肯定是死了。” 辛渺用下巴指了指队伍前方的女子:“你们应该认识她,负责将你们带走交给石观音的就是她,如果不信,你们可以问问那些女孩子的下场。” 她的剑在蓝衣女子脖子上散发着寒气:“你们为虎作伥,难道不也是怕自己落到任人鱼肉的下场?今天算你运气好,这些女孩子我都要带走,就算我放了你回去告密,石观音说不定也会放你的血或者把你送给央宗炮制法器,我劝你老老实实跟着走,弃暗投明说不定还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蓝衣女子感觉自己的衣领已经被鲜血浸湿,她用充满恐惧的眼神看了一眼辛渺,当然,长久以来石观音的淫威使得她根本就不敢想到要背叛或者逃走,不过如今就算她忠心耿耿,横在脖子上的剑立刻就能要了她的小命,倒不如像女子那样拼一把,万一真的能逃出去呢? “我也认识路,我跟你们走!” 所有人几乎是立马加快了速度往前小步跑,既然是逃命,那当然越快越好,一想到时观音可能随时会发现她们,就算长期浸淫在花毒之中浑身无力头脑昏沉,生与死的刺激也足够让所有人心神紧绷,拼命的往前走。 辛渺一言不发,正想着楚留香那边现在如何,忽而见远方天色蓦的被映成一片火红,众人都惊愕站住了脚,而此刻却还没到黎明时分,那绝不是朝霞的红色。 她忽然神色一变:“是火。” 要多大的火才够将天都映成红色?!蓝衣女子惊慌道:“怎么会着火?那边……,那边好像是花田的方向?!” 那片毒花田可是谷中的重地,怎么可能烧起来? 辛渺已经猜到是谁放的火:“走,我们去那边。” 怎么逃命倒要往火场跑?辛渺对着众人困惑不解之色,只说:“是来接应你们的人来了,都随我走!” 恐怕会放这火的人只有姬冰雁和胡铁花,但辛渺对他们的速度感到很诧异,不过细想来,石观音全力搜捕堵截她和楚留香的时候,这二人便一路畅通直奔这里,路上想必是一帆风顺的。 女孩子们一听救星在前面,完全信任了辛渺,都鼓足了力气,提起裙子来跟着狂奔起来。 火焰在风力的作用下升腾着,冒出一股刺鼻的煤油味,离得越来越近了,辛渺一下子站住了脚步,猛的往身后退了几步,一道寒光从斜侧劈出,她想也没想,一剑刺出。 袭击者的身法竟然比她的剑更快,女孩子们后知后觉的尖叫起来,辛渺才看清被她的剑尖钉在石壁上的人居然是个男子。 这男子身上有一股煤油味,可以称得上是蓬头垢面,但胡子拉碴的脸上却有一双猫一样明亮的圆眼睛。胡铁花险而又险地扭头躲避,才避开这很突然的一剑,但也冷汗直冒,因为剑锋已经擦着了他的脖子,钉在他的衣领上。 “住手!”旁侧又传来一个男子的呵斥,姬冰雁从暗影里扑出来,不过也不用他喊,辛渺已经知道了胡铁花的身份,当即收剑。 姬冰燕还以为辛渺已经刺了胡铁花一剑,一把按住胡铁花的肩膀,并没有看到伤口,他赶紧扭过头:“误会误会!我们是楚留香的朋友。” 辛渺回头摆了摆手,无声的压下女孩子们的尖叫之声,这下两边都知道对面的身份,胡铁花愧疚难当:“是我不好我,以为是那老妖婆来了呢!”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67节 他也把自己吓出一头冷汗,一半是刚刚被刺的那一下,另一半是在心里暗道,好家伙万一自己真的把老臭虫喜欢的姑娘伤了,那真是完蛋了! 辛渺当然和这二位是一面没有见过,当即取下面纱:“久仰,我叫辛渺。” 简略的介绍过后,两个男子顿时唯唯诺诺客客气气的回应:“在下姬冰雁,这是我的兄弟胡铁花,辛姑娘,多有冒犯。” 啊呀,这就是楚留香魂牵梦绕的仙姑! 虽说没有见过辛渺的诸多神通,但他们两个的确是久仰多时,实在是之前那次同闯大沙漠,楚留香喋喋不休得让人厌烦,他们两个都一度觉得楚留香可能是在某处遭了什么癔症,满嘴里说些胡话,但他说的很详实很具体,搞得他们俩也觉得心里毛毛的。 两个凡夫俗子对辛渺当然是不敢造次,没想到辛渺把头一点:“楚留香经常跟我提到你们,如今事态危急闲话少叙,这些姑娘们都是被石观音掳掠至此,我把人交给你们了。” 二人都有些傻眼,彼此面面相觑,没想到千里迢迢赶来,本欲和楚留香一同并肩作战,与石观音不死不休,觉悟都做到这里了,没想到一见面就要被辛渺打发走。 但辛渺行事干脆利落的让人插不上话,她扭头看向两个女弟子:“你们二人过来,如今想要活命,就跟着这两位英雄速速离开,石观音今日必殒命在此,我会毁去这峰谷,天地可证。” 辛渺神态凝沉,吐字珠玑,众人看着她话音刚落,便提剑在自己中指上划了一道,快速轻声地念念有词着在半空中虚以绘符,也许是看花了眼,但她指尖却分明虚影留痕,淡淡的光芒拖着长尾。 然后众人悚然地听见地底下似乎传来了天崩地裂般可怕的声音,简直令人头皮为之一麻,二人瞪大了眼睛炸起一身鸡皮疙瘩,对她的安排是半点异议都没有了。 辛渺转身欲走,没想到姬冰雁赶紧叫住了她:“辛……姑娘,楚留香可是去救红袖和甜儿了?” 她点了点头,说实在的,她现在的冷静有几分强作镇定的成分,因此说话斩钉截铁,心焦如焚,她牵挂着楚留香现在的动向,生怕他和石观音直接对上。 两个女弟子有些瑟瑟发抖的意味,强撑着开口:“如今已经是卯时,师父她……石观音要做浴汤,子时要女子进地宫,亲自给她们排浊沐浴熏香,卯时动手接血,煮香料炮制浴汤,子时入浴打坐吸收精华以保青春永驻。” 所有人都听得悚然,尤其是差一点就要变成浴汤原料的女孩子们,更是脸色煞白。 辛渺一瞬间咬住了牙关,抬眼看天,可火海映得天色烧红一片,她一时慌得认不出现在的时辰:“现在是什么时辰?” 女弟子结结巴巴,慌张回话:“现在,现在已经是卯时了!” 话音刚落,辛渺转头就走,她的身影只在倏忽间,于石林中一闪而过,风一样再难寻觅踪迹。 第225章 石观音的地宫修筑得美轮美奂,若不是处处都点着灯,任谁也看不出这里是在地下,这里有江南上好的蚕丝精心制成的纱帐,有西域出产的各色宝石珍玩,墙上的挂毯又是价值千金的国宝。 攫取了西域诸国的权力之后,自然要奢靡的享用这些小国的全力奉养,为她修筑地宫石塔的工匠的白骨已经和这精妙绝伦的造物一起化身为一体,和之前这迷谷中被她抛弃的男人女人们一样,变成迷失的冤魂。 香炉里点着上等的龙涎香,这样皇帝才能享用的名贵香料在这里日夜不停的焚烧着,熏香味就像云雾一样令人在其中犹如身处仙境。 石观音还有一面巨大的琉璃镜,明晃晃纤毫毕现,映着烛火照得满室生光。 但她已经很久不敢去照那面镜子,镜面上遮着一层轻纱,朦胧的透着人影。 “央宗!!” 她尖叫,发狂,在房间里暴躁地来回走,她堪称凄厉的声音穿透层层墙壁,一个看着老迈干枯的男人披着鲜红的袍子,遮遮掩掩地出现在纱帐的另一头。 他有着树皮一般的手,脸上的皱纹像刀刻,分明是个老人,可是他的眉毛却浓黑,像两条毛毛虫一样趴在耷拉下来的皮肉上,几乎遮住了眼睛,他的体态看起来却不像个老人,并无佝偻之态,从衣袖里露出来的两节手臂竟然还肌肉虬结,十分健壮。 央宗戴着公鸡般的帽子,站在石观音面前,分毫没有所谓上师的架势,他看上去怯懦又卑弱,甚至连肩背都微微的弯着。 石观音冲到他面前,黑玉一样的长发像帘子一样遮着半张脸,她满面阴沉恐怖,尖细修长的手指掀开挡着半张脸的长发——弹孔的伤痕灼伤皮肉,就算是伤口好了,扭曲而狰狞的伤疤和紧绷起来的皮肉也使得她这一张美若天仙般的面庞有了无法忽略的巨大瑕疵。 “你看看!!你看看我现在的脸!!” 她的眼睛瞪得太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一样,因而显得更为可怕了:“你到底有没有找到他们!我的脸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自从楚留香逃走,用古怪的武器打伤了她之后,石观音就变得像现在这样,她几乎每天都要入浴一次,甚至在央宗的建议下忍着恶心生吃了那些女孩子的心脏,为了恢复容貌,石观音已经做了一切,可是,虽然她的伤口恢复的超乎寻常的快,但伤疤却足以让石观音彻底陷入疯狂。 她的脸毁了!她当然已经发过了疯,这谷里的人被她越杀越少,然而到了如今,央宗却还是没能让她的脸恢复过来。 央宗瑟缩着,嗫嚅着说:“我能感觉得到,天人已经踏入了我的猎场,她来了……” 他好像很怕石观音似的,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却抬起双手握住了她的肩膀:“耐心等待,这世上唯有天人舍利才是真正的仙丹,只要我们有了天人舍利,还怕什么……你的疤,我的命,都要靠天人舍利才能救。” 他松弛的面容上竟然浮现出几分狂热的笑意,像是已经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天人舍利:“青春永驻,长生不老,这肉体凡胎又有什么要紧!!” 石观音好像冷静了下来:“你有什么用,还不是要靠我对付她。”她轻蔑的甩开央宗的手,邪恶的密宗喇嘛,他总是神神叨叨的,要不是看他有用,石观音早就把他杀了。 天人就是这人世间最昂贵的一味药,古往今来想要长生的帝王将相,没有一个能够如愿,而央宗靠着这邪魔外道,似乎即将达成前无古人的终极妄想,可是天命之中就有相克之说,对央宗最残忍的事就是,让他堪破长生成仙的秘密,却让天人成为他最大的克星。 石观音不知道具体是如何相克,但央宗对天人如此痴迷渴求,却也畏惧至极,甚至不敢与天人正面相对,就如同半夜作恶的妖魔,照着一缕阳光就会哀嚎着烟消云散,难堪大用。 她优美的手指捏住了央宗的脖子,骤然爆发出一股恐怖的杀气:“但你若是现在就想逃,不必见她,现在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央宗呼吸不畅,被掐的脸色青紫,石观音才收了手,冷笑着飘然而去。 高高的石塔耸立在一片旷野之中,它的轮廓像一把剑,垂下来的铜铃各个硕大沉重,仍然被夜风推着摇晃,发出沉闷的铃响,飘荡萦绕不绝于耳,像是冤魂的叹息和哭泣。 没有一个人,没有看守,也没有机关,这里荒凉得足够可怕,因为这里本应该是石观音的老巢,可是却如此寂静,事出反常必有妖,辛渺一步步走近,直到感受到那从地中涌出的阴冷寒风。 看着那半掩的巨大的石门,辛渺几乎生出一种步入地狱般的错觉。 没有停留,她直迎黑暗而去。 风可以带来讯息,辛渺的双目在黑暗中变得异常闪亮尖锐,她鼻翼轻微翕动,嗅见一股沉重阴浊的血腥气。 悄无声息地前行间,她的牙齿变尖利,甚至微微探出唇边,眼珠在夤夜中微微发光,喉咙间喘息咕哝作响,最后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成了一道风中的虚影。 她可以感觉到身体骨骼的拉伸和变化,以周身环境中潜藏的危机为引,当初红红做法以将小白的能力借用给她,就像暗藏的火苗接触到了氧气,不用她学,越靠近危险,她浑身都有种类似炸了毛的感觉,血脉偾张,在她身体中激涌澎湃,以迎接一场生死凶险。 而古话说风从虎,辛渺的速度和力量都提升到极致,简直就像是已经化身为一场席卷而来的风暴,朝前横扫而去,气势千军莫敌。 黑暗的甬道中传来风的呼啸,震动从深处轰然回响,这地底的水道在无人处改弦更张,蕴藏着深埋千年的力量,朝上冲击着整个地宫,此刻若有人在此,很难不生出被活埋在这坟墓中的恐怖想象。 这是她的昭示和宣战。 你们作恶多端,罪行累累,举头三尺就算没有神明,今日也要我来与你们清算了结! 罡风从两侧耳畔呼啸而去,越来越凄厉,幽魂仿佛也从冥府赶来,枉死的魂灵散发出无法躲避的阴冷之气,哭嚎着不公。 辛渺深吸了一口气,从空气中分辨楚留香的位置,满嘴的血腥气堵在喉间,她被刺激得汗毛炸起,几乎要从嗓子里冲出嗷呜一声恫吓吼叫。 地宫下的墙壁上,红黑色的幡旗飘动不止,几乎密密麻麻地垂在天花板上,营造出一种鬼魅的氛围来。 “枉死冤魂若有灵,为我引路!”辛渺双手结印,大喝一声之后,天花板上的幡旗竟然齐刷刷地斜指向屋子角落中只有半人高的甬道。 辛渺双目噌噌发光,她挤了挤划开的中指伤口,在额头上虚虚画了两笔,再看天花板上,全是些影影绰绰的人形影子,四肢和白森森的脸庞依稀可辨,高举着双手牵引着上方的幡旗。 如今情急,辛渺只能说了一句道谢,转身钻入更小的甬道中。 这条通路修筑得只能让人想到墓道,矮小,逼仄,辛渺将衣袍下摆直接削去,躬身一俯,四脚着地,轻灵狡黠得完全变成了一只山林中的野兽般,跑得那样快,完全可说是脚下生风。 甬道千回百转地朝下折去,绕过一个弯,前方出现一点亮光,是出口。 奔雷之势转瞬冲出那窄小的洞口,眼前顿时为之豁然,上下左右都是旷阔宽广的石壁,人工挖凿出的却不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而是一个鸡蛋竖立起来后内部的形态,从下至上,火把成列成行挂在石壁上,如同连成了一张巨网。 而这个鸡子般浑圆的洞穴地面却不连边,如同浮在空中的一个台子,边缘深不见底,一股出奇的恶臭伴着风从下方狂涌上来,几乎令辛渺窒息。 辛渺一跃跳过护城河般一圈深渊,这里面的中央位置是如同绞刑架般的木架,三个女子被倒吊在半空中,一根细细的中空心饮血管直插在她们喉间,将鲜血滴滴沥沥地通过管道滴落在下方的金盆里。 而楚留香正倒在这木架前几米处,面朝下匍匐着,似乎是昏迷不醒了。 辛渺直接冲上前去,一把翻过楚留香的身体,她的指甲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得尖利凸出指腹,辛渺咬牙在他穴位上用指甲戳了一下,硬生生把他给弄醒了。 “醒一醒!”不知道他是中了什么招,神情恍惚,辛渺在他耳边高声喊他的名字,他的瞳仁中才逐渐映出她的模样来。 “楚留香!你看看我,还认不认得我是谁?!” 他胸膛起伏着,面色惨白,好像丢了三魂七魄一样,好半天迷迷糊糊地呢喃:“辛……辛……” 楚留香无虞便好,辛渺当即站起身,冲上前去,一摸,三个女孩子身体都还温热,有微弱呼吸,她三两下砍断绳索,小心地将她们放平到地上。 “红袖,甜儿。”辛渺喊了两声,给她们按着穴位揉搓,一横心拔了她们脖子上的导血管,好在她穴位止血得及时,这三个人都气息微弱,显然是失血过多,需要快点抢救。 辛渺在给三个姑娘冲穴引气保命时,楚留香摇摇晃晃地支撑着自己坐起身来,他咬破自己的舌尖,强行盘腿吐纳打坐恢复,才觉得头脑和力气逐渐回来了。 第226章 “楚留香,你有没有事?” 辛渺只能转头去询问他,楚留香强自咽下口腔中腥甜的舌尖血,趔趄摇晃着撑着地面走过来:“我无碍。” 他在辛渺身旁半跪着跌下身,辛渺一手扶住他的手臂,楚留香抬手摸了摸李红袖和宋甜儿的脉搏,方才稍微松懈下紧绷的身体,长吐一口气。 “我没见到过石观音,只是走到这个地方,一进来,只觉得扑面而来一股极大的力道,像是把我浑身的血都瞬间冻住了,便已经人事不知。” 辛渺的手轻轻地落在他胸口:“让我摸一下。” 她料想得一点没错,楚留香胸膛冰凉,残留着一种污秽之气,一定是央宗用了什么邪法,恐怕对人体有害,辛渺拉过楚留香,往他嘴里渡过一口清炁护体,这一吻无关情爱温存,只是为了救命。 驱邪过后,楚留香青白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好了,他闭眼吐纳一番:“石观音恐怕已经知道你我的位置,必须速速离开这里。” 他话音刚落,只觉得天旋地转,他们脚下的石台晃动起来,木架被晃得霎时倾倒,砸向地上的金盆。 猩红的血液从盆中洒出,满地鲜红。 二人扶起李红袖和宋甜儿往甬道出口逃去,辛渺垂眸,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剩下的那个女子。 楚留香先抱着李红袖跳过石台和甬道出口的间隙,转过身,辛渺喊了一声:“接住甜儿!” 楚留香长臂一伸,甚为平稳地接过了被抛过来的宋甜儿,却诧异地看向站在石台上的辛渺,穿过她的肩膀,那个原本昏迷不醒的女子身体竟然动了,长长的黑发披散在纱裙上,她慢慢地爬起身来。 电光火石间,楚留香忽然感到心口一阵危险的悸动——他进屋时,看到的就是李、宋二女和这个姑娘一起被倒吊着放血,随后便被央宗的术法击中昏迷。 辛渺将他弄醒之后,已经将她们三人放下来,抢救了回来,他潜意识中认定了这第三个受害者的身份和李红袖宋甜儿一样,想必也是一个被石观音掳掠而来的女孩子。 “小心!”此刻,汗毛竖立的感觉让楚留香有种危险的预警,他瞪大了双眼,和辛渺对上目光时,却怔住了。 辛渺的目光真平静,平静到像是深水静流,她好像是完全没有发现身后那个缓缓坐起身背对着她的女子,只是用平静却坚决的目光望着他:“走吧,去找央宗,杀了他。” 她的长发和衣袖无风自动,映着石壁上的火把,两眼灿若繁星,楚留香脸色骤变,看着辛渺抬手结印又变掌,一掌朝他们拍来。 绵长有力的狂风迎面而来,楚留香还扶着两个人,却连着三人都如蝼蚁一般,不受控制地被这狂风如落叶般卷走,一股巨力拽着他不自觉地被吸入身后甬道。 “等等!!”他仓促间,只来得及看见辛渺身后的那个女子如清晨慵起,柔美的背影微微回转,露出半张美艳绝伦却宛如修罗般的侧面,嘴角勾起一抹计谋得成的邪笑。 撕心般大吼着被狂风卷去,天地一瞬间崩裂,甬道出口落下一块巨石,将他视野中最后那一点亮光湮灭,辛渺的身影也由此消失无痕。 轰然作响之后,这个鸡子般的密室仿佛已经彻底封闭,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烟尘弥漫,石台上的鲜血已经沿着地面上的缝隙密密麻麻向边缘淌开,顺着沟壑勾勒出隐藏在下面的符咒,然后从边缘顺着流下去,滴滴沥沥地坠入深渊。 头顶是由火焰织就的天罗,脚踩的是血画符的地网,辛渺转过身,言笑晏晏的石观音已经站起身,她用长发遮掩着自己的伤疤,只露出半张面容,诡魅如女妖:“天人驾临,妾身有失远迎。” 她看起来那么高兴,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都如此展露无疑,亢奋又激动,甚至有些站不稳,素雅的广袖飘然,她双臂张开,用痴迷的眼神一寸寸地打量眼前的辛渺。 “天人就是你这个样子?美貌却不及妾身,如何民间却称你为仙姑仙子,将你供奉,奉你香火呢?” 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68节 她下意识地抬手要摸脸,却没有去摸自己完好的那半边面容,而是隔着柔顺的发丝触摸着脸颊上凹凸不平的疤痕,石观音忽而咆哮道:“楚留香那个贼子!那个混蛋!畜生竟然毁了我的脸!就是你!你为什么要送他那种暗器?是你们毁了我完美的肉身,我一定要杀了他!” 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但石观音还是气得发抖,尤其是面前站在她眼前的辛渺,她当然不美,她的浑身上下都没有精心保养呵护的痕迹,风尘仆仆地在沙漠里受着烈日暴晒,风沙侵蚀,她满面尘灰,可是她的脸是如此的完整。 辛渺用一双冷漠的双眼望着石观音,这眼神让人感觉渺小,如同被神明俯视洞穿,像是地下升起一轮烈日,将所有阴冷潮湿的腐烂生物都照耀炙烤得发出哀嚎,烟消云散。 她拔剑了,她用不屑对话的沉默来轻蔑石观音的疯狂和威胁,石观音因而僵住了,脸颊上的笑容像是印刻在石像上的:“好呀,好呀,你就当真如此傲慢,我虽然是肉体凡胎,可难道你就已经羽化登仙了吗?竟然不将我放在眼里,好极了,我倒要看看天人濒死时,流出的血是不是红色。” 就像是火药一瞬间引爆,二人顷刻间搏杀缠斗到了一起。 石观音的武功很可怕,可称是冠绝天下,如今更是狂怒颠疯,杀意逼人,空手与辛渺过招,瞬息就已经百招开外。 若单论武功,辛渺不会是对手,可她的速度非人类可比拟,二人一瞬间僵持,石观音双掌格住辛渺的剑,咫尺之间,她贴近辛渺,用毛骨悚然的目光盯着辛渺:“楚留香与你是什么关系?难道真是襄王神女?怪不得他对我无动于衷。” 辛渺一剑抽出,剑身发出清鸣,石观音顺势撤出,哈哈大笑:“他那样的男人,竟然也会痴情起来,攀附天人,难道也想长生不老吗?” 她轻蔑地望着眼神冰冷的辛渺:“如此看来你不过是个女人,会被男人甜言蜜语蒙骗,不过如此,若是我,权势长生尽在掌握,驱策男人如猪狗!” 辛渺终于对她说了第一句话:“就凭你,坐上了至高之位,也不过满脑子想着用男人证明自己的魅力,不过如此。” 石观音惊怒似的尖叫着扑杀上来,辛渺迎身而上,微微喘息:“你真的自恋!” 石观音再次握住了她的剑锋,竟然生生折断了剑身,二人目光电光火石般碰撞在一起,锵啷一声,火花飞溅,两柄断剑相撞,同时飞出脱手,直接撞上石壁,朝下方坠去,没入黑暗,空空地回响,噗通一声好像是落入了水中。 二人近身僵持着,石观音嘴角上扬:“你可知道,这房间下是什么地方?” 她轻轻凑近辛渺耳边:“此处是我给你选的炼丹炉,埋骨地,销魂处。” 她骤然狂笑起来,暴喝一声,一脚跺下,石台轰隆一声,裂痕迅速蔓延,忽而碎裂,连带着辛渺和石观音一块儿坠了下去。 天旋地转的失重中,辛渺扼着石观音的咽喉,尖利的指甲已经刺入她的颈脖,血流如注,而石观音也在她胁下生生握断了她的肋骨,石观音的笑声一声声回响在空洞的黑暗中。 一瞬息之间,浓稠的腥臭液体将辛渺淹没,感觉如同已经坠入地狱,岩浆般滚烫的液体侵入她的口鼻,将她四肢百骸腐蚀融化。 剧烈的疼痛几乎已经侵入到灵魂,辛渺眼前昏黑,意识飘到半空中,又被狠狠掼了下去,砸得肺腑俱裂。 石观音的声音模模糊糊时远时近,辛渺回过神时,她才听见自己的喉咙仿佛在发出不属于自己的哀鸣,意识如此恍惚,好像也已经不在人间。 但她的身体在自己挣扎动作,她爬起来,眼前只有一片模糊的血红,将四面的灯影揉成一片明亮的光团,抬起手摸了一把脸,原来这下面是个血池,她浑身上下断往下滴落的,通过她的口腔耳鼻涌进身体中的液体,是无穷尽般的血。 是谁的血? 石观音踉踉跄跄地扶着石台的残垣断壁站起身来,她半边身体都被染成血红,依然在纵声大笑:“天人在血海冤魂之中,纵然你神通盖世,也要被这阴煞血海活活溺死!!” 她无尽痴迷地抬起手来,将血抹在自己苍白的侧脸上,用舌头舔舐着:“这些惨死的处子血,用天材地宝名贵香料炮制成我的浴汤,又汇聚在这里,混入尸油,如此至邪至阴,哈哈哈哈哈哈哈!!” 石观音没有说谎,辛渺此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有力气爬起来的,她的躯体就像压了一座山一样沉重,辛渺的浑身都颤抖着,被焚烧般的剧痛让她几乎是难以克制的恨不得立刻死去。 也许她真的要死在这里,这是她目前还唯一清晰的想法,石观音淌着血海朝她走过来,看着辛渺身体颤抖痉挛着,无力地靠在身后一块石台残垣上。 她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 石观音举着火把走到她面前,仔细地看着辛渺,她已经成了一个血人,不用石观音动手,她很快就会血污阴煞衰竭而死——天人如此珍贵,却有着这样致命的要害,反而是她这样的肉体凡胎,脚踩着被她所杀的受害者的血液,却毫发无伤。 石观音知道央宗多半是逃跑了,她也没指望他敢留下来,或者他没跑,在什么地方伺机而动,等着渔翁得利。 但她一点不在乎,因为她要的就是得到辛渺,天底下最珍贵的长生不老药,将她炼化为天人舍利,从此,她石观音便能不惧岁月,青春永驻,长生不老! 石观音半俯身,她心中充满了一种安宁和满足,喜悦地露出微笑,怜爱不已地望着辛渺的面庞,用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你真不该自己一个人来,不是吗?你真的小看了我石观音,不过如今你知道了,等我把你炼化为天人舍利,你就会成为我的一部分,看着我如何成为万岁的皇帝,成为这世间唯一在世的神明!” 她激动极了,甚至哽咽了一下,用手紧紧地按在胸口,脸上浮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红晕,可惜这样伟大的一幕根本无人见证,她面前只有一个奄奄一息的辛渺。 辛渺的胸膛起伏着,她从喉间挤出一声很轻微的喘息,被染红的嘴唇翕张:“你……” 石观音顺从地躬下身贴近了她,不管她想说什么,她此刻是石观音唯一的听众。 虚弱的气声如同喃喃低语:“你错了……” 辛渺最后的气息轻轻吹拂在石观音的脸侧,她抬起颤抖的手,握住石观音举着火把的手腕,往下一点点倾斜,直到明亮的火焰已经逼近她的脸侧,灼烤着她的皮肤。 “我根本……不是一个人。” “你是说楚留香?你们真是感人至深,居然还要把他送出去。”石观音莞尔,怜爱地说:“不过你也不用急,他是一定会死的,而且我要给他最痛苦的死法。” 辛渺的眼睛竟然还显得那么亮,好像是被火光照耀,石观音的余光看到她放在胸前的手悄然变化结印,顿时心生警惕。 “你没看到,这里有这么多……这么多人……” 辛渺的眼睛又亮又剔透,倒映着石观音的脸,她忽然拽住了石观音的领口,拿着火把的手往后一拧,便朝后手臂绕过石观音,紧紧地抱住了她,辛渺闷哼一声,咬牙用身体的重量带着她倒向血池。 火把掉落在不远处,竟然没有被淹没熄灭,而是如同掉在了油上,火焰迅速在血池表层浮起,熊熊燃烧。 血与火交织,石观音被死死抱住半个身体淹进血池,她抬手就要了结辛渺,可一瞬间,火焰轰然,却冷得要结冰一样,石观音打了个哆嗦,看着无数个披着鲜血火焰焚身的影子冒出池面,接二连三地,身形依稀可见。 辛渺轻笑着,火舌攀着她的身体窜起来,将她淹没,仿佛已经将她变成这满池冤魂中的一个:“来吧,与你害死的每一个,都在这里了。” 第227章 楚留香带着两个妹妹逃出地宫,天色居然已经朦胧亮起来,他咬牙推开那紧闭的石门,却看见一个穿着僧袍的老人就站在门外的空地上,听见声音,他转过头,与楚留香对视。 央宗不定地捻着长长的佛珠,耷拉在眼皮上的眉毛轻轻一抖:“竟然让你们逃出来了。” 楚留香还未来得及说话,央宗将佛珠手串一甩,嘴里念着咒,手掌心一片黑气聚拢,朝着楚留香如黑龙般滚滚而来,他将二女推出去,以双掌为抗,只觉得寒霜刺骨,从手指一路蔓延到身体上,可是他心口却骤然一烫,一股强烈的气流顺着经脉上涌,楚留香大喝一声,顺势拍出,只觉得这玄而又玄的清炁冲身而出,直接就奔着央宗,一路冲散央宗发出的黑气。 “你!”央宗面色瞬息恐惧至极,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这股清炁已经全部拍到了他身上,他啊啊狂叫着,身体上老迈的皮肉竟然变得更加松弛衰老,就只是这么一转眼的功夫,他像是被什么侵蚀了,被吸取了所有的生命力,将他身上的一把老骨头榨成了干柴,只剩空荡荡的皮肉挂在骨头架子上。 央宗仰面倒下,嘴角竟然溢出几丝乌黑如油般的血来,他猩红的眼球几乎脱眶而出,挣扎了两下,竟然就这样失去了气息。 楚留香是个不杀人的人,可是他已经决意要杀了央宗,这人世间活着的邪魔,若不杀了他,谁知道他将来还会作多大的孽? 可是面前的央宗并不是他杀的,楚留香恍然回想起之前,辛渺渡给他的那口清炁,央宗惧怕着天人,他甚至不敢直面面对,像一只食腐秃鹫一样盘旋在战场外,虎视眈眈的等待着结局。 辛渺的清炁以正压邪,如日升则月落,趋避日光的邪魔自然触之即死,如此便是天理伦常,本能的畏惧自己的天敌般躲避着的央宗,对楚留香故技重施,可是这邪气恶咒不仅进不了楚留香的身,还招致反噬。 他就这样死了。 楚留香只感觉他死的真的太轻易太滑稽,可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央宗的尸体上浮起一层黑气,无火自燃,顷刻间将他烧成一堆炭灰。 楚留香将两个妹妹背一个抱一个,朝着日出的东方奔去,他眼中倒映着灿烂的朝霞,满心满眼只想着辛渺此刻安危。 而在地宫血池内,石观音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冤魂所包围,她终于是感受到自己方才所说的阴煞之气,冲天的怨气已经变成有形的刀刃,这些并无实体的厉鬼披着一身鲜血淋漓与熊熊烈火,她们只是不断的靠近自己的仇人,伸出双手扼住她的脖子,紧紧的贴在她美丽的脸上,用恫吓的怨恨眼神淹没她。 石观音终于怕了,她终于感到恐惧,并且即将要被这恐惧所逼疯,她尖叫的声音听上去是那么的凄惨,那么的撕心裂肺,就像这些无辜惨死的冤魂生前哀鸣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与她们形成共振,有着一模一样的恐惧,一模一样的痛苦。 她曾经多么享受这些少女的鲜血温热地淌过皮肤,用她们的青春热血来维持自己白皙光滑的皮囊,可是现在,她精心炮制的浴汤交织着血与火,滚烫地将她每一寸肌肤和筋肉都烧灼到卷曲焦黑,化为灰烬。 石观音的痛苦似乎没有维持太久,当然,辛渺也感觉自己奄奄一息,浑身都燃烧着火焰,可是烈焰倾身,她除了感受生命的迅速流失以外,却温暖而安然,像是意识混沌回归恬静的睡眠,一切都变得不再这么重要。 她可能是要和对方同归于尽了,一想到这里,她就累得再也不想睁开眼,或者是眼皮上黏着的血液变得太沉重,像一双手盖住她的眼。 幽魂如海水般飘荡,辛渺被这些无形的手缓缓托起,她无力的身躯软绵绵地随之涌动,脱离池面,高高地在血火之上,她垂下的手脚和发丝都鲜血淋漓,一滴一滴的坠落,被火光染成金色。 复仇的魂灵自幽冥而来,完成了使命之后,不遗余力的托举起辛渺垂死的躯体,要将她送还人间。 辛渺只觉得万籁俱寂,经过躯体上极致的痛苦之后,她此刻终于觉得自己可以安然休憩,一切声音,一切人间的留恋都离她而去,也许她已经透过死亡的帷幕看到了天地的归处,她一点也不抗拒,轻飘飘的,像是在梦中。 也许真的是梦,不然她怎么会看到重重莲花瓣,散发出淡淡的清香,飘曳着,一层层将她包裹起来,如同莲花包着莲子,又像是婴儿包着襁褓之中,那是很安心很舒适的感觉。 她的视角太神奇了,仿佛已经全知全能,看穿自己的皮肉骨髓血脉,在血火之中被炼化成玄而又玄的状态,既不能说是液体也不能说气体,只是一团流动的混沌,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而石观音已经被阴煞之气融化殆尽,幽魂则因果了结,沉而浊的向下沉降逐渐消散。 她还感觉到渠藏的存在,也是奇了怪了,他明明非人,此刻却越来越像个人,在莲花之中与她赤诚相对,他居然在微笑,而后又郁悒哀伤地淌下两行清泪,他这样的脸,乍然染上七情六欲,生动惊艳的不像话。 如果是平时,辛渺一定会感觉十分诧异震惊,但是此刻她心里非常平静,就算是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而且明明她才是人,但却更接近人们所理解的广义上的神仙,很难具体表述。 她的眼睛能‘看到’一切,一切水系经流之地,纵横千里南北,上下天地江山,任她遨游飘荡,自由无拘。 譬如此时此刻,边境两军将战,北戎人骑在马背上,马蹄阵阵轰隆如雷,奔驰在战场上,手上的利刃弯刀高举起来等待着收割性命,而城墙之上,严阵以待的士兵们屏息凝神,她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人们——包拯和陆小凤此刻就在那城墙之上,陆小凤鲜艳的红披风照在银光凛冽的战甲外,很威武,还有展昭和白玉堂,他们也穿着全套的甲胄,看上去非常新鲜的造型,从来没有见过。 城墙上的投石机上面装载的不是石头,而是留着一截麻线尾巴的铁皮圆球。 几里之外的营帐中,辛渺看到一口棺材——广燕王姜元淮灵位。 广燕王,以前的世子,他死了? 辛渺看着许久未见的世子妃,应该是王妃,她终于还是回到了家人的身边,但如今她的丈夫却已经死了,被送进寺庙躲藏的小世子此刻在她的怀里,也许广燕王府所面对的朝廷上的最大的敌人已经完全没有了威胁,所以她们能够回来,但广燕王却躺在棺材里。 他看上去是死于战争,他穿着甲胄,身上的伤口隐藏在下方,但他的一条腿没有了。 他的王妃没有哭泣,也许是已经流干了眼泪,静静的抱着孩子在他的灵位前。 战争就是会有牺牲,但辛渺还是觉得一阵恍惚,广燕王的灵堂就在最前线,阙金卫的军旗在他的灵堂外迎风招展,却空无一人。 将士们抛下他们的主将奔往战场,在城墙内,沉默地攥着缰绳和长刀,听着敌人们的马蹄声冲来,他们会为了广燕王报仇的。 如今发号施令的人也在城墙上,是姜子靥。 他变得尤为苍白和瘦削,臂甲和额头上绑着白麻,绿色的眼珠此刻真如狼犬,战争和牺牲会将人的成长加速到一个史无前例的可怕程度,他看着北戎人杀来时腾起烟尘如海啸,像是完全静止。 顾惜朝将火把递到他的手边,少年一声不响地接过火把,亲自点燃火药的引线,投石机发出咯嘣巨响,轰的一声将火药投向远方,如同一颗小石子被顽皮的幼童抛出。 一切都变得静谧,仿佛被无限地拉长。 天地之间,传来第一声火药爆炸的巨响,火光在千军万马中爆裂开来,轻易如刀锋裁切一匹美丽的锦缎,铮然剪断了北戎的阵线,剪断了战争的侵入,剪断了这个朝廷命悬一线的旧日景象。 今日,在这火药的爆炸和敌人的哀嚎之中,新生的王朝冉冉升起,一切过去的人都将留在旧时代,广燕王的称号似乎要落在这个少年的头上,但谁都知道,这王位将在不久之后被替换成一把龙椅,中原大地,马上要改了千秋。 这一切都是辛渺曾经预料过的,出了一些小小的差错,她不知道这是对是错。 或许这如今都由不得她,她的魂灵在千里之外的大漠深处,在莲花之内,缓缓凝结成一片金色。 旭日东升,天摇地动。 在大漠中伫立了千万年的石林终于崩塌,山峰崩,砸落在这片罕见的沙漠绿洲之中,那些被烧成灰烬的花海,那些耗费多少人血汗修筑的馆阁楼台,以及在此地发生过的种种罪孽,都要被彻底地清除干净。 楚留香奔跑在一片看不出原样的断壁残垣之中,他甚至感觉不到脚下的地动山摇,只觉得风掠过耳畔,世界末日般的可怕。 辛渺还在地宫里面吗? 楚留香在片刻之中,千万次在心中祈求,最糟糕的情况不要出现,他虽然不知应该向哪一路神佛祈求,但他真心实意,哪怕要用他三十年五十年寿命去换她一个无虞,让他再见她一面,别无所求。 不等他赶到,地震竟然逐渐停歇,而他也终于在随后看见,那高高耸立的石塔已经崩裂,大地上出现的裂缝将半边吞没,狂风吹动黄沙掩埋,如同在原地铸就了一座坟茔。 楚留香瞬间一片空白,他的速度却分毫没有止歇,扑向了那废墟,那深不见底的裂缝。 他身后的姬冰雁和胡铁花暴喝一声,惊怒交加:“楚留香!” 他们咬牙冲上去,如缠斗的野犬一般抱团按住了他。 他们当然都不敢置信,楚留香怎么会?他怎么会这样?难道他方才是想要殉情吗?! 两人都以为他会挣扎,他们未必拦得住他,可是楚留香浑身都霎时瘫软了下来,又紧绷着,像是在忍耐巨大的痛苦,他整个人被按在地上,无声地颤抖着。